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時隔多年回家, 還是作為村中最出息的孩子, 唯一的軍隊幹部的身份回家, 雖不至於來個什麽鑼鼓喧天,紅旗招展的,可也一樣驚動了幾乎全村的人, 從進入村子的外圍開始,那一處處屋舍裏聽到響動出來打招呼的人很是絡繹不絕。這個過來看一眼,那個拉著手抹著淚說幾句回憶小麥爹媽的話, 弄得顧小麥連個回話的功夫都沒有, 隻能順著人群下意識的往家走。這一折騰, 一直到顧小麥進了自家大門, 人都沒散。


    當然了,這進了門,顧小麥也顧不得和大家寒暄了,正死勁的瞪大了眼珠子, 看著這已經全然不是當年模樣的家。


    都說什麽紙上得來終覺淺什麽什麽的,往日顧小麥都以為那是矯情話, 可真到了自己這裏,他才明白這是個啥滋味。早在當年阿米修房子的時候就和顧小麥說起過這家裏房子重新修繕是怎麽怎麽辦, 怎麽怎麽修的,照著這些描述顧小麥也曾在夢裏,一次次的描摹這家的樣子,甚至在阿米不住的講述在家中添置家當的時候,偷偷的也在自己的夢裏給這個家添磚加瓦, 他以為他一定已經描摹出了這個家最真實的模樣,可這一刻卻發現,所有的描摹都那麽的空洞,那麽的虛幻,怎麽都及不上這一刻看到的這個家的溫暖,欣喜。


    “這,這屋子。。。”


    顧小麥找不出什麽確切的形容詞,那比早年自己在家時候更高的圍牆,更寬泛結實的屋子,那整齊利索的院子,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痕跡,似乎都已經變得那麽的陌生,陌生的顧小麥都有些不敢走進。這個家,好像已經沒有了爹媽的痕跡,好像已經重塑了筋骨。


    “小麥啊,阿米真的是個能幹孩子嘞,就你們家前幾年那樣,我們都以為,這要起來,沒有個十年,都不能的,可不想,就這麽一個女娃子,愣是撐起來了,小麥啊,你爹媽地下有知,也會為你們兄妹高興。”


    “可不是嘛,你們兩個都是出息孩子,以前受苦那是為了壓一壓福氣,怕你們年紀小受不住,如今好了,該你們的就是你們的,看看這身軍裝,多精神。”


    “小麥,這屋子怎麽樣,齊整吧,放心,知道你心疼你妹妹,所以啊,大家夥兒都幫著搭了手,沒讓阿米累著。倒是你妹妹那折騰勁,實在是不一般,如今都成了村子裏那一群小子丫頭的領頭人了。”


    “小麥啊,趕緊的,進屋,前兩天我就瞧見阿米給你曬被褥呢,你這個妹妹啊,也怪不得你疼她,對你那是真上心。”


    七嘴八舌的話語就在顧小麥的身邊耳伴,有心推開他們,好讓自己好生的,細細的查看一圈,卻怎麽也沒法子動手,說話的都是長輩,圍著的都是娃子,他一個都沒法子得罪,想要說點什麽吧,這人家人多勢眾的,你一句我一句就讓顧小麥怎麽都插不上話了,好在他這已經到家了,這一通的折騰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阿米領著顧建國,還有後頭幾個眼尖手快的幫著將那五個碩大的包裹抗進了屋子,然後又一遍指揮秀芝幫著去燒水,一遍招呼所有人說道:


    “大家夥兒都進屋吧,一會兒在家吃飯啊。”


    別以為這世上隻有端茶才能送客,在這山裏人家,喊吃飯也是送客的一種,當然這一點和禮儀啥的沒啥關係,是屬於長期以來環境等因素造成特殊暗喻。因為各家條件都不怎麽的,誰家糧食也不多餘,所以尋常日子,在沒有婚喪嫁娶的情況下,基本沒什麽請客吃飯這一說。而山裏人家各家都不遠,知根知底,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實在是不成了,上門討食祈活,一般也不會在別家吃飯,就是偶爾有那麽一二次,多半不是特別親近的人家,就是年紀還小,不用操心交際往來的那種,比如以前的阿米和她的小夥伴們。


    所以啊,當阿米一喊請大家吃飯,堵在門口的人們下意識的就開始往後撤,一遍走一遍還寒暄道:


    “才回來哪裏好打擾,趕緊的,讓小麥歇著,這一路可不近。”


    “火車做了那麽些天,骨頭都能軟了,趕緊歇著吧。”


    “都是自己人,哪用那麽客氣,先顧著你哥哥。”


    眨眼間,關係遠的,不怎麽親近的基本都走了個幹淨,剩下的不是最近的鄰裏,就是大伯那樣的親戚,這下子阿米才算是鬆了口氣,就是顧小麥一臉的劫後餘生。哎/呀媽/呀,這熱情,真是讓人吃不消啊!


