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業在鄧州的悅來客棧果然找到了蕭西炎所藏的東西,他一路風塵趕到了京兆,將東西全部交給了蕭西炎的兒子蕭百越。


    蕭百越怔怔地看著桌上的金牌和羊皮卷,這是一張酷似蕭西炎的臉龐,國字臉形,碩大的鼻子,那鼻子之大,襯得全身都小了,顏色紫紅,象一個茄子那樣,看外表他大約三十幾歲。


    良久,他才自言自語說道:“原來我居然是漢人,可事到如今,姓陳和姓蕭又有什麽區別呢?”


    李思業把金牌往前推一推:“我已經完成了老爺的托付,明天就打算離開。”


    “你要去哪裏?”


    “我也不知道,但我既已是自由之身,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地。”


    蕭百越拿起羊皮卷,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我其實和父親早就約好,若來人不拿出這個羊皮卷,就證明他藏有私心,我可殺之以絕後患,否則則可大用,父親確實沒有看錯人,不如你留下來做我的副手,蕭家的產業我分二成給你,如何?”


    李思業聞言心中大怒,但他卻沒有表露出來,隻冷冷地笑道:“我若有私心,拿到這麵金牌我便是蕭家的主人了,何需窺視一釀酒之偏方,你們父子的心機我已經領教,恕我不能奉陪!你先把我該得的報酬給我!”


    “你可知蕭家產業的二成是多少嗎?足可讓你富如王侯,否則臨洮那賤人也不會拚命地想得到這麵金牌了,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願不願留下來做我的副手,得到蕭家二成的產業?”


    李思業心中確實有些動心,但他知道蒙古人即將打到這裏,心道老子還是保命要緊,但話還是得說漂亮一點,他腰一挺,肅然說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象你們父子那樣看重錢財,對我來說,或許自由比王侯更為重要。”


    蕭百越驚異地看著李思業,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敬意,他拿起羊皮卷遞給李思業誠懇地說道:“沒想到世間真有視金錢如糞土之人,你是我唯一碰到的,這羊皮卷就算是我蕭家給你的酬謝,請你收下,從此你我兩不相欠,或許有一天我們再見之時,你我能成為朋友。”


    李思業老臉微微一紅,接過羊皮卷和報酬,第二天便離開了京兆府,他幾經輾轉來到了岷縣,岷縣早已被大火燒成了一片白地,徒剩幾段殘破的城牆,在昏鴉的哀鳴聲中顯得分外淒涼,他尋到舊家,祭奠了死去的父親,又痛哭了一場。在瑟瑟的秋風中李思業依依告別了岷縣,折道向南,迎著初升的太陽大步向宋都臨安走去。


    一個月後,李思業再次來到了臨安,他並不急著做什麽事,而是先穩定下來,他在臨安墟市附近找到一家打造兵器的鐵鋪,在按要求打造了一把匕首的樣品後,鐵鋪老板痛快的收下了這個北方來的漢人,並約定:每賣出一件他打造的兵器,李思業可從價款中抽兩成的報酬,就這樣,李思業在臨安立下了腳跟。


    一年後,蒙古大汗窩闊台發動第二次多瑙河戰役,將留在金朝的主力抽到西麵戰場,金朝得以苟延殘喘,戰爭的壓力即減,宋金兩國又恢複了歌舞升平,完全忘記了戰爭中的屠城之痛。這一年裏,鐵匠小李的名氣漸漸的在墟市一帶傳開,李思業也準備做自己的事業。


    這一年,李思業幾乎絞盡了腦汁,他試想著能不能造一些現代的東西來賣,但事實上他幾乎一樣都不懂。他想到造火柴,可造火柴需要磷,但磷是什麽樣子他都沒見過,更不要說提取。造玻璃,他倒知道是二氧化矽,可製造工藝呢?也是一竅不通。


    萬般無奈之下,他拿出那個羊皮卷,準備從釀酒開始。


    這一天,他剛租定門麵,正興衝衝地趕回住處,路過一家小食店時,突然聽見裏麵一陣怒罵:


    “滾!你已經欠了一個月的飯錢還想賒帳,算我倒黴,相信了你這個北方佬,滾!快滾!”


    在怒罵聲中,一名男子抱頭鼠竄跑出,‘砰’的一聲,一個大碗又砸出來,險些打中了李思業。


    “小乙!”


    李思業猛地認出了那個被趕出的男子,正是從前和他一起共事的金小乙。


    金小乙也聽見了喊聲,回頭一看。


    “啊!李大哥”他歡躍一聲,撲了上來。


    “你是他的朋友嗎?”食店掌櫃走了出來說道:“他還欠我二貫飯錢,你可要替他還了!”


    李思業掏出三貫錢,遞給了掌櫃道:“多一貫算是謝你給他賒帳。”


    掌櫃驚異的看了一眼李思業,又狠狠瞪了一眼金小乙道:“你是個漢子,可你的這個朋友卻是個小人,你可要當心!”


