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高中管理嚴格, 正月初八就要求學生們返校,初九正式開始上課。


    春節期間, 飲片廠也放了假,林磊難得清閑,每天除了給小姑娘講題補課,就是脫掉棉襖在院子裏劈木柴。


    不過兩三天的時間, 閣樓下的儲物間便被他塞得滿滿當當, 夠外婆燒幾個月的了。


    假期短暫,日子慢悠悠的,飛快且悠長。


    今天晚上外婆要醃製臘腸, 林磊在旁邊打下手, 江月笨手笨腳的,怕自己礙事, 就搬了個板凳坐邊上,雙手托腮, 安靜地當個小觀眾。


    裝香腸需要剁肉餡,這種體力活就交給了林磊。


    高秀玲正準備和麵,再蒸些饅頭點心之類的。


    江月正饒有興致地看林磊剁肉餡, 旁邊突然傳來碗碎的“哢嚓”聲, 等兩個人轉頭,竟看到高秀玲臉色慘白地暈倒在鍋台上。


    江月“蹭”地下站了起來,快速跑過去抱住她身子,聲音顫抖到沙啞:“婆婆,婆婆你怎麽了?”


    林磊繃著唇角, 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他蹲下身子將不省人事的高秀玲背起來,嗓音沉的的可怕:“月月,快,我們去找羅陽。”


    冬夜寒風凜冽,如刀子般往人臉上割。


    江月顧不上胸口疼得快要接不上氣的呼吸,努力跟上速度,扶著少年背上的滿頭灰白的婆婆,拚了命般往診所方向跑。


    柏油路上還有大半積雪沒融化,在低寒的氣溫下被凍成冰,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林磊步子邁的又大又急,好幾次差點因為速度太快而滑倒,硬是靠著自身沉重的底盤跟重心穩了下來。


    他知道小姑娘一直跟在身後,即使已經累到呼吸急促,情緒極力壓抑著,抽泣聲從嗓子裏溢出來。


    柔弱嗚咽,像隻即將被人拋棄的小獸,無助的讓人心疼。


    前世,外婆在她初三那年因為雪天出去補課摔了一跤,身體越來越差,沒幾年就去世了。


    她本以為那劫過去了,卻不想今天會發生這種意外,江月身子劇烈發抖,似乎下一秒就會支撐不住倒下。


    明明平時走起來又近又短的路,今夜卻像沒了盡頭,刺骨的寒風中,少年額頭滲出一層薄汗,他將老人的身子又往上顛了顛,再次加快步伐。


    羅陽剛關門準備上樓休息,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那聲音熟悉又慌亂,羅陽趕忙外套都沒來得及披便趕忙跑去開門。


    門外的兩個人氣喘籲籲,神色狼狽,一個臉上掛著淚,另一個雙目通紅。


    看到林磊背後的高秀玲,羅陽大驚,趕忙讓他們進屋。


    細細查看了高老師的狀況後,羅陽先用上了稀釋血脂的吊水,再以針灸輔助,忙活了半天才緩了口氣。


    江月跟林磊並肩站在他身後,明明緊張到不行,卻又幫不上忙,隻能呆愣愣站原地看著。


    轉身看到他倆後,羅陽嘴角揚起一抹笑,輕鬆安撫:“沒事,別太緊張了,有高血壓的老年人基本都會遇見這情況。”


    江月表情繃著,細白的十指因過度用力揪成青白色,她微微前進一步,語氣擔憂:“婆婆怎麽會突然……她明明之前身體都挺好的,幾乎很少生病……”


    羅陽找了床厚實的被子給老人家蓋上,把兩個人領到裏間,想著怎麽表達才能讓兩個小朋友對這個病有更深入的了解。


    “人上了年紀之後,身體各項機能都開始退化,新陳代謝變差,血脂稠,血液流速變慢,當血液裏有垃圾堵在腦血管,就會頭暈眼花,暈倒摔跤,嚴重了甚至會導致中風偏癱的狀況。”


    江月黑瞳驟然收縮,她暗抽了口氣:“那婆婆……”


    羅陽笑容輕鬆:“放心,幸虧你們送來的及時,高老師摔跤時也沒撞到要害,隻是暈了過去,今天晚上吊水衝衝血脂,醒過來就沒事了。”


    繃了那麽久,兩個人僵硬的身子終於舒緩了些。


    剛剛情況太過緊急,羅陽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他趕忙披上羽絨服:“不過高老師今天晚上要一直掛水,得有人陪著。”


