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長廊裏,身著粉裙的孟婉被宮女翠兒抱在懷裏往延春宮去,前後都是隨行的太監。


    鳳旨一下,翠兒便去孟侯府抱人去了,孟婉抿了下唇,時隔多年,她終於能再次見到那位眉目明豔的皇後娘娘。


    深刻的記得前世皇後病逝時,舉國上下哀悼,皇上悲痛欲絕,守在她的棺木前整整七日,自此之後,盛世明君性情大變,以暴執政,隨意殘殺大臣,成為大遼皇朝曆朝來唯一的暴君,民怨四起。


    終於,於十七年後,皇帝楚子闕鬱鬱而去,諡號‘楚厲’。


    正是那年,楚修得此機會,謀殺太子楚川,登為新帝。


    若要阻止前世發生的一切,便要從燕容皇後開始,她若不死,便是風調雨順,至少楚修不會這麽快奪位。


    可皇後的寒毒無藥可解,唯一製毒之人,早年滄遼兩國之戰時早死去,以婉婉如今五歲兒童之力如何改變我得了。


    想到此,孟婉眼眸黯然下,回神過來時,宮女翠兒已抱著她來到了延春宮前,行進紅漆大門,越過兩個走道,來到寢殿。


    門檻下幹淨台階,兩扇雕花紅門微敞,被翠兒放下後,孟婉邁著小步子跟進去。


    殿中左側檀色帷帳被攬於兩麵柱上,一旁香幾上立著株沉香盆景,絳色的香爐散著檀香。


    正中的貴妃榻上靠著那嬌麗女子,她美目流盼,容顏上帶著笑意,目光停留下入殿而來的孟婉身上。


    而她身旁兩側站著兩名華袍少年,正是昨日翻候府院牆的那兩位。


    楚修眸色微凝,將眼角的笑意收起。


    見到兩人,孟婉眨巴了下眼,看來她今日被抱來,跟他們兩個有關係。


    孟婉站穩小身子後,來之前還未痊愈的宋氏對她千叮嚀萬囑咐,這次見的可是大貴人,一定要有禮貌喔,婉婉不能任性。


    宋氏的語氣浮上孟婉的腦海,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來著就大哭了起來,可現在不一樣,身體裏住的是活過一世的自己。


    孟婉有模有樣地將小短手放於身前福禮,糯聲道:“臣女孟婉見過皇後娘娘…”


    正說完,她小腳一動,踩到自己的裙擺前仰而去,吧嘰摔了一個撲趴,“哎喲——”


    幾人一驚,楚修下意識步子微動卻又停住,宮女翠兒這時上前把孟婉扶起來,孟婉看了下自己的手掌都搓紅了。


    榻上的燕容皇後蹙眉輕問:“可摔疼了?”


    孟婉看向她,忙搖了頭:“婉婉不疼。”


    燕容一笑,向她招招手,“過來讓我瞧瞧。”


    孟婉抿了抿唇,向那明媚女子走去,燕容低眸看了她的小手,便輕輕揉了一下。


    如小太子所說的一樣,這張小臉粉嫩嫩的,模樣生得嬌柔小巧,也難為世侄喜歡這小丫頭了。


    看得燕容心裏癢癢的,便伸手去捏了一把孟婉的小臉蛋,軟彈軟彈的。


    孟婉被捏得右眸微眯起,粉唇輕啟。


    看得兩旁的少年微怯地咽了下口水,楚川都忍不住退了一小步,小時候老被母後捏臉。


    燕容笑著鬆了手,轉眸間卻不經意掠過黯然,生下楚川後,這麽多年,若不是身體熬不住,她還有個像這般可愛的小公主了吧。


    可生楚川時,差點要去她的命,楚子闕便不容她懷了。


    “日後多來延春宮陪我玩,我平時裏閑悶。”


    燕容眼裏透著可憐,委屈道:“這兩個小子,一點都不關懷我,好吃的不帶我吃,好玩的也不帶我玩。”


    小太子楚川不免抽了下嘴角,連忙反駁道:“哪有,我的零嘴都是母後大人您吃完的!”


    說著,小太子低垂著眼眸,輕瞥燕容雙腿,低聲道:“您現在腿腳不便,我聽父皇的,不和你玩鬧。”


    聽言,燕容揚了揚眉稍,沉默了一下,看向三個小家夥,她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三個陪我練練棋吧。”


    說罷,燕容摸摸孟婉的發頂,輕聲:“婉婉會下圍棋嗎。”


    孟婉懵然地看著她,搖頭:“不會。”


    “那我們兩個一夥,那他們兩個一夥,免得說我欺負小孩。”燕容微微一笑。


    翠兒見狀,便退去將棋盤拿來。


    直到棋盤已被擺放好在眼前,燕容調整了坐姿麵帶笑容,孟婉被抱上榻,坐在她身邊,棋盤對麵正是楚修和楚川。


    孟婉不禁用小手掌扶住額頭,從來沒想過,她從孟侯府被抱入宮來見尊貴的皇後娘娘,竟是以五歲之軀陪她下棋。


    孟婉下意識去瞧楚修,入門來一直沉默不語的他,側首回避了她的目光。


    而楚川看了眼自己的母後大人,實不相瞞他這一年多來,一來延春宮都是在陪母後下棋。


    原因隻有一個,什麽時候母後能下棋贏了父皇一次,便就帶她出宮一日遊,目前以母後近五百場敗,零場贏的戰績來看,算了。


    燕容神色微嚴肅,摸著下巴:“上次我是不是贏了川兒你?”


