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殘陽如血,師姑山下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兩支軍隊遙遙相望,這是獵鹿的季節,振威軍需要血與火的考驗。五萬對兩萬,似乎勝利已經偏向振威軍,但沒有一個人敢輕敵,因為的敵人不是宋軍、不是金兵,而是以野戰聞名天下蒙古軍,這又是生死悠關的一戰,直接關係到遼東戰略的是否成功。


    天已落黑。但兩軍陣前的火把已點起,將整個戰地照得通明,旗幡的顏色,甚至士兵麵容全部都清晰可辨,山東振威軍和蒙古軍,雙方即將鏖戰在山腳下。


    張柔已經五十歲,兩鬢已經斑白,歲月已經掩蓋了他曾經的輝煌,隻剩下一張蒼老的麵容,已經兩個月了,他依然不知道這支軍隊來自何方,他們或許是來自金國,或許是來自宋國,但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擊敗它,把它踏在腳底,證明蒙古軍的無敵。


    李思業立馬山下,鎮靜觀戰。宋襄的虎賁鐵騎營和劉鐵手的龍襄槍兵營共計一萬人,正押著陣腳,按兵不動,他們將是決定勝負的最後一個砝碼。遠遠望去,他們儼然如同從地麵隆起的一座黑色丘崗,這是一股令人膽寒的鋼人鐵馬和尖矛銳刺的山崩洪流。清徐的晚風,拂動他們頭頂的旌旗,但戰士們隻是靜靜的立著,沒有主帥的命令,他們絕不敢投入戰鬥。他們在耐心的等候,久經訓練的戰士們知道,如此一場惡戰,殺敵立功的機會總是有的。


    就在前麵一裏處,浴血苦戰,暴烈又重新展開,五千蒙古騎兵已如狂飆般卷來,這是蒙古人的慣用戰術,他們要用驚濤駭浪般的氣勢摧毀敵人的鬥誌,衝垮敵人的陣地。振威軍的陣地上二十架投石機已經輪番飛起,一隻隻黑色的震天雷被拋到千步之外,在敵人中猛然爆炸,閃過赤黃的亮色,激起一片血腥的泥土,夾雜中戰馬的屍塊和人肉,又是一道尖嘯刺穿了夜色,接著一聲巨響,一陣哀號.....!


    但蒙古騎兵依舊不停,鋪天蓋地的箭向振威軍陣地上射來,沒有盾牌保護的槍兵們成片倒下,驀地,騎兵的弓弩換成了冷森森地戰刀,已經一百五十步了,一千隻黑洞洞的突火槍突然從壕溝裏冒出來,這將是對騎兵致命的一擊,所有的蒙古騎兵都看清楚了,但沒有一個人知道那黑色的管子是什麽,突然管子裏一條條赤紅的火焰噴出,巨大的爆炸聲如山搖地動,衝在最前麵的數百匹戰馬突然哀鳴著倒下,仿佛是中了魔法一般。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有層次地射出密集的鐵丸雨,大批騎兵接連著倒下,突來的打擊讓進攻的騎兵減員近四成,幸存的騎兵心裏都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那是什麽恐怖的武器,黑管子中噴出火舌,騎兵就了然無存,蒙古軍第一波鐵騎突然有些停滯了,雖然隻是細微的變化,但足以影響到騎兵的士氣,他們身上那衝天的殺氣驟然消失,陣腳已經大亂。


