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


    數千虎豹騎軍的將士剛才親眼所見,漢軍箭殺本方一員大將,本以為自家大人會怒吼咆哮,早已經抽刀、挽弓準備廝殺,沒想自家大人竟是壓抑怒氣喊一句“我們走”,他們齊齊呆住了……


    雲趙雖然不喜歡公孫宏,但是這件事關乎虎豹騎軍的軍威,怎麽可能在本方大將被攻擊的情況下揮軍而退?他急急策馬而上,不敢橫馬擋住自家大人的路,惟有翻身跪地,悲戚聲道:“大人啊!他們殺了我們的黑衣將啊!”


    所謂‘狡兔死、走狗烹’,晚來的霜、陳汐、左耵、林炎、林鷹、燕戈、黃宇、陳安、蕭雨等將領雖有些人沒有親眼看見公孫宏被箭殺的一幕,但是他們多多少少從袍澤那裏聽到一些經過,皆是一同或策馬或奔跑,全部在林斌前麵跪地:“大人!”


    數千虎豹騎軍的將士們也皆是同喊:“大人!”


    次次呼喚就好像重錘在林斌的心上,他憤怒公孫宏的陰狠,難過公孫宏為了保住先秦竟是下了這麽一個天大的套子,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亦知道軍心不能違逆,不得不做出一些表示,不然麾下將士恐怕就要心寒。他強製壓抑著憤怒的情緒繞過跪地諸將直直而走,來到抬著公孫宏的四名將士前,他伸手進懷裏摸出大急救包,翻開大急救包仔細尋找什麽,不一會挑出裝著一排嗎啡的包裝帶,揪出一瓶嗎啡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彈了幾下,隨即撩開公孫宏的甲裙,撕破大腿根部的束褲,對準靜脈直按下去。


    眾將士根本不知道自家大人想幹什麽,那些跪地祈求的將領看到自家大人繞路而走更是心裏一涼,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戚感油然而生,看到自家大人策馬在公孫宏旁邊搗弄不知名的東西更是心裏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家大人不是薄涼的人。


    他們可是知道自家大人的厲害,按照自家大人的說法,有一種叫‘戰地搶救’的術法,如果救治得當的話重傷的士兵能夠起死回生,心裏齊齊產生疑問:“難道公孫宏沒死?”


    現在的人們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暫時性休克,人痛到了極致腦神經係統受不了痛感自動性選擇休眠,也就是所謂的假死症狀。


    林斌是共和國士兵,有學過粗糙的戰場救護手段,後來曆盡廝殺更是從血腥的作戰中學到了不少戰場臨時救治手法,他看公孫宏受的都不是致命傷,不會立刻死亡,判斷是暫時性休克狀態,一麵是想退回去救救看,看能不能救活,另一方麵是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不能明知道是陷阱還往裏麵跳。


    甲賀從頭到尾都沒有動,不是他心狠,而是他知道這次公孫宏錯太多了,隻要是明白其中關節的人都該猜出這是一個陰謀,身為虎豹騎軍的高級將領不但不維護虎豹騎軍的利益還設計陷阱,這從哪方麵來說都不是林斌虧待了公孫宏,而是公孫宏咎由自取。


    “為何不一同勸勸大人!”


    甲賀冷冷地“哼”一聲不答。


    霜還想再說話卻被陳汐拉住,陳汐在霜耳邊呢喃幾句,霜先是一呆隨即怒不可及吼叫,“好哇!吃裏爬外的……”話到一半又被陳汐捂住嘴巴。


    陳汐和林炎對視一眼,兩人拽著霜跟上自家大人。其他人也是麵麵相覷隨即也跟上。


    甲賀還是不為所動,他雖然也是先秦族人但從沒有想過要做些破壞虎豹騎軍的事情,這與他為人高傲有關係,更多的是他們這一脈的先秦族人懂得處世之道,誰都知道沒人喜歡兩麵三刀的家夥,一麵服從一麵算計隻會讓人厭惡,從而產生更壞的結果。他現在就能猜出個大概,公孫宏的陰謀被林斌察覺,接下來呂炎那一脈估計就要受到打擊,畢竟林斌是一個‘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的人,不惹他沒關係,惹了就要遭受十倍、百倍的還擊,不可能被算計後還會無動於衷。


