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方走出屋子,卻見門口進來一人,正是太後身邊的竹息。


    消息傳得還真是快。年羹堯掃了一眼來人,徑直道:“皇上,臣先行告辭,擇日再來探望娘娘。”


    胤g一揮手便是準了的意思。


    竹息還在年羹堯經過身邊時微微低下頭,年羹堯卻是自顧昂首朝外走去,不曾把她放在眼中。


    “奴婢給皇上請安。”


    胤g虛扶一把:“姑姑快起來吧,可是皇額娘有什麽事?”


    竹息笑:“倒也沒什麽大事,太後聽聞華妃娘娘已經醒了,心裏頭高興。隻是太後身子不大好,沒辦法親自過來看,這才差了奴婢過來。”


    “皇額娘先前還是好好的,怎麽這會兒突然不好了?”胤g話才出口便是一怔,原來如此,他淡淡道,“既如此,那朕隨姑姑去探望皇額娘。”


    壽康宮內靜悄悄的一片,胤g入內了才發覺太後躺在床上,微眯著雙眼,晦暗不明的內室中,臉色更顯灰敗。


    聽到動靜,太後睜開眼來。


    “皇帝來了啊。”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


    “快起來坐。”宮女立時端來了凳子請胤g坐下。竹息扶著太後坐起身子。起動間,太後咳嗽了幾聲,竹息又扶著太後的背脊輕拍起來。“皇帝憔悴了許多。”


    胤g不動聲色,沉聲道:“這些日子兒子沒有來給皇額娘請安,還請皇額娘不要見怪。”


    太後笑了笑,道:“哀家聽說華妃醒了,不知是哪位太醫的妙手回春,哀家身子一直不見好,太醫院有此人才,哀家倒想叫來替自己瞧瞧。”


    “太醫院都是一幫庸才,都道是回天乏術。人是年羹堯從宮外帶來的,之前一直跟著在軍中當軍醫。”太醫院的太醫竟然比不上一個軍醫,奇難雜症也就罷了,卻連是生是死都分辨不出,豈不可笑。


    胤g心頭一怔。莫非……


    太後道:“看來年羹堯身邊的大夫可比太醫院的太醫好多了。”從來最忌諱大臣高於皇帝,功勞不行,能力不行,就連身邊的吃穿用度都不可以。


    “如今西南土司未平,朝中無可用之人,年羹堯也算忠心,這樣的人朕用著放心。”從前太後也說過類似的話,胤g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


    “哀家聽說皇帝封了華妃為皇貴妃?”


    “是。”


    “皇後一直端莊賢德,雖然身子不大好,但叫華妃幫襯著協理六宮也是情理之中。哀家知道皇帝原是以為華妃歿了才晉的位份,如今華妃既無大礙,到底皇後還在,皇上總要顧及同皇後的夫妻情分。”


    “是朕魯莽了。”胤g緩緩道,“但朕貴為天子,自當一言九鼎。”話說到這份上,太後心知皇帝是不願收回華妃的皇貴妃之位了。


    “皇帝變了。”太後笑得無奈,“從來前朝和後宮息息相關,皇帝一向是最懂得分寸的,不該感情用事。”太後也隻能旁敲側擊,皇帝是明白的,關鍵在於皇帝願不願意去做。


    “皇額娘說的事,兒子也有一事要向皇額娘請教。”


    太後隻一想,便明白胤g說的是何事。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太後苦笑:“皇帝說的是隆科多吧。”


    胤g不置可否。


    太後隻是歎息:“果然是隆科多,哀家原以為隆科多晚年可以得個善終,原來皇帝還是容不下他。”


    “不是兒子容不下隆科多,而是他自己容不下他自己。他結黨營私,與諸多大臣有所勾結。”


    太後嘴角扯出一抹嘲諷:“若是隆科多有罪,年羹堯也難辭其咎。要說勾結大臣,他二人也可說勾結良多。皇帝難道忘了,年羹堯的長子還是皇帝親自過繼給隆科多作義子。”皇帝如此維護年羹堯,她豈會不知道。


    胤g聞言臉色不善,言語間少了許多和氣:“隆科多罪犯滔天,即便兒子冤他一條兩條的也不為過,更何況他有十數條大罪。即便到了九泉之下,閻王殿前辯駁,也駁不出什麽來。從前,兒子前朝有難事,皇額娘總會幫著兒子布置,怎麽今日到了隆科多就百般庇護,難道少年相識之情真是恩深義重嗎!”


