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斌一直以來都在犯同樣的錯誤,他來到這個時代後曆經廝殺,幾乎每走一步都淌著血水,形成一種霸道的思想,認為一切反抗都可以使用武力解決,他在河朔已經吃了一次虧,然而卻沒有醒悟過來,依然還是在犯同樣的錯誤,對待遼地諸族的霸道換來的是整個遼地聯合起來對抗。


    雖然說早預料到會出現整個遼地聯合對抗的情況,但是卻估算錯了時間,一直以來的掩飾沒有拖延衛氏朝鮮出兵的時間,衛氏朝鮮的不宣而戰讓遼地的局勢發生了不可預料的變化,首先遭受影響的便是對挹婁和肅慎的征戰。可以想象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深入肅慎境內的黑旗軍該將麵臨如何嚴峻的考驗?


    “在過去的半個月裏肅慎采取四散遊擊的策略,他們是想拉長戰線利用對地形的熟悉采取騷擾戰術造成我軍補給的困擾。”林斌說完看向韓安國,見韓安國理解的點頭,他才繼續往下說:“這樣一來就能解釋為什麽肅慎軍隊不正麵抵抗。肅慎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要與我軍正麵作戰,楛矢砮是想拖延時間,以空間換時間,等待我軍的戰線被拉長後方便衛氏朝鮮、北沃、南沃等二十三個部族的聯軍在參戰後能見縫插針,將我軍分割成幾個部份逐個擊破。”


    發動戰爭後也不是沒有注意到肅慎不正麵對抗,但是注意到貴注意到,參謀們普遍認為肅慎不像匈奴更不像漢國,肅慎沒有多少正規軍自然無法執行陣戰,所謂陣戰當然是敵我雙方擺開陣型交戰,一方麵是林斌得到報告後忙於其它事情沒有在意,這才有如今的局麵。


    有道是知恥而後勇,決策上的失誤全部被林斌擔當下來,他沒有去責怪任何一名部下,重新站在正確的位置向部下解釋稍前出現了那些失誤,探討應該怎麽做才能彌補回來。


    “衛氏朝鮮襲擊醫無慮山和秀水河的行動失敗後進行了適當的收縮,目前盤踞於黑山一帶擺出防禦的姿態。看出一點什麽了嗎?一擊不中馬上龜縮,他們是在等待什麽?”


    軍參謀範森猶豫道:“是否等待漢國出兵攻擊我軍後翼?”


    林斌認為一定還有一隻黑手藏了起來,想要等待遼地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冒出來給自己最後一擊,而最有可能發兵的國家當屬前些日子吃了大虧的漢國,畢竟很多人都認為漢國沒有進行報複太過反常。


    瞧帳內諸將的反應,他們基本上也認同範森的猜測,隻有韓安國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末將以為……漢國必不會發兵北上!漢國如今最大的威脅乃是內部的淮南,若不解決劉安等有反意的諸侯王,當今天子怎會發兵北上?”


    樊亥當即就問:“可有根據?”


    韓安國笑道:“如今漢國屯於漁陽、右北平兩郡隻有五萬戍卒,舉國兵力不是在淮南一線便是在北地郡與上郡,步軍調動需時日久,糧草調集更難,如此一來如何北上?”


    校尉趙蘇先是恭敬抱拳為禮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北沃、南沃可在半月之內發兵十二萬,漢國為何不可?”


    韓安國沉默了一會,他有點為難地看著林斌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謹慎如韓安國選擇了閉嘴,他可不想得罪林斌。


    林斌平淡說:“衛氏朝鮮在我們進入遼地時應該就做了兩個準備,一方麵與我方接觸,一方麵暗中聯係北沃、南沃等部族。”


    眾將無不愕然,愕然之後選擇集體沉默。


    問話的趙蘇回過神來立即向林斌請罪,“卑下……”


    林斌抬手打斷,“沒有什麽,做事不是成功就是失敗,再則……就是衛氏朝鮮得逞又怎麽樣,目前戰局依然對我們有利。黑旗軍目前離肅慎都城隻有三十五裏,我已經命令狼軍向黑旗軍靠攏,以兩軍之力合擊肅慎王城;虎軍南下布防,隻要拿下肅慎的都城,北沃援軍來與不來都無法改變遼地聯軍最終戰敗的結果。”


    事實上林斌絕對不會因為北沃、南沃等勢力的突然參戰而命令前線的部隊後撤,戰局打到這個份上隻能前進不能後退,一旦後退或是停懈不前必然會造成整條戰線嚴重的後果,要知道一支軍隊往往都是敗在後撤被緊咬著啃,一點點的把士氣啃沒了演變成全軍的崩潰。他現在唯一需要做的是增兵,派兵保護好前線部隊的補給線,軍需隻要能跟上鹿死誰手還是一個未知數。


    已經部署下去的大戰略不是說變就變,軍隊運動起來需要時間準備,士兵的情緒也會因為矛盾的命令而不知所措,直接影響到的便是軍心士氣,將領們在地圖前看了半天,列出三個可以防禦的地段,有人開始產生疑問,虎軍是騎軍,該怎麽布防?


