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剛才出門的女人就回來了, 手裏端著一個大碗, 裏麵裝了一塊白生生的豆腐。


    “瑤芳, 你過來一下。”老頭子把兒媳婦叫到屋裏, 指著陳瑜說:“你不是總說肚子涼,晚上疼嗎?讓陳醫生給你看看。”


    瑤芳看陳瑜比自己年紀也大不了多少, 對她有些不信任, 不過既然公公說了, 她還是聽話的走了過去。


    陳瑜起身說:“我們去屋裏看吧, 男同誌要回避一下。”她檢查胎兒的情況需要直接接觸瑤芳的身體, 在外麵自然不方便。


    瑤芳男人還在屋裏睡覺,不方便讓陳瑜進去。剛好小姑子去走親戚了, 她的房間空著,她就跟陳瑜說:“行, 去我姑子房裏吧。”


    她帶著陳瑜進了小姑子的房間,請她在梳妝台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則隨意的坐在了床邊。


    “要怎麽檢查,需要脫衣服嗎?”雖然麵對的是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 瑤芳說起脫衣服還是有點放不開。


    陳瑜笑了一下,說:“扣子解開就行了, 我就摸摸你的肚子,看看胎兒的情況。”


    瑤芳鬆了一口氣, 依言解開衣扣。陳瑜伸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隻覺得手下一片冰涼, 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


    然而她手下的胎兒並不比陳瑜好過,尤其是陰氣較重的那個,感受到外界的威脅,痛苦的翻騰起來,瑤芳隻覺得腹中好像哪吒鬧海一樣,倒在床上呻/吟不止。


    老頭子在外麵聽著兒媳婦的痛苦的聲音,忍不住站了起來:“我兒媳婦沒事吧?”不會是孫子出了什麽意外吧?


    “無須著急,很快就出來了。”雪鬆能感覺到房間裏陰氣驟盛,但是卻焦躁不安,很明顯十分畏懼陳瑜。


    隻要陳瑜能壓製住它們,就不會出什麽問題。無論如何,總不會比之前的情況更差。


    探清了胎兒的情況,陳瑜拿開手,用食指沾了朱砂,在瑤芳的肚子畫了一道符。轉瞬,紅色的印跡就消失不見。


    在目力不可見的子宮深處,一個黑氣繚繞的胎兒放棄掙紮,平靜的蜷縮在母體中。另一個看似正常的胎兒,眉間的黑氣也淡了許多,臉上露出了安詳的神情。


    “起來吧。”陳瑜看暫時壓製住了胎兒,就讓瑤芳起身。這麽濃的陰氣,要想完美的逼出陰氣,同時又不傷及胎兒和母體,實在太難了。


    瑤芳沒有看到陳瑜貼符紙的動作,她隻是感覺陳瑜在她肚子上摸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劃了幾下,肚子一暖,疼痛就慢慢消失了。


    她臉上的表情放鬆下來,坐起來一邊扣扣子,一邊欽佩的說:“陳醫生年紀輕輕,醫術還真厲害。我先前去醫院檢查,都沒查出來什麽問題。一聲隻說我體質寒涼,開的藥一點用的都沒。”


    胎兒陰氣纏身,不寒涼才怪。這種邪病用科學的方法自然檢測不出來,胎兒還活著,母體目前還算健康,就是照b超也看不出什麽。


    等瑤芳穿好衣服,陳瑜就推開門走了出去。老頭子看兒媳婦麵色正常,就指著桌上的豆腐跟她說:“你做飯去吧,讓陳醫生給你開個方子。”


    老頭子在家裏十分獨/裁,兒孫對他都是唯命是從。瑤芳雖然想聽聽陳瑜的說法,但還是不敢忤逆公爹,端了豆腐就去廚房了。


    “陳仙師,我的孫子還有救嗎?”瑤芳一出去,老頭子就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


    陳瑜認真說道:“我最多隻能救一個。其中一個胎兒已經完全化為鬼嬰,所以陰氣才會破體,感染到另一個胎兒。如果再拖下去,不但另一個胎兒也會化成鬼嬰,就連母體也不能幸免於難。”


    “一個也好,一個也好……”老頭子臉上毫無血色,低下頭喃喃自語。不是早就做好準備,要犧牲一個胎兒嗎?


