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在前麵走, 邵岩在後麵不近不遠地跟著,但也隻老實那麽一小會兒, 很快便湊了上來,挨著她的肩膀,故意蹭著她手臂往前。


    這種舉動幼稚又無聊,江月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 停住腳步, 冷冷警告道:“不許離我這麽近,最起碼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


    邵岩非但不聽,反而湊的更近, 黑眸幽深:“你跟林磊在一起的時候, 也這樣?”


    這話有點故意找事的意思,江月抬眸掃了他一眼, 懶得理他,抬腳繼續往前走。


    邵岩跨大步跟上來, 厚臉皮追問:“你說,林磊現在不在江城,我挖牆腳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江月真要被他氣笑了, 方才在學校門口見他懟邵總的時候, 跟個小豹子似的,又凶又猛,現在倒突然嬉皮笑臉起來。


    江月雙手焯進羽絨服口袋裏,邊往前走邊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倒沒想到你心態這麽好。”


    邵岩極聰明,雖然她說的隱晦, 但也很快就意會出她話中的意思。


    男生聳了聳肩膀,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下:“家醜不外揚,今天讓你見笑了。”


    想到秦濟美的僵硬跟傷心,邵嶺南的憤怒跟難堪,江月不由暗歎了口氣,可能這就是生活吧,沒有誰的人生能十全十美,哪怕家庭富裕。


    “其實……”江月張了張嘴,本想說點什麽,但想到這是別人的家事,又及時閉了嘴。


    見小姑娘欲言又止,邵岩突然有些好奇她的想法:“其實什麽,怎麽不說了?”


    江月搖頭:“我發表意見有點不太合適。”


    邵岩愈發好奇,眼底笑意加深:“如果我願意聽呢?”


    在男生灼熱目光的注視下,小姑娘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在汽車站門口停下了腳步。


    從邵岩手中接過書包,江月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認真:“可能立場不同人的思考方式也不一樣吧,也許你會覺得本應該幸福的家庭沒有了,也許你真的恨你父親跟秦阿姨,但你知道嗎邵岩,你現在所討厭憎恨的一切,都是別人求也求出來的。”


    小姑娘咬著下唇,濃密的睫毛微顫了顫:“林磊……才幾歲的時候,他媽媽不堪家暴,把他丟在陸水鎮自己跑了,他這麽多年,每天都在艱難的求生存,沒飯吃差點餓死,用繩子吊起來差點被他爸打死,生病沒人管差點在家裏病死……體驗這些的時候他也才十二三歲。”


    江月黑眸蘊著層霧氣,她努力咽下喉嚨裏那份難受的哽咽:“可能跟你說這些,你壓根無法感同身受,但我還是想說……”


    她抬眸看向邵岩,眼眶微紅:“你不屑一顧的那些幸福,對你來說唾手可得,對於別人,卻是求之不得。


    可能你父親對你母親少了些真情,疏於關心,但他卻是真的愛你在乎tiempo viejo你,雖然秦阿姨不是你親生母親,卻是真心實意的關心你,對你好。


    你吃喝不愁大把金錢隨意揮霍,甚至連大學都不用考就繼承父輩為你打下來的江山,而有些人,年紀輕輕就要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邵岩,也許有些感情我不能設身處地,但你能矯情任性地傷害你最親近的人,完全是最愛你的人給的權利。”


    破舊的城際公交吐著黑煙在汽車站門口停下,身形壯士的女售票員拉開車門,粗著嗓子喊他們要不要上車。


    江月深吸了口氣,壓下眼眶裏的熱淚:“如果恨太辛苦,不如選擇原諒,畢竟他們也不是罪不可赦,如果阿姨當年沒生病,他也可以把你們照顧的很好,是不是?”


    邵岩怔怔然望著她,眼眶紅的可怕,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意識到自己失態,少年神色慌亂,趕忙扭頭胡亂擦去眼淚。


    江月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這種事得自己想開才行,你回去吧,我要上車了。”


    小姑娘還未轉身,手腕便被人攥住。


    邵岩凝著她,眼神發燙,帶著炙熱的溫度:“月月,我能……抱抱你嗎?”


    江月眸光清澈,她拍了拍男生手臂:“其實我說這麽多,也是想告訴你,那麽多苦日子我都陪他度過了,以後,我也不會放棄他。”


    公交車上的售票員還在吆喝著,試圖再多拉幾個人,讓這趟車跑的更值些。


    江月往前跑了兩步,突然轉身看他,眼中笑意清淺:“還沒恭喜你,要當哥哥了,要是能有個粘人又聽話的小妹妹,一定狠幸福。”


    邵岩驟然愣住,表情竟有些失神。


    看著小姑娘單薄纖細的背影邁上車子,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少年怔怔然站在原地,許久未曾緩過神來。


    以前他還隻是不服,如今從來沒這麽強烈的感覺,他嫉妒林磊,這樣悲慘又窮困潦倒的人生,竟然還有女生願意陪著他。


    他為什麽就不行?


