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之前便了結了該了結之事, 實在是讓人高興的事。


    永平二十九年的除夕, 將是唐明月在家裏過的最後一個除夕, 待到來年十月初十,她就得出嫁了。


    進了臘月,唐明月就跟著吳氏忙起來,她倒是想不到那麽多,卻是吳氏看著忙碌的女兒, 偶爾就會偷偷濕了眼眶, 若不是聶恒宗年紀大了,她是舍不得女兒十六就嫁人的。


    這個年, 因為唐老爹跟郭氏在, 過得比往年要熱鬧。便是郭氏總是想到家中的孩子,也一絲都沒有露出來, 一家人高高興興的,祭祖、吃年夜飯、守歲,唐明月姐弟幾個,還得了唐老爹跟郭氏的紅封。


    初三聶恒宗來唐家拜年,送的年禮頗豐,不止給眾人準備了禮物,還給小姨子小舅子包了厚厚的紅封。唐明月笑著看他溫柔的將紅封發出去,沒想到聶恒宗竟也給她準備了紅封。


    唐明月笑的甜甜的, 也不害羞,笑盈盈的接過來,還誇了一句, “王爺有心了。”如今在眾人麵前,唐明月已不叫聶恒宗為“宗哥哥”了。


    聶恒宗到唐家來的十分勤快,導致大家都不太拿他當王爺了,彼此之間很熟絡,真的如同家人一般。


    飯畢兩人到一處說話,聶恒宗邀唐明月正月十五一同去街上賞燈。唐明月到京城還不足一年,自然從未見過京城的花燈,楊樂妍早約了她上元節一起去賞燈。


    “我們與妍兒已經約好了呢,宗哥哥晚了一步。”唐明月揚頭,嘴角帶了一絲俏皮的笑。


    聶恒宗不知她已同楊樂妍約好了,暗中責怪自己,本想說叫小姑娘一起去玩兒,想到楊俊瑾年前回了京城,楊樂妍去街上看花燈,楊俊瑾必要護送妹妹的,他開口說出的話就變成了“月兒不介意我一起去吧!”


    唐明月想著大家都認識,一起去逛倒也沒什麽,自然不介意,兩人說定之後,聶恒宗便回王府了。


    正月初六安國公府開年宴,唐家人自然都要到的。一早上一家人收拾妥當便出門了,倒是唐老爹跟郭氏不想出門,留在了家裏。


    安國公府姻親故舊極多,一家主人都忙著迎客,楊家就楊樂妍一個姑娘在家待客,實在忙不過來,便拉了唐明月幫著她。唐明月如今是準王妃的身份,來楊家的姑娘家見了她都十分客氣。


    等到終於鬆了一口氣,楊樂妍被丫鬟叫出去又回來時,貼到唐明月耳邊問,“月姐姐,我哥過來找我,他說想見見你,行嗎?”


    這事唐明月還真是沒想到,說起來她跟楊俊瑾已經許多年沒見了,可是兩人之間本就沒什麽太多的交流,她實在想不出楊俊瑾要見她做什麽,她心中有了疑問,不禁問楊樂妍,“可說了是何事?”


    楊樂妍搖搖頭,她其實也不太明白,一家人都忙得團團轉,她哥找月姐姐做什麽呢?唐明月想著楊俊瑾抽時間出來找她,想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她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他在何處。”


    “聽雨閣。”楊樂妍回完,叫了身邊最信重的丫鬟帶唐明月去。香兒自然也是要跟著的,畢竟人多眼雜,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到了聽雨閣後,唐明月卻沒有叫香兒跟進去,自己推了門,果真便見楊俊瑾立在那裏,身姿挺拔,玉樹臨風,隻是臉上卻多了一絲滄桑之感。


    唐明月聽說他出去辦差許久了,想來外麵的日子過得不如京城舒坦,她見人先打招呼,清清脆脆叫了一聲“楊公子。”


    楊俊瑾一直看著唐明月,她身上是火紅的鬥篷,推門而進時本是帶了冷風,可是她卻如一團火般,讓楊俊瑾絲毫感覺不到涼意。


    小姑娘長大了,原先憨憨的可愛,如今卻是嬌柔妍麗,十足的美人,讓人見了便心生憐意,偏她聲音又清脆,與那嬌嬌柔柔的外在有些不匹配。


    楊俊瑾一時晃了神,等唐明月開口才回過神,“看來我也該叫你嘉惠縣主才是。”這口氣帶了一絲不快,唐明月反應過來立時笑了,卻是沒有答話。


    不知為何,她就是叫不出那句“俊哥哥”。


    佳人在前,楊俊瑾卻不知如何開口了,好似他每次見了唐明月,說的話總是不夠溫柔親切,仿佛帶了刺一般。


    “聽說陛下賜婚,讓你做瑞王正妃。”楊俊瑾加重了“正”字,唐明月卻沒注意,她點點頭,心想楊俊瑾叫她來見麵,莫非就是為了問她此事?


