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太妃心結解開, 笑容一直不斷,整個人精神煥發, 透著不一樣的神采。她與其他的太妃太嬪們談起公主來, 時不時地說上幾句歡快的話, 人人都笑意滿臉。


    公主們則嘰嘰喳喳地說起將來進學的事情, 言語間都是興奮與期待。眾人喜悅的話語,歡喜的神色, 落在走來的淑太妃眼裏。隻覺得那些笑臉可憎,連今天的日頭都分外的刺目。


    “淑太妃姐姐,妹妹們正打算去尋你, 說一件大喜事。”


    “哦?什麽喜事,看你們這麽高興。”


    惠太妃抿著笑,將皇後答應給公主們辦學堂, 還有要替她們挑駙馬的事情一說。末了, 提了一下皇後恩準自己出宮的事情。


    淑太妃心裏發沉, 她是低估姓傅的女人。原以為是個沒威脅,卻不想還有幾分手段。


    恰在這時, 萬嬤嬤的身影出現。


    “喲,什麽風把萬嬤嬤吹來了。”有太嬪上前討好著。


    萬嬤嬤行著禮, 向她們請來, “老奴奉皇後娘娘的旨意, 來請淑太妃去一趟。”


    “不知皇後娘娘請臣妾有何吩咐?”淑太妃溫聲相問, 臉上不露半分端倪。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 皇後娘娘隻說有事與太妃相商。”


    淑太妃笑道:“那就請嬤嬤帶路吧。”


    路上, 無論淑太妃如何旁敲側擊,萬嬤嬤都轉過話頭,半點不提永澤宮的事情。淑太妃暗罵她一聲老滑頭。


    萬嬤嬤則在心裏想起方才皇後娘娘的話。皇後娘娘的原話是有些女人閑得慌,就愛沒事找事,不如找些事情給她們做,省得她們無事生非。


    無事生非的人,指的怕不就是淑太妃。


    她是皇後身邊的人,誰要是招了皇後的眼,那自然在她心裏就落不下好。


    芳年見到淑太妃,好不親熱的樣子,“本宮請太妃來,是有事要說。也是本宮太忙,一時沒能顧得上太妃。想來太妃在西宮必是住得不習慣的吧。”


    “回娘娘的話,臣妾住得很好。娘娘體恤臣妾們,一應用度都不缺,再也沒有更好的了。”


    “太妃是誠親王妃的表姐,自是與他人不一樣。本宮深知太妃喜靜,怕是在西宮住得無奈。本宮想著,讓你搬回之前的宮殿中,再替你修建一座佛堂,正好方便你修行。”


    淑太妃一臉的感激,心裏則是怒火滔天。姓傅的是想做什麽,隔離自己,還要把自己鎖死在佛經上。


    “皇後娘娘費心了,臣妾感激不盡。但臣妾覺得既然都是太上皇的太妃,臣妾不能單獨而居。傳揚出去,怕人詬病。臣妾還好,居於深宮之中,聽不到看不到。但陛下…就怕於陛下龍威有損。”


    整個宮裏,除了西宮,就隻有皇後一位主子。要是她住在原來的宮中,難保別人不會多想。


    “太妃多慮了,本宮相信以太妃的為人,定然會避諱。而且陛下除了上朝處理政務,其餘的時間隻會呆在永澤宮。”


    淑太妃溫和地笑著,眼神對上芳年。


    想不到,姓傅的心機不淺。居然拿話來堵自己,而且在自己麵前炫耀她與陛下的恩愛,著實可惡。


    陛下豈是膚淺之人,姓傅的不過命好而已。


    “多謝娘娘美意,臣妾實在不願給陛下娘娘添麻煩。”


    “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勉強,不若本宮命人在西宮修建一座佛堂,並命其他人無事不得去擾太妃的清靜,淑太妃你看這樣可好?”


