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公主趙雪,李思業一眼便認出了她,當年她敢用劍削掉自己的頭發,可今天不行了!今天誰也不能在他麵前拔劍,除非是想殺死他或被他殺死。


    趙雪代表皇上冷冷的接受了蘭陵王和王妃的大禮,她的眼睛一掃,在尋找著趙菡,但卻沒有看到。她的到來意味著盛宴的開始,司儀拍了拍手,一隊輕歌曼舞的女子飄然而出,在陣陣絲樂聲中舒展著她們的長袖羅裙。王府的下人們也開始穿梭般的給每桌上主菜。


    李思業突然聞到了一股暖烘烘的慍羝味道,帶著一絲油膩,他本以為是剛上的烤羊腿散出的,可感覺又不象,他不禁轉頭看去,隻見旁邊坐著一個禿頭胖子,臉色紅黑,正埋首專心啃著一隻紅燒豬頭,他的臉和豬頭融合在一起,讓人分不清楚是他在啃豬頭,還是豬頭在啃他,或抑懷疑那些家人搞錯,給他的桌上上了兩盆紅燒豬頭。這慍羝之味就是從他身上飄來,帶著他的油膩、混著他口中的濁氣,隨著他肥胖身體的抖動,這味道越來越大。


    李思業再無食欲,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便向門外走去。燕悲瀾見主公離席便緊緊地跟在後麵,出門時還是忍不住回頭向趙雪瞟了一眼。


    李思業出了大廳門長長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外麵燈火輝煌、也是人聲鼎沸,坐在外席的下人沒有了主人的約束,沒有了高牆的壓抑,在酒精的催化下,每個人都開始慢慢顯露出平時深藏的一麵,外席上僅有的幾個年輕女性成了他們獻殷勤的對象,或站或坐或臥或立,環繞著每一個女人,誇獎著她們容貌、談論著她們愛好,惟獨不談她們的丈夫或孩子。


    突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朝一個方向跑去,很快又是一個少年公子在大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從人們隱隱的歡叫聲可以知道,他便是四大公子排末的孟嚐公子蒲壽庚,連李思業都聽說過他的名字,一個富可敵國的家族主要繼承人,一個一擲千金的少年闊佬。他長的並不出眾,放在人群裏會立刻消失不見,他沒有喬伯玉的文采、沒有趙亞夫的氣派、更也沒有丁壽翁的權勢,但他卻有一樣他們都比不上的東西—錢。他可以一擲十萬貫包下西湖上所有的花船三天,可以雇二十家鏢局護送他從泉州來到臨安。正因為他有錢,更舍得花錢,在臨安,他在普通百姓中的名聲甚至超過了前三名,所以他的到來,幾乎把所有人都吸引了過去,浩浩蕩蕩簇擁著他走進大廳,造出了其他三人所沒有的另類氣勢。


    李思業已經看膩了這種噱頭,他一轉身向一條花徑走去,花徑很狹窄,他可以感覺到月季花的刺在輕輕的觸摸他的手掌,可以聞到丁香花飄來的沁人心睥的香甜味。他慢慢地走著,耳朵裏是風兒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熏風拂麵,讓李思業不知不覺陶醉在溫暖的春夜裏


    走出花徑,前麵是一座廊橋,濃綠的紫藤爬滿了整個橋身,象一個蠶繭般把它緊緊包裹著。橋上站有一人,正默默地看著水麵出神,她的頭發草草地挽起,一彎雪白的脖頸露在外邊,配著無限美好的螓首,仿佛是一個不沾人間煙火的仙女,偶然路過這裏,被這座綠得讓人心慌的小橋所吸引,駐足停了下來。


    李思業突然認出了她,她本是應該在宴會裏無限風光的少女,今天的宴會便是為她而開,如何一個人站到這裏來?


    趙菡來了已經好一會兒了,她摘下一朵月季花,一瓣一瓣地將花瓣扯下丟入河中,看河水漸漸地將它們送遠,仿佛這花瓣就是她的煩惱,可以任她丟棄。可事實上花瓣遠了,煩惱卻還在,她歎了一口,正要把最後一片花瓣扯下,突然若有所感,回頭望去。


    這是第四次看見他,卻是最平靜的一次,或許是她已經感受到了他們之間那堵無形的不可逾越的高牆,或許是她已經看到了她的將來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她對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李思業也感受到了她的平靜和友善,突然想起了初遇嘉嘉地那個黃昏,也曾是這麽友善的一笑。他慢慢的走到她旁邊,雙手倚在欄杆上,目送著最後一片花瓣隨流水而遠走。


    “郡主怎麽不在大廳,那裏誰都可以少,卻惟獨不能缺少郡主。”


    趙菡的手在欄杆上畫著圈,她道:“我很悶,便想出來透透氣,李公子呢?為何也出來了?”


