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和我並驥而行:“你要帶個狼崽子出來嗎?心被我手下的狼敲斷腿。”


    我嘻嘻笑著:“我已經提醒了他呀!‘所獲頗豐’中似乎就包括斷胳膊斷腿、從豬頭變成大豬頭的可能。”


    霍去病好笑地搖頭:“我剛還納悶你怎麽這麽好心,居然肯教他,如今倒覺得他命有兒背,居然碰上了你。”


    我瞪了霍去病一眼:“他的父母都喪生在匈奴刀下,你知道嗎?”


    “不知道,軍營中那麽多士兵,我可沒有工夫研究他們的出身來曆,我隻關心他們上了戰場是否勇猛。這子是因為我要找人教你騎馬,趙破奴推薦的。”


    “我答應李誠如果他能在我手下走過一百招,就請你讓他上戰場。”


    “照你這樣的教法,戰場應該能上,這些回頭再,先看看你這幾日學得如何。”霍去病話剛完,雙腿一夾馬,已經從我身旁躥了出去。


    我也有心在他麵前顯擺一下這幾日苦練的成果,忙策馬去追。沒想到他根本不是和我比速度,而是時而左轉,時而右轉,又或者猛然一個回身,反方向奔跑。我拚盡全力也未能趕上他,反倒幾次突然的急速轉彎,韁繩勒得太重,惹火了馬,差兒又把我摔下去。


    和李誠打上半天都麵色不變的我,幾圈跑下來,卻是滿額頭的汗,霍去病氣定神閑,笑吟吟地看著我。


    顯擺未成,我有些沮喪地跳下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霍去病坐到我身旁:“騎得很好,幾天的時間能學到這個程度很讓我意外。”


    我帶著疑問,側頭看向他,他笑道:“不是哄你開心,的全是真話。”


    我嘴邊不自禁地含上了笑。


    “玉兒,明天我要率一部分軍隊返回長安。”


    我嘴邊的笑意立逝,低頭俯在膝蓋上,悶悶地盯著地麵。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逼你隨我回長安,不過你也不許偷偷跑回大漠。反正你不是還要教李誠功夫嗎?再把馬術好好練習一下,我會盡快回來。”


    我一句話未,他也安靜地坐著。


    身旁的馬兒突然長長嘶鳴了一聲,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霍去病笑:“你應該已經領略到些許在馬上任意馳騁的樂趣,我逼你學馬不僅僅是希望你有一日能和我並驥縱橫在天地間,還是覺得你肯定會喜歡這種像風一般的感覺,不想你錯過人生中如此愜意的享受。”他一麵著,一麵拉我起身,“來,今日教你幾招本將軍的馭馬不傳之秘。”


    夜半時分,正睡得香甜,我突然感覺一個身子滑入了被中,心中大怒,立即用胳膊肘去擊打他的腹,霍去病緊緊環抱住我,用力摁住我掙紮的身體,低聲央求道:“玉兒,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一早就走,現在就在旁邊躺一會兒,你別踢我,我就躺在榻沿上,保證不碰你。”


    我想了一瞬,安靜下來,他縮回了手,身子也移開,我往榻裏躺了下,給他讓出了些位置,他低低了聲“謝謝”。


    他將一個竹片塞到我手中,我摸了下問:“什麽東西?怎麽像簽條?”


    “就是簽,還是你自己求來的。”


    我的心神幾分恍惚,想起當年隨手扔掉的那根簽,也想起立在槐花樹下一動不動的他。他竟然去亂草中找回了這根簽。胸中充滿了酸酸楚楚的感覺,傷痛中還奇異地雜著一絲窩心的暖,痛楚好像也變得淡了一些,一時間完全辨不清心中究竟是什麽感覺,這些感覺又為何而來。


    “簽上的話是:迢迢銀漢,追情盼雙星。漠漠黃沙,埋心傷隻影。”


    我想了一瞬,不明白簽上的意思究竟指什麽。是我盼雙星,後來卻傷隻影嗎?忽又覺得前一句話用在霍去病身上更適合,但不管怎麽解,後一句卻總透著不祥,不願意再多想:“簽上永遠都是這些模棱兩可的話。”


    “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我從長安回來,卻怎麽也找不到你,我一個人騎著馬不停地跑,可就是找不到你。玉兒,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一定不會跑掉,你會等我回來。”


    夜色中,他的眼睛少了些白日的驕傲自信,多了些困惑不定,安靜地凝視著我,沒有逼迫,也沒有哀求,清澄明透,流淌的隻是絲絲縷縷的感情,撞得我心一疼,腦子還未想清,話已經脫口而出:“我以後不會不告而別,即使要走,也會和你當麵告別清楚。”


    他的唇邊綻開一個笑:“我會讓你舍不得和我告別。”


    這人給兒顏色就能開染坊,我冷哼一聲,翻身背朝向他:“對了!你回了長安,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在哪裏。”


    霍去病沉默了一會兒問:“任何人嗎?”


