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裏頭回來後,候府裏也安生下來,也沒有誰來爬院牆,宋氏的病也差不多痊愈了,但她眉宇間帶著淡淡愁意。


    孟婉不能明白為什麽父親口口聲聲說隻看重娘親一人卻又要娶那許國公之女,父親就真的如此介意娘親不能再育嗎。


    沒過兩日,候府裏下人們漸漸無聲的操辦起來,按府裏操辦著的管家意思是,入門來的許氏將住進西廂房,所以那邊有些熱鬧起來。


    或許是日子近了,孟侯越發難以麵對宋氏,總是躲著她。


    宋氏神情淡漠地與孟婉坐在八仙桌旁喝著蓮子粥,見婉婉嘴角沾了粥,她淺淺一笑,捏著繡帕給婉婉擦嘴。


    待丫鬟將空碗收下去,宋氏撫了下孟婉的發頂,起身便行到門前,遠處院外,家丁端著一抹紅色經過,她垂下眸,神色微黯輕歎了一聲。


    忽身後袖口被扯了下,宋氏回頭,孟婉正站於身後,仰著臉望著她。“娘親......”


    宋氏淡然一笑,側過身道:“婉婉怎麽了?”


    孟婉探頭瞧了眼院門外,輕聲道:“娘親,府裏好生煩悶。”


    宋氏神色如常,俯下身子:“婉婉可是有些乏了,想午睡?”


    孟婉搖頭:“婉婉不想呆在府中,娘親病初好,悶在廂房裏多無趣,春日景色好,娘親帶婉婉出去遊玩吧。”


    見女兒說道,宋氏默了下,說起來自入臨城以來,除那次帶婉婉去過紀王府後,便不曾帶女兒出過門。


    她輕輕揚起笑,這侯府確實煩悶了些許,“說得是,那便帶婉婉出去遊玩,說起來那布老虎送給小世子後,你這手上就沒了玩樂。”


    看著宋氏念道,孟婉撇了下眸子,一個破舊玩偶而已,她才不看重。


    宋氏牽著孟婉回內室裏,換了身衣裳,她將一支素雅的玉簪插入發髻中,妝點過麵容,銅鏡裏的人顯得莊雅柔美。


    宋氏梳了下孟婉的小劉海,便起身從落地衣架上將孟婉那個粉挎包取來,給她挎在肩上,點了下她鼻尖。


    孟婉的包裏,張乳娘給她放了些糕點,小發飾,小繡帕之類的。


    牽著女兒便出了東廂房,廊上的下人見著了紛紛行禮,宋氏頜首越過。


    正巧撞見迎麵匆匆走來的管家,見母女二人的妝扮,便垂首問道:“夫人您這是要出門去。”


    宋氏看了眼仰首的孟婉,道:“今兒天氣好,我這剛病去,念著帶婉婉出去遊玩一番。”


    管家頜首,“夫人怎沒將張乳娘帶上,也好有個照應。”


    雖有時繁忙時,孟婉交給乳娘照看,但多數時候,宋氏還是喜歡親自照顧女兒,本就是母女二人出去閑耍,便無須再多帶人了。


    “就我和婉婉便可。”


    管家仍有些放心不下,還是召來了丫鬟阿九陪同,見此宋氏也不再推辭。


    一路將侯爺夫人送到府前,門口的車輦已準備齊了。


    宋氏瞧了那車輦一眼,望了眼看似平靜的侯府,“本就是出門走走,無須乘輦了。”


    說罷,宋氏牽著孟婉繞過了門口的車輦走去,身後的丫鬟阿九連忙跟上去。


    見人走遠後,管家無奈擺手讓人把車輦給撤下了,他轉身進府,對家丁道:“跟侯爺說一聲,夫人帶小姐出門閑耍去了。”


    那家丁點頭,退下。


    -


    孟婉跟著宋氏身旁,揚起笑意,探著腦袋望街邊景色,臨城綠化多,沿路來都種得有銀杏樹,繞過街角便來到了沿城的清水河。


    一道長長的河流將城屋環起來,河岸是用青石板鋪成的走道,來往都是行人,還有船家撐著竹竿遊河,青石古橋下長著青青水草,河水清澈透底。


    好像是撞見了今日城中趕集,百姓紛紛出門采集。


    孟婉搖搖宋氏的手,笑臉盈盈地指了靠岸邊的小舟,船家正在一旁攬客。


    宋氏見此一笑,便領著孟婉靠近,遞了些銀兩給船家,招呼著就上了小舟。


    船家撐著長長的竹竿劃動河水,小舟便遊動起來,孟婉被宋氏抱在懷裏,她低眸看著河水流動,忽然掠過幾條青魚。


    孟婉連忙指著,興奮說道:“娘親,有魚兒。”


    宋氏一瞧,那青魚一閃而過,“是誒,好肥幾隻。”


    船家見兩人眸子微閃,便笑著道:“這還算小的,春日魚兒正發,可能不打撈。”


