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的報道依然沒有停歇下來的跡象,畢竟這次的事件一直挖,就一直有話題可講。


    所謂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關於胡彪碇這次在港股鬧的這番大動靜,有親曆者後來著筆寫股市回憶錄,稱其為九三“傻愛國港股封神戰役”,網絡時代網友玩笑,又稱為“白丁的逆襲”。


    討海滴漢子,他威武雄壯。


    胡彪碇的一生,從舢板到甲板,從底層到大佬,突然一天莫名其妙,就成了股市傳奇。


    而這一切的開端,僅僅源自他某天突發奇想,往某個人的房間裏送了兩次女人,兩次被退貨,卻換來了一張紙條。


    他成功把紙條給解讀了。


    於是,從滬市到港股,白丁傻愛國,盛海小股神,這兩個稱號在後來十分漫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網絡股市論壇和股民口耳之間,永遠逃不過,也議不完的話題。


    但事實上,這次港股事件本質上仍可被歸類為江澈策劃的一次炒作,包含多重目的:


    其一,對胡彪碇先前綁著雷管衝來救人的那份情義,江澈嘴上一直沒說過什麽,沒表達過感激,但是心裏其實記下了,這是一個回報,他提前給老彪穿的一件“避彈衣”;


    其二,很簡單,就是為了賺錢,畢竟剛窮過,扛過大包,這種錢不賺白不賺;


    其三,作為一個前世經曆到2010年代的人,江澈有一種當時很多人類似的心理狀態:國家社會有不足的地方,我們自己吐槽兩句可以,但什麽時候,輪到你們這些玩意來嗶嗶?


    所以,他就是不喜歡當下某部分人的嘴臉和吃相,就是想啪啪甩他們耳刮子;


    其四,江澈想看看,能不能順手把鍾家的事情解決一下,不能讓人白欺負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固然沒錯,可是那樣,君子活多累啊,人生短暫,不能浪費那麽多時間用來記仇。


    所以,來自晚宴上這些人的關注和支持,也是他早有計劃的其中一個部分。


    鍾家有二七k的背景,所以這回出麵為江澈組局的人,也都有同樣背景的家族出身,這樣,事情就成了江湖“家務事”。


    為什麽江澈之前會說,這回如果不是手裏捏著鍾家遺產合理合法的繼承人,他會賺了錢就先回去,把報仇一事暫時擱置?


    因為要讓那些人完全不講理,站你的立場,替你硬剛一個同門,需要更深的關係,更大的人情和代價。


    而現在這種情況,他們需要做的,就隻是送個順水人情而已。


    一個同門家族在上一輩死後出現遺產紛爭,影響到了社團,於是同門有阿叔、阿公身份的家族站出來人,說幾句話,主持一下公道,合情合理。


    換個說法,如果鍾承期自己有能力說動他們出麵幫忙,這件事其實早就可以這麽解決,隻是他做不到罷了。


    ……


    晚宴,據說名義上是招待那位近期的風雲人物,傻愛國,畢竟是能生錢的人,隨手拉攏一下,怎也不虧。


    這一點在於鍾家而言並不重要,他們現在還沒空顧及這個部分,但是鍾家鍾承德、鍾承運、鍾放,兩代三位核心人物都來了,他們想的是能一次奠定同門的認可,把事情坐實。


    這樣哪怕仍是找不到鍾承期,他們也可以安心許多。


    至於那個大陸仔和他的人,跑了,而且帶走了鍾家姐妹,這固然有些麻煩,也照樣不是眼下最緊要的問題……


    鍾放有兩個判斷:


    第一,那天來救人的五個人,並不隸屬港城大圈幫之類的社團,應該就是大陸走海的,從海上上岸,做事就走。


    第二,大陸仔百分之九十九已經帶著人偷渡,逃回去了。異地弱勢,他沒任何道理留下來找死。


    既然這樣,鍾家人就可以暫時把這件事擱置。鍾放知道江澈的老窩,見過他的家人,等將來抽出空來,自然會去處理這個問題。


    當然,這裏頭也有被雷管五壯士嚇住的成分,他們一時有點摸不準江澈這半年來的情況了,並不敢貿然來內地找麻煩……


    因為那很可能會是一場火拚。


    總而言之,鍾家繼承權兄弟紛爭過程中,江澈這條順手一撈的魚,這個小插曲,已經基本被鍾家人遺忘到角落了。


    晚宴現場,江澈和鄭忻峰、曲冬兒、陳有豎第一時間並沒有露麵。


    “好像就是那個傻愛國。”坐在桌旁,鍾放給父親和二叔指點了一下另一張桌上,正和人喝酒的胡彪碇。


    鍾承德和鍾承運看了看,有點不屑,但是畢竟今天這個場子名義上他是主客,一點麵子不給也不好。


    “你去打個招呼好了。”鍾承德對鍾放說。


    “好。”鍾放起身,倒了一杯酒,走到胡彪碇一桌,逮了個空擋,站著把酒杯往前遞一下說:“看來這位就是股神了,久仰,我敬你一杯,還望股神以後帶兄弟發財。”


    胡彪碇回身看看他。


    鍾放微笑頷首,頗有風度。


    但是老彪問他:“我為什麽要帶你發財?”


    這,為什麽,鍾放自己也不知道啊,那不就是句客氣話麽?


    答不上來,心頭微怒,鍾放勉強克製住了,淡淡一笑。


    “知道自己錯了吧?”老彪教訓說:“缺錢自己去賺,知道嗎?莫名其妙地,憑什麽別人要帶你發財?”


    鍾放:“……”他咬緊牙根點了點頭,準備轉身就走。


    偏偏老彪又問:“對了,還沒請教,兄弟你是哪位啊?”


    是了,他也不知道我是誰,粗魯慣了大概,而且最近有點飄,鍾放決定不跟老彪計較,隱忍下來,微笑說:“我是鍾放。”


    “哦。”胡彪碇點頭,凝神開始思索。


    他這個反應讓鍾放頗為滿意……


    然後,胡彪碇抬頭,問:“放什麽?”


    “……”這個問題,鍾放一樣答不上來,他隻是叫做鍾放而已,從小到大,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叫鍾放,放什麽……


    沒再壓抑自己,鍾放一甩手轉身走了,酒水撒了滿手。


    ……


    宴會廳側麵,小包廂,江澈剛跟鍾家姐妹通完電話,確定她們那邊馬上會由讓鍾承期站出來,通過大律師出麵,宣布對鍾家產業的合法繼承。


    掛上電話,江澈目光轉了轉,困惑道:“老鄭呢?”


    曲冬兒把舀著水果羹的勺子放下,一樣左右看看,一樣困惑說:“明明剛剛還在的。”


    此時的鄭書記,已經出現在了剛回到座位的鍾放麵前。


    兩人目光對上,鍾放剛還沒回過神來,鄭書記微微一笑,先開口,緩緩說:“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莫欺少年窮。”


    說完,他就起身走了,江澈說過的,說這句話,一定不能歇斯底裏,否則就落了下乘。


    在他身後,鍾放和兩位長輩,一頭霧水。


    鄭書記絕對沒想到的事情有兩件:


    一,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麽所指,鍾家三位沒聽懂。


    二,鍾放沒認出他。


    第一點,差不多等於把媚眼拋給瞎子,有點可惜,但是惋惜之餘,鄭書記也不至於生氣難過,頂多待會兒再嘲笑一番。


    相對而言,第二點就真嚴重了。


    被軟禁的四個人,鍾放就最開始見過一次。當時,他記住了高大魁梧的陳有豎,因為這人一看就很能打,要防範;他也記住了可愛的曲冬兒,這個是軟肋,可以用做威脅,讓江澈投鼠忌器,不敢反抗;至於江澈本人,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當時在四個人裏,鄭書記作為最沒特點的一個,被完全忽略了。


    這不能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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