    胤g這句不是問句,太後一口氣喘不過來,連連咳嗽起來。竹息忙扶著太後的背輕拍起來。


    太後臉色愈發得差:“哀家當日就跟你說過,年羹堯和隆科多是扶持皇帝登基的重臣,既然皇帝要留著年羹堯,隆科多就不能再殺。否則後人不僅會說狡兔死,走狗烹,怨皇帝過河拆橋,還會說皇帝被美色所惑,昏庸無道。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帝的聲名啊。”皇帝怎麽就是不明白她的苦心。


    胤g冷哼一聲:“別人都可以放過,隆科多是非死不可。”


    胤g說得斬釘截鐵,太後隻能搬出最後的底牌。皇帝不看她這個生母的顏麵,總不至於不看那養母的顏麵。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後的兄弟,你名義上的舅舅,你就是不顧著隆科多,也該顧及小藝人恍惚的顏麵那。”


    太後說得冠冕堂皇,胤g心中愈發冰冷。


    “殺隆科多不止是為兒子,更是為了保全皇額娘的聲名。”胤g抬起頭,目光犀利,直直看進太後眼中,“隆科多是皇額娘青梅竹馬之交,有兩小無猜之情。皇阿瑪不知,不代表兒子不知。”


    太後神色慌張,目中隱隱泛著淚光,見到這副表情,胤g更是無法容忍隆科多的存在。胤g厲聲道:“三月初三上巳節是什麽日子,皇額娘比兒子更清楚。皇額娘要保全的不僅是皇阿瑪的顏麵,更是兒子的顏麵。”


    太後身形搖晃,似要坐不住。


    可他既然已經說出口,就要說得徹底,哪怕這是一把利劍,隻要斬斷那不該有的情絲,流多少血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皇額娘要是舍不得,那便是舍得了兒子千辛萬苦得來的皇位和皇額娘的太後之尊。”這話說得極重,連太後也禁不住身子顫抖。


    先前她逼皇帝舍棄華妃,如今輪到皇帝逼她舍棄隆科多。她暗自嘲笑,果然都是要還的,罷了,罷了,從得知選秀時的真相時,她的心早就死了,如今,不過是讓心死得更徹底一些而已。


    胤g見太後不再說話,低聲道:“至於隆科多,兒子已經在暢春園弄了間偏房圈禁起來,還請皇額娘保全兒子的顏麵聲名。”


    景仁宮內,剪秋匆忙入內,隻見宜修坐在書案後練字。


    “娘娘,奴婢剛聽到翊坤宮的人傳來消息。”剪秋頓了頓,見宜修手勢未停,繼續道,“華妃醒過來了。”


    “什麽。”宜修筆下重重一頓,那字已經毀了。她伸手揉掉了那張紙,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這宮裏奇事怪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莞嬪能夠起死回生,華妃再是活過來也沒什麽稀奇。”


    “娘娘,皇上封了華妃為皇貴妃。娘娘您還在呢,這不是……”皇貴妃恰似副後,往常隻有無皇後時才會晉封,這不是擺明了在詛咒皇後。


    宜修坐了下來,窗外還是寒冬臘月,一絲溫暖的氣息都感覺不到。“剪秋,本宮聽人說,冬天來了,春天就不會遠了,怎麽冬天都快過去了,春天還是那麽遙遙無期呢。”


    剪秋替皇後不平:“如今華妃有了阿哥,就更勝從前,娘娘,咱們不如……”


    “不如什麽?我們能做什麽?皇上寵著華妃,我們能有什麽辦法。”宜修苦笑,“本宮這就去瞧瞧華妃,不定什麽時候皇上想著討華妃開心,就把這景仁宮也賜給華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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