    按照甲賀的道德觀念,林斌現在還想著要救公孫宏說好了就是不忘情份仁慈待人,說難聽點就是太顧情份壞了大事。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林斌不是這麽一個人而是一個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的人,他恐怕不會服從林斌。


    林斌先前已經檢查過公孫宏的傷口,射在左肩的弩箭被琵琶骨卡住;腹部的弩箭直接穿透,判斷小腸被洞穿,注射嗎啡後公孫宏的腹部還在不斷出現萎縮,皮膚由於失血蒼白得可怕,那瓶嗎啡的作用恐怕也就是讓公孫宏死得舒服一些。


    現在林斌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公孫宏的瞳孔,發現瞳孔有擴散的跡象,認為是失血導致生機慢慢流失,目前輸血基本屬於不可能,一是沒有工具,別談什麽牛筋管道輸血還是什麽,二是沒有辦法驗血型。血型不對怎麽輸都沒有用,這種年代怎麽驗血型?沒有消毒、沒有抗生素的條件下,輸血就是一種可笑的笑話!


    公孫宏眼皮眨動幾下艱難的張開,第一個反應是嘔血,第二個反應是看向盡在咫尺的林斌。他幾乎是隻光吸氣不管呼氣,想要說什麽都隻是發出“呃……呃……”的聲音,那雙無神的眼瞳直勾勾地看著林斌,像是想懇求什麽。


    “不用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隻會殺掉呂炎,不會屠盡呂炎族人。”


    公孫宏想露出微笑,他本來就太虛弱了,注射嗎啡後更是無法再做什麽表示,隻能用眼神來表達謝意。隨即他又努力張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林斌,足有三四秒才轉向城樓處,用意再明顯不過。


    林斌轉頭看去,內城牆的北軍早已經撤上了城樓,城垛旁邊站滿了神情緊張地士卒,劉婧被北軍持盾重重保護。他不會現在和漢軍衝突,無論發生什麽事此時隻會忍耐,何況這件事情虎豹騎軍出於被動,怎麽講都隻是劉婧防衛殺人。


    林斌作為首領不得不考慮諸多事情,現在動手就等於把虎豹騎軍推向滅亡的道路。虎豹騎軍不能在草原諸多強敵的虎視眈眈下再與漢國開戰,林斌是一支軍隊的首領,不是快意恩仇的遊俠,需要考慮這件事做了會有什麽後果,這次是公孫宏自己找死,真正算起來漢軍是有責任,但公孫宏自己找死怪得了誰?難不成還要叫劉婧乖乖伸脖子讓人砍腦袋?


    再則,林斌已經知道公孫宏之所以這麽做就是想讓虎豹騎軍與漢國交戰,說明公孫宏根本就是出賣虎豹騎軍來為先秦爭取利益,林斌自己不但不殺公孫宏還想出手相救,這已經十分夠情份,公孫宏臨死都還不忘要求攻擊城樓,明顯是想讓虎豹騎軍萬劫不複,這隻會讓林斌心涼。


    林斌在這種場合無法明著對部下解釋什麽,出手了就將變得被動,不出手恐怕虎豹騎軍就要麵臨有史以來最危險的局麵,誰願意跟隨一個部下死了無動於衷的主將?他自嘲似得笑笑,“虎豹騎軍現在不能對漢軍動武,這樣會陷入被動,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你為人夠狠也對先秦夠忠誠,為了先秦算計別人,不惜連自己的命都敢搭上。”


    林斌幾乎是硬憋著說出這麽些話,他得鐵下心來,讓眾將明白公孫宏的用心,把負麵影響控製在最低。


    周邊的將領看清楚了也聽得明白,稍微一想就知道前因後果,他們震驚之餘額頭冒出了冷汗。能被林斌從底層提拔上來的人沒有一個是庸才,他們不是心思靈敏便是有強悍的武力,心思靈敏的人稍微一點馬上醒悟,武力強悍的人看見袍澤表情不對隻能哀哀地請人解釋,最後都用憤恨的眼神盯視將死的公孫宏。