    如今也不過是剛開始預計的情況差不多,隻是他的心裏還是很痛苦。他們做的這些,真的值嗎?


    他抬起頭看著陳瑜,沉痛的問:“仙師準備怎麽施救?”他知道保住孫兒就等於跟那人挑釁,但是他真的不想這樣下去了。


    原本說好隻要一個胎兒,這次卻突然破壞了約定,誰知道下次會不會要的更多?


    想到這些年來填進去的人命,還有那麽多不能出生的嬰兒,老頭子的神情慢慢堅定起來,如果這兩個人真的有辦法,就讓這一切到此結束吧。


    “等到胎兒足月生產就晚了,我準備把鬼嬰逼出,送它的靈魂重入輪回。至於身體,必須要銷毀。沒了鬼嬰的影響,另一個胎兒的情況就不會惡化了。我送你幾道符,十日一換,不出一月,胎兒陰氣即可徹底消除。”


    既然兩個沒法都保下來,隻能當斷則斷,把鬼嬰逼出殺死。為了照顧老頭的情緒,她說的是超度,其實還是一個意思。


    老頭兒也明白陳瑜的意思,勉力振奮了一下精神,問她:“需要我做什麽,我馬上去準備。”


    陳瑜沒有預料到現在的情況,準備的東西也不充分,確實需要老頭兒配合。她從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拔下胸前口袋裏的鋼筆,一邊思索,一邊斷斷續續的寫著什麽。


    老頭子看她時不時的劃去幾個字,又加上幾個,心裏七上八下的,不會這小天師也沒把握吧?


    “好了,就這幾樣東西。雄雞雞冠血,年齡越大越好,一隻雞的量就夠了,還有三年的陳艾葉,以及糯米和童子尿二兩。”陳瑜不知道劉老頭識不識字,直接念給了他聽。


    她選擇的都是純陽之物,比如雞冠血是純陽之血,艾草是純陽之草,糯米是純陽之米,童子尿自然就是純陽之水了。


    老頭子疑惑的問:“這些東西就能把那個孩子逼出來?”


    他自然知道鬼怕純陽之物,自己嚐試過很多方法。但是每次兒媳婦一接觸到這些東西就非常痛苦,有時候還會失去理智攻擊他。


    “沒有那麽簡單,這些純陽之物還要加上我的符紙輔助,把陽氣逼進瑤芳的身體,迫使鬼嬰提前出生。他在母體中,我們投鼠忌器,不敢采用過激的方法,但是等他出來,就好對付了。”陳瑜看到老頭兒有點不相信,就解釋了一下。


    老頭的法子就像在院牆外邊點火,裏麵的人雖然害怕,但是不敢出來,隻會抵觸得跟厲害。陳瑜則是直接在屋子裏放了一把火,告訴裏麵的人,外麵沒火,逃出來就好了。


    當然,外麵的天羅地網,鬼嬰是不會知道的。


    老頭子這回不再說什麽了,轉身咚咚拍了幾下兒子的房門,扯著大嗓門喊:“強子,趕緊起來!”


    “知道了,爹,你等會兒,我這就起來!”大冬天的,強子就喜歡早上多睡一會兒。被老爹的大嗓門吵醒,他也是敢怒不敢言,慌忙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知道老爹找他做什麽,這麽著急,強子從被窩裏拿出暖得熱乎乎的棉衣棉褲套上,頂著一頭雞窩一樣淩亂的頭發出了房門,一邊走還一邊提著褲子。


