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休息兩日後準備出發,霍去病與公孫敖商議好從左右兩側進攻匈奴,相互呼應,李廣將軍所率的一萬騎兵隨後策應西征大軍,確保萬無一失。


    青黑的天空,無一顆星星,隻有一鉤殘月掛在天角。清冷的大地上,隻有馬蹄踩踏聲。無數鎧甲發著寒光。向前看是煙塵滾滾,向後看依舊是煙塵滾滾,我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霍去病看了我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沒事的,我不會讓匈奴傷著你。”


    我咬了下嘴唇:“我有些擔心李誠,我是否做錯了?我並不真的明白戰爭的殘酷,當他跨上馬背時,生與死就是一線之間,很多時候並不是身手好就可以活著。”


    霍去病手握韁繩,眼睛堅定地凝視著蒼茫夜色中的盡頭,神色清冷一如天邊的冷月:“如果殺匈奴是他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即使死亡,隻要做了想做的事情,就沒有遺憾,難道他會願意平平安安地活著?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能在戰場上活下去。”


    我撇了撇嘴:“自相矛盾,剛才還保證不會讓我有事。”


    他側頭看向我,含了一絲笑:“因為我是霍去病,所以你是例外。”


    我不屑地皺了皺鼻子,搖頭笑起來,剛才的緊張和壓抑不知不覺間已經消散。


    大軍疾行一日一夜後,就地簡單紮營休息。我雖然作好了會很辛苦的準備,可第一次在馬上如此久的時間,覺得腿和腰都已經快要不是自己的。聽到霍去病下令休息,身子立即直接撲向地麵,平平躺在地上。霍去病坐在我身旁,笑問道:“現在知道我的錢也賺得不容易了吧?以後也該省著兒花。”


    我剛欲話,陳安康匆匆上前行禮,臉色凝重,霍去病沉聲問:“還沒有公孫敖的消息?”


    陳安康抱拳回稟道:“派出的探子都未尋到公孫將軍,到現在公孫將軍都未按照約定到達預定地,也沒有派人和我們聯絡。張騫和李廣將軍率領的軍隊也失去了消息,未按照計劃跟上。”


    霍去病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再派人盡力打探,公孫敖的消息不許外傳,下令今夜大軍好好休息。”


    我凝神想了會兒,雖然我兵法背得很順溜,可還真是書麵學問,做不得準,想出的唯一解決方法是:我們應該立即撤退,絕對不適合進攻。配合的軍隊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然失蹤,而隨後策應的軍隊現在更不知道困在什麽地方,這仗剛開始,我們已經全局皆亂,完全居於弱勢。


    霍去病踱了幾圈後,回身對我:“好好睡覺,不要胡思亂想。”


    “你呢?”


    “我也睡覺。”他完後,竟然真就扯出毯子,裹著一躺,立即睡著。


    情況轉變太快,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發了會兒呆,難道他不該想想對策嗎?轉念一想,將軍不急,我操的什麽心?天塌下來先砸的自然是他,裹好毯子也呼呼大睡起來。


    東邊剛露了魚肚白,大軍已經整軍待發,公孫敖和李廣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霍去病笑對我道:“以前是李廣將軍迷路,今次怕李廣將軍又迷路,特意求陛下讓熟悉西域地形的張騫和他在一起,沒想到現在居然是跟了舅舅多年的公孫敖迷路。”


    我道:“那我們怎麽辦?”


    霍去病看著東邊正在緩緩升起的紅日,伸手一指祁連山的方向:“我們去那裏。”


    我立即倒吸了口冷氣,遙遙望著祁連山,心又慢慢平複,孤軍深入,他又不是第一次幹。第一次上戰場就是領著八百驥繞到匈奴腹地,上一次更是領著一萬騎兵轉戰六日,縱橫了五個匈奴王國,雖然這次原本的計劃並非要孤軍作戰,可結果卻是又要孤軍打這一仗了。


    祁連山水草豐美,是匈奴放養牲畜的主要地段,也是匈奴引以為傲的山脈。這一仗肯定不好打,可如果打勝,阿爹應該會非常高興,阿爹……


    霍去病看我望著祁連山隻是出神,有些歉然地:“本以為這次戰役會打得輕鬆一些,沒想到又要急行軍。”


    我忙收回心神,不想他因我分神,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可不會讓你這個人把我們狼比下去。”


    他笑了下頭,一揚馬鞭衝向了隊伍最前麵,升起的陽光正照在他的背影上,鎧甲飛濺著萬道銀光,仿若一個正在疾馳的太陽,雄姿偉岸,光芒燦爛。


    霍去病手下本就是虎狼之師,被霍去病一激,彪悍氣勢立起,幾萬鐵騎毫無畏懼地隨在霍去病身後,馳騁在西北大地。


    全速奔跑了半日後,我納悶地側頭問陳安康:“我們怎麽在跑回頭路?”