    “八回您耍賴贏兩回,您還好意思提。”楚川也扶住了額頭。


    “少廢話,這次照樣贏你們倆。”說著,燕容在棋盤落下一白。


    楚川無奈道:“母後,您拿我們練手沒用,以您這水平,除非父皇讓棋,是不可能贏的。”


    燕容聽言,瞪了他一眼。


    孟婉懵懵懂懂地看著他們,其實她會下棋,但不多,也就前世學了點,作為一個五歲的小孩,她選擇不參與。


    楚修輕睨了眼燕容皇後,落下黑棋與她對弈。


    孟婉拉拉燕容的袖口,軟糯糯的聲音道:“皇後娘娘,要不您試著與皇上耍賴贏一回。”


    燕容看了小孟婉眼,對她一笑,沉默不語,若楚子闕想讓她贏,早就讓了何須用得著她耍賴。


    楚修看著棋盤上黑白相隔的棋子,如今的皇後哪裏還出得了宮,怕是她自己都深知吧。


    猶記得皇帝那性情大變的麵容,這可不是個好惹的家夥,前世他也是等老皇帝死後,才敢動手奪位。


    但今生隻想如同他父王一樣,做一個清散王爺,權位與他無關,護孟婉一人便可。


    為了以後的日子清閑點,為保大遼國泰民安,不能再讓燕容皇後病逝。


    想到此,楚修抬眸看了眼楚川,輕輕勾起唇角,至於帝位還給他去坐吧。


    過些天,該安排陸姑娘進宮為皇後診治了,為了找到這位陸竹姑娘,他可是費了些心思的。


    這棋剛落沒幾個子,這時殿外便傳來動靜,燕容還凝思著棋麵。


    楚修側首望去,大遼年輕的皇帝楚子闕邁著沉穩的步伐入殿而來。


    欣長的身形著見淡金色長袍,發束金冠,豐神俊朗,左眼角下落一點淚痣,容顏與小太子七分相似。


    隻是楚川沒有他那一點淚痣罷了。


    見皇帝入殿來,三個小家夥都見著了,隻有燕容還專心致誌地想著棋路怎麽走。


    小家夥們正要起身行禮,楚子闕抬手示意他們莫要聲張,三人這才安定下。


    楚子闕便輕了腳步行過來,站於燕容身後,俯身瞧了眼讓她凝思的棋麵,楚修不過落了個三連星布局,何須她想這麽久的。


    楚子闕拾了一顆白子替她將棋落下,正好堵去那棋路,見此,燕容雙眸一亮,拍了下手:“對,我也想到下這了。”


    說著,燕容一抬頭,隻見楚子闕笑顏,她驚喜地眨了下眼,“誒,你什麽時候來的?”


    楚子闕伸手撫了下燕容的臉龐,輕聲回她:“剛到。”


    隨後用眼眸掃了幾個小家夥,目光停在孟婉身上,這個女娃娃?


    見皇帝神色微疑,孟婉蹭著小短腿要下榻給他行禮,卻被楚子闕攔了下,“不必行禮了,見你這模樣,臨城就隻有孟侯家有個女兒了。”


    燕容笑著捏捏孟婉的小臉蛋,對楚子闕道:“猜對了,就是孟侯家女兒小孟婉,今兒我把從候府傳了來,是不是很討喜。”


    楚子闕笑著點了點頭,道:“是。”


    接著,他召人將棋盤收了下去,楚川連連稱讚:“父皇還好你來了,不然兒臣幾個就得陪母後下一天的棋了,那該多無趣呀。”


    燕容抿起唇,抬手在他額頭上就是一敲:“你可是嫌棄我。”


    楚川揉著額頭,連忙道:“兒臣不敢。”


    楚子闕一笑,掃了眼三小孩,說道:“你們先下去吧,一會禦醫來給你母後診治,莫乏了她。”


    楚川臉微僵,望了眼燕容微笑的容顏,便猜到些,他頜下首。


    宮女翠兒上前來將婉婉抱下來,楚修瞥了眼皇帝,行過禮退下了。


    楚川走在身後,跨過門檻後,還貼心的把門關上了。


    見三小孩退下後,皇帝坐靠過來,很自然地將燕容攬進懷中,輕揉她的小腿,柔聲道:“今日可有喝藥?”


    “喝了。”燕容頓了一下,摟住楚子闕勁腰,靠在他的耳畔,輕闔著雙眼道:“你看那個小女孩,多可愛啊。”


    楚子闕心尖微顫,安撫她道:“等你好了以後再說。”


    燕容淡淡一笑後,埋進他懷裏,輕聲道:“楚子闕,這麽多年了,你莫騙我了……我是不是好不起來了。”


    楚子闕輕撫她的長發,眸色微凝,默了一下,道:“不會的,你會好的。”


    -


    出寢殿後,楚川也低著眉,一言不發,父皇與母後向來恩愛似膠,可偏偏母後的身子卻一天不如一天。


    楚修瞥了一眼小太子,心知肚明的他知曉楚川愁什麽。


    孟婉也望了望小太子的眉宇間愁色,她也知曉。


    楚修掩口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放心,皇後吉人自有天相,別亂瞎想。”


    小太子抬首望了眼他,“說的是。”


    一時間,孟婉緊皺起眉,她也不希望上一世的事發生,可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陸竹姑娘從第三章 就出現了。


    (微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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