    剛走到客廳,看到雪鬆和陳瑜的時候,他轉身就想逃回房裏。他爹也不提醒一下,家裏來了客人,就讓他這麽出來了。


    尤其是還有個年輕的大姑娘,他褲腰帶還沒係上呢,真是丟了個大人。


    老頭子上前拉住兒子,中氣十足的說道:“幹啥去?趕緊去找幾樣東西,幫你媳婦治病用。”


    然後他就把陳瑜剛才說的幾樣東西交代了一遍,催著兒子馬上去找。他還不知道該怎麽跟兒子說,他們要把孩子弄出來一個。


    “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用嗎?爹,你前段時間偷偷摸摸弄什麽符水給瑤芳喝,喝得她放下碗就抱著肚子喊疼,你還打算弄啥啊?”強子不知道他爹怎麽這迷信,不讓去醫院,非要搗鼓這些。


    他的媳婦他心疼,他爹就是瞎操心。醫院都說是了,就是體質不太好,也沒有流產的跡象,好好養養,過幾個月孩子就生了。


    就憑他家這條件,多好的奶粉喝不起?就算孩子身體虛點,多喂點好東西,沒幾年就跟小牛犢一樣壯實了。


    老頭子眼睛一瞪,生氣的說:“你去不去!”說著眼睛就瞄上了牆上掛著的雞毛撣子,伸手就取了下來。


    “我去,我去!先說好了啊,不許再給瑤芳吃什麽來曆不明的東西。”強子舉手投降,扒拉了一下頭發,不滿的看著雪鬆。


    他以為雪鬆是個神棍,倒是沒想到陳瑜頭上。


    陳瑜麵帶微笑,跟強子說:“你放心吧,這些東西不是給你媳婦吃的。對了,回來的時候去你們赤腳醫生那邊借個研缽,一會兒要用。”


    強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是陳瑜搭話,但是老爺子催的急,他也沒時間細想,提上鞋就趕緊往外跑。


    陳瑜給的這幾樣東西都不難找,家家戶戶誰家不養幾隻雞,他自己家裏就有一隻當年的小公雞。但是聽老爹說年頭越長越好,他還是準備去村裏問問。


    沒多會兒,滿身狼狽的強子就回來了,左手提著一隻撲棱著翅膀的大公雞,右手拎著一個紙包,身後還跟著一個不到他腰高的孩子。


    “爹,這隻雞是後街我老太家的,養了三年了。艾草是找赤腳醫生要的,糯米家裏還有點,童子尿,諾,這有個現成的童子,熱乎乎新鮮出爐的童子尿,隨尿隨取。”強子氣喘籲籲的把大公雞丟在地上,指著身後的小孩子跟他爹獻寶。


    老頭子沒耐心看兒子耍寶,恭敬的跟陳瑜說:“仙師,東西都備齊了,你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陳瑜打開藥包,檢查了一下艾草的質地,再看院子裏被繩子係著腿依然鬥誌昂揚的大公雞,滿意的說道:“沒什麽問題,你現在幫我取二兩糯米粉,大約半碗童子尿拿過來。”


    新鮮出爐的童子尿?還是讓強子去取吧。誰讓救的是他的媳婦孩子呢。


    強子張口結舌:“仙師?你是神婆?”好端端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啥不好幹,非要搞這些封建迷信。


    “沒聽到仙師的話嗎?趕緊去!”老頭子拿著雞毛撣子照兒子身上狠狠打了一下,不著調的東西。


    也怪他,為了保護孩子,從來不提那人的事情,就連鬼神都避之不及。如果不是覺得那人的態度越來越不對勁,他也不會偷偷修行,更不會讓家人接觸到這些東西。


    領著嘴裏鼓鼓囊囊的小童,把他引到房子旁邊的夾道,拿了一個罐頭瓶子說:“吃了叔的糖,現在該幹活了。趕緊尿,衝著這個瓶子尿,不許尿偏了。”


    “知道了。”小童嘴裏含著一顆水果糖,含糊的說著,解開褲腰帶,捏著小雀兒衝著玻璃瓶擺開了架勢。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盯著有壓力,好半天才擠出二指高的“純陽之水”,然後任強子怎麽“噓噓”都尿不出來了。


