新一天淩晨的到來並沒有讓這個世界變得有什麽不同,天空還是處於黎明前的絕對黑暗,草原依然是青葉垂簾著露水,荒野的某處突然響起的野獸咆哮嘹亮,它們又向戰爭爆發後的那樣被血腥味吸引過來,曾經在戰場上生龍活虎拚死作戰的士兵現在卻是被拉扯著拖往某隻獸類的洞骸。


    沒有經曆過戰爭的人所想象的戰場是美好的,他們在走上戰場之前會夢想著建立功勳,而事實上當親自走上戰場的時候誰也沒那個功夫多想什麽了,他們唯一剩下的想法是抓緊時間休息,準備迎接再一次到來的廝殺。


    士兵疲憊了並不代表會馬上陷入沉睡,尤其是對新兵來說他們在經曆血戰後馬上睡著真的是一件難以辦到的事情,初次作戰時的緊張再加上戰場經曆的一幕幕,它們時時刻刻在腦海裏麵回放,脆弱的神經不斷地接受無法拒絕的折磨,那種想睡而睡不著想起來又爬不起來的窘境簡直就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很難活到作戰結束吧?”


    語調談不上冷漠,它隻是有點看破百態的意思在內,聲音的主人是一名隊率,此刻他正在看著一名補充兵呆呆地對這篝火發愣。


    每名士兵都有從新兵走向老兵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對於一名軍人來說真的太殘酷了,十名新兵上了戰場真正能活到成為老兵的數量往往比想象中少許多,估計能剩下三四個就說明新兵的素質不錯。


    有時候知道結局並不意味能夠去改變它,像是隊率知道自己麾下某名士卒再次上戰場必然會死,他還沒有選擇的權力,明知很難存活也必須將狀態不好的士卒帶上去與人搏殺。


    “部族需要的是勇敢的戰士,不是軟弱的懦夫……”隊率閉上了眼睛,經曆過幾次作戰並且活下來的老鳥往往知道體力才是身為軍人活下去的基礎,他沒有吝惜別人的資格卻不能代表沒有自己的想法,他當然勸過那些補充兵,可惜勸了沒有效果,為此說了一句大實話:“如果無法適應死了也是最好的結果。”


    黎明前的黑暗被東方的魚白驅散,等待東方的朝陽露出半個身子,馬坦所率領的豹軍已經像前幾天那樣做好了再次出戰的準備。


    必須說明的是馬坦這一部的豹軍已經在烏穆前沿戰場和匈奴的前驅廝殺了十餘天,在這十餘天裏雙方似乎十分滿意目前的現狀,誰也沒有升起將對方徹底擊垮的念頭。


    “不是不想!是根本辦不到!”馬坦的語調裏沒有苦澀,他甚至是有些興奮:“匈奴軍隊正在不斷增援,這說明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戰爭狀態中誰都是最高統帥手中棋子,而棋子也是有分重與否,顯然有價值的棋子總是能夠得到關注,相應地也擁有了一些特別地待遇。與匈奴交戰的兩部豹軍在一天前已經會合,他們共同享受來自後勤補給的高效率,當然所要承擔起的責任也就增加了一些。


    李嵐同樣也是豹軍建製下的一名校尉,他遲疑道:“現在匈奴軍隊已經增加到一萬五千人馬,以我們兩部不足七千人很難再擋住了吧?”


    漢部軍隊建製是一部五千戰鬥人員,也就是說馬坦和李嵐的兩部在過去的十餘天裏已經有超過三千名士兵陣亡或者失去了戰鬥力。


    “統領(甲賀)的命令是再抵擋一天,一天後我們撤往上善穀口後麵的兵堡。而且……我認為二比一的差距並不大,我們再防守一天不是問題。”


    相對於馬坦的信心十足李嵐卻是有一種莫名的擔憂。


    李嵐不是害怕,他是沒弄明白對麵的匈奴指揮官打的是什麽主意,按照道理來說匈奴人應該很渴望馬上突破豹軍防線衝入烏穆草原的腹地肆虐,而前方的匈奴指揮官卻表現得很沉著一點也沒有遭際要突破豹軍防線的意思。


    李嵐總是忍不住會猜:“那位匈奴指揮官似乎更加喜歡在上善穀口附近進行消耗戰?”


    馬坦十分讚同,他卻是無所謂:“隻要箭矢數量充足,消耗戰我們總是不會吃虧的!”