    淑太妃低下頭,“一切都聽娘娘的安排,臣妾在此多謝娘娘關照。”


    姓傅的步步緊逼,隻怕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困於佛堂之中。如此淺顯的心計,當真是急不可待。


    “你與誠王妃是表姐妹,本宮關照一下是應該的。”


    芳年高坐著,看不出臉上的情緒。論心機,自己雖重活一世,但比起淑太妃,恐怕不及。


    也是成玉喬誤打誤撞提醒了自己,否則隻怕自己不知何時才會看出淑太妃見不得人的心思。


    “萬嬤嬤,你立馬派人去安排,在淑太妃娘娘住處的旁邊修一座佛堂。並傳本宮的旨意,以後西宮眾人若是無事,不許去打攏太妃娘娘修行。”


    “是。”


    淑太妃含著笑,隨萬嬤嬤離開。


    近黃昏時,萬嬤嬤才回來。


    “淑太妃可有說什麽?”


    “回皇後娘娘的話,淑太妃娘娘什麽都沒有說,隻一個勁地謝老奴,誇娘娘您知書達禮。”


    芳年揚起嘴角,輕輕一笑,“她是在反譏本宮,暗諷本宮不敬她。”


    禦書房那邊,元翼正在批閱奏折。眼見著宮人進來掌燈,才恍覺天色不早。


    “陛下,淑太妃娘娘求見。”


    他眼眸微垂,放下手中的奏折,“傳她進來。”


    李長海把人請進來,淑太妃行了大禮。


    “陛下,臣妾有一事,想請示陛下。”


    “且說來聽聽。”


    淑太妃穿的是一身銀紅的宮裙,燈火之下,銀紅暈開,襯得她膚白貌美,格外動人。


    她一向知道自己的長處,所以並未佩戴繁複的首飾,簡簡單單的,令人賞心悅目。


    “陛下,今日皇後娘娘提出給臣妾修一座佛堂。臣妾心中感恩,想著等佛堂修好,勢必日日念經祈福。為陛下,為娘娘,祈求佛祖保佑。但臣妾還有私心,若是私下為之,怕辜負陛下娘娘的恩典,所以來請示陛下。”


    元翼沒有說話,見她殷殷期盼地望著自己,示意她說下去。


    “臣妾自幼父母雙亡,得舅舅舅母疼愛,撫養長大。舅舅舅母去世時,臣妾在宮中,不能出宮見他們最後一麵,視為畢生遺憾。所以臣懇請陛下恩準,準臣妾以後可以替舅舅舅母超度祈福。”


    “朕準了。”


    “謝陛下。”


    淑太妃眼有淚意,水光中有懷念有感恩。


    “以前臣妾未進宮裏,常聽舅舅誇獎陛下,說陛下逸群之才,有龍躍九天之氣。若是他還活著,必會替陛下您感到高興。”


    “杜大人壯年早逝,朕深感遺憾。你孝心可嘉,杜大人在天之靈,一定會知道的。”


    淑太妃手捏帕子,帕子上繡著一株勁鬆,別出一格。她十指纖細,捏帕子的手勢透著美態。拭淚時,哀傷中不失端莊,連低頭的樣子都帶著優雅。


    “舅舅在世時,常教導臣妾,萬事以大局為重,不可一念之仁,埋下隱患。臣妾多年來,一直謹記舅舅的話,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偏差。許是臣妾的性子使然,尤其不願見到別人犯糊塗。每每想提醒,又怕惹得別人不快,思量再三,唯陛下知道臣妾的為人。是以,有些事情,臣妾…不吐不快。”


    “有話請講。”依舊是平淡的聲音。


    “陛下,今日臣妾聽其他的太妃太嬪們提起,說皇後娘娘許諾她們要替公主們尋駙馬,嫁在京中,不知陛下可有聽過此事。”


    元翼望著她,神色難辯。


    淑太妃見他遲遲沒有出聲,輕聲道:“許是臣妾想多了,皇後娘娘是一片好心,可憐公主們的遭遇。但婦人之仁,隻會害人害己。臣妾並非有意摻和朝政,隻是替陛下擔憂,朝中內憂外患,公主們即生在皇家,就應該肩負起自己的責任。遠嫁和親,結兩邦之好,是永固的法子。”


    “說完了。”清冷的聲音又響起,似乎更冷,如冰封一般。


    淑太妃心一涼,“陛下,是臣妾多言。”


    “淑太妃能事事想到前頭,朕心生佩服。但皇後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江山穩固,不是靠和親就能解決的。朕若讓公主們和親,與木閹賊何異?淑太妃曾是木閹賊的掛名弟子,有此想法,不足為奇。”


    “陛下…”淑太妃震驚地抬頭望著他,眼裏含著淚花,滿臉悲痛。他怎麽可以,把她和閹賊相提並論?