    強子捧著這點難得的純陽之水走到陳瑜麵前,問:“這點夠不夠?要是不行,我再給那小子灌一杯糖水。”


    “差不多夠了。”陳瑜輕輕抖了幾下,手中剛剛畫好的符紙就憑空燃燒起來,在符紙將要燃燒到手指時,迅速拋入童子尿中。


    灰燼落入玻璃罐中,轉眼就消失不見。她吩咐強子:“你把艾葉放進研缽裏,研磨成粉,然後加入糯米粉、雞冠血和童子尿,攪拌均勻,分成四份,揉搓成團。”


    在老爹威脅的眼神下,強子老老實實的按照陳瑜的吩咐忙活起來。當然,也有可能是被陳瑜的手段嚇著了。


    很快,強子就捏著四個軟軟的丸子拿給陳瑜:“這樣就行了吧?”


    “爹,強子,飯好了!先吃飯吧。”瑤芳看強子進進出出的,瞄了一眼也沒在意,隻知道是在幫她找配藥的東西,並不知道找的是什麽。


    配藥也不急著一會兒半會兒的,還是先讓客人吃飯吧。


    老頭子這才意識到,陳瑜和雪鬆大清早的過來,肯定沒有吃飯,就跟兩人商量:“先吃飯,再救人吧。”


    餓著肚子,他還怕這兩人不盡心呢。


    飯桌上,老頭子一個勁兒給兩人讓葷菜,陳瑜笑納了,雪鬆卻一筷子都不動,隻說他的修行忌葷腥。


    既然有關修行的問題,老頭子也不多勸了。瑤芳有眼色的把盤子調整了一下,把葷菜挪到陳瑜麵前,素菜放在雪鬆跟前。


    吃了飯,趁瑤芳去廚房收拾東西的時候,陳瑜才跟強子說起他們要做什麽。


    “不可能!我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是鬼嬰?”強子根本不相信,臉紅脖子粗的看著陳瑜,要不是看她是個女人,都要上前打她了。


    老頭子“啪”的一下給了強子一耳光:“你幹什麽?這個決定是我做的,鬼嬰的事情也是真的。你以為咱們村子為什麽運氣這麽好?這就是代價!等事情解決,我什麽都告訴你。”


    “眼見為實,我給你開下眼,你自己看吧。”陳瑜說著畫了一道符,幫強子開了眼。


    強子看著從院子裏走進來的瑤芳,整個人都呆住了。難不成,這個神婆和爹說的是真的?


    “我警告你,要是等下孩子生下來是正常的,你這就是殺人!”強子看著陳瑜的目光還是有些敵意,對自己之前看到的東西難以置信。


    瑤芳肚子上黑乎乎的一團東西,真的是陰氣嗎?


    陳瑜跟強子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現在帶著你媳婦去房裏,等下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許大呼小叫。嚇到你媳婦和另一個孩子,我可不負責了。”


    “我大呼小叫做什麽?”強子沒好氣的說,不就催個產,驅個邪嗎?搖頭晃腦念幾句,燒兩張符紙,有什麽好嚇人的?


    陳瑜笑笑沒有說話,符紙她都備好了,強子要是半途叫了出來,她也有法子讓他閉嘴。


    真正一無所知的瑤芳進了房間,按照陳瑜的吩咐躺在家裏夏天乘涼的小床上,心裏有些忐忑。


    “為了避免你亂動影響治療效果,現在需要把你的身體和床固定在一起,你不要害怕,可能會有點痛,嗯,跟你晚上肚子疼的程度差不多。不過這次再疼一下,你以後就不會每天都痛了。”陳瑜安撫著有些驚惶的瑤芳。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陳瑜還是要求瑤芳把棉褲脫下來,等下鬼嬰出來,被棉褲困著,不小心就會傷到瑤芳。


    瑤芳看著陳瑜的臉,莫名的覺得有些安心,拿了一張床單遮住身體,在裏麵把褲子脫下來,躺好之後,對陳瑜說:“好了,你來吧。”


