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正月十八,上元節過去之後的第三天,正是咋暖還寒的初春。


    此時的長安,城牆下那些個原本枯萎的小草稀稀疏疏冒出了尖尖的綠牙。街道上,那一塊有一塊的青石板的縫隙間也總有三兩株頑強的翠綠冒出了頭。


    這不,長興坊的青石坊道上,一棵翠綠得如同翡翠的翡翠嫩芽便是如此。花費了畢生的力量,用光了根部汲取的養分。


    破土而出的這一刻,它隻想好好擁抱暖陽,隻想伸展開自己是綠葉,然後等著清風拂過,便傲嬌地隨風飛舞。


    舞姿動作都早已想好,其中的美麗不言而喻。


    突然之間,小草隻覺得天空暗沉了下來,一朵黑雲如同墜落的彗星一般,直勾勾掉落了下來!


    不好!


    要被壓死了!


    如果小草有靈魂,那這定然是他最後的話語。


    殊不知,那壓折小草的並非是黑雲,而是一隻“碩大”的馬蹄。


    從下往上看,除了那黝黑的蹄子,馬匹通體雪白,神駿無比,頗有些夜照玉獅子的感覺。白馬的額頭上,是一束用紅綢捆紮而成的大紅花。馬脖子上,一條紅綢如同圍巾,紅綢的最下端,是一個同樣紮著紅綢的鈴鐺,隨著馬蹄邁動,鈴鐺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白馬之上,顯然不是王子,也不是唐僧,而是一個穿著大紅袍,帶著襆帽的青年。


    長袍的包裹下,暫時看不出青年的身材是胖是瘦。把目光移到青年的頭部,從上往下看!


    嘶!


    這後生怎麽如此俊俏?


    菱角分明的臉龐,刀削劍眉,膚色恰如其分多一分則顯得如同小白臉,少一分則泯然眾人,再配上那雙眸裏略帶茫然的眼神……


    大街上,一個婦人愣愣地看著駿馬上的俊俏青年,喃喃道:“好漂亮的一個郎君,老娘要是年輕幾年,一定要嫁給他!”


    “呸!”


    她身邊一個婦人啐了一個口,“也不看看看你什麽姿色!那白馬上的俏郎君可是樂安陸家的長房嫡子,就你,配得上?要說,奴家年輕幾年,倒是還可以。可惜啊,郎君成年,我已老去……”


    “哼!”


    最先yy的婦人冷冷哼了一聲,卻沒有接話。她身邊這位妯娌那些年確實是大戶人家的女子,隻是,以前家裏的人跟了王世充!現在……不也一樣跟我這個小婦人成了商賈家的媳婦?


    哼!


    “咦!”


    那妯娌突然咦了一聲,“為何我總覺得陸郎君的眼裏有些迷茫?”


    “這有什麽?”


    最先yy的婦人翻了一個白眼道:“咱們以前結婚,不也是這樣麽?誰也不知道未來的夫婿、婆姨長什麽樣子,不迷茫才怪呢!”


    妯娌卻搖了搖頭,大家族出身的她知道,以馬背上那個俊俏青年的家世,必然是很早就定了婚,彼此之間也有往來,怎麽可能不知道對方是誰?


    所以,怎麽可能會迷茫?


    這個婦人沒有看錯,馬背上的新郎官眼神裏確實是迷茫。


    新郎官名叫陸爽,陸家樂安分支的嫡長孫,妥妥的下一代樂安分支的家主。今日,也確實是他大婚的日子。隻是,那婦人不知道的是,今日要娶的女人,陸爽也著實見過,可是,腦子裏竟然沒有任何關於即將過門成為自己家妻子的女子的信息。


    自打今早起來,別說成親了,陸爽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房子,陌生的裝扮,陌生的馬匹。唯獨認識的,是自家那個幫著操辦親事兒的二叔和堂弟。


    本著,信任自家二叔和堂弟這倆唯一認識的人,陸爽一大早起來被下人擺弄,穿上了紅袍,騎上了白馬,在音樂流氓的喧囂之中,走出了家裏,走上了朱雀大街。


    讓陸爽迷茫的,倒不是記不起見過的未來媳婦的模樣,反正聽二叔說,那姑娘漂亮得緊!親二叔這種關係,會騙自己麽?


    顯然不會……吧,所以,陸爽覺得自己沒有未來會不會成為貝塔的擔憂。


    真正讓陸爽迷茫的,就是腦子在冒出來“音樂流氓”這個嗩呐的另一個名詞時候,跟著湧出來的那些叫做“傳統婚禮”,叫做“二十一世紀”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熟悉這些詞匯,如同腦子裏湧現的另外一個詞匯——本能!


    然而,他對這些詞匯好像沒有任何畫麵性的記憶,腦子裏對這些東西的印象整個如同一個大湯圓。


    憑空產生?


    還是佛家醍醐灌頂?


    明顯都不是,那麽,我到底是誰?


    馬背上的陸爽越想眼神越迷離,如果有一把能夠破開那大湯圓的刀,他毫不猶豫會拿著朝著自己的腦殼砍去,然後破開看看,那如同湯圓的一團混沌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新郎官來了!”


    “新郎官來了!”


    “猴急個甚!我鄭家嫁女,新郎官來了激動個甚?”


    “就是,必須讓他來點大紅包才能放他進門!”


    直到,進入女方宅邸,直到翻身下馬,直到女方堵門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陸爽才回過神來。


    “這是,作甚?”


    沒結過婚的俊美男子轉頭低聲問向了媒婆。


    這倒是讓媒婆愣了一下,我的郎君喲,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當然,這句話是不可能說的,媒婆快速回過神來低聲道:“陸郎君,紅包!要用紅包,他們才會放您過去呢!扔紅包的時候,一定要往門的兩側扔呢!”


    聽得媒婆的話,陸爽第一時間沒有將手伸進白馬上掛著的小布包,反而是想到:這古時候結婚居然和後世一樣?


    等等!


    為什麽又是後世?


    略加思索,俊美的男子實在弄不明白,隻能先顧眼前!


    他終於將手伸向了白馬,從小布包裏抓出一把紅紙漿糊製作而成的四方小包,奮力朝著房門的一側撒了過去,然後往另一側重複同樣的動作!


    堵著大門口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快速邁動腳步,朝著那飛落在地的紅包奔襲而去,那速度,得讓多少青壯汗顏。


    媒婆借著這個契機拉著陸爽快速突破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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