    他怎麽可以這麽說她?


    她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為了他,她進宮為妃,侍候那惡心的男人。為了他,她百般謀劃,得到國師的另眼相看。為了他,她在後宮步步為營,幫他打探消息。


    為什麽?


    他居然半點情麵都不顧,在她麵前護著姓傅的,他將她置於何地,將他們早年的情份置於何地?


    “淑太妃,今天的話,朕就當沒有聽過,你好自為之。”


    “陛下…”


    “朕始終記得多年前,杜大人的幫助,一心感恩在心。看在杜大人的份上,朕都應該給你體麵。你在西宮為大,是朕對你最大的體麵。但你若想插手其它的事情,休怪朕不容你。”


    淑太妃慘白著臉,他說的話,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她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在他的心目中應該是獨一無二的。他從未對任何女子假以辭色,唯獨能與她說上話。


    那時候,他是剛出宮建府的皇子,沒根沒基的,萬事受阻。也就是舅舅,十分看好他,常給予方便。


    要不然,憑他一個沒有幫襯的皇子,哪裏能隨意出城。不能出城,他私底下的那些動作哪裏能順利完成。


    說到底還不都是舅舅的功勞。


    後來日子一久,一來二去,他與十皇子常和舅舅打交道,她和表妹認識了他與十皇子。


    表妹和十皇子兩情相悅,她以為,她和他應該也是彼此心生好感的。他性子冷清,她一在等,等他開口的那一天。怎知世事難料,不知陛下從哪裏聽說她,把她召進宮。


    她哭了許久,想了很多,她願意為心上人犧牲所有,包括自己。


    可是現在,他已是天子,而他的身邊,卻是姓傅的。憑什麽?姓傅的什麽都沒有為他做過,憑什麽能得到他全心的寵愛。


    在他身邊榮耀的一切,本應該都是她的。


    是的,都應該是她的。


    他不能人道,姓傅的遲早會和姓成的一樣,背叛他,給他蒙羞,離他而去。到時候他就會知道,誰才是最愛他的人,誰才是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人。


    “陛下,是臣妾想多了。臣妾隻想著陛下您的不容易,不願意看到有任何人破壞陛下您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既然陛下心裏有數,那臣妾就告退了。臣妾會日日為陛下祈福,祈求佛祖保佑陛下萬壽無疆,元氏王朝永世存在。”


    元翼不置可否,微眯著眼。


    他的江山,要是靠一個女人天天吃齋念佛就能保住,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李長海,派人監視西宮,若是淑太妃有什麽異動,即刻來報朕。”


    “是,陛下。”


    李長海見他起身,忙取來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一出門,揚揚灑灑的雪花就飄下來,空氣中有一絲甜香之氣。


    “陛下,今日是臘八,皇後娘娘吩咐禦膳房熬了臘八粥,分派到各宮,連奴才們也沾了光。”


    原來已到年關,他望著灰蒙蒙的天,雪花似灰塵一樣飛揚,落在臉上,冰涼一片。


    半晌,他抬起明黃的靴子,朝永澤宮走去。


    芳年倚在殿門口,不知在看雪,還是在等他。


    “你怎麽在外麵,可別著了寒氣。”他牽著她的手,她的手有一點冰。


    “我在等陛下,方才聽宮人說,淑太妃從禦書房那邊過來。我想著,不知她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的地方。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明明我是好意,知道她喜歡清靜,特意給她修一座佛堂,她為何不太開心的樣子。陛下,您可以告訴我嗎?”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內殿。


    元翼幽深的眼神睨了她一眼,她此時的模樣,特別像偷吃完的貓。心裏得意,還明晃晃地裝糊塗。


    “你高興就好,何必管別人怎麽想。”


    “我聽陛下的,以後行事隻管自己痛快。至於他人怎麽想,於我無關,誰叫我是將門虎女,不虎氣些,似乎有損我爹的威名。”


    元翼沒有說話,坐著喝了一口茶,眼有笑意。


    她眯眼笑著,坐到他的身邊,替他斟滿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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