    為了讓瑤芳不至於太難受,陳瑜和強子商量之後,直接撕了一張舊床單,用寬布條避開瑤芳的肚子,把她的身體和木床綁在一起。


    陳瑜把強子先前搓好的丸子依次放在瑤芳的上下丹田和膻中、神厥兩個穴位上,對強子說:“你抱著她,讓她不要亂動,以免傷到胎兒。”


    這個胎兒,指的是那個剛剛被陰氣侵染的胎兒。另一個已經化為鬼嬰,不用再顧忌。


    丸藥放好之後,澎湃的純陽之氣迅速進入瑤芳的身體,讓她渾身都像沐浴在溫暖的日光中。瑤芳有些奇怪,不疼啊,還挺舒服的。


    自從懷了這個孩子,她身上經常發冷,尤其是晚上,冷的蓋三層被子還打哆嗦。她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溫暖的感覺了,比陳瑜之前按過還要舒服。


    強子看瑤芳這麽愜意,抱著她的手也放鬆下來了。


    陳瑜皺了一下眉頭,對強子說:“抱好,不要放鬆!”


    這隻是開始,等下丸藥中的陽氣充分發揮之後,鬼嬰感受到陽氣的入侵,肯定會忍不住出來。另一個胎兒反應不會這麽厲害,但是也免不了會折騰一番。


    這個時候瑤芳要是亂動,說不定另一個就保不住了。


    很快,瑤芳的肚子就快速的波動了起來,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陳瑜卻站著無動於衷,等到那個不安生的一團東西往下移動時,迅速在瑤芳額頭貼了一張符紙,屏蔽了她的聽覺和視覺。


    強子正要說什麽,陳瑜就抬手製止了他:“從現在開始,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要驚慌,不要亂說話,你兒子和老婆的命就交給你了。”


    感覺差不多了,陳瑜掀開被單,就看到一個黑色的小腦袋露了出來。


    強子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幫孩子一把,沒想到很快,這個嬰兒就自己滑了出來。伸展著細弱的胳膊腿,“哇哇”大哭。


    聽到孩子的哭聲,強子就驚喜的想要上前,待到看清孩子的模樣,頓時神色大變,不由得鬆開瑤芳,連連後退了幾步,恐懼的看著陳瑜:“這是什麽東西?”


    隻見那個嬰兒身子跟貓兒一樣大小,烏黑的頭發一點都不像早產的樣子。一張臉慘白的跟剛粉刷過的牆壁一樣,眼睛隻有眼白,除了絲絲縷縷網狀的紅色血色,絲毫不見瞳仁。大張的口裏長著幾顆尖尖的獠牙。


    這哪裏是個嬰兒,分明是個鬼娃娃。


    陳瑜看到的比強子更多,她能清晰的看到嬰兒周身縈繞的黑色陰氣,已經深入五髒六腑,果然是完全化為了鬼嬰。


    幸好提前把它弄了出來,要是等到它足月出生,估計就沒那麽好對付了。


    鬼嬰“哇哇”哭著,翻過身四肢著地,開始往瑤芳身上爬去。陳瑜眼疾手快的提過它,順手貼了一張符紙在它身上。


    “把瑤芳放開吧。”陳瑜提著被符紙封禁的鬼嬰走出房門,老頭兒和雪鬆同時站了起來,看著她手裏的孩子。


    老頭兒看著異於常人的嬰兒,側目不忍直視,期盼的問:“另一個孩子怎麽樣?”