    二人望了船家一眼連連點頭,孟婉探在船舟旁,忍不住伸出手掌去撫摸河流,奈何手太短,隻有指尖能摸到。


    水流穿過她的指尖,酥酥麻麻的,好舒服。


    小舟沿著城遊了許久,宋氏心中的煩悶隨之散去不少,沿河風光,悠閑安寧。


    到了河下流,算是環了半周,小舟停下,娘倆便下舟,道過辭,二人走過拱橋,往臨城最為熱鬧的絡市行去。


    絡市人聲喧嘩,耳邊畔著商販的吆喝聲,宋氏給孟婉買了個小猴糖人落在手中吃著。


    一路街道行來,買了許多物飾,果然帶著丫鬟阿九還是有用的,能端東西。


    見著街邊賣的布偶,宋氏便上去還孟婉挑選著,尋了個新的布老虎,遞在女兒手裏。


    孟婉望了那布偶,可愛玲瓏,好吧,也還不錯。


    宋氏正付著錢呢,孟婉便望見了不遠處的店麵,門頭前一牌匾,刻著‘玉瑞宜’三個大字,正是一家首飾店。


    孟婉仰首瞧了宋氏發髻上單零零的一玉簪,娘親生得貌美,偏偏素雅節儉,鮮少妝點自己,往往帶一玉簪就夠了。


    想此,孟婉一笑,拉著宋氏的手往玉瑞宜趕去。


    宋氏剛把布偶的錢付了,就被女兒扯走,“哎?婉婉別鬧。”


    “娘親,我們去看發簪吧,娘親頭上這支,婉婉都看煩膩了。”孟婉拉著宋氏走到門口,她一溜煙便竄進去了。


    宋氏還沒來得及阻止,忙跟上去。


    店內夥計見二人進門來,便迎上來,躬著身子道:“夫人要看點首飾嗎。”


    孟婉仰著童真的臉,對那人道:“我們來看發簪,最好繁麗一些。”


    宋氏哭笑不得,“婉婉,娘親有發簪,梳妝盒裏好幾隻。”


    隻是頭上這支,是夫君孟侯贈於她的,所以戴的較多。


    孟婉輕輕哼了一聲,才不理娘親的話,便走到櫃台旁,她踩在小凳子上,掂著腳尖探頭往裏瞧,為宋氏挑選起來。


    眸子在一片金玉發簪之中掃來掃去,隻見一支碧玉簪躺在櫃中,簪玉渾身通透,翠綠欲滴,鑲在碧玉下垂著一絲寶珠,溫潤不奢華。


    孟婉指了指,笑道:“這個,這個給娘親戴戴。”


    夥計聽了,忙將那碧玉簪拿出來,孟婉張著手掌接過,握在手裏潤滑十分,她捧著看向宋氏。


    “娘親,戴。”


    宋氏抿了下唇接過碧玉簪,正猶豫,孟婉將雙手捧著小肉臉,對著她眨眨眼,“娘親,戴上好看。”


    宋氏被她逗笑了,掩了掩嘴,將頭上那隻溫雅玉簪取下來,便插了碧玉簪,一下子顯得整個人氣色不少。


    孟婉拍拍手,笑著道:“好看,娘親超漂亮!”


    宋氏沒好氣地戳了下女兒的額頭,“就你嘴甜。”


    她將碧玉簪取下來,握在手裏。


    哪有女子不喜珠釵玉簪的,望著那簪,也是被婉婉說動了心。


    宋氏側首看向夥計,輕輕微笑著詢問價格。


    忽然伸來一隻白皙的手,將宋氏手中的碧玉簪奪去,宋氏一驚,抬眸看去。


    一名身形苗條的紫衣女子站於身旁,發飾繁貴,容色清麗,眼裏流露著些傲慢,撇了宋氏一眼,對夥計道:“這是近日來的新貨嗎。”


    那夥計見著她,雙眼一亮,連忙點頭:“是是,正是新來的款式,許小姐可是喜歡?”


    孟婉見著她,眼眸沉了下來,小手在袖中捏緊,此人正是許國公之女許蘭蘭,她對此人多少是帶著些恨意的。


    “這是我們先看中的,可知什麽是先來後到。”


    “先來後到?”許蘭蘭目光轉向娘倆,不屑地掃視一眼,笑道:“不好意思,我喜歡後來居上。”


    看到她這副嘴臉,生生把孟婉氣到,鼓起了小臉蛋,後來居上?說到底,以後不過還是個二房!


    宋氏蹙著眉,此刻的她並不識得眼前這個驕縱的女子是誰,按她的脾性,不想生事給夫君惹麻煩,不過一支碧玉簪而已。


    “想必這就是孟侯夫人吧,我是許國公府許蘭蘭。”


    許蘭蘭手裏捏著那碧玉簪,轉向宋氏輕蔑一笑,說道:“嗬嗬,簪子我就先要了,等月餘後,我嫁進了候府門親自送給你。”


    宋氏聽到此話臉色一僵,望著眼前這個女人,這就是夫君要娶的二房……


    她抿了下唇,淡然道:“不必,一玉簪罷了。”


    許蘭蘭挑了挑眉稍,這時玉瑞宜的掌櫃趕了過來。


    由於她是這裏的常客,掌櫃直接忽視掉宋氏,連忙諂媚對許蘭蘭道:“許小姐您來了,快幫許小姐把簪子包起來,咱們店還有好些尖貨你要看看嗎。”


    宋氏見此,想作罷離去。


    那許蘭蘭瞥了眼掌櫃,回首卻還不依不饒又對宋氏道:“要得呢,要是你不喜歡這支簪,再挑挑,不管什麽玉簪我都買得起,就當我賞給你。”


    聽言,孟婉氣急了,今生她才不會再隨娘親忍氣吞聲。


    跳下小凳子,上去就一把猛推在許蘭蘭腰上,“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誰要你送簪子了,我娘親還怕你晦氣,髒了我們的手。”


    許蘭蘭被推得慌忙連退幾步,抹滿粉的臉上驚怒起來,“哎喲,哪來的野丫頭,敢推我!說誰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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