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十月底, 一封電報讓整個村子都陷入了興奮中, 早年間為了口飯, 走出了山村在外求食,最終一步步走入了部隊,成了幹部的顧小麥終於在五年之後要回來了, 這怎麽不讓村子裏的人們高興,這可是他們這地方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了,周邊村子一起做活計說話的時候, 就因為這個都能比別人頭昂的高些, 話說的聲音大些。


    在小麥的火車到達的那一天, 早早的, 就有秀芝爹套好了村中運輸主力-牛車,帶著阿米還有湊熱鬧一定要去的顧建國,開始往城裏去,縣城還要在往外走才能到車站呢, 這一路時間可不短。


    顧小麥這一次沒能搭上什麽軍列,是坐著正緊的火車來的, 這楊一來,是不是沒了便宜占不劃算且不去說它, 單單是這準時準點的問題上就足夠讓人罵/娘的。明明說是下午一點到的車,愣是能晚點近四個小時,到了五點都沒到,阿米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黑線接起來都能直接當繩子用了。


    好容易,那遠遠的長龍開始駛入, 這個時代特有的綠皮車帶著震耳的哢嚓聲停靠在阿米目力所及的地方,在車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阿米頭一次覺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夠用,這麽多的車廂,她該顧著先看哪一個?若是一個個來,這麽長的火車,在這個距離,從頭到尾一眼可看不完呢!怎麽每一個車廂好像都有人下來?不是說咱們這邊這個車站是個小站嘛?小站怎麽還有這麽多做火車的?不是說做汽車去大城市做火車更快嗎?這邊隻停靠慢車,人應該不多才是。


    阿米的抱怨碎碎念的很,很多若是說出來估計都能讓聽得人翻白眼,就是自己估計也會覺得好笑,可這會兒她真的是顧不得了,說到底其實就是兩個字,那就是緊張。


    即使這是親哥,即使往來信件不斷,即使日常說起也分外親近,可到底已經多年未見,猛地又一次相見,說不緊張那才是假話。別說是阿米這樣的情況了,就是那一邊的顧小麥想來也和阿米是一樣的。相依為命的人和其他人家總是多在意幾分。


    當初去部隊的事兒雖然還在眼前,可那時候對待顧小麥,阿米有種親人死而複生,自己不是孤單一人的驚喜,隻要看到人那就成,對於其他幾乎是啥要求都沒有。所以阿米能做出十歲就奔波千裏的事兒來,顧小麥才會難得放下妹控的碎碎念,期盼著妹妹遠道而來。


    可這之後呢?因為彼此確認了安好,有了相互牽掛,相互扶持的基礎之後,顧小麥在不願阿米吃著一路風塵的苦,偏偏自己又波折多多,幾次申請探親都無疾而終,這一次的回家之路,可以說厚厚的承載了不知道多少的鄉愁,思念。累積的厚重醇香。


    終於,在雷達掃射一般的視線掃描下,一抹濃重的軍綠出現在了阿米的眼前,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就那麽傻傻的看著,等著那身影完全的出現,出來了,怎麽不是走下來的?探著半個身子幹啥?腦袋低著,看不清臉啊,身材應該對,手腳挺長的,是顧小麥的規格,後腦勺?當兵的頭發都差不多,這麽遠也看不到頭頂的旋,沒法子辨別位置大小。等等,那是啥?怎麽突然就有個東西擋著了?那是包裹?是不是大了點?怎麽?不是每節車廂的門口?這人是軍人?怎麽能坐在窗口上就往下扔行李?這啥形象啊!人居然是從窗口爬下來的?啊,車動了,哎呀,這車都要開了,這人啥速度?到底幾個包裹啊?怎麽。。。總算下來了,這站台上一溜五個大包裹看的阿米有些傻眼,在看那人回頭到處尋找,看到他們這三個人之後一口大白牙的笑容,阿米感覺事兒有點崩塌。那是我哥?


    是的,那是顧小麥,形象的破滅實在太突然,像是一張照片猛地被龜裂一樣,讓人很傻眼。對今天,阿米想象了好幾種可能,恩,就是顧建國也想象了好幾天見麵的情景,是淚眼朦朧?還是驕傲大笑?或者來個高檔點的擁抱?其實同誌般的握手,顧建國覺得也很有範。


    想著這已經成為村中驕傲的顧小麥該是怎麽樣的英姿勃勃,怎麽樣的器宇軒昂,周邊看到的人又該是怎麽樣的羨慕。反正在他們的想象裏,這顧小麥從下火車的那一秒開始都該是帶著閃光的,帶著一種別人想都想不到的高大上才對。可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個顧小麥,爬窗,五個大包裹,外帶傻笑。。。和那鄉下進城的老農有的一拚。大哥,你不是去團部了嘛?怎麽搞得比在西北吃啥子的時候還黑,還土呢!