    陳安康撓著腦袋前後左右打量了一圈,又仰起頭辨別了下太陽,不好意思地:“看方向似乎是,不過這西北大地,前後都是一覽無餘,我看哪裏都一樣,沒什麽區別,也許將軍是在迂回前進。”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去問一下將軍,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繞回頭路,別剛嘲笑完打了半輩子仗的公孫將軍迷路,他自己又迷失在大漠中。”


    陳安康神色立變,了一下頭,加速向前追去。不大會兒工夫,霍去病策馬到我身旁,與我並驥而行:“根據探子回稟,匈奴似乎已經探知我們的位置,我不能讓他們猜測出我們去往何地,一定要甩開他們。否則匈奴預先設置埋伏,以逸待勞,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我看著天上飛旋徘徊著的鷹,沉思著沒有話,他又道:“我從就跟著舅父看匈奴地圖,有目的地繞一兩個圈子還不至於迷路。如今你在,我就更可以放心大膽地亂兜圈子,索性把匈奴兜暈了,正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我策馬到幫我帶鴿子的人旁,吩咐他務必看好籠子,不能讓謙和淘出來。淘不滿地直撲翅膀,我敲了它幾下才讓它安靜下來。


    從清晨全速奔跑到夜幕低垂,霍去病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我們在戈壁中兜了一兩個圈子,匈奴在完全沒有可能追蹤到我們行跡的情況下,卻似乎依舊很清楚地知道我們大軍身在何方,依舊有探子遠遠地跟在大軍後麵。


    霍去病下令就地吃飯休息,他卻握著餅子半天沒有咬一口,我抿嘴笑問:“琢磨什麽呢?”


    “以我們的速度,又是沒有章法地亂跑,匈奴怎麽可能知道我們的舉動?以前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情形。原本是我們去打匈奴,現在卻變成了匈奴在後麵追擊我們。”霍去病緊鎖著眉頭,滿麵困惑不解。


    我指了指天上,他仰頭看向天空,天空中兩個微不可辨的黑影若隱若現,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驚詫地看向我:“你的意思是這兩隻扁毛畜生是匈奴的探子?”


    我笑頭:“這些家夥最討厭了,以前我們捉了獵物,它們就在天上不停地轉圈子,隨時等著搶我們的食物,有的甚至就在旁邊和狼兄他們搶,因為它們會飛,狼兄拿它們也無可奈何,趕走了,人家在空中打個圈又落下來繼續搶。所以我和這幫家夥也算不打不熟悉。白日裏我就覺得這兩隻茶隼不正常,不去四處尋覓食物,竟然時不時地飛過我們頭。”


    霍去病苦笑著搖頭:“以前隻是傳聞有鷂子能做主人耳目,沒有想到傳竟然成真,我運氣偏偏這麽好,居然撞上了,不知道匈奴養了多少隻。”


    我道:“這些家夥的巢穴都建造在人跡罕至的懸崖峭壁,人很難捕捉到幼鳥。它們性格倨傲,又愛自由,如果不是從極時馴養,隻怕個個都是寧死也不會聽從人的命令,所以匈奴能有兩隻已經很是難得。真要很容易養,怎麽會隻在傳聞中有這樣的事情?上次也不會毫不提防地讓你八百人就衝進了匈奴腹地。”


    霍去病笑拍了下膝蓋,仰頭看著天:“就兩隻?那好辦。明天一隻給它們一箭,晚上我們吃烤隼。”


    彎弓射隼,想來不是什麽難事,可對經過人特地訓練過的茶隼,卻的確不容易。從清晨起,霍去病和另一個弓箭好手就一直嚐試射落兩隻隼,可是兩隻隼高高盤旋在天上,幾乎一直在箭力之外。


    等了大半日,竟然連射箭的機會都沒有,我早已心浮氣躁,氣悶地專心策馬,再不去看他們是否能射下茶隼。


    霍去病卻和他以往流露出的衝動很是不同,表露的是超凡的冷靜和堅忍,此時的他像一隻經驗豐富的狼,為了獵物可以潛伏整日,甚至幾日,不急不躁,沉靜地觀察著獵物,等待著對方的一個疏忽,給予致命一擊。


    突然,一陣歡呼聲響起,我立即喜悅地抬頭,一個黑正在急速掉落,另外一隻在天空哀鳴著追著黑下衝,白羽箭堪堪擦過它的身體,它又立即騰起,在高空一圈圈盤旋,哀叫聲不絕,卻再沒有降落。


    和霍去病一起射隼的弓箭手滿麵羞愧地跪著向霍去病告罪:“卑職無能,求將軍軍法處置。”有兵士雙手捧著茶隼屍體,呈給霍去病,霍去病卻隻是麵色沉重地望著空中的那隻孤隼,隨意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


    我發愁地看著霍去病,這下可真是麻煩了。


    隼本就是警惕性很高的飛禽,這兩隻隼經過特殊訓練,警覺性比野生隼更高,沒有野生隼的貪玩好奇,這隻隼受此驚嚇,絕對再不會給我們機會去射它。而且如此好的探子萬金難換,匈奴肯定會被激怒,隻怕我們短時間內就有一場大仗要打,而且是在敵知我們、我們不知敵的劣勢下。


    霍去病忽地側頭看向我,笑容燦爛,自信滿滿,一如此時戈壁上夏日的驕陽,照得大地沒有半絲陰暗。我被他神情感染,滿腹愁緒中也不禁綻出一絲笑。


    我都因為霍去病而自信忽增,愁緒略去,何況這些跟著霍去病征戰過的英勇兒郎?兩次征戰,霍去病巨大的勝利,讓這些英勇的兒郎對他十分信賴,似乎隻要跟著霍去病,前方不管是什麽都可以揮刀砍下,霍去病有這個信心,而且成功地把這個信心傳遞給了每一個士兵。


    因為人馬用水耗費巨大,大軍急需補充水。霍去病問了我附近的水源後,決定去居延海。居延是匈奴語,弱水流沙的意思,地處匈奴腹地。


    那隻隼一直不離不棄地跟隨著我們,霍去病除了偶爾抬頭看它一眼,麵上看不出任何擔心憂慮。快近居延海時,陳安康和另一個青年男子趙破奴結伴而來,陳安康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又迅即低下了頭,我納悶地看著他們。


    霍去病淡淡道:“有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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