    “我是沒辦法才出來的。”李思也便把那兩個豬頭的異味說給她聽,直笑得趙菡腰都幾乎直不起來。


    突然她笑容一收,凝視著流水,略帶點哀傷地說道:“我很久沒有這麽快樂過了。”


    李思業看著她,心裏突然觸摸到了這個少女的悲哀,他靜靜地看著河水,象是在安慰他她,又象是在對自己喃喃地說道:


    “快樂因人而異,因環境而異,或許郡主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但對山東的孩子們來說,郡主的生活就仿佛象神仙一樣,他們隻要能有一個饅頭吃,就是很快樂的事了!”


    趙菡投過去一抹感激的目光,但她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作更深入的探討,話題一轉,說到了饑荒上:“我也聽說了山東的饑荒,我們王府有個下人老家就是濟南府人,聽他說濟南城裏的人幾乎都要被....."


    趙菡用手輕輕掩住了口,那個‘吃光’兩個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


    李思業苦笑一聲,不經意道:“是啊!要不是當時益都也是發生了饑荒,我早就率軍拿下濟南府了!”


    “你說什麽!”


    李思業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看了看趙菡滿眼疑慮的目光,淡淡地說道:“有些事郡主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突然一個公鴨嗓似的傳來:“郡主!是你在那裏嗎?”滿身脂粉味的丁壽翁出現在橋的另一頭,他在王府裏繞了一圈,剛要回去,在橋邊竟然發現了他日思夜想的臨安第一美人一個人獨處橋邊,丁壽翁心中一陣狂喜,這不是天賜良緣嗎?


    趙菡陡然一驚,見是丁壽翁,她本能地朝李思業身邊靠了靠,兩眼求助地向李思業望去。李思業本來正要離開,他突然感受到了這個美麗少女的害怕。不由攥緊了拳頭,一步跨上前來,將趙菡擋在身後。


    丁壽翁興衝衝上去,他猛地發現麵前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驚得倒退了一步叫道:“你是什麽人!”丁壽翁臉上掛不住了,他瞪著李思業厲聲喝問。


    李思業冷冷一笑道:“老子是誰你管不著!”隨即轉身對趙菡微微一笑道:“郡主,我先送你回去。”眼睛裏流露處一絲少有的溫柔。趙菡望著他的眼睛,竟然呆住了,站在那裏一動也沒動,仿佛根本沒有聽見李思業在說什麽。


    一旁的丁壽翁見了又驚又妒,一擼袖子罵道:“小子!你知道本大爺是誰嗎?竟敢這樣跟我說話!”


    李思業猛一回頭,盯著他的眼睛反問道:“那你又是誰?”


    趙菡心裏歎了口氣,她希望李思業留下,可是又不想他去招惹丁壽翁,便在他背後輕聲地說道:“李公子,他就是丁大全的兒子,京城裏最有權勢的人,沒人敢惹他的。多謝李公子仗義,不過李公子還是先回去吧!他不敢拿我怎樣的!”


    她聲音雖小,但還是被丁壽翁聽見了,丁壽翁心中不由一陣得意,便斜著眼看著李思業,他最喜歡看別人知道他身份後的那種驚慌失措的樣子。


    “哈!哈!哈!”李思業突然仰天大笑,笑話!他李思業是從千軍萬馬中血拚出來的,還會把一個小小權臣之子放在眼裏,他冷冷地看著丁壽翁,鼻子噴出陣陣冷氣,頭一昂霸道地說道:“老子管他是誰!就是皇帝老兒來了,惹老子不高興,照樣一腳踢進河裏。”


    丁壽翁大吃一驚,這樣種大逆不道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他手指著李思業,聲音顫抖著說道:“你、你大膽!竟敢說這樣叛逆的話。”


    “那又怎樣!”李思業森然一笑,向丁壽翁麵前逼近了一步,強大的殺氣頓時壓得丁壽翁連連後退,他突然想到此時自己若是被這個強橫的人殺了,拋進河裏也恐怕無人會知道,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心裏一陣陣膽怯。


    這時燕悲瀾已經聞聲趕了過來,丁壽翁突然後悔自己也應該讓保鏢跟過來,眼看著又是一個鐵塔般的黑漢子過來,心中更是害怕,便再也顧不得在佳人麵前的顏麵,趁李思業回頭的一瞬間撒腿便跑,連跳過幾個花叢,鑽進一處灌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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