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雨綺的心就好象被丟入了油鍋裏麵煎一樣。


    眼前的男子宛如玉山清雪,晨曦將他的身軀包裹在一團融融的光暈之中,如彼雲端。寬大的衣袍在他修長的身軀上肅然垂下,流雲堆雪。紋絲不動,他的雙眸灼灼的看著自己,讓她幾乎無可遁形。


    “若是我要讓顧懷中死,殿下也會幫我?”顧雨綺冷冷的一笑,緩緩的說道。


    少女的眼眉之中劃過了一絲狠絕,流星過隙,一閃即逝,不過還是敏銳的被雲恪納入眼底。


    他沒有震驚,隻有些許的痛心。


    就連她也察覺到了是顧懷中暗中搞的鬼。被自己的生父逼到如此的境地,她的心裏也不會好受吧。


    雲恪查出的種種跡象都將矛頭指向了顧懷中。這叫雲恪心底不免有了一種難言的鈍痛。


    都說天家無情,不過就算是他重活一世也察覺出了父皇在那個位置上的無奈和痛心。若是可以。他又何嚐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們和睦相處,兄友弟恭。


    若不是太子雲玄,雲翼,雲擎哪一個不是被那個位置所發出的光給灼傷了眼睛。蒙了心,所以才會起了迫害兄弟,甚至是弑殺生父之意。不管怎麽說,即便最後是他將這些兄弟們一一的撲滅。至少他對父皇卻是從沒起過任何的殺意,相反就是因為他緊緊的站在了父皇的身邊,所以才能笑道最後。


    上一世他或許沒有察覺,但是重活一世,倒回去再看一遍,他明白了一些上一世不曾想明白的事情。那就是父皇最後選了他並非是意外,而是必然。


    而顧雨綺的生父卻是不知道為了什麽,連自己的結發妻子和親生女兒都要除之而後快。


    親人死在自己手裏的感覺並不好。


    雲恪深有體會,即便是隔了多年之後,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即便他不先動手,那其他人也會朝他動手,但是午夜夢回之後那種心底的深切的哀痛,還是如同附骨之蛆一樣,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淡,會漸漸的隨著年月的增長而變成一種流動在血脈之中的惡魘。


    雲恪很想對顧雨綺說。反正他都當了一輩子的惡人了,不在乎這輩子再加上一點惡名。


    但是他的唇動了一下還是忍住了,“我們不是已經聯盟了嗎?”他隻是淡淡的說道,“既然是聯盟,你的事情,本王也應出手相助。否則你又怎麽會安心的替本王做事?”


    他不想嚇著顧雨綺。


    這個女人的固執和偏激,他已經領教過了。


    顧雨綺略帶意外的深看了一眼雲恪,隨後屈膝跪倒在了雲恪的麵前,恭敬的對著他磕了一個響頭,“多謝安王殿下。”


    顧雨綺拜下的那一刻,雲恪心底是極其不舒服的,她這一拜的舉動便是拒他於千裏之外,表明他們之間除了合作關係再無其他,其實他想說,隻要是王府裏麵有的資源,她隻管拿去用,即便是王府裏麵沒有的,隻要她說,他山南海北,不管多艱難,也會幫她弄到手。


    雲恪看著少女匍匐在他腳下縮成的那一個團,她的裙擺如花團一般的在她的身周打開,更讓她略顯瘦弱的身軀呈現出一種贏弱的感覺。在江夏城見她的時候,她還是活蹦亂跳的,現在的顧雨綺卻已經如同一潭即將枯死的潭水一樣沒有什麽生氣。


    “小姐。”門外響起了白馥的聲音,“奴婢拿了些早點過來。”


    顧雨綺不讓她泄露雲恪在這裏的消息,她自是不敢亂說,就連看到師父也有了一絲心虛的感覺,她取的早點是雙人份的,好在沒人注意到。


    一想到自己可以伺候雲恪用膳,她的少女心又砰砰的亂蹦不已。


    “你且起來吧。”雲恪對顧雨綺說道,“讓你的丫鬟將東西拿進來就走吧,本王在這裏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讓她的嘴巴嚴著點。”