    公孫宏神誌已經十分模糊,基本聽不清林斌在說些什麽,他仍是執著地看著城樓……


    林斌心裏的痛苦有誰知道?他講那些本意就是提醒麾下的將領這是一個陷阱,跳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為了追究大將被殺的事情必然是要表現強勢,擺出不惜一戰的架勢,但也不能魯莽的衝殺一通反而給落下了口實,畢竟虎豹騎軍先期是得到漢國的支持才壯大起來,總不能沒給人解釋的機會就強攻,這隻會讓天下人取笑虎豹騎軍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林斌來到這個年代最先認識的人先後三去其二,竇史顏失蹤、鹿吾左木死去,若不是看在相處日久的情份下,公孫宏以前所作所為早該被梟首示眾,哪次林斌不是強忍下來當作沒有發生?現在他是徹底知道公孫宏沒救了,死前還設下了這個難解的陷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大人……”


    “公孫宏的事情嚴格保密!現在全部歸列建製,安撫麾下將士。聽我號令行事!”


    “諾!”


    眾將領雖然還有疑慮但還是相信自家大人會給一個交代,他們抱拳離去。


    林斌的部曲是知道了,普通的將士卻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軍隊在通常狀況下中級軍官服從就避免了內訌的可能性,但是不能不顧底層軍官和戰士們的感受,他知道要有所表示,讓所有人明白一條鐵律,那便是虎豹騎軍的軍威不容冒犯,虎豹騎軍的當家人還沒死,盡管公孫宏是該死,但輪不到她劉婧來動手!


    匹夫一怒,挺而兩鬭。


    林斌這次就想他娘的當一回匹夫了!他親自抓起號角狠狠地吹響起來,原本應該是蒼涼聲的號角被他一吹,硬是吹出了殺伐的剛勁出來,“嗚嗚嗚嗚——”的號角聲中,城樓諸人心驚受怕的一幕發生了……


    劉婧剛剛的一聲呼喚沒有得到林斌回應讓她有點失落,但也是僅僅一點點失落罷了。


    站在‘南宮公主’的立場,公孫宏敢於對皇室的所在地發動攻擊就等同於逆天,屬於九族全誅之罪,單單把公孫宏殺掉不打算追究其家屬的罪過,已經算是‘南宮公主’看在‘榆木腦袋’麵子上法外開恩。


    劉婧剛剛就一直靜靜地在觀察林斌,看到林斌等虎豹騎軍將領圍在公孫宏旁邊就猜出公孫宏沒死,因此她還怒斥了情水“壞了大事”。她實在太了解林斌的為人了,公孫宏要是沒死這事就算沒有完!


    擁有善戰之名的軍隊,威名傳遍宇內的虎豹騎軍,在數千將士的麵前一名高級將領被人射了冷箭,死了倒還算了,交出替罪羊就可以揭過,沒死還有得爭,畢竟嘴巴還能動,到時來個自衛反擊的說法,追究起來怎麽說都說不清楚。所以活著比死了更加麻煩!


    如果讓其他人來選擇的話,會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聰明做法,那樣對漢國和虎豹騎軍都好。但是恰恰林斌就不屬於‘其他人’這個行列,虎豹騎軍也不是一支甘於忍氣吞聲的軍隊,在林斌的調教下這支驕傲的軍隊把榮譽看得比性命更加重要,沒有淡化的可能。


    分裂無法避免,漢國不但失去一支善戰的軍隊,還失去了在這個時代比什麽都要珍貴的騎軍將領,要知道劉婧可是知道當今天子的意思,耐著性子不就是為了磨練林斌的野性,等把蠻橫的性格磨平了再委以重任,這也是她為什麽一直肯定林斌能夠封侯拜將的原因。


    現在,劉婧幾乎是感到不可思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中的那個榆木腦袋親自在吹響召集軍隊的軍號,虎豹騎軍知道這種雄厚的軍號聲出自誰的手筆,霎時在外的軍營彼此起伏的響起了號角聲回應,軍營裏不斷有騎兵開出來。她刹那間差點昏咽過去,光看那些騎兵不顧一切地往石堰城趕就知道這是一種不被輕易吹響的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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