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嚎叫在無邊無垠的混沌虛空中回蕩,一個狂亂的巨大身影在幽深黑暗之中左衝右突。


    他形象怪異——就像一個零件失調的機器。半邊身子手舞足蹈,半邊身子巋然不動。半張臉神態猙獰,半張臉漠如鐵石。


    揮舞著的一隻手一下接著一下的擊打著巋然不動的半邊身子,打自己的臉,捶自己的胸口,打的皮肉潰爛、骨骼碎裂。


    卻難改那半邊漠然。


    他一隻腳胡亂蹬踢,合以狂舞著的一條手臂掀起的餘波,將那些簇擁過來的混黃、漆黑、灰白的宇宙打的煙消雲散。


    寂寥的黑暗的,本來似乎空蕩蕩的混沌虛空仿佛熱鬧起來。


    扭曲的熱鬧著。


    他廝打著自己,連帶那些宇宙被成片成片的覆滅。不知過了多久,他臉上的神色漸漸統一,人漸漸安靜下來。


    而在他周圍,已什麽都沒有了。


    隻剩下濃重如墨的邪祟之炁,形成了一片邪祟的海洋。


    不過這邪祟之炁已被抹除了一切活力,安靜的回蕩著,再無一頭邪物自其中衍生。


    他四肢糾纏著,以極扭曲的姿勢,臥在這邪祟的海洋畔,臉上原本的狂亂和冷漠漸漸統一,眉宇間的猙獰消弭,神態變得安寧。


    糾纏著的四肢緩緩解開,他就這樣躺著,感受著一種大寂寞。


    口裏則念叨:“我是我,我不是你,我是常昆。誰也不能控製我,誰也不能,誰也不能!”


    好久,他才蹣跚著爬起來,意圖離開。走了幾步,頓住腳,轉身又走回來,覆掌將那片毀滅腐化所有宇宙形成的邪祟海洋煉成一粒黑漆漆的珠,收了起來。


    這邪祟的海洋雖然暫時失去了活力,無法衍生邪物,不能腐蝕混沌,但這隻是暫時的。源自於祂的力量,是絕對不朽的。


    雖然常昆可以抹殺其活力,但過不久又會恢複。這樣一片邪祟海洋,天知道會孕育出什麽樣的邪物和災獸。


    雖然這混沌虛空已經空蕩蕩的了,原本繁華的點點宇宙光輝,此時幾乎已經找不到。但在那遙遠處,那三五幾點,仍值得憐惜。


    常昆一邊走,一邊將散布在混沌虛空中的殘留邪祟聚攏,皆煉入那珠子裏。


    他喜歡幹淨的混沌虛空。


    不過常昆也知道,無論是散布的,還是凝聚,危險都是存在的。散布著的邪祟會悄無聲息的腐化混沌虛空中的一切,包括混沌虛空本身。


    隻要混沌虛空不被毀滅,就能孕育宇宙。而被腐化的混沌虛空,孕育的宇宙,無疑便是那流著膿包的腐化宇宙。


    那樣,整個混沌虛空就沒救了。


    而凝聚的邪祟,則是喚起祂的引子。越是凝聚,越容易喚醒祂。


    邪祟是祂的力量,但無論邪祟散布還是凝聚,祂本身都不增不減。隻不過凝聚起來的,就好比更亮、瓦數更大的燈泡,容易引起沉睡著的祂的注意,從而將祂喚醒。


    不過常昆無所畏懼。


    沒有什麽,是他不敢麵對的——除了當初與小七和大丫頭去見金母的時候——見丈母娘除外。


    丈母娘才是最恐怖的存在。


    想到這,常昆自己個兒竟然笑了起來。在這寂寥的混沌虛空裏。


    笑的有些淒涼。


    “你們在哪兒...”


    常昆也就剩下這點念頭了。


    他漫無目的的在混沌虛空中遊走,將所有散布的邪祟都聚集起來,然後他往真宇而去。


    心中雖然有了猜測,但常昆仍需要做個確定。


    真宇沒有光彩——與他記憶中的真宇,截然不同。記憶中,真宇的光芒,在混沌虛空之中,就像唯一的太陽,最是明亮,最是蓬勃。


    而現在的看到的,卻是灰蒙蒙的,就像朽木。


    常昆走進真宇的胎膜,抬頭仰望,天上是一顆黯淡的發黃發綠的太陽——在他的眼中,那是一頭已經失去了腦袋,斷掉了兩足,隻剩下一足耷拉著的龐大金烏的屍體!


    這屍體已經發黃發綠,流淌著膿液。


    祂仍然照耀著真宇,緩緩的運轉。那光,便是那膿液散發的光。


    舉目四顧,一片平坦的荒蕪——沒有山,沒有河。仿佛有絕大的力量,在這大地上抹了一下,摧折了山,填平了河,留下蒼茫茫的灰暗的沙漠。


    整個大荒,都是一片大沙漠。


    在大荒的四周,原本湛藍幽深的大海,則如一個巨大的發綠的臭水塘。咕嘟嘟的冒著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氣泡,那些氣泡大的有萬萬裏。


    氣泡裏,裹著無數生靈的屍體。有斷掉了頭顱的龍,有隻剩下一張皮的鯤鵬,有蝦、有蟹,有、有大妖!


    這些屍體早已腐朽。


    是邪祟的力量,感染、支撐著。祂們早已徹底死亡——徹徹底底的死亡,身軀不會有任何一絲生機留存——如果有,那就是沒有死亡。


    對於那些尤其在大羅金仙甚至之上的存在來說,死便是徹底的死,不會留下什麽還鮮活的軀體什麽的——如果軀體還鮮活,那麽祂就沒有死。


    譬如大羅金仙,不朽不滅,一切時空逍遙自在。祂們本身,就是不朽的概念。無法被徹底抹除。任何一個時間點上,哪怕有一丁點念頭蘇醒,祂就會複活。


    隻有鎮壓著,讓祂的念頭不蘇醒,祂才會安靜。但也不是死亡。


    可惜,大羅金仙的不朽,先天道君、先天道祖的不朽,在祂的麵前,卻不值一提。


    全都死了!


    常昆看著這些惡心氣泡中的屍體,連一點執念都沒剩下,徹徹底底被抹殺。這些屍體之中,有一些熟悉的影子,有四海龍王,有佛門的菩薩,有道家真仙...


    這些,常昆還記得,那場法會上,好多都是見過的,主持泰山神府的時候好多都是打過一下交道的——祂們本該無比鮮活。而現在,看到的,卻是不知死了多久,留下的腐朽的軀殼。


    常昆一步走到東海,一絲微風掀起,吹破了一個巨大的爛綠氣泡。一頭鼇的屍體緊隨著這破裂的氣泡,崩碎化作了一團黃綠的煙霧。


    常昆呆呆的,好久。


    才又動身,往那高天之上,原本天庭矗立而入目處卻是支離破碎的天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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