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演極為警惕,霍然坐起,心中忐忑難安。


    他一躍下床,湊到窗前,向外觀看。


    月明星稀,冷簷如水。


    在如霜的月光之下,站著一個纖瘦的男子,他正彎著腰,微微喘息,剛剛經曆了一陣無聲而劇烈的咳嗽。


    在他背上,斜掛著一柄長劍。


    ——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彎刀更為恰當,劍刃彎曲蜿蜒,就像是跳動的火焰,也像事作勢欲撲的凶惡活蛇。


    無鞘。


    劍身緊貼在他幹瘦而結實的脊背上,隨著身體的晃動,鋒利的劍刃摩擦,讓人總是擔心會不會不小心削下他本來就不多的皮肉。


    “什麽人……”


    “來殺我的麽?”


    “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宣家!”


    就找這麽個病秧子來對付自己麽?


    宣淹扁嘴,覺得自己應該相對難殺一點。


    ——然而仔細想想,宣家現在徹底倒了,爺爺安排許久的後手,也沒見到,除了一個有點蠢的袁小姐之外,他一個六尺之孤實在無枝可依。


    就算對方隨便派個殺手來,隻要自己無人保護,那隻能引頸就戮。


    “所以這麽個病秧子也就夠了。”


    宣淹有點兒自暴自棄。


    “什麽人!”


    值夜的楚火蘿當先躍起。


    她也早就發現了來人,隻是那人一直靜靜地蹲在飛簷上,她一開始還想看看對方有什麽目的,但等了一炷香時分那人還是一動不動,楚火蘿終於失去了耐心。


    那人看見楚火蘿跳上屋頂,反而咧開嘴笑了,在月光下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我叫淵山,深淵的淵,山峰的山。”


    這原本甚為和藹的一幕,他容色雖然蒼白,但也有幾分帥氣。可惜笑與說話似乎消耗了他的力氣,旋即跟上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楚火蘿等了他好久,才見他好不容易平息下來。


    “病的還不輕。”


    宣演暗自評價。


    這樣的殺手,那位自比朱解、淵尉犁的大劍客沈三公子總能解決吧。


    “所以你要幹嘛?”


    楚火蘿不耐煩。


    大半夜的不睡覺,誰有興趣同一個病秧子聊天?


    淵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我……我是來接宣小少爺的。”


    他定了定神:“我受宣老大人之托,要護送宣小少爺回鄉。本該在萬賢局會合,可惜我到的晚了一步,袁小姐已經將宣小少爺帶到此處。隻能冒昧追來,還請小姐不要見怪。”


    原來我家爺爺果然還是有後手安排的!


    雖然隻是個病秧子!


    宣演眼眶熱了熱,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被家族拋棄,而是作為唯一可以逃生的希望。爺爺這麽多年,終究還是有所謀劃。


    ——就算這個病秧子和傻姑娘一樣不靠譜,但至少,他們是真心實意。


    宣演恨不得立刻跑了出去,喊著我跟你走。


    但少年老成的他還是抑製了這份衝動。


    如今他已經來了這鬼地方,他的命運其實已經不由自己決定。那位“大劍客”必然會有自己的想法,現在需要的是病秧子和大劍客來交涉,他自己的意見,無足輕重。


    乖巧的孩子,才能活到最後。


    從小爺爺就這麽教他。


    “什麽?你要接走那小孩?”


    聽到這消息楚火蘿還挺高興。


    這本來就與他們棄劍山莊無關,師父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如果有人將宣演帶走,她求之不得。


    不過……


    楚火蘿的目光上上下下掃了一遍淵山此人,未免有點看不上。


    滿麵病容,神氣傾頹,這樣的人,當真可以護得住那個小孩麽?而且此人來曆不明,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受宣家之托,萬一是來騙人滅口的呢?


    楚火蘿不關心宣演的死活,但既然師父開口,答應了要送這小孩回鄉,那這便是棄劍山莊的責任,她當然得把把關。


    “你說你是受宣家所托,有什麽證據?”


    宣演去萬賢局的時候,還留了個信物。


    淵山幹笑道:“當初宣老大人倒是給了我半麵玉璧,說是日後救人的信物,與萬賢局那位袁小姐一人一半,拚合一處,就能證明我的身份。”


    信物搞得和定情似的,楚火蘿鄙夷道:“那你趕緊拿出來啊!”


    “可是那日我咳的厲害,手頭又沒餘錢,於是同伴便變賣了這塊玉璧買了藥湯,如今想要找回來,實屬不易……”


    什麽鬼?窮的沒錢買藥,你還能活蹦亂跳到現在?


    楚火蘿柳眉倒豎:“小子,你是來消遣咱家的麽?”


    “沒有沒有。”


    淵山連忙搖頭,禁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止息下來之後,這才喘息著說道:“除了這玉璧之外,宣老大人還有一句暗語,還請萬賢局的袁小姐出來一對便知。”


    這位宣老大人大概也是知道淵山不靠譜,於是有了雙重保險。


    除了玉璧之外,還有暗語。


    “那你不早說?”


    楚火蘿皺眉,回去叫醒了袁小姐,讓她出來回話。


    袁小姐也是懵懵懂懂,回想起來,那玉璧之上確實是有一句暗語,說若是能對出暗語之人,便是宣天威找來保護孫子的高手——不過她也沒指望這種時候還有人會強出頭,因此並未等待,便來請沈振衣幫忙。


    如今玄天城中高手的風頭,誰能超得過沈三公子?


    沒想到人家居然還挺講信用,居然追到了此地。


    袁小姐想了半天才終於想起了暗語,遲疑道:“其實暗語隻是一句十字,我說前五個字……”


    “生死不在天!”


    話音未落,淵山已經搶答。


    楚火蘿瞪了他一眼:“都說了是袁小姐先說前一句。”


    淵山咳嗽,攤手示意自己的錯。


    袁小姐苦笑點頭:“他說的是對的,上一句正是生死不在天,那就請這位先生再說下句。”


    這什麽見鬼的對暗語。


    淵山倒也不以為意,他咳嗽了幾聲,神色凜然,傲然道:“下五個字便是——”


    “隻問一劍仙!”


    生死不在天,隻問一劍仙!


    宣天威為了自己的孫子的一線生機,真的是拚盡了全力。


    天命可違,隻求一劍!


    隻要劍仙出手,就能留得住孫子宣演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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