    這個嬰兒已經不再是他的孫兒,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另一個孩子的狀況。


    “保住了。事情很順利,鬼嬰還未長成,能力低微,對另一個胎兒的影響並沒有那麽大。”陳瑜輕鬆的說。


    鬼嬰出世之後,陳瑜就發現瑤芳肚子裏的陰氣淡了很多,要不了一個月就能驅除幹淨了。剩下的那個孩子出生之後,就跟正常的嬰兒差不多了。


    也許會留下一點後遺症,比如陽氣弱,容易看見不幹淨的東西。不過跟他的兄弟相必,他已經夠幸運的了。


    畢竟,他還有出生的可能。而他的兄弟,在母親剛懷上他的時候,就被判定了死刑。


    看到瑤芳出來,陳瑜掀了一張桌布就把鬼嬰蓋了起來,她怕瑤芳一時接受不了,被嚇著了。


    “老爺子,現在您可以跟我們說說那人的事情了吧?強子和瑤芳也聽一聽,等下還要……”陳瑜提醒老爺子,人都救下了,鬼嬰也製住了,真相也該告訴他們了。


    至於瑤芳,好端端的孩子變成了鬼嬰,她理應知道是為了什麽。等下雪鬆就要幫鬼嬰超度,不讓瑤芳知道,對她也太不公平了。


    老頭子點點頭,讓瑤芳和強子坐在一旁,拿出一支煙,看看兒媳婦又放下了,他的目光移向草珠簾子,開始說起一切的開端。


    事情要追溯百十年前了。那時候的張留村,跟附近的村子一樣窮困。但是窮困也沒有什麽,畢竟大家的日子都是這麽過來的。


    那一年大幹旱,地裏的莊稼都要烤幹了,正要灌漿的時候,如果沒有足夠的水,今年又要絕收了。


    這時,張留村的村長遇到了一個黑衣蒙麵的女人,自稱是羅夫人。


    羅說能幫助張留村求來一場甘霖,隻是她也有一個要求,此後張留村以後要供奉她,並且每年供給她一定的血食,每三個月為她提供一具新鮮的屍體。


    這個要求聽起來就有些古怪,明顯不懷好意。張留村村長卻顧不得那麽多了,因為頭一年發水,開春接著又幹旱,家家戶戶都沒有什麽存糧了。


    最近每天都有人餓死,不過是要一個嬰兒和幾具屍體罷了,他們已經一無所有,還有什麽好怕的?


    陳瑜說道:“他們沒有想到,這人的胃口越來越大,禍及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孫。”


    “是啊,那時候村長隻想少死幾個人,他怕大家都會餓死,根本沒有去想之後的事。他和族老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羅夫人的要求。”老頭子苦笑著說。


    交易達成的當天晚上,張留村就降了一場大雨。大雨的範圍很奇特,附近的村子都一片幹燥,隻有他們村的田地喝足了水。


    看著恢複生機的莊稼,張留村的人奔走相告,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守在即將成熟的莊稼旁邊,提防著別村打他們的注意。


    “這個羅夫人能呼風喚雨?”陳瑜大為驚奇,在她的印象裏,能呼風喚雨的除了傳說中的大能,也就是一些有天賦神通的水族。這個羅夫人是什麽來頭。


    老頭子看陳瑜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多了,無奈的說:“當時族老也是這麽想的,還猜想過是不是供奉的蛟龍。其實這羅夫人隻是一棵羅漢鬆。”


    植物天生就有吸取地下水的能力,羅夫人利用附近的樹木抽取地下水,才降了這一場雨。


    她的能力,也隻能讓雨水覆蓋一個村子的田地。再多也無能為力了,不過當時確實震住了張留村的族老。


    後來張留村的族老慢慢就知道了羅夫人的來曆。


    羅夫人本體是一株羅漢鬆,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才漸漸生出一點靈識。剛開始她隻是靠雨露和日月精華修煉,然而進度十分緩慢。