    等著秀芝燒好了熱水,衝開了一大碗阿米備下的炒麵糊糊,端到顧小麥的麵前時,這家夥這會兒才有想到自己已經餓了一天了,滴水未沾,粒米未進,趕忙端起了碗,也顧不得燙手,兩個手不斷的踮著,一遍吹一遍喝,滋遛滋遛的聲音引得屋子裏其他人一個個也開始砸吧嘴,感覺肚子咕咕的響。


    好在阿米從來不是啥小氣人,這屋子裏也都不是外人,所以都不用大家臉紅眼饞的,就已經備下了一人一碗的份,雖說不及顧小麥那碗來的大,來的早,可有的吃,他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臉都有些發紅,有臉皮薄的,比如大伯家新進門不到一年的二嫂,捧著碗一時都有些不敢下嘴,直到看到其他人都動了,這才樂嗬嗬的跟著喝起來。


    這一頓吃,顧小麥好像是被解鎖了胃部超能力,腦袋大的海碗,接連下去了五碗,才算是暫歇下來,停了嘴,這一停,一看,顧小麥就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啥西洋景一樣,滿屋子就他一人吃個不停,周邊親友們早就收了碗,一個個的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啊,那個,咋不吃了?阿米啊,趕緊的,在給大家夥兒添上一碗?這東西真是香的很,那個,是哪兒來的?沒聽說有賣的,難不成,阿米,你自己做的?”


    出門當了官,有了曆練的人到底是不一樣的,看到這場麵,臉都沒紅,雖然這場麵實在是有點尷尬,搞得好像是剛回來的難民一樣,吃相難看,可嘴皮子一動,說出來的話,卻一下子緩了過來,從客氣的讓食到稱讚美味,再到詢問來曆,一波三折,這話題瞬間就引到了別的地方。


    這屋子裏的人能體會到顧小麥這話語裏水平的真心沒幾個,就是顧大伯這會兒也沒往這裏想,他正興奮著呢,自家有出息的當官的侄子回來了,這事兒從接到消息開始,就已經得瑟的幾乎告知了所有人,出門去城裏,也有熟悉的人笑著招呼,讓他很是享受了一把眾人焦點的感覺,隻是吧,這人沒到家,他這心一天就不安生,總怕有啥變化,所以那種興奮還能壓得住,可等著這人一到,那就完全不一樣了,自家老顧家終於有了個當官的這個事兒終於不再是信封裏幾個字凝結出來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的出現在眼前的現實。


    雖然說這個時候的軍裝,是不是幹部真心看不出來,基本都差不多,除非你穿的是將校呢大衣,不然也就那麽一個色,一個款,你真心分不清誰大誰小,可這又怎麽樣?幹部就是幹部,看看這一身衣裳挺括的,幹淨的,幹部範十足!(顧大伯愣是能從這一樣的軍服裏看出幾分不一樣的內涵,那真心本事不小。)


    沒工夫細想那顧小麥話裏的道道,可潛意識還在,接口飛快,等著顧小麥的話音剛落,他立馬說道:


    “阿米手藝可真心不錯,啥東西都收拾的利索,不單是這做飯的手藝好,就是其他的手藝也不差,如今啊,就單是靠著這手藝,也不怕沒飯吃,等著大了,這本事再厲害些,就是尋摸個路子,弄到城裏當個工人階級也是可以的。小麥啊,你在部隊不用擔心,家裏好著呢,大伯還沒老,看護的住,你隻要好好的訓練,為國出力,就是咱們家最大的功臣。別的啥都不用管。”


    看看,老了就是老了,腦子不活絡了,這麽一帶,這話頭居然就順著小麥的音開始轉彎了。好在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兒,阿米進來也不過是微微看了大伯一眼,就將這事兒給混過去了,順手還給顧小麥重新上了一大茶缸子白開水。


    “哥,喝水,那炒麵糊糊漲肚子的很,你咋這麽實誠,一口氣喝這麽多呢?不多留點肚子,一會兒野雞湯上來了,你豈不是要後悔?”


    “不會,如今我這胃口大的很,再來兩碗都成。”


    阿米瞪眼,這是黑洞胃?你咋好意思這麽直接就把自己老底給漏了呢?這以後誰家還敢叫你吃飯?隻出不進,豈不是說吃虧得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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