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冠六宮》/春溪笛曉


    第四十八章


    傍晚時分,顏宅迎來兩個嬌客。


    門房殷勤地把她們往裏引。


    顏舜華正在練字,聽人通傳後起身相迎,笑眯眯地喊:“璿璣姐姐,妙妙姐姐。”


    林靈妙向來沉靜,見顏舜華還在笑,忍不住惱了:“你來京城才幾天,就把人都得罪光了,你還想不想在京城待下去。”


    “不想。”顏舜華幹脆利落地回答,“我想待在通州,一點都不想待在京城。”


    林靈妙一愣。這樣的想法,她以前也有,隻是知道顏舜華要來京城以後這種想法就沒有了。原來顏舜華也會這麽想嗎?


    林靈妙說:“話是這麽說,可是你都來了……”她斟酌片刻,才歎了口氣,“就不能收斂些麽。”


    林靈妙也是聽薛璿璣提起,才知道顏舜華不僅和顏老夫人鬧翻了,還立誓與太子殿下“勢不兩立”。如今顏舜華又把曲先生給得罪了……


    這要是傳開了,顏舜華真的沒法在京城立足!


    薛璿璣卻問:“晚晚你有什麽打算嗎?”


    顏舜華說:“就和在通州一樣啊。”她還是一點都不著急,“找個願意收我的地方讀書。”


    “要是找不到呢?”薛璿璣不喜歡顏舜華衝動的脾氣,“要是找不到怎麽辦?”


    顏舜華見薛璿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關切,莫名有些想笑。她突然張開手抱住了薛璿璣,把香香軟軟的小姑娘抱得緊緊的。在薛璿璣回過神來之前,顏舜華已經鬆開了手,臉上滿是笑意:“要是誰都不願意收我,我就天天去璿璣姐姐家守著,等你回家了就纏著你讓你教我。”


    薛璿璣瞪她。


    林靈妙見薛璿璣也被鬧得沒了往常的鎮定,心情莫名輕鬆起來。顏舜華這樣的家夥,也許不進靜雅學坊才是最好的,那裏麵管得太嚴,顏舜華這脾氣進去以後肯定會鬧起來。


    薛璿璣也想到了這一點。想到顏舜華在鹿鳴書院做的事,她還想到了更多。顏舜華恐怕不止自己鬧,還要帶著別人鬧,到時就真的沒法收場了。


    薛璿璣說:“你不進學坊也好,省得去禍害別人。”


    顏舜華不想再談這件事。靜雅學坊,她進過一次,其實也沒有多大興趣再進一遍。她拉著薛璿璣和林靈妙坐下,說道:“璿璣姐姐和妙妙姐姐來得正巧,我讓趙平做的新的小食已經做出來了,你們來嚐嚐味道。”


    薛璿璣和林靈妙都知道顏舜華在通州開的小店,但那吃法比較粗糙,隻能說吃起來熱鬧,滋味並不算特別。


    她們對顏舜華說的“小食”都不太期待。


    顏舜華瞧出了她們的心思,也不著急,隻叫人把剛做好的“小食”端出來。


    薛璿璣和林靈妙麵前各放了一份。


    “小食”切成三角形,表麵和中間的夾層都放著雪白雪白的膏狀物。薛璿璣兩人說到底都是小姑娘,隻一眼就被這香香軟軟的吃食給吸引了。


    薛璿璣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林靈妙也望向顏舜華。


    顏舜華說:“這叫蛋糕。”她頓了頓,“小時候有人跟我說的。趙平看中個莊子,裏麵養著幾頭黑白相間的奶牛,不能用來耕種,但產奶多。這白色的東西叫奶油,是牛奶裏的油脂,趙平費了挺大功夫才弄出來。”


    薛璿璣見多識廣,卻也沒見過這樣的食物。她試著用前麵的銀叉子挖了一小塊,送入嘴中,隻覺外麵的奶油綿軟細膩,滋味香甜,裏麵蛋黃色的軟糕也十分可口,不算很甜,帶著幾分天然的蛋香。


    薛璿璣客觀評價:“味道很好。”她望向顏舜華,“這是你想出來的?”


    顏舜華說:“我可想不出來。”她笑著胡扯,“這是我小時候見過的道長爺爺教我的,他說他曾經揚帆出海,去了海外,碰上一座仙山名叫蓬萊。他去了那蓬萊山上,見了許多神仙事物,這就是其中之一。”


    “那他肯定在蓬萊山上呆了挺久,”薛璿璣說,“連做法都給他偷學來了。”


    “對的呀,”顏舜華很讚同薛璿璣的話。她想到玄冥道人當年常念叨的醉話,半真半假地告訴薛璿璣,“道長爺爺常說他隻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就八十幾歲了,一下子老了六十多歲!”


    顏舜華說得這般篤定,薛璿璣反倒不知該說什麽。大晉朝廷崇尚佛教,但民間信道的人卻也不少,她祖父就是其中之一,她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是了解。隻是祖父雖然信道,但卻從不追尋長生之道,也更不求仙求神,而是更偏重於自身修行。顏舜華這話要是傳入她祖父耳裏,少不得會被罵一句“胡言亂語”。


    顏舜華讓人送上鮮榨的果汁,問起薛璿璣和林靈妙京城都有哪些書院。靜雅學坊是唯一一個女子學院,其他書院都隻收男子,林林總總有十來間,大多都是大一些的族學或者隻招收世家子弟,隻有少數幾個書院會讓寒門子弟入學。


    寒門之中,要供一個孩子認字讀書負擔是非常重的,首先要付一筆數額巨大的束脩,其次,就算先生愛才免了束脩,也得家裏人幫他攤了丁口稅,所以很可能一大家子隻供得起一個人去念書。


    顏舜華聽完後說道:“看來我得去見見駱先生。”


    駱這個姓氏並不常見,薛璿璣一下子想到了顏舜華說的是誰。她驚訝地問:“你是說駱宜修駱先生?”