    有一次一隻負傷的野獸倒在樹下,羅夫人懵懂的吸幹了它的血液之後,驚喜的發現她的修行快了許多。


    羅夫人作為一棵樹木,本無善惡之分,雖然冥冥之中也能感受到天地對她殺生的壓製,卻被修為的快速增長所誘惑,再也停不下來。


    一開始她隻利用本體異常香甜的羅漢鬆果實引誘一些飛禽走獸,吸食他們的血液,讓它們的肉體腐化,為自己提供養分。


    後來就有闖入山中發現了它,看到樹上累累的果實,興奮的攀爬上去采摘,打算帶回去給孩子們添個零嘴。


    在羅夫人眼中,人和動物並沒有什麽區別,所以她毫不猶豫的吸幹了那人的血液。這一次,她又有了新的發現。似乎人類,比動物提供的能量更多,修為增長得更快。


    然而,她隻是一棵長在山崖上的羅漢鬆,不能主動捕獵,隻能被動的等待人類上門。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了,羅夫人都沒有再嚐到人類鮮血的滋味。


    隨著修為日益增長,有一天羅夫人驚喜的發現自己的樹身居然能慢慢移動了,她就開始往人煙多的地方轉移。


    雖然她移動的速度比較慢,但是日複一日,她很快就走下來山,來到了接近人煙的山腳下。她看著不遠處的人們,回憶著那種美妙的滋味,這回,她要喝個夠。


    人類的血液比野獸血液蘊含的能量大,而且相對凶猛警惕的野獸,身嬌體軟的人類似乎更好誘騙一些。


    尤其是遇到荒年的時候,羅夫人利用身上的果實,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


    接連的死人,很快讓村民發現了不對,但是卻找不到罪魁禍首。直到有一次她吸人血的時候被其他人撞見了,才揭開了村民失蹤的真相。


    很快,一群人舉著火衝她而來,高呼著要燒了她。幸好她就在山腳下,及時躲進山裏才逃過了一劫。


    再捕獵的時候,羅夫人就謹慎了許多,倒是安生了幾年。後來不知道哪來的小道士找上來,幾乎耗了大半修為,才把對方拖死。


    害怕再有人找上來,她就逃離了生養她的地方,白天假裝是一棵普通的樹木,晚上就偷偷轉移陣地。


    跟小道士的一戰,讓羅夫人意識到人類修行是多麽的得天獨厚。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士,隻修行了幾年,就差點把她打得形神俱滅。


    剛開始她隻是嫉妒人類,隻盼著有一天能修成人身。後來她才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年,天空中驚雷陣陣,聽得羅夫人膽戰心驚,葉子不受控製的嘩啦啦往下掉。她忍不住拔出根係,無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總覺得有什麽滅頂之災要降臨下來。


    她的預感沒有錯,連著三道驚雷劈下來,直接擊斷了她的樹身,雷火把她的身體燒得幾乎斷了生機。


    也許是天無絕人之路,羅夫人的靈識居然脫離樹身逃了出來,依附在一個新死之人身上,重獲新生。


    她以為自己因禍得福,卻沒想到這具身體卻日益腐敗,她隻能過一段時間就換一個身體。但是類似僵屍一樣的身體,讓她根本無法行走在人群之中。


    如果沒有戰亂和災荒,一個地方經常死人,必然會引起人類的警覺。為了延長身體的使用時間,羅夫人把身上腐敗的痕跡包裹起來,直到再也沒法用了,才會再次狩獵。


    看著在陽光下歡笑的人民,羅夫人愈加渴望擁有一具屬於自己的身體。鮮活,飽滿,流動著鮮紅的血液,不會腐敗,不會散發出難聞的異味。


    然後她就在暫時停留的地方,隨意的找了一個人。沒想到,第一次的交易就成功了。


    “她現在應該是介於樹靈和鬼魂之間的狀態,渾身陰氣,一點沒有鬆樹的高潔。”老頭子跟陳瑜解釋了羅夫人的目的。


    “開始她隻讓大家供奉她,為她提供身體。偶爾也有壯年的族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族老恐慌,卻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最近幾年,她竟然要求每年為她提供一個嬰兒。”


    “不用我們給她送去,到了時間,就會有厲鬼不知不覺的把鬼嬰接走。我們這些族老,就算想要反對,都沒有辦法。”


