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第二天。


    曲沫一身清新誘人,站在鄭忻峰的辦公室門外。


    實際的情況是,她昨晚一邊和自己吵架、爭執,一邊逛完了整兩條街,買了四條百褶裙,白的、藍的、黑的、紅的。


    現在她身上穿的是白的,有點短,有點薄。


    這條裙子穿在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屈辱感”。


    曲沫其實有抗拒,至少她有這麽說,而且這與她過往在生活中的姿態確實不符。她抗拒自己變得服從,受人支配,但是與此同時又完全無法抑製內心的好奇和期待——穿上百褶裙,會發生什麽?


    她在回憶,當自己像個怯弱的小女孩,乖乖夾緊雙腿站在那裏努力堅持,生怕本子掉下來的畫麵……那種身體不自覺地輕微顫抖。


    “混蛋,連老師都沒有體罰過我。”


    “太好欺負了,我這樣太聽話……進去肯定會被嘲諷吧?”


    曲家大小姐猶豫著,想了一會兒,咬牙決定反抗。


    回去更衣室換了一件死板的,長到腳踝的黑色長裙,曲沫有一種類似小女孩終於調皮了一把的興奮感,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辦公室門前,準備去表現她的反抗和不屈。


    裏麵有人在,說話的聲音傳來。


    “現在我們最多能準備多少現金?”鄭忻峰的聲音,他之前通過拍賣代理權入賬2000多萬,但是大部分投入到生產和渠道裏麵去了。


    貨款雖然在回流,但是顯然沒那麽快。


    “最多1000萬……”安紅的聲音有些遲疑,“最多最多,1200萬,但是這樣我們的供貨能力就會受到影響,代理商和經銷商可能會不滿和不安。”


    “不重要,現在我們才是大爺,而且這個周期並不會很長……去做吧。”


    鄭忻峰的回應沒有一絲遲疑,這就拍板了。


    曲沫平常其實很少聽到他用這樣的腔調,認真說話,除了他們初次見麵那次,當鄭忻峰出現在宴會大廳,然後走上台,站在江澈旁邊,說登峰將會支持宜家,說:“我說的,是不惜一切代價。”


    回憶的畫麵和眼前的聲線交雜,她恍惚聽得入神了。


    “……嗯。”安紅的回應有些遲疑,腳步聲響了兩下又消失,顯然她站住了,回頭了,“周期一旦長了,會……”


    “不會,你不了解江澈。”


    鄭忻峰的回應很短,但是足夠結束對話……他拒絕解釋。


    “嗯。”


    安紅的腳步聲向門口靠近。


    曲沫連忙躲了……然後鬼使神差地,回去更衣室,又把小白裙穿了起來。


    當她再次回到辦公室門前,門並沒有關嚴實。


    曲沫左右看了看,沒人,於是小心翼翼趴在門上,從門縫裏看進去……


    辦公室裏,鄭忻峰並沒有坐在辦公桌後麵,他正側身站在窗口,朝外看。


    他的嘴角叼著一根煙,煙灰已經有些長了,似乎忘了彈,也忘了去吸。他的目光長時間看著遠處,側臉表情深邃,透著些痛苦。


    他的嘴唇動了幾下,但是聲音很小,聽不見。


    “也許,他正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吧。”


    “他最後說的那個不會……其實可能是不在乎吧?”


    “大概這就是他說的不惜一切代價。”


    曲沫這麽想了一會兒,有些感慨,情緒開始波動……她決定一會兒進去後,聽話點,乖巧點。


    她當然不知道,鄭忻峰正在糾結痛苦,小聲嘀咕的,到底是什麽。


    “沒我的事?真的沒我的事?”


    “不是吧,完全沒有一點要我參與的樣子。”


    “過分了,說都不跟我多說。”


    鄭忻峰嘀咕著。


    事實他比誰都清楚,如果情況真的是外界所看到的,江澈隻是在抱頭挨打,那家夥肯定早就陰招百出了。他沒有,正好說明他有殺招一直準備著,而且看局勢,應該就快亮出來了。


    可是這一出,好像完全沒有他鄭書記的戲份。


    “篤篤。”


    敲門聲很輕。


    鄭忻峰回身,皺了皺眉。


    “進。”


    曲沫推開門,眼神溫馴,規矩地站好,“鄭總。”


    小白裙的下沿摩擦著皮膚……


    他看見了嗎?曲沫想著。


    腳步聲靠近,曲沫心跳加速,既期待又緊張。


    然後,腳步聲從身邊經過……


    “這兩天你就在我辦公室接電話,收發文件吧。”


    “我要去一趟港城。”


    “篤。”


    說話的聲音傳來,門關上了。


    曲沫:“……”


    ……


    臨州。


    很快,果美從宜家挖過去的店長、店員、中層,包括那個其實什麽都不會的售後團隊在內,就都出現在了它臨州的四家分店。


    果美動手挖人了……宜家員工叛逃,內部開始瓦解。


    這樣的信息傳遞出去。


    一種牆倒眾人推的感覺逐漸形成。


    在民眾和媒體眼中一直苦苦支撐,一直就是不倒的宜家,似乎終於到了被放上最後一根稻草的時候。


    正是在這樣一個時候,黃廣義又一次接受了媒體的采訪。


    很多人並不了解黃廣義的過去,事實上,早在1993年初,他就已經有了一個略嫌猙獰的綽號:價格屠夫。


    兩個關鍵字眼,第一個,是價格。


    早在1991年,黃廣義開始在報紙上打廣告的時候,他就是與眾不同的,當時別人的廣告都在宣傳自己的產品有多好多好,建立形象和品牌的時候,他的廣告,就是一張張價目表,登在報紙中縫,一目了然的家電價格表。


    黃廣義的果美,向來用價格舉刀。


    第二格關鍵詞,是屠夫。


    這與黃廣義的性格和作風相關,他果斷,敢於冒險,對於“廝殺”的“血腥感”有著一種近乎天然的狂熱,在他的領導下,果美被鍛造成了一把屠刀。


    事實上前世的果美幾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無往不利,戰無不勝的。當時,黃廣義很早就近乎挑釁地把門店開進了蘇擰的大本營,而後又在四大家電連鎖的競爭中並購永樂,托管大中……如果不是他本人後來出了問題,進了監獄,果美群龍無首陷入內鬥,很顯然,果美屠刀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蘇擰。


    這一世,他的步調因為江澈和宜家的出現發生了變化,提前了,但是……


    一切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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