    吐槽歸吐槽,真看到了顧小麥阿米還是相當的激動的額,恩,或許,那所謂吐槽也不過是紓解的方式罷了。


    看著顧小麥將幾個大包裹不知怎麽疊加在一處,然後拖死狗一般,使勁的一點一點的往站外挪,這形象不用說了,反正阿米有點呆。顧建國難得機靈了一把,跑到那出口處和人商量了起來。許是顧小麥那一身衣裳起了作用,許是那包裹多的確實有點那個啥的關係,反正平時說服能力不怎麽樣的顧建國竟然成功了,順利的過了那出口的小門,飛一般的衝到顧小麥的跟前,一把搶過做上麵的那個包裹,抓著帶子往背上一搭,幾步就又重新衝到了出口處,交給了已經反映過來的秀芝爹,他自己則繼續反身往顧小麥那邊去。如此反複了幾次,那五個碩大的包裹就已經安安分分的到了牛車上。


    明明力氣最大,卻因為是個女孩子,被在場所有男人忽略的阿米啥動作都沒有,好像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這東西已經上了車,人已經到了麵前,大家夥兒都準備回去了,真是嚇了她好大一跳,啥時候,自己反應這麽遲鈍了?


    “阿米,長高了,長大了,都是個大姑娘了。”


    沒等阿米自我檢討一二,顧小麥就先開口了,作為一個妹控,好容易回家了,好容易看到妹妹了,那個激動啊,表情都控製不住了,那紅紅的眼眶,要哭不哭的眉眼,再加上努力咧著嘴笑的大白牙,阿米覺得這會兒還是哄人比較實在。


    “大哥,我都是高中生了,那可不就是大了嘛。”


    “是,是高中生了,我妹可就是厲害,才幾歲啊,就讀高中了,這事兒我在部隊一說,都嚇了他們好大一跳,一個個都不相信,愣是說年紀不對,說什麽沒這個規矩呢,都是一幫子不讀書的慫貨,自己不成,還以為我妹也不成,為了這個我都差點沒好他們吵起來,後來還是同樣在部隊的老鄉給做了證,他們這才信了。”


    這個信息量有點大啊,為了個年紀啥的問題,還能吵起來?啥時候自己有做禍水的潛質了?自己怎麽不知道?


    別說阿米覺得有點傻眼,就是顧建國他們也感覺有點傻眼,哦,秀芝爹還好點,一直都知道這顧小麥妹控,隻要是和妹妹有關,有點軸,兒顧建國呢,即使當初也算是關係不錯,知道顧小麥疼妹妹,可也沒想到不靠譜到這程度,感覺自己對於鐵血軍人的完美形象認知在這一刻有了那麽一絲裂痕。


    “那個啥,哥啊,這事兒有啥好和人計較的,信就信,不信就不信,又不多塊肉少塊肉的,白浪費口水。要我說,有這功夫,還不如算算這一次來,你能住幾天更重要。”


    趕緊的扯開話題,在說什麽妹控話題,阿米覺的黑線這東西,就該能繞成線團出售了。


    “攢了好些年的探親假,這一次可就痛快了,一共有一個半月,除了來回的時間,我能在家待近一個月呢,就是回去寬鬆著算路程,也能住二十五天。阿米啊,有這麽些時間,你趕緊想想,家裏有啥活給哥哥做,難得在家,怎麽也要多幹點,家裏就你一個,可苦了你了。”


    好容易車開了幾句話,這一轉眼,妹控的話題又開始了,那最後幾句說的呀,光是用耳朵聽,指不定不知道的還以為阿米那是剛從渣滓洞回來呢。合著滿村老少就沒有一個指望的上的?


    “說什麽呢,混小子,村子裏那麽多叔伯都是死的啊,當我們家沒人啊,還是你大伯家搬家了?還用的上等你回來才收拾?趕緊的坐好,這大冷天的,加把勁趕路,早點回去也好早點暖和暖和。”


    顧小麥很想和妹妹多說幾句,可惜一上來眼睛隻看見妹妹,其他一個不理顯然已經得罪了秀芝爹了,一鞭子下去,顧小麥剛剛張開的口就灌了滿口的冷風,一陣的咳嗽,嗬嗬,總算是把肚子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給吞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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