    “是呀,”顏舜華說,“璿璣姐姐你認識駱先生嗎?駱先生好不好見?要不要引薦什麽的?”


    “……”


    林靈妙替薛璿璣回答:“駱先生倒是好見,隻是見了他也不一定會幫你啊。”駱宜修是負責替聖上引薦人才的,家中經常夜不閉戶,客人來了可以直接進去,不管出身寒門還是出身世家,隻要確實有才華他都樂於一見。但你要是無才無德卻去求見,那是什麽好處都討不找的。


    顏舜華說:“先見見再說。”


    林靈妙還要繼續勸說幾句,卻被薛璿璣拉住了。薛璿璣說:“妙妙妹妹,你就別為她操心了。我看出來了,她心裏其實早有成算,隻是不告訴我們而已。”


    林靈妙看著顏舜華。


    顏舜華說:“我可沒有什麽成算。”她笑眯起眼,“隻不過我們先生和駱先生是好友啊!”


    聽到這話,林靈妙也不再替顏舜華擔心。駱宜修可比她們曲先生有名多了,當年曲先生還是他舉薦給先皇的!


    兩個小姑娘放下心事,不由和顏舜華討論起下回去那兒見麵——甚至還討論起入冬後去哪邊賞梅。她們在顏舜華家裏用過晚飯,才拿著顏舜華用食盒裝好的蛋糕回去。


    與此同時,趙凡也奉命把另一個蛋糕送到慈孝寺。慈孝寺主持圓空大師帶著食盒去見東華郡王,便見東華郡王身上的冰雪緩緩消退,身上多了種春風般的暖意。


    圓空大師說:“是個十來二十歲的少年郎送來的,年紀不大,看著卻挺穩當,帶著帽子,頭發齊齊整整地藏在帽子裏頭,露出光亮的額頭,乍一看我都以為他是個小沙彌。殿下認得他嗎?”


    東華郡王說:“認得,那是我一個朋友的人,在幫她做事。兩兄弟,哥哥叫趙平,機靈得很,每句話都能說出花來;弟弟叫趙凡,是鋸了嘴的葫蘆,總不愛說話。來的是弟弟趙凡。”他接過食盒,穩穩地拿在手裏,又詢問起圓空大師京城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


    圓空大師說:“也沒什麽事,就是我在白馬寺那邊安插的人說,他意外撞見太子與顏家姑娘起衝突,一直叫囂著要殺了顏家姑娘的馬。那姑娘就是剛從通州回來的顏家大姑娘,殿下在通州見過嗎?”


    東華郡王一笑:“見過。”何止見過,還日日與她相見。


    圓空大師咧嘴一笑:“那顏家姑娘有趣極了,才剛回京幾日,就已經十分有名。顏家那拎不清的老太太,這回可算是踢到鐵板了。她這個孫女啊,她可管不了!”


    東華郡王挑眉:“為什麽?”


    “因為聖上昨兒親自召見那顏家姑娘了,還派李公公親自送她回府,並且賜下不少東西,說是嘉獎顏正卿常年辛苦駐守南疆——分明就是在替顏正卿與那顏家姑娘撐腰。”圓空大師說,“那顏老太太聽了消息後派人去請那顏家姑娘回顏家,卻發現那顏家姑娘又被薛家姑娘邀去賞楓——就是在賞楓之後,那顏家姑娘才與太子碰上的。”


    東華郡王說:“果然精彩紛呈。”


    圓空大師還要再說,東華郡王卻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圓空大師摸不著頭腦,疑惑地離開東華郡王居住的禪院。釋靜正在替他打掃院子,見圓空大師一臉困惑地回來,不由問:“師父你遇到什麽難題了?”


    圓空大師說:“殿下讓我說京城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但聽完那顏家姑娘的事就讓我回來,有點古怪。”


    釋靜恍然:“這有什麽古怪的,肯定是因為殿下隻想聽那顏家姑娘的事啊!”


    圓空大師瞪他:“這不怪嗎?”


    “不怪啊!”釋靜說,“師父你不知道嗎?當初給殿下送藥的就是顏家姑娘啊!”


    圓空大師繼續瞪他。


    釋靜搔了搔後腦勺:“我沒說嗎?”他抓緊掃把跑開幾步,“師父您快進屋吧,我掃地呢,灰塵大!”


    圓空大師跑上去抄起掃把,追著釋靜跑:“我打死你,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告訴我!看我不打死你!”


    釋靜繞著院子抱頭鼠竄,邊跑邊喊冤:“我忘了!我忘了!哦不是,是師父你說的!替殿下辦的事,誰都不能說!師父你自己說的啊!”


    另一邊,東華郡王打開食盒的蓋子,一眼看到了裏麵放著的信。


    他打開信,隻見上麵寫著簡單的祝賀和介紹這食物。這食物似乎是西洋那邊的,西洋人生日時會吃這個。


    今日是他的生辰。


    他父親死後就再無人給他慶賀。


    東華郡王打開適合,用銀叉挖起一塊“生日蛋糕”,香軟的觸感在口裏翻開。


    不算很甜。


    但又很甜。


    ——心裏很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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