    “是。”顧雨綺從地上起來,開門將白馥手裏的托盤接了過來,“你在外麵守著,隻說我休息了,不準別人靠近這裏。還有安王殿下在的消息一定不能透露出去。”


    “是。”白馥的心底有了一點點的失望,不過她還是飛快的點了點頭。


    隻要安王殿下在小姐這裏,哪裏還愁見不到他呢。反正小姐不讓透露安王殿下在這邊的消息,能上前伺候的人也就是她了,一想到可以靠近安王,白馥的心就雀躍歡呼,直直的在門口守著,一點懈怠都不敢有。


    白馥拿來的是一鍋可口的雜米粥,配了四樣小菜,食盒的地步還有黛眉親手做的肉包子。


    雲恪其實也是餓了,他日夜兼程的趕路,這一程塵煙的過來,基本沒好好吃過東西,所以一看到顧雨綺端進來的東西,就馬上食指大動。


    他大咧咧的朝桌子邊一坐,等著顧雨綺端飯給他。


    顧雨綺其實已經很想走了,但是看到這位大爺一副理所當然你要伺候我的樣子,再加上他特地的千裏送藥過來,於是隻能忍住,盛了一碗粥遞到他的麵前,然後垂手退到了一邊。


    “過來坐下。”雲恪沒有動手而是抬眸看了顧雨綺一眼。


    “民女哪裏有資格與安王殿下同坐。”顧雨綺拒絕。


    “本王讓你坐,你就坐。”雲恪無奈,沉聲說道。上一世,即便是她求,自己都很少願意與她同桌吃飯。這一世,自己巴巴的送過來,拒絕的人倒成了她。


    顧雨綺隻能坐下,規規矩矩的,腰背直的和一根竹竿一樣。


    “吃。”雲恪將自己手裏的碗交到了顧雨綺的手中,然後自己又替自己盛了一碗。


    顧雨綺有點愕然?什麽節奏?


    見顧雨綺捧著碗在一邊發愣,雲恪有點泄氣,他就真的這麽可怕嗎?


    “怎麽?陪本王吃飯很別扭?”雲恪的心底有點不喜,沉聲問道。


    “不是。”顧雨綺垂下頭,小小的沿著碗邊用調羹舀了一點,送入自己的口裏。她也是又累又餓,軟軟糯糯的米粥下肚,從嘴到胃裏都是說不出的熨帖和舒服,她不由的又吃了一些。


    反正這個人看樣子是要賴在這裏不走了,顧雨綺也沒必要和自己的肚子過不起。


    雲恪見她開始吃飯了,這才心滿意足的也拉起碗來喝了一大口粥下肚,他正襟危坐,眼角的餘光卻不停的掃在顧雨綺的身上。原來她吃東西的樣子這麽可愛。


    就好象一隻小鬆?一樣,捧著碗,那唇因為沾染了粥湯而顯得有了一絲水潤的顏色,卻是更加的誘人。她的腮會隨著食物的多少而變化著,她好像有點拘謹,盡力的將自己收攏在一個很小的位置上,也盡力的掩蓋自己的動作幅度,不過他還是看得出來顧雨綺是真的餓了。


    眼底一絲淡淡的柔光閃過,他能看到少女微微垂下的睫毛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映出的半弧陰影,陰影下帶著些許的青黑,梁懷玉病了多久,她應該就有多久沒休息好過了。


    不過。。。。雲恪察覺到了顧雨綺那邊傳遞來一絲略帶紛亂的氣息,他不禁側過頭來,看向了顧雨綺。


    隻見她的眉尖忽的一下蹙了起來,捧著碗的手也略帶顫抖了一下,原本坐的筆直的身軀在椅子上佝僂成了一個蝦米。


    “怎麽了?”她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雲恪第一反應是這飯菜有毒嗎?他忙丟下了碗,一把將顧雨綺扶住,失聲問道。他的內功迅速的在身體之中運轉了一下,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啊。


    為什麽她會如此模樣?她的皮膚似乎比剛才還要白,帶著一絲叫人心悸的透明。


    “殿下。”顧雨綺在心底哀鳴了一下,她強忍住腹痛,吸了口氣想要掙脫開雲恪的大手,“您放開我。”


    “你都這副模樣了,還和我別扭什麽?”雲恪真是恨不得現在將這個不聽話的女人打暈才是,她擰個什麽勁啊,都疼的臉色發白了,有力氣不如省省。他厲聲說道,“到底是怎麽了?”