    如今滿京城都知曉她是未來瑞王妃,楊俊瑾便是在外辦差日久,也不至於特特叫來她問這樣一件事吧!


    唐明月沒有多想,卻看著楊俊瑾的眼神有些不對,那眼神裏似是帶了滿滿的情意,卻又帶了一絲不甘,一絲心疼,一絲無奈,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唐明月不知楊俊瑾此時在想些什麽。


    “那倒要恭喜你了。”楊俊瑾一個字一個字將這幾個字擠出來,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連編好的那個讓唐明月信服的理由都未曾說出口,情緒陷入悲傷之中,唐明月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楊俊瑾搖搖頭,斂了眼眸調整情緒後才低聲說:“無緣無故將你叫出來,是我的不是,這便給月兒賠罪,你回去吧,幫幫妍兒。”


    門外香兒的聲音傳進來,“姑娘,丹桂姐姐來尋,說夫人找您。”唐明月來不及多問楊俊瑾,告辭之後就出了門。


    那門打開合上,人來了又走。


    楊俊瑾看著門口早已消失的人,突然頹然的坐到了地上。她來去匆匆,好似夢中那樣,突然出現攪亂了他一顆心,卻又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在外辦差時,楊俊瑾曾救過一個落水的少年,可他自己卻因此生了一場大病,高燒數日。渾渾噩噩間,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依舊是安國公府的大公子,隻是他未曾救過一個被綁架的小姑娘,也沒有人幫他找回妹妹。他依舊與聶恒宗不對付,卻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他的唐側妃。


    她與他認識的那個小姑娘不一樣,兩個人比起來,夢裏的那個唐明月,更像是一個大家閨秀,隱忍安靜,又美又柔。他還未來得及去保護她,她便已成了別人的人。


    隻是一個側妃。


    楊俊瑾想,若是他能早些遇到她,他一定叫她做自己的正妻,不叫她愁容滿麵,受人鉗製。


    可惜那一切都隻是他的想法。


    原本打定了主意一生好好保護她,可是上蒼竟連那樣的機會也不給他,讓她早早就死在刺客的劍下。


    楊俊瑾的夢就結束在唐明月死後。他從夢中醒來,身上布滿濕汗,他以為那隻是一場夢,可夢中的每個場景都是那樣熟悉,他甚至能想起他在唐明月近前時自己的心跳聲。


    自那場夢之後,楊俊瑾時長做噩夢,每次都能看到劍尖刺透唐明月心口時那點點滴滴的血。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她死的時候自己明明不在近前,卻好似自己就一直站在近前看著一般。


    他想起李煜的那首詞裏說:“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楊俊瑾十分憋屈,他竟然連做個夢都不能隨心所欲。


    那個夢做的時日有些久了,楊俊瑾每每都告訴自己那隻是一個夢,可是想起時又總是心口疼。他知道那不是夢,那一切都真實的發生過。待回京之後,他得知永平帝的賜婚時,心中卻是說不清的滋味。


    直到剛剛見到唐明月,他心內那所有的情緒一瞬間爆發出來,讓他渾身都難受,一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他想,如今這樣很好,起碼,她得了一個正妃之位。也許,並不會有那樣的悲劇再發生了。


    可是,他的心口又總是莫名的疼起來。


    別時容易見時難,最難的,卻是見而不屬。


    她永遠都不屬於他。


    老天爺給了他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她卻還了他一個妹妹。恩情已消,他與她注定不會有結果。


    楊俊瑾頹然而坐,頹然而起,頹然的一醉解千愁。


    再見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唐明月換了一件白狐皮鬥篷,在滿街燈火中,猶如月中仙子。她的身邊,是風姿正盛的瑞王殿下,兩人站在一起,猶如一對璧人。楊俊瑾別了眼,不看不聽。


    他想聶恒宗總是一次次將他從唐明月身邊支開,定然是故意的。若非如此,他或許不是一絲機會也無。如今蹉跎多年,他還是煢煢一身。


    楊樂妍一向與唐明玉玩得好,又想著不能礙了聶恒宗跟唐明月的眼,於是兩個小姑娘走在最前麵,一路看著花燈說說笑笑,渾然不覺楊俊瑾的悲涼。


    唐明月與聶恒宗一處,楊俊瑾不想太傷心,轉而專心帶起唐祺鬆跟唐祺桐來,一行人看起來和和氣氣,心碎的也始終是那一個人而已。


    聶恒宗看出楊俊瑾有些不對,卻是無論如何都未曾想到,楊俊瑾會夢到前生之事。那些他小心守護著的秘密,竟多了一個知道的人。


    京城的燈市比起地方來自然是不知強了多少,唐明月看呆了眼,一時看到一個做工精致的走馬燈,興衝衝的跑過去。


    聶恒宗剛想跟上,卻被楊俊瑾拽住了衣袖,他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你若是再傷害她,休要怪我出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不是有點虐,怎麽辦呢,我今天心情不好,隻能寫出這種感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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