    陪床很件很熬人的事,診所內沒有空調,寒氣直往人骨子裏鑽。


    小姑娘怕冷,身體素質也不是很好,林磊想讓她回去休息,被江月直接拒絕了。


    外婆生病還躺在床上,她怎麽可以自己跑回家休息,而且她現在憂心忡忡的,根本也睡不著啊。


    林磊無奈,去樓上跟羅陽借了個軍大衣,給小姑娘披上保暖。


    軍大衣雖然看著土,穿身上卻很實在,跟個薄被子似的,連小腿都能裹住。


    江月骨架纖細,身形嬌小,深綠色的大棉襖裹在身上,更顯得一張小臉白嫩嫩俏生生的,嬌憨動人。


    深夜的診所安靜,怕影響江月打盹,羅陽隻給留了盞光線黯淡的小燈。


    林磊用手機定了鬧鍾,趴半個小時眯一會兒,然後起來叫羅陽換一次藥水。


    快到淩晨兩點的時候,羅陽整個診所環視了個遍,還專門跑去外麵瞅了兩眼,神色不解:“林磊那個臭小子呢,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在這兒?”


    江月揉了揉困倦疲憊的眼皮,嘴角扯出一抹笑:“他說回家拿點東西,一會兒就過來。”


    羅陽剛想罵他,身後突然傳來開門聲,低沉暗啞的嗓音微微壓低:“月月,我煮了碗雞蛋麵,快過來吃。”


    折騰了一晚上,江月又冷又餓,早已是饑腸轆轆,聽說有麵吃,“蹭”的下站起來,跟個小企鵝似的飛奔過去。


    高秀玲躺在最裏麵,還有個屏風擋著,生怕說話聲打擾她休息,兩個人挑了個靠門的地方坐著。


    可能羅陽這兩年賺著錢了,小診所的條件比前幾年好多了,床鋪桌子跟被褥都新換了一遍,中間還擱了個小沙發,除去空氣中刺鼻的酒精味,環境也算舒適。


    診所前麵是那種對開的玻璃推拉門,關不嚴實,寒風拐個彎從外麵漏進來,凍的小姑娘渾身一抖索。


    林磊將飯盒放在桌子上,悄無聲息地轉了下方向,高大挺拔的後背剛好擋住漏風口。


    江月老遠就聞到了香味兒,肚子不停地咕咕作響。


    被林磊把蓋子打開,小姑娘忍不住驚呼,太豐盛了,青菜,雞蛋,火腿腸,裏麵還有加了幾片婆婆昨天炒的臘腸。


    不鏽鋼飯盒容量大,裏麵盛的滿滿當當,兩人各分了碗,還能剩下不少。


    看他們吃的那麽香,羅陽也忍不住靠近:“沒有我的嗎?”


    兩人埋頭吃飯,回答他的隻有哧溜的吃麵聲,聽得人更餓了。


    羅醫生撇著嘴,委屈又憤怒:“兩個小兔崽子,不過去江城上半年學,就把我忘了?”


    江月抬起濕漉漉的睫毛,好奇望著他:“你誰呀?”


    少年唇角微勾,附和點頭:“是啊,你誰呀?”


    羅陽被氣笑了,他眼底劃過一絲壞笑:“我是誰?要不要我給你們找回記憶?”


    說罷,也不知道從哪裏整的雪團子,拉開林磊的後脖頸便塞了進去,動作快狠準,江月都看呆了。


    林磊一個激靈,猛地下從椅子上蹦起來。


    生怕吵到高秀玲,兩個人直接將戰場轉到門外雪地裏,跟有深仇大恨似的,正對著臉,砸起來絲毫不手軟。


    江月邊吃麵邊笑嗬嗬地看著他們,自從上了高中,林磊身上的壓力好像更重了,經常不是工作就是學習,很少見他這麽鬆弛過。


    可能跟羅陽太熟悉,讓他放下防備,記起自己也不過是個十六七的明朗少年。


    不管怎麽樣,婆婆這關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雖然這個病以後不能斷藥,還要經常去醫院吊水衝血,但相比較前世外婆悲慘地離開人世,江月已經很滿足了。