    越是求而不得,越是嫉妒的發狂。


    邵岩眼神一片漆黑幽深,放在口袋裏的雙手緊握成拳,她那麽漂亮美好的女孩子,下半輩子絕不能跟個窮小子受苦受累。


    邵岩晚上並沒回家吃團圓飯,而是跟一群朋友在燒烤店喝的爛醉,被邵嶺南親自開車接了回去。


    深夜,秦濟美端來醒酒茶,看著邵嶺南喂下去。


    看著他通紅的脖頸,邵嶺南微微歎氣:“這個臭小子,到底喝了多少?”


    秦濟美小心翼翼用紙巾幫他擦了擦嘴角,聲音放低:“再喂點,不然明天醒來該頭疼了。”


    邵嶺南哼了聲:“讓他疼,不疼下次更能燥。”


    邵岩蹙眉哼唧了聲,半張臉埋在枕頭裏,低低沉沉的嗓音裏帶著濃重的沙啞:“如果是小妹妹,如果跟你一樣可愛,我一定好好疼她……”


    雖然他吐字不是很清楚,但模模糊糊間也能聽出個大概。


    坐在床邊的兩個人皆是一怔,秦濟美指尖微微顫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邵嶺南壓抑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拍了拍邵岩手背:“臭小子,你剛剛說什麽?”


    邵岩攥住痛到窒息的胸口,聲音沉悶又含糊,像是在耳語:“月月……”


    秦濟美詫異:“小岩他……不是早戀了吧?”


    邵嶺南頓了下,揮手:“戀就戀吧,總比整天在學校打架惹事強,反正他這腦子也考不上好大學,畢業了就讓他來公司幫我。”


    秦濟美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她剛剛聽到的好像是月月?難道小岩喜歡的女生是……月月?


    清河高中校規嚴格,有時候雙休也會補課,時間完全細碎化了,所以平時江月很少有時間回陸水鎮。


    一想到這次寒假她有這麽多天可以陪外婆,吃外婆做的飯菜,江月就激動到不行。


    外麵的飯菜就算花樣再多,也沒有記憶中的味道深刻。


    惦念高秀玲的手擀麵,到家的第一頓飯江月就吃了兩大碗,高秀玲樂不可支,既心疼又開心。


    陸水鎮這兩年變化很大,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離開小鎮去大城市打工賺錢,為了生活養家,常年不回來,成了漂泊異鄉的遊子。


    家裏稍有點錢的,都去市裏買了房子,定居江城。


    聽說盛國強跟殷雪家的房子今年先後都轉賣了,幸福街那些年齡相仿的孩子們,就羅曉麗跟小莫仍舊在。


    許慧他們家也從陸水鎮搬走了,兩個人不在一個學校,江月又沒有手機,平時都忙於學業,聯係也越來越少。


    大家年齡都大了,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湊在一塊滿大街跑著玩,放假了都躲在家裏不出門,好幾天都碰不見一次。


    小姨從外地給外婆寄回了電磁爐,不過婆婆用不習慣,仍舊去山裏拾柴火,用地鍋燒火。


    放假一個多星期後,林磊打電話說事情談完了,他這兩天就回陸水鎮,問江月有什麽想吃的,他帶回去。


    江月握著電話想了會兒,半天蹦出三個字:“糖葫蘆。”


    林磊看著京市漫天大雪,眼眶微熱,輕笑著喚了她聲小傻子。


    林磊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東西,還新買了個藕粉色的行李箱,裏麵塞的滿滿當當。


    少年身高腿長,那箱子隻到他膝蓋,看上去秀氣又小巧,江月想象著他板著張冰山臉,手提粉嫩可愛的行李箱走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回頭率一定很高。


    見小姑娘不住捂嘴偷笑,林磊捏了捏她耳朵:“為了給你帶個禮物回來我容易嗎,竟然還笑我。”


    江月從裏麵挑出糖葫蘆:“我可沒讓你買其他啊,我隻要這個。”


    摸著他帶回來的那一堆新書,高秀玲欣慰又激動,連連重複道:“磊子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江月沒問他談論的結果,林磊也沒說,不過看他眉眼間一直掛著笑,心情似乎不錯,小姑娘便知事情應該十拿九穩了。


    除夕夜那天,三個人圍著爐子吃起了火鍋。


    底料是林磊從京市買回來,又香又麻,口味正宗,江月被辣的直跺腳,含兩口鹽水緩緩勁繼續吃,勸也勸不動,高秀玲跟林磊都被她給萌笑了。


    院子裏紛紛揚揚地落著雪,臘梅迎著風雪綻放。


    江月剪了幾支插.入花瓶放在桌子上,淡淡的清香充斥整個屋子,一直纏繞進心房。


    林磊從沒覺得世界這麽溫柔過,宇宙浩渺,他不是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嚶,我來啦,我要碼字!我要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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