    李思業笑笑,朝掌櫃一抱拳便帶著金小乙匆匆走了。


    金小乙風卷殘雲般的連吃掉五個饅頭,這才心滿意足的拍拍肚子,然後又打了個飽嗝,含糊地說道:


    “自從你失蹤後,王黑魚當天便把我趕出了商隊,後來我聽說主人兩天後就死了,我無依無靠,又無盤纏回家,隻得在臨安有一頓沒一頓的鬼混,今天多虧遇到了李大哥,否則我真要餓死了。”


    李思業聞言心中歉然,他掏出五十貫錢塞給了金小乙。


    “都是我連累了你,這五十貫錢就給你作回家的路費吧!你先在我這裏休養幾天,等身體好了再走。”


    金小乙看著五十貫錢,不覺地咽了口唾沫,他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


    晚上,金小乙來到李思業麵前,把錢又還給了他。


    “李大哥,多謝你的仗義,我還欠你二十貫錢,怎能再要你的錢!”


    李思業拍拍他肩膀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分得這樣清楚。”


    “可是!我、我並沒有說實話,我其實是回過臨洮的!”


    金小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李大哥!我真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坐下來慢慢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金小乙用胳膊在臉上擦了一把,小小的朝天鼻顯得更加的通紅。


    “我被趕出來後,就把買的藥退了,拿到十幾貫錢回了臨洮,半年前蒙古人攻破臨洮,殺盡了城內的十幾萬漢人,我因是女真人才逃得一命,後來我在絕戶的漢人家裏撿了一些財物,就想來臨安做點生意,可半路上貨卻被劫了,我也無臉回去,便留在了臨安。”


    “那蕭府呢?可有事?”


    金小乙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一年前‘蕭府’被主母改名為‘張府’,蒙古人進城後指‘張’是漢姓便將全府上下殺了個幹幹淨淨,又一把火燒成白地。”


    “那耶律大哥呢?他在哪裏?”


    “耶律信自從去年襄陽一別後,再沒有回過臨洮,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李思業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對金小乙說道:“你若不想回去,就和我一起過吧!”突然他又想到金小乙此人不可靠,正要變口,卻見那金小乙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就仿佛一條朝不保夕的流浪野狗,心中一軟,忖道“也是因為自己害他丟了飯碗,隻要自己當心點就是,再說已經出口答應,又何必反悔,讓人小看自己。”想到這裏他便繼續說道:“但凡有我一口飯吃,就少不了你的份,正好我要開一個釀酒鋪,你就留下來幫我吧!我們兄弟一起幹!”


    金小乙見李思業肯收留自己,大喜,又聽他居然有錢能開鋪子,不由一陣嫉妒,便幹笑道:“李大哥,你要開鋪子了,你有多少錢?”


    李思業有點為難,沉吟一下才勉強答道:“這一年攢了幾百貫錢,打算買一些糧食和釀酒器具”


    金小乙眼光一閃,他突然想到別人告訴他的一條掙大錢的辦法,便道:“我倒有條路子,如果你願投資的話,二個月內包你的本錢就會翻一倍。”


    “什麽路子?”


    金小乙神秘的一笑,附耳對李思業低聲說道:“倒賣糧食!”


    李思業有些遲疑,他知道糧食買賣利潤大風險也大,而自己現在還沒有入行,可不能隨便冒險,便道:“我看不妥,現在糧價這麽低,搞不好就會砸在手上的。”


    金小乙的鼻子立刻噴出一股冷氣,冷笑道:“李大哥,宋朝的糧價低不等於別的地方糧價也低,我知道金國南京的糧價已經是臨安的十倍,如果能低價買入再到南京高價賣出,一轉手少說也有五倍的利。可惜我沒錢,否則這個機會絕不會放過。”


    李思業有點動心了,他前世就是做銷售的,知道投機倒把的利潤,雖然有些風險,但巨大的收益卻值得冒險一做,何況他本身也是一個愛迎接挑戰之人,便點頭答應道:“好吧!反正我釀酒也需要糧食,就這麽定了!”


    二天後,李思業買了幾百石糧食堆滿了剛租來的鋪子,金小乙出去聯係船了,李思業便在鋪子裏等待金小乙的消息。天快黑了,可金小乙還沒回來,李思業的心中也略略有些焦躁起來,他隱隱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突然門“砰”地被推開,金小乙一下子衝了進來,撲跪倒在李思業的麵前大哭起來:“李大哥,是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


    李思業一驚,急道:“出什麽事了,你別哭了,你快說!”


    “宋軍控製了邊境,不準任何物品運到金國去。”


    李思業這才鬆一口氣笑道:“我以為是什麽大事,糧食賣不成,就再改釀酒就是了”


    金小乙抬起頭,通紅的小鼻子抽了抽道:“李大哥,你不生氣?”


    李思業突然有些後悔,他不應該表現得這樣輕鬆的,至少也要徉怒一番,讓金小乙死心踏地的跟自己。


    猛地他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封鎖了邊境,現在糧價一定很低!”急問道:“小乙,你去問過糧價嗎?”


    金小乙傷心地道:“我想過退糧,去問過幾家糧鋪,現在糧價大跌,他們都隻肯用原來兩成的價收購。”


    “才二成,天助我也!”李思業心中大喜,但這次臉上卻忍住沒有表露出來。


    “李大哥,我對不起你!”金小乙以為李思業嫌糧食買得太多,想退糧。他低著頭,仿佛象一隻喪家的犬,畏縮在屋子的角落裏,瘦小的臉頰上淌滿了淚水。


    李思業看著金小乙可憐的樣子,心中還是不忍,便笑著拍拍他肩膀說道:“金國賣不成,就在宋國賣好了,他長伸一下腰笑道:“走!跟我買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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