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其他衛所退下來的老兵,一個曾身經百戰的老兵,會僅僅因為敵人的血噴到了自己身上而感到晦氣?


    顯然不是。


    讓老王頭覺得晦氣的是這黑衣強人死了。


    大唐也有著嚴苛的軍功製度,類似績效考核。武侯衛作為長安城的警務力量,其績效考核和其餘衛所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他們看中的不是軍中的人頭數,而是抓捕數量。


    這份績效考核不僅僅和軍功有關係,更和他們的收入有著直接聯係。


    每當抓到一個違反宵禁的人,出發的銅錢會有一部份分到武侯衛裏。武侯衛的將軍們會層層分下去,到了士兵手裏,雖然已經不多,但像老王這樣的發現者所分到的銅錢去一趟歸義坊那是足夠的。


    而今,眼前的黑衣強人死了,分不到罰金不說,明日還得忍著瞌睡去萬年縣錄口供,這不是晦氣是什麽?


    “沒腦子的家夥,隻曉得些牢騷!”


    伍長搖了搖頭道:“今日,指不定咱們碰上大案了,先把屍體送去萬年縣,等著那邊破了案,雖然拿不到賞錢,但功勞少不了。”


    大案?


    幾個夥計認真盯著伍長,他們的視線裏充滿了疑問。


    活該你們這群蠢蛋一輩子當個大頭兵!


    伍長在心裏暗罵,嘴上卻十分老實解答道:“動動腦子,他為什麽要自殺!”


    嘶!


    吸冷氣的聲音響起,不明覺厲的神情出現在了士兵們的臉上。


    ......


    要說晦氣,真正晦氣的倒是應該算這院子的主人。


    那可是死人呢,老頭子我不害怕麽?


    院子主人的主人在原地矗立了許久,終於鼓起了勇氣找來一把鐵鍬顫顫巍巍掩埋起血跡來,一邊掩埋還一邊嘟噥:“你可是自己死的啊,不關某什麽事兒啊!等會找人給你做場法事,也算送你了,可別回來找我啊......”


    年邁的人,手腳本來就慢,再加上對亡魂的恐懼,院子的主人將所有血跡掩埋完已經過了醜時。睡也睡不踏實了,他隻能強打著精神克服著恐懼,等著卯時聞登鼓響起然後出門去請和尚去。


    有香火錢和法事錢收,和尚自然跑得挺快當。


    卯時三刻,木魚的聲音便在這長興坊甲七號院子響起。


    寂靜的早晨,木魚的聲音傳得很遠。


    再加上實木和紙糊的門窗基本不隔音,距離甲七號院子隻有一條坊道的甲三號院子自然而然被木魚的聲音籠罩。


    臥室的床榻上,熟睡中的青年皺了皺眉,實在有些煩躁那道“咚咚咚咚!”


    翻了一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咚咚咚”的聲音依舊在灌入,如同魔音!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誰家的法事這麽早就做起來了!”


    青年一下子坐了起來,滿臉寫著三個字“起床氣!”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突然,青年的起床氣全部凝固,天已經開始亮了啊!


    “糟糕!”


    青年眉頭一皺,罵道:“怎麽就睡死過去了,這是要遲到的節奏啊!”


    身旁的美人似乎是被驚醒的,她睜開迷離的雙眼:“大郎,何時了?”


    陸大郎一邊快速穿著衣服,一邊苦澀答道:“隻怕已經快卯時四刻了!”


    “呀!都是奴的錯!”


    美人慌忙坐了起來,告罪道:“是奴睡得太過了,忘了起來叫你。”


    “哪能怪你?”


    陸爽搖了搖頭,將鄭麗婉摁回了床上:“是我昨夜太折騰,你好好休息,我得趕緊去上朝,希望還來得及。”


    穿好衣服,簡單洗了一把臉,陸爽朝著院子外就走,然後登上馬車,全力奔馳,終於還是遲到了一丟丟。


    太極殿的議事已經開始了。


    陸某人對著門外的金吾衛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勾著腰躡手躡腳進了殿門,然後站在了隊伍的最後頭。


    幸得大家背後都麽有眼睛,所以還沒有一個同僚發現陸郎中來遲了。


    至於大殿上那方龍榻上坐著的人有沒有看到某個偷偷溜進來的人影,那邊不得而知了。


    休沐之後的第一個朝會有些索然無味,至少對陸爽來說是這樣。朝會上提及的事情都和陸爽沒有任何關係,他理所當然的靠著柱頭打起了瞌睡。


    半個時辰之後,老太監宣布了退朝。


    陸某人堂而皇之轉身朝著殿外走去,誰規定最後到的人不能最先走?


    陸某人可是占據了地利的。


    龍榻之上,李二董事長對著老太監招了招手:“去告訴陸爽,再給朕來一幅小字行書,今日便不追究他早朝遲到的事情。”


    老太監嘴角有些抽搐,要不,您讓陸爽寫個十份八份,以後就幹脆別來朝會得了。


    腹誹歸腹誹,工作還是要做!


    老太監點了點頭,朝著殿外追去。


    走出大殿不久,老太監便看到了陸爽。


    陸爽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人,正是其嶽父鄭仁基。


    原來是陸爽剛剛走出來沒多久,就被鄭仁基給叫住了。


    老太監快步走過去,隻聽見鄭仁基道:“賢婿,昨日你說的事情吾認真想過了,真的可行。你看吾這就回去準備......”


    後麵的話鄭仁基還沒說出來,就被陸爽揮手製止。


    顯然是陸爽看到了前來的老太監。


    他越過鄭仁基,丟著老太監拱了拱手道:“前輩可是有什麽吩咐?”


    “咳咳!”


    老太監幹咳一聲道:“陛下口語,讓陸郎中送一副小字行書來,權當今日遲到的處罰。”


    !!


    鄭仁基嘴角抽搐,咱家董事長這是看字看得魔怔了啊!


    陸爽嘴角也是抽搐,還以為能僥幸糊弄過去,卻是不想被老板看在了眼裏。好在隻是寫一幅字,他點了點頭道:“沒問題,晚些時候,勞煩前輩來職方司取。”


    老太監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陸爽這才對丈人道:“四下都不是說話的地方,不若嶽丈去小婿的押房細說您的方案?”


    謔,咱家女婿就是厲害,朝會遲到,一份行書就能抵消。老夫要說的話這才剛開口,賢婿便已經知道老夫要說什麽了!


    鄭仁基越看這女婿越順眼,點了點頭道:“中,就去你的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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