    李嵐無法反駁,過去的十餘天裏的戰損比例的確是己方占優,通常是豹軍一名騎兵陣亡了兩個匈奴騎兵也絕對要陪葬,這裏麵有裝備的差異在內,而更多恐怕是豹軍的補給所帶來的優勢。


    “今天呢?還是在陣前繼續和匈奴騎兵進行無謂的正麵較量?”


    “當然!不能從氣勢上輸給匈奴人,要是在這裏退縮了,後麵的作戰會有心理陰影的!”


    “可是……我們明天也是要撤退啊!”


    “所以今天一定要給不可一世的匈奴人來一個深刻的教訓!”


    “怎麽?”


    馬坦“嘿嘿嘿”的笑了,“臨近中午的時候會有一支神策軍來到這裏。”


    李嵐很明顯地愣住了:“我怎麽不知道這個消息!?”


    不得不很吃驚,神策軍和其它軍團都不一樣,而事實上豹軍接到作戰任務的時候,每名校尉都十分明白在這一次作戰中神策軍不會給予豹軍任何幫助。


    李嵐看來不是一名果決的軍人:“統領不會有意見吧?這可是我們戰區……我們讓神策軍代替作戰不會有問題嗎?”


    這下換馬坦訝異了:“怎麽會!霜統領事先有和我們統領說過了,而且統領也同意了,稍等一會應該有鴻翎急使來下達軍令的。”


    李嵐還是極度懷疑與納悶中,他就不明白同樣是校尉,而消息來源的差距會那麽大!


    一段近乎於例行公事的交談,兩名身在前線的校尉懷著不同的心思率領麾下騎兵出了軍營,盡管隻是十餘天但卻讓他們習慣那種毫無技巧可言的作戰。當他們再一次來到戰場附近的時候,匈奴人又再一次立好陣勢等待了。


    李嵐悶悶地指向前方:“看吧!今天又是這樣!他們立出的是我們昨天擺過的陣型!”


    馬坦看向說話的李嵐,他覺得李嵐最近的心態有點怪,好像抱怨的次數增加了許多?


    前方的匈奴軍隊其實也不是什麽都沒有改變,以往匈奴軍隊在作戰時從不擺什麽陣型,他們作戰時總是按照不同部落而立出幾個扭曲的方陣,而現在的匈奴軍隊看起來則更像是一個群體,整個匈奴軍隊的陣勢不再像以前分為幾塊,雖然還不能像豹軍騎兵立陣那般擺出含有深意的軍陣,但也總算能夠立出一個偃月形擁有左右兩翼和中軍的騎軍陣型。


    馬坦笑說:“讓他們學就是了。陣型一樣,難道他們還能把我們的戰術學去了?”


    李嵐的確是有這樣的擔憂!


    蒼涼地號角聲響起,匈奴陣型的左右兩翼往前移動……


    偃月陣可能是古代軍隊騎兵用的相對比較多的陣勢,其原因是騎兵的機動性較高,比較容易互補。這種陣勢全軍呈弧形配置,形如彎月,是一種非對稱的陣形,大將本陣通常位於月牙內凹的底部。作戰時注重攻擊側翼,以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卻包藏凶險,大將本陣應有較強的戰力,兵強將勇者適用,也適用於某些不對稱的地形。而至於匈奴人學去了多少……目前尚未可知。


    “按照慣例今天該是匈奴人主動出擊了吧?”


    “讓人痛恨的慣例!不過的確是這樣。”


    春秋戰國時期也有兩支軍隊出現過這樣沒有新意的作戰模式,他們中的一方不厭其煩地進行同樣的部署,哪怕同樣的部署吃了大虧還是那樣,其結果就是另一方軍隊的統帥作戰方式被打亂。當另一方的統帥習慣了那樣的作戰方式後,有預謀的那方統帥卻不按照慣例進行作戰了,結果習慣了毫無新意作戰模式的另一方統帥馬山戰敗……


    “你上還是我上?”


    “我去!”


    馬坦笑眯眯地看著李嵐策馬而去,他沒有李嵐的那層顧慮,匈奴人學擺陣又怎麽的?學得了形又不代表學到了核心。擺陣隻是初步的兵略罷了,如何去靈活運用可不是想學就能學會的,不然世界上就沒有那麽多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事情發生了。


    事實上匈奴人真的是有意識的在模仿,不過並不是真正的模仿罷了,他們的用意是了解漢部軍隊的作戰模式,而無疑仿造豹軍的立陣進行作戰方式更容易理解和消化。為此伊稚斜給予這支匈奴軍隊指揮官的命令就是:損失一些兵力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不能白白損失,早點了解漢部軍隊的作戰模式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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