    顧雨綺瞬間有種很想去死的感覺。


    這個人要不要這麽一直追問啊!她特麽的大姨媽來了好嗎!難道這也要滿世界的去嚷嚷不成?


    上一世顧雨綺的大姨媽來的一直都很準,也沒什麽肚子痛的毛病,直到入宮之後,幾次三番被張宛儀下藥,她的大姨媽才從極其規律變成了極其不規律,最後還因為一次小產沒有養好,索性連大姨媽都不來了。


    這一世顧雨綺的大姨媽是從半年前來的,時間還是準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落了什麽病,隻要一來大姨媽就痛個死去活來的。這個月因為疲勞,來的時間推遲了,顧雨綺是怎麽都不會想到這大姨媽會當著雲恪在的時候來湊熱鬧。


    一股酸脹的感覺從小腹蔓延開來,那種墜痛讓她連腰都直不起來,這一次比前幾次痛的更凶猛,前麵幾次不管怎麽說,休息休息也就不怎麽疼了,而這一下痛的顧雨綺差點癱軟在地上,多半還是因為梁懷玉出事之後她休息十分沒有規律所致。


    熱流順著小腹朝下,侵染在素白的紗衣之上,顧雨綺現在更是囧囧有神了,特麽的叫你穿白的!她如同被火燎了一樣馬上想要站起來,可是一動,痛的更歡實了,她就好象一個大蝦米一樣,一伸,然後一弓。


    老天,來個雷劈暈身邊這個死抓住她不讓她動的人吧。


    “回殿下,您能不能回避一下。”顧雨綺虛弱的抬眸看向雲恪。


    “回避?”雲恪一怔,“為何本王要回避?你到底是怎麽了?你等著,本王這就帶你找大夫!”


    “殿下殿下。”見雲恪彎腰要將自己抱起來,顧雨綺慌大了,也不顧什麽身份不身份的,抬手就捂住了雲恪的唇,“不要!”她已經夠丟人的了,難道還要讓全府的人都知道嗎?況且雲恪在這裏的事情不能暴露。如果他真的這樣抱著她從她的房間裏麵跳出去找大夫,那好吧,顧雨綺不用等看大夫了,先找塊豆腐自己撞死自己算了。


    顧雨綺略帶冰冷的手碰觸到雲恪唇的瞬間,雲恪渾身一震宛若電擊一樣。


    她的眸光之中帶著幾分脆弱和焦灼,生生的刻入他的心底,她的慌亂和無助,宛若迷失了方向的小鹿一樣觸動了他心底最柔然的地方,那個地方在不斷的塌陷,他的眼中和心底就隻有一個她了。


    “那你至少要告訴本王你到底怎麽了?”雲恪放緩了自己的聲音問道,他也知道自己是有點衝動了。


    素來冷靜如他,剛才在那一瞬間竟是什麽都不想了,滿眼滿心都是她痛的發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


    “民女。。。”顧雨綺咬唇,直將自己的唇咬的發白,這才小聲說道,“民女小日子來了,所以還請殿下回避一下。”真是要命啊。顧雨綺想過自己麵對雲恪的任何情況,就是沒想過會有這麽窘迫的時候。


    呃。。。雲恪瞬間覺得自己手臂一僵。。。。。小日子!活了兩世,他若是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那就真的白當了男人了。他白皙的麵容上染上了一層可疑的淡淡的粉色,微微的垂下了眼眸,“哦。”他鬆開了鉗製住顧雨綺的手,起身,然後負手走到窗戶邊,麵朝窗戶站著。“本王就在這裏回避。”他低聲說道。