    老頭子說,他猜想羅夫人要鬼嬰是想研究變成人身的方法。上個月,聽說她要找一個特定八字的人,他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當年為了不引起村民的恐慌,那些族老把秘密守住了,隻傳給自家掌家的兒孫,以免斷了供奉,惹得羅夫人發怒,村毀人亡。


    “我的父親,我的爺爺,都是當年一個族老的後人。所以我成年那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


    “今年,她選中了我的孫子。她答應我的,隻取其中一個,給我們留一個。還好我留了個心眼,前些年偷偷學了點東西,這才看出兩個孩子都不對勁。”


    “先是要死屍,然後偷獵活人,現在又要嬰兒。我們張留村竟然成了她圈養的私畜!”老頭子越說越悲憤。


    瑤芳從聽到羅夫人要鬼嬰的時候,臉色就不對了。放在腿上的手不停的顫抖,嘴唇翕動了半天,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覺得好像有一口鬱氣堵在嗓子眼裏,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陳瑜一直關注著瑤芳的情緒,看她的臉色一變,就走到她身邊,抽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快速的在她的穴位上紮了下來,慢慢順著她的背,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


    緩過來之後,瑤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肚子比先前小了不少。她環視著眾人,用尖利的聲音控訴:“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你們剛才,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你的孩子有一個已經化為鬼嬰,被我們引了出來。如果不把他逼出來,要不了多久,你們母子三人就要全部化為屍煞了。現在鬼嬰已經不在了,另一個還好好的,隻要驅除殘留的陰氣,就能平安降生。”陳瑜暗中用力,壓著瑤芳不要讓她亂動。


    聽到還有一個孩子活著,瑤芳才平靜了一點,目光逼人的看著陳瑜說:“那個孩子呢?他在哪裏?”


    “你確定要看嗎?他現在已經徹底變成了鬼嬰,沒有一點人性。,樣子,也和普通的嬰兒不太一樣,有點嚇人。”陳瑜看瑤芳對她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親近,有些無奈。


    瑤芳堅定的說:“我要看,他是我的孩子,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要看他一眼。”


    陳瑜從她坐著的那個沙發底下把鬼嬰拿出來,揭開他身上的桌布,跟瑤芳說:“等下我們要為他超度,你看看他,送他一程。”


    瑤芳看著模樣恐怖的鬼嬰,險些站立不穩。女人天生的母性讓她壓抑住了內心的恐懼,一步步走了過去,看到鬼嬰咧著嘴凶殘的望著她,還時不時的舔著嘴唇,她終於別過了頭。


    “你們給他超度吧。前人造孽,讓他白來人世一趟。隻希望他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平平安安一輩子。”瑤芳接受了這個孩子不再是人類的事實,冷淡的看著張老頭父子倆,緩緩退了回去,木木呆呆的坐在凳子上。


    陳瑜把鬼嬰放在堂屋中間的桌子上,看著雪鬆說:“你先幫他超度,我們等下再一起去會會那個羅夫人。”


    雪鬆點點頭,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間,直接在地上盤膝坐下,拿出念珠開始念誦經文,為這個無辜的嬰兒超度。


    張家人看到鬼嬰突然沒了聲息,眼睛和嘴巴慢慢閉上,然後那個年輕的男人就突然坐在地上念起經來,有些吃驚。


    他們以為陳瑜這麽厲害,超度也會是她來做,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男人做的。


    “術業有專攻,捉鬼驅邪我拿手,念經超度就要看雪鬆的了。他算是一個佛修吧,自幼修行佛法,超度一個早產的鬼嬰不費什麽事。”陳瑜不好意思說雪鬆之前是個和尚預備役,作為雪鬆的妻子,這樣說有些恥度有點高,就單純的介紹了他佛修的身份。


    雖然張家人還是不理解佛修和和尚有什麽區別,但是看著他念經時寶相莊嚴的形象,還是多了幾分信服。


    成功超度鬼嬰之後,陳瑜就跟老頭子說:“現在把它的身體焚燒,用石灰掩埋就行了。做完之後,你帶我們去會會那個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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