    機會來了,李思齊狼一般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這個戰機,他一聲令下,五千鐵騎和一萬槍兵排山倒海般殺出,戰馬躍過戰壕,兩翼呈雁字陣型向敵軍合攏過去,這次指揮騎兵中軍的是晁雄,他此時雖然沒有個人拚鬥暴烈,但他的殺手一樣冷酷無情,一萬槍兵如一柄鐵錘,猛擊已經散亂的敵陣,讓他們更加潰亂,這時蒙古軍中的回兵號角已經吹響,張柔已經接到敵軍在使用一種恐怖武器的報告,他要撤回這次不成功的衝擊,但振威軍的兩翼騎兵在拚命地逼趕著蒙古軍,要將他們如驅魚趕雀似的壓向中線,戰局急轉直下,人數占優的振威軍已經占據上風,如果兩翼能夠銜合,那麽所有的蒙古騎兵就被整個兒包圍,那麽他們最後就會統統被砍成肉醬,蒙古軍雖然凶殘暴戾,但他們在數倍自己的敵軍麵前,卻明白如果不突圍出去,就將全軍覆沒,於是蒙古軍開始齊心合力的向外拚死突圍,奪路狂奔。兩翼的振威軍砍殺劈斬,直殺得手發軟,力氣用盡,還是止不住蒙古軍的狼奔豕突,眼看蒙古騎兵將衝出重圍,晁雄大怒,他盯上了一名強悍無比的大胡子色目人,覷準了這是他們的千夫長,催馬上前,對準軍官的刷地照麵便是一刀,可惜這一刀沒能將他砍死,頭盔隔住了刀鋒,刀滑向了一邊,隻傷了點皮肉,不料這一刀反而激起了大胡子的野性,他大聲吼叫,蒙古騎兵們立刻不再逃跑,反過頭來和振威軍決一死戰。這時張柔派來接應的八千重甲步兵也已經趕到,投入了戰鬥,李思齊見敵軍反撲,立刻又命令兩個刀盾營共計一萬人前往阻擊。這一場惡鬥,雙方混殺,亂作一團。雙方都是狂暴的,無情的,火烈的,你壓我擠,吼叫著,戰鬥到了白熱化,殺得熱氣蒸騰。屍體壓著屍體,馬蹄踩在尚在顫動的肉體上。有好幾處,人都打成了堆,密集到敵我簡直無法使刀動劍,雙方隻好用刀把抽,用匕首捅,用拳頭擂,連戰馬都被嚇破了膽,擠在一旁哭泣。


    這時,又一支萬人軍被李思齊派上,此時已經三萬五對一萬,如風暴來臨,日蔽天昏,蒙古軍終於崩潰了,但他們無法衝出敵人鐵桶般的包圍。“饒命!”到處都可以聽到這樣的喊聲,有西域語、漢語,總之意思都是一樣,乞求敵人的憐憫,但卻沒有蒙古語。


    刀的碰擊,發出鏗鏘聲,刀劈人骨發出的喀嚓聲,人的呻吟聲,垂死者發出的可怕的咯咯咽氣聲,此起彼伏。在死亡麵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意誌徹底崩潰的蒙古軍,哀求聲越來越淒慘,然而如山崩一樣的殺戮中,慈悲是不會來臨的。


    晁雄一直在尋找那名逃掉他一刀的大胡子。猛地,他看見了,這名可以和自己有得一比的色目大漢已經失去戰馬,陷入步兵的重圍,無回旋餘地。“這樣的機會絕不讓給別人!”晁雄忖道。這時,那名大胡子正撲向一名果毅都尉,他一劍捅進了對方肚子,並一把將他拉馬來,隨即翻身上馬,反手一擊馬臀,戰馬長嘶一聲,竟將落地的軍官五髒給踏出來,當即斃命。振威軍戰士的眼睛都紅了,人人奮勇向這名軍官殺去,但被這千夫長左劈右砍,連殺了十數人。


    晁雄一言不發,猛衝了上去。這名色目人已經滿胡須都是涎沫,藍色的眼睛裏充滿狼一樣的野性,怒眼猙獰,他也突然瞧見了晁雄,藍眼裏射出怒火,拍馬猛撲過來。兩個猛士出手,周圍的戰鬥竟然停止下來,人們呆呆的看著這兩個東西方巨人的決鬥,兩馬相交,刀劍猛烈互砍,“喀嚓”一聲,劍被刀砍斷,這時黑麒麟一腳踹去,竟將對方戰馬的腿也給踢斷,眼看要落馬,大胡子扔掉斷劍,縱身一躍,一把就將晁雄攔腰抱緊,掣出明晃晃的匕首對準晁雄的咽喉就刺來,晁雄手上有刀,卻距離太近,派不上用場,眼看死神已經站在晁雄的麵前,但晁雄的反映比閃電還快,他隨手扔掉到刀,一把掐住大胡子持匕首的手,兩人兩隻手就在空中戰抖著,痙攣地爭持著。最終,晁雄如鐵鉗般的手占據了上風,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胡子發出野狼般的嗥叫,從他那僵直的手指裏,匕首如脫殼般的落下,晁雄趁勢將他受製的手反穿過肩胛,又將他的猙獰的前額,死撳在鞍頭上,然後騰出左手,從箭壺裏拔出一支箭,對準大胡子的額頭,一箭一箭戳下,大胡子嗆窒著,落下馬來慘死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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