    聽到身後傳來西索的衣服摩擦聲,他忍不住關切的說了一句,“你小心點。”


    呃?顧雨綺簡直覺得自己還是撞死好了。她本就肚子痛,那個男人還站在房間裏,叫她動作怎麽也利索不起來,現在又不能叫白馥進來幫忙,顧雨綺真的很想去死了,怎麽這該死的大姨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抖抖索索的將自己清理幹淨,將衣衫換好,顧雨綺將髒了的衣服全團了起來,肚子還是一陣陣的墜痛,顧雨綺很想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可是雲恪站在窗戶邊,怎麽辦?他現在是不能露麵的人。


    雲恪站在窗戶邊也是思緒萬千,他的耳目極其的敏銳,顧雨綺那邊傳來的衣服聲,水聲,全數落入他的耳中,叫他的腮邊一陣陣的發熱。


    他不由抬起了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心底竟是升起了幾分莫名的甜意。


    若是他與她上一世隻是一對普通的夫妻,沒有了那麽多的誤會,也沒有那麽多其他人參雜在中間,是不是日子也會過得十分的愜意和舒適?她那麽的活潑靚麗,會拉著他的手在他的耳邊告訴他,她有多愛他。她做什麽事情都不用避諱他,他也不用忌諱她。


    雲恪的雙眸漸漸的有了些許的潤意,這一切的美好都在他的眼前呈現,然後泯滅,是他親手扼殺了她的一切美好,最後將她推到了那種萬劫不複的境地。


    雲恪都已經不敢想被烈火燒身的時候顧雨綺是有多恨他。


    其實若不是因為那份執著的愛意,又怎麽會有強大的恨意呢?


    那份恨到最後化成了平淡,讓她現在視自己宛若路人一樣。


    若不是這一世他們還是陰差陽錯的遇到,若不是他刻意的糾纏,隻怕她現在已經如同天上的鴻雁,展翅離去,一飛不知去向何方。


    就連蕭南樓都對她青眼有加,可見她是有多好。木布冬技。


    就是自己這麽一個自詡聰慧的榆木疙瘩,明明已經有明珠擺在了自己的眼前不要,非要去將魚目當寶。


    聽到身後整理衣服的聲音漸漸的停止,雲恪緩緩的轉過身來,她換上了一襲黑色的裙裝,玄黑色的衣襟將她的皮膚襯的更加的白皙如玉,晶瑩剔透。


    “你可好一點?”雲恪輕咳了一聲,緩和了一下房中的尷尬之意。“本王的意思是說,還那麽痛嗎?”


    其實雲恪也知道自己是在說廢話,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她一貫挺直的腰背現在是彎曲的。


    雲恪的話讓顧雨綺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雲恪也沒等她回答,直接大踏步走了過去,將顧雨綺打橫抱了起來。


    顧雨綺本是想驚呼一聲的,可是怕暴露了雲恪在這裏的事情,她隻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驚駭的看著雲恪。


    “安王殿下。”她還沒來記得問完,人已經被雲恪輕緩的放在了床鋪上了。


    她馬上翻身想下來,卻被雲恪緊緊的按在了床上。


    “安王殿下。”顧雨綺有了幾分怒意,“你這是。。。”


    雲恪的半個身子都按壓在她的身上,壓的她動彈不得,她隻能拿眼睛去瞪雲恪。


    “閉嘴。”雲恪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不要亂想。你現在需要休息。”


    “放開我。。。”顧雨綺又囧又急,想要脫離他的禁錮,他們帖的這麽近,顧雨綺真的很不習慣。


    屬於雲恪的氣息完全將她包裹住,若是在前一世,她會歡喜的瘋掉,但是現在她的心底隻有厭惡和懼怕。


    是的,她從骨子裏麵還是懼怕他的,當熱情被磨滅,當付出的一切變成了他厭惡她的理由,當十年冷宮生活壓榨之下她的苟延殘喘,這一切都變成她心胸之中的怨怒之後,她選擇了自我毀滅。


    烈火燒身真的很痛,很痛,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都無法想象那種痛是怎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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