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無疑是厲害人物,但見罪於天,罪無可恕,連出門都不允許,什麽神通,什麽法力,都是擺設,絲毫沒有了用處。


    難怪被人逼迫,卻無法可想。


    這戴罪之身四個字,算是清晰了。


    便聽老夫人接著說道:“後來上天昭命,以海神、四瀆龍神治水。念著我這一脈有些特殊,便教我長子作了黃河龍神,幼子作了濟水龍神。”


    常昆聽了,心道還好。雖然老夫人被天罰禁錮,但兩個兒子還位高權重。四瀆龍神的尊位,常昆是知道的。這個尊位非常古老,僅在最初的水神之下。


    不過老夫人的兩個兒子,不是黃河龍神、濟水龍神麽?怎麽混成洞庭君、錢塘君了?這神位可不止下跌了三個檔次!


    看出常昆疑惑,老夫人苦笑一聲,道:“老身因著戴罪,禁錮於此。心想法力神通既已不足為憑,便多交些朋友也好。”


    她說起來,常昆於是明白她的想法。倒也沒錯。拳頭不許動了,便隻能動嘴。多交朋友,多一條門路嘛。


    可這朋友,也分好壞,有利害。


    她不拘於派別、勢力,隻要厲害人物,皆交為友。那普賢菩薩,便是她交的故友。


    看來這故友是交錯了。


    果然,接下來老夫人的話,印證了不能胡亂交友的真理。


    “一日,菩薩來訪我。說有要事不能分身,交托我文武二炁,言有一人將遊龍泉,請我代祂向此人出示文武二炁,教自選之。”


    “我見不是什麽大事,便應了祂。待那人遊龍泉時,便請他進來招待。”


    “一番招待,留他夜宿一宿,本當翌日教他選文武二炁,了結了菩薩的托付。卻當夜有上天赦令,教我長子行雲布雨。我兒正逢有事,外出不在。老身禁足之身亦不敢行使神靈權柄。我見這人有幾分氣象,又是故友所言之有緣人,便請他代為布雨。”


    說到這裏,老夫人歎息不已:“上天赦令降雨三尺,止下三點...”


    原來當時那人上門,老夫人念著普賢菩薩的交情,留了他一宿,好生一番招待。正逢上天詔令布雨,可長子不在家。見這人有幾分氣象,便請他幫忙。


    教他騎上龍駒,拿了裝著水母的水瓶登天。叮囑龍駒騰躍一次,便自水瓶中舀出一匙滴在龍駒馬尾上。


    上天赦令雨下三尺,亦即滴上三滴。可那人卻滴了二十三滴。


    一滴一尺,二十三滴便是二十三尺。以致洪水滔天,萬靈流離,死傷慘重。


    常昆聽到這裏,不禁道:“這是犯了天規了。”


    老夫人歎道:“是啊。又犯了天規了。本當我長子行雲布雨,我卻自作主張,請人代行。落到這般後果,這罪孽算在我兒頭上來啊。”


    老夫人歎息著,目光憐愛的看著三娘:“實是那時,我兒媳剛懷上三娘,我兒帶他去一友人處求仙丹養胎。老身因此沒有喚他回來。卻這一遭,害的他丟了黃河水神的尊位,淪落到洞庭湖中啊。”


    常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老夫人犯了天規,被上天剝奪權柄,禁錮於此。接著兒子又犯天規,給打落神位,淪落到洞庭湖,還能說什麽呢?


    若說老夫人是咎由自取,那他兒子犯天規,不說多大冤枉,三五分總是有的。


    可歎那佛門凶狠,這一下算計,把個老夫人一家又狠狠的往泥濘裏推了一把。


    常昆心道,這恐怕不算完。


    果然,老夫人接著說道:“我兒被奪了黃河龍神之位,貶到洞庭湖。幼子濟水龍神知道以後大為不忿。道是惡意算計。於是上天理論,未果。憤怒之下發了洪水,要淹沒世界。”


    穩了!


    常昆終於知道,曾經是四瀆龍神之一濟水之神的錢塘君,怎會淪落到斬龍台上走一遭的境地。


    原因竟然在這裏。


    這一家子,老母親、長兄、幼弟,一個接一個的犯天規。


    如果這樣的家庭還不算艱難的話,什麽才算艱難?


    難怪遭到佛門如此算計,老夫人在麵對佛門的時候,也仍然說不出狠話,還得屈意結交,更不能拒絕佛門提親!實在是一家子罪人,沒有半點底氣啊。


    之前所言,若拒之,害怕一覺醒來滅子絕孫,這話不是虛言。


    常昆雖早恨禿子,卻也不禁為三娘父、叔的下場感到悲涼,為佛門的厲害感到吃驚。


    他暗道:“如此狠辣,我既與之為仇,日後一旦遭遇,定要下殺手才是。絕不跟他算來算去,否則必定要吃大虧!”


    三娘家裏便是前車之鑒。


    “老夫人可殺了那亂下雨的貨色?”常昆說出這句。


    原以為老夫人會點頭,卻竟然搖頭:“哪裏敢殺?若殺了他,天知道又有什麽算計臨頭。不但沒殺,還狀作什麽都沒發生,把普賢菩薩交托的事辦了,大禮送他出門。”


    常昆頓時無言。


    這憋屈的,若換成常昆,便是死,也要把他殺了,拚一條命回來。


    三娘神情已是黯淡之極,為自家遭遇,感到悲憤。


    常昆便道:“這人是誰?下回若我見了,抓來弄死,給三娘出口氣。”


    老夫人笑道:“常君不知,那人已在常君手中吃過大虧了。”


    “哦?”常昆一愣。


    “是那毗沙門王。”老夫人道:“當初他在一個宙光點上,化身凡人,名叫李靖者。佛門為便於他在凡世間行事,設法求得文物二炁各一道,他因下雨失當,不好意思都選,便隻選了武炁一道。”


    說到這裏,老夫人笑了一下:“說來他那天命,於此便折了一半。老身雖然憤恨,卻也竊喜之。而今他又被常君一番收拾,老身心下十分舒泰,這裏還要再謝過常君才是。”


    常昆聽著,注意力集中到李靖兩個字上,心下隱隱有點另外的明悟。


    但一時半會沒想通,便轉言道:“說來那普賢菩薩也是個不當人子的。老夫人與之交友,是大錯特錯。”


    老夫人聽了歎笑搖頭:“沒有普賢菩薩,還有文殊菩薩,沒有文殊菩薩還有他人來算我。實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


    頓了頓:“天數擺在這裏,便譬如一顆紅彤彤的美味果子,佛門盯上了,自然要來取。”


    說到這裏,已接近真正的核心。


    常昆忙凝神傾聽。


    老夫人便道:“其所為者,從普賢菩薩請我代祂招待李靖時開始,那目標,便是我這一脈天生的一個權柄。”


    她又是歎息。這老婆婆不知歎息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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