    我腦中閃過李妍、紅姑等人:“嗯。”


    “好。”


    我扭頭對他道:“天快要亮了,你趕緊再睡一會兒。”


    他笑著輕下頭,閉上了眼睛。我也合上眼睛,腦中卻難以平靜。如果讓李妍知道我居然和霍去病在一起,不定她會立即動手鏟除落玉坊。以為幾封信一扔,就可以跳出長安城的是非糾纏,可人生原來真如霍去病所,是一架糾纏不休的藤蔓,而不是我以為的一個轉身就可以離開和忘記一切。


    腦裏各種思緒翻騰,不知什麽時候才迷糊過去,早上清醒時,榻旁已空,不知道是他動作輕盈,還是我睡得沉,何時走的,我竟然毫無察覺。手輕摸了下他躺過的地方,人怔怔發著呆。


    “一百!”滿手是血的李誠大叫一聲後,再無力氣,刀掉到了地上,人也直接撲倒在地上。


    我皺眉看著李誠:“你不想在未上戰場前就流血而死,就先去把傷口收拾幹淨。”


    李誠齜牙咧嘴地笑著,強撐著站起,眼中淚花隱隱:“一百招了,金大哥,你可要話算話。”


    我笑了下頭:“知道了,找大夫包紮好傷口,今天晚上我請你到集市上吃頓好的,給你補補身體。”


    我了一份紅棗枸杞燉雞,李誠的臉有些苦:“就吃這個?”


    我詫異地:“這難道不比軍營中的夥食好很多?軍營中的夥食可是連油水都少見。”


    “當然沒法比,可這好雖好,卻太清淡了,像是人家女的坐月子吃的。”李誠盯著白色的雞肉,鬱鬱地。


    我笑遞給他一個木勺:“你最近沒少流血,特意給你來補血的,少廢話,趕緊喝吧!”


    兩個男子用過飯後騎馬離去,馬從窗外奔過時,我無意掃了一眼,馬後臀上的蒼狼烙印栩栩如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的。


    李誠看我緊著眉頭發呆,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金大哥,你在想什麽?”


    我忙笑搖搖頭。二來上茶時,我隨口問:“剛才出去的兩個大漢可是本地人?”


    二一麵斟茶,一麵道:“不是,看上去像是富豪人家的家丁,好像家裏人走失了,四處打聽一個姑娘。唉!如今兵禍連連,人活不下去,隻好做強盜,商旅都要雇好手才敢走河西和西域,一個姑娘家隻怕凶多吉少了!”


    李誠冷哼道:“都是匈奴,打跑了匈奴,大家就可以安心過日子,就不用做強盜。”


    二似想什麽,微張了下嘴,卻又閉上了嘴巴,賠著笑斟好茶,人退了下去。


    軍營中的生活極其簡單平靜,將近一個月,每天除了和李誠打架練馬,逗逗謙和淘,就是四處轉悠著打發時間。


    正覺得無趣時,霍去病的信到了。


    ……我與公孫敖率軍從北地郡出發,各自領兵進攻匈奴。李敢此次也隨軍出征……


    我眉頭皺了起來。


    別皺眉頭,他隨父親李廣從右北平出軍,我們各自率軍征戰,不到最後,碰麵機會不大。接信後,請隨送信人一同走,北地郡見。


    送信來的陳安康等了半晌,見我仍然坐著發呆,輕咳一聲:“將軍命我接你前往北地郡。”


    我歎口氣:“將軍肯定對你另有吩咐,不走恐怕不行,走就走吧!不過我要帶李誠走,你可能辦到?”


    陳安康作了一揖:“此事在下還有資格話,命此地統領放人即可,到了將軍那邊,自然一切可便宜行事。”


    我站起道:“那就出發吧!”


    陳安康如釋重負地輕輕籲了口氣,我嘲笑道:“不知道你們將軍給你囑咐了些什麽,竟然搞得你如此緊張。”


    他笑著:“不光將軍的囑咐,臨來前家父整整嘮叨了一晚上,讓人重也不是,輕也不是,禮也不是,兵也不是,我是真怕你拒絕。”


    我詫異地看著他:“你父親?”


    陳安康笑道:“家父就是將軍的管家。”


    我“啊”了一聲,指著自己:“那你知道我是女子?”他含笑了下頭,我心裏對他生了幾分親切,抱怨道:“看看你家將軍把我折磨的,這輩子隻有我磨別人,幾曾被別人磨過?”


    陳安康低頭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看我瞪著他,忙又補了句:“不是我的,是家父的。”


    我把鴿子籠塞到他手裏,沒好氣地:“提著。”又扔了個包裹給他:“拿著。”左右環顧一圈後,快步出了屋子。


    我躺在馬車裏假寐,李誠興奮地跳進跳出,又時不時地湊到陳安康身旁絮絮問著戰場上的一切。


    習慣了馬上的顛簸,此時坐馬車覺得分外輕鬆,還未覺得累,已經到了北地郡。


    我剛跳下馬車,眼前一花,霍去病已經把我攬在了懷裏,低聲道:“一個月不見,整整擔心了一個月,隻怕哪天一醒來,就接到信你人不見了,所幸你這人雖然經常不真話,但還守諾。”


    此人真的是性之所至,由心為之,毫不顧忌他人如何看、如何想。我又敲又打地想推開他,他卻攬著我的肩沒有動。


    陳安康低頭專心研究著北地郡的泥土色澤,李誠滿麵驚恐,大睜雙眼地看著我們。


    我長歎口氣,這回該編造什麽謊言?有什麽功夫是需要抱著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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