    “末將以為可命虎軍退後二十裏於三統(吉林靖宇附近)設防。”


    地圖無法看清楚某個地段的地勢,上麵的標誌隻大概標出是山地還是平野,韓安國說的三統靠近索拉河(鬆花江),一般來說靠近河段的位置都是樹林,他說出這個建議立刻被人質疑。


    “既是河段必有江防(河堤),我軍騎兵皆懈怠弓弩,可依地勢而守,敵軍來攻可借江防地勢痛擊之,若敵軍放火燒林亦可就近取水,此乃軍行布營之篇。”


    連林斌都被唬得一愣一愣,他們都是打騎戰的能手,但是比起步戰來說還真的沒人比韓安國更在行。


    韓安國什麽都好就是太過謹慎,他見帳內的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嘴巴張了張竟是又不說話了。


    林斌心裏一陣鬱悶,他也不逼韓安國,心想“等會把他留下來單獨問問”,開始吩咐在場的幾名參謀整理前線傳回來的戰報。


    參謀們中規中矩的向將領讀蒙詔發回來的軍情,林斌借機把韓安國叫到一邊。


    林斌還是很能理解韓安國的心情,如果不是強行把韓安國一家子‘請’到遼地來,按照韓安國的處世為人之道恐怕就是嘴上答應出謀劃策,實際上找到機會肯定會溜走,韓安國留在軍中效力的心態一直都很矛盾,不然林斌也不會用一個中樞院總長的品階來籠絡,要讓人賣命總要給好處不是?


    北地郡也是多山地段,地形與遼地除了氣候的不同外基本相同,韓安國在北地郡當了差不多兩年的校尉,其中不缺乏在山地作戰的經驗,如果不是還不完全信任又不想讓蒙詔等先秦派別的將軍寒心,其實林斌是非常願意派韓安國到前線去規劃作戰的。


    兩人一開始沒有談戰事的發展,他們說起了民生的建設,韓安國對民生建設也有自己的見解,目前很多地方都是在韓安國的建議下在進行改進,比如漢民(新從漢國來的民眾)與部眾(草原人)之間的安置問題,進一步完善了林斌提出來半農耕半遊牧式的大框架。


    還是那一句話:林斌不但缺時間更缺乏相應的人才。


    話說安置部眾,大框架是有了,但是真正執行的人都是半吊子,最近林斌新提拔起一些從漢國搶過來的人,有些趕鴨子上架地安排下去基層做事,雖然沒有出什麽大差錯但是小錯卻不斷,若不是正處於戰爭狀態,部眾也一直在隨著戰線的推進安排過去,不然首先該亂的就是內部。


    “……?末將無法作答,再則中樞院也非大司農屬部(漢國管理民生雜事的部門)。”韓安國苦著臉,“若君上實在缺乏,待末將族人到來,末將可舉薦相應官員……”


    家族……又見家族!似乎現在的人都喜歡不留餘力的幫助族人上位,不管是蒙詔還是呂炎等人,一旦林斌說職位有空缺,他們拐彎抹角推薦的人絕對是自己的族人。拿蕭夫子為例,剛接了一個匠作營親人來了也不管合不合適就塞進去。林斌雖然不是特別反感,但總覺得這樣不好,至於什麽不好他臨時還沒想出來,現在又見韓安國推薦自己的族人,他下意識就轉移了話題。


    “你覺得下一個跳出來的人會是誰?”


    韓安國越來越發現自己應付林斌跳躍的說話方式很吃力,他愣了半響才小心翼翼答:“末將覺得不是漢國便是匈奴,其中以匈奴最有可能。”


    “知道神策軍為什麽會集結嗎?”


    “……”


    “三萬神策軍騎士將和十萬附屬軍隊前往悖論可大草原,在那裏等待狼群的到來。”


    “原來君上早已猜到……”


    “嗬!不是早猜到,是你給出了答案。十三萬大軍原本是要再次南下,不過嘛……既然你說不是漢國,我應該相信韓將軍的判斷,隻好放棄南下作戰的計劃改為防備西麵的匈奴。”


    ‘唰——’的一聲,韓安國的額頭瞬間就冒出了冷汗。


    林斌對韓安國笑了笑,那意思是說:既然上了船就該認清楚站在哪一邊,別再猶猶豫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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