    高秀玲住院期間,兩個孩子日夜不離地守著,江月不會做飯,做飯送飯的全由林磊一個人負責,小姑娘怕婆婆無聊,拿著試卷趴邊上寫,累了就抬頭陪老人家說說話。


    高秀玲心中激動又感慨,她沒想到人到老年,身邊還有兩個這麽乖巧懂事的孩子陪著。


    飲片廠開工比學校早兩天,林磊擔心江月一個人留在陸水鎮照顧不過來,本來是不想去的,被羅陽跟江月硬給勸走了。


    下午,羅陽騰出時間送他去省道坐車。


    這個男人平時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如今卻滿腹心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磊連連看了他幾眼,突然笑了:“有什麽話就說,別憋著。”


    羅陽凝著他眼睛,眼底竟恍惚閃過一絲滄桑:“磊子,如果能提前去上大學,還是別再清河耗了,呆江城太委屈你了。”


    “而且……”羅陽突然頓住,像是在壓抑什麽情緒,他深吸了口氣,“有時候陪伴並沒什麽意思,你隻有努力往上爬,站在一定高度給她安全感,你們才會長長久久。”


    林磊表情驟然怔住,他薄唇微抿了抿,視線投向緩緩駛來的城際公交車:“那你呢,在陸水鎮這麽多年,委屈嗎?”


    羅陽神色複雜:“你知道我的意思。”


    上車之前,林磊衝他擺擺手:“我走了之後,月月跟高老師的一日三餐你上點心。”


    看著公交車吐著黑色揚起一陣塵土漸行漸遠,羅陽微歎了口氣,聲音小到近似低喃:“不委屈啊,但是不想眼睜睜看你走我的老路。”


    知道外婆生病後,小姨很快從外地趕了回來,江月終於可以鬆了口氣。


    畢竟小姨生活經驗比她豐富,做的飯菜合外婆口味,照顧起來也更熟練,不像她,手忙腳亂的,不像是照顧人,更像在添麻煩。


    正月初八去學校前,高秀玲悄悄把江月叫到床邊,飛快給她塞了一遝錢。


    江月愣住了,跟摸著燙手山芋似的要還給她:“婆婆你幹嘛,好好的你給我錢做什麽?”


    高秀玲及時攥住她往回塞的小手:“這不是給你的,是讓你帶去給你爸媽的。”


    江月蹙眉,眼神難掩憤怒:“為什麽要給他們錢?婆婆你這次生病,他們都沒回來看你!”


    似乎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高秀玲笑著輕拍了拍她手背:“別怪他們,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你爸爸年前出車禍傷了腿,工作也丟了,正在家裏修養著,你媽媽又沒上班,有兩個孩子還要上學,吃穿用度都等著,婆婆平時花錢的地方不多,都是自己的孩子,能幫就幫。”


    江月神色一愣:“出車禍了?”


    看著江月失神的小表情,高秀玲不由微歎了口氣,小丫頭五六歲的時候便被送到她身邊。


    可能是接下來的兩個孩子年紀相仿,月月剛被送來陸水鎮的時候,梁水光壓根顧不得關心她,後來時間久了,母子關係也越來越單薄。


    梁水光對這個讓她在婆家受盡冷落跟白眼的女兒始終喜歡不起來,江月對父母這個詞也可有可無。


    聽到自己親生父親出了車禍,江月平靜的心跳沒有半點波瀾。


    她將錢放在高秀玲床頭:“婆婆也生病了,以後還要吃藥吊水,到處都要花錢,為什麽要補貼他們?”


    高秀玲眉眼間的笑意加深:“我知道你疼婆婆,有這份心就行了,婆婆很開心,但是婆婆也不能看著自己親閨女受苦對不對?婆婆現在有醫保,以後還有退休金,能顧著自己。”


    江月聽得心一顫,她看著這個費勁將她拉扯大的老人,眼眶微紅。


    有那麽一瞬間,她竟然在奢求,如果自己親生母親也能像婆婆一樣就好了。


    但這畢竟是奢求,梁水光眼裏永遠不會有她這個女兒,更不可能會像婆婆那樣疼愛她。


    作者有話要說: 邵岩不會戲份太多的,大家放心,男主肯定是我們磊哥呀,但他需要成長,畢竟是大佬養成記~


    然後這本書也寫不多長,感謝支持我的小仙女們~^^


    ps:死皮賴臉地專欄求個收藏哈哈,下本寫龍→《我靠養龍致富》


    輕鬆沙雕文,致力於蘇蘇爽爽小甜文,握爪^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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