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卿陪著蘇文錦打了一天的牌, 輸了將近百兩銀子, 臨走前蘇文錦頗有些可惜的送她出門道, “以後還是不和五妹妹打牌了, 贏了自家人的錢實在沒什麽意思。”


    蘇文卿:“……”


    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 簡直讓人無言以對。


    馬車慢慢悠悠的走, 綠袖坐在一旁替蘇文卿按脖子,蘇文卿睜眼看著綠袖還未脫稚嫩的臉輕聲道,“你如今也十四了。”


    綠袖附在蘇文卿脖頸間的手微微一頓, 繼而笑道, “小姐怎的提起這個。”


    “我再留你四年”,蘇文卿緩緩開口,綠袖雖然是她的丫鬟, 但是卻是從小一起長大,情分自然不淺, “到時候你想去哪兒我就隨你,你想回蘇州照顧你母親也是可以…”


    綠袖頓時明了,定是清瑤這兩日整出的事情害的蘇文卿又多想了,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幾分道,“我打小就跟著您,您是想讓我去哪?母親托蘇家的福氣,現在在蘇家也過的好好的,身邊有兩個嫂嫂伺候也不缺了我一個,再說了我走了誰伺候您?”


    上一世蘇文卿慘死,綠袖被王氏塞給了一個混人, 活了不過兩年便生生被打死。蘇文卿握緊綠袖溫熱的手暖暖一笑,“那就等我親自替你尋一門好親事吧。”


    待回到府上,見過徐老太太後就回了越林苑。剛剛踏進門口,蘇文卿就敏感的發現裏邊氣氛不太對。


    徐子越並不管後院的事情,蘇文卿又是好性子,院子裏的丫鬟們比其他院中活潑的多,更不說有千知在,每每幾個人一起說話玩鬧。今日的越林苑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一人說話,蘇文卿腳步一頓這才踏了進去,這才瞥見廂房前的小丫頭正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掃地。


    聽到腳步聲這才抬起頭來,臉上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還未等蘇文卿開口,那小丫鬟已經小步子跑了過來,一雙小眼睛往書房那邊瞟了一眼壓著嗓子小聲道,“少夫人您可回來了,少爺說請您去書房一趟。”


    書房?


    蘇文卿神色一凜,徐子越何時會這麽正式又見外的請她去書房。


    問了今日徐子越何時回來,又是誰接觸過徐子越,果然那小丫鬟說今兒清瑤闖了貨。


    蘇文卿知道徐子越不會收了清瑤,就算不是她的緣故,以徐子越自己也看不上這樣的貨色。那日讓清瑤自己去試試,隻是想讓她認清現實以後規規矩矩,不要再整出一些事端。


    但是依現在的情形,蘇文卿心中暗道不太好,沉聲問道,“清瑤呢?”


    “…”,那小丫鬟縮了縮脖子,像是有些後怕的模樣抖著嗓子道,“少爺直接讓牙婆將清瑤帶走了。”


    蘇文卿心中咯噔一聲,即使在豔陽天下,手腳還是有些發涼。


    當初沒有直接將清瑤打發出去就是想再給她一個機會,徐子越不會收了清瑤,大抵會生氣責罰一頓,介時她再認錯說一說便好。


    但是徐子越居然直接將人給…賣掉了?


    雪芮以前犯了事,隻不過是打出了府,以後隻是不允許再在徐家伺候罷了。但是直接讓牙婆帶走,依清瑤的相貌會被賣到哪裏…蘇文卿臉色實在算不上太好,按理說徐子越不會動怒至此,難道是清瑤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若非如此,又怎麽會出手這般重。


    那小丫頭說是清瑤膽子大進了書房,還弄髒了徐子越寫好的一幅字,但到底是什麽原因一眾丫鬟各個心知肚明,無非是清瑤自覺地相貌出眾想自薦枕席,卻不想少爺半點情麵也不留。


    像清瑤一樣存了爬床心思的丫鬟多的是,但是清瑤這般容貌都被賣了出去,更不說其他人。眾人哪裏見過少爺這般心狠手辣不留情麵的時候,再看徐子越除了懼怕哪裏還敢有其他心思。


    甚至連平日裏最愛說話的千知也不敢多言,越林苑裏人人噤若寒蟬,如今終於等到少夫人回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至於少爺為什麽讓少夫人一回來就去書房,這已經不是她們猜得到的了。


    蘇文卿頓時又有種時間回溯的錯覺,就像剛剛認得徐子越那時一樣,徐子越說一句話她都要猜上半天,再細細琢磨怎麽說話才不會惹得徐子越不高興。


    畢竟是自己說了話,清瑤才有了膽子。因為心中有鬼,蘇文卿在門外站了好一陣子,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徐子越的書房是坐北朝南的,一年四季曬不到什麽陽光,平日裏稍顯陰冷,夏日裏卻非常涼快。蘇文卿平日無事也喜歡在書房待著,徐子越藏書很多,並且有很多她也喜歡的讀物,但是今日一踏進去,蘇文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徐子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衫,許是因為沐浴過,隱隱露出半截白皙的胸膛。長發散在肩頭,一縷銀色發帶將長發攬起,手指握筆,不知在寫些什麽。


    蘇文卿站在距離徐子越一書桌寬的地方停住腳,她此時著急想問問清瑤怎樣,但哪兒敢這會兒開口,隻能放軟了態度小聲喊一聲表哥。


    徐子越抬起頭來,臉上看不出半點不悅,和顏悅色的開口道,“回來了?今天一天做了什麽?”


    “和三姐姐打牌”,蘇文卿琢磨著開口,“表哥今兒怎的回來這麽早?”


    “無事便回來了”,徐子越放下筆,蘇文卿看到雪白的紙上根本沒有一個字,上邊斑斑勃勃隻有三個墨點。


    蘇文卿心中一顫,徐子越提著筆一個字也沒有寫進去…頓時轉身想跑,就聽徐子越輕聲開口道,“文卿,我打賣了你的丫鬟,你生不生氣?”


    這要怎麽辦?蘇文卿驀地瞪大了眼睛,“你…真的把清瑤…”


    “不知檢點敢勾引主子,這樣的丫鬟早就該亂棍打死。”


    “但是…”


    “但是什麽?”


    “…”。蘇文卿啞然,“但是她並未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書房本就不許丫鬟們進入,這丫頭擅自闖入,後來還說是文卿你讓她來伺候,你說該不該罰?為什麽不說話,說沒有你的授意,是她膽大包天自己做了主。還是說,文卿,真的是你的授意?”


    刹那間蘇文卿俏臉一白,她聽到椅子挪動的聲音,身子不由繃緊。


    徐子越站起身來,緩步走過書桌站在蘇文卿麵前,居高臨下的抓起她纖細的手腕咬牙道,“文卿,你告訴我,為什麽?”


    徐子越果然動了大怒,被自家娘子塞進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蘇文卿被抓的手腕生生作痛急忙解釋道,“我知道表哥你不會收的,我隻是想讓她死了心…”


    “我不是說這個”,徐子越的臉色奇差,他抓緊蘇文卿細細的手腕將人緊緊錮在身邊,“你既然當初將她們二人帶來京城,難道就是僅僅想多兩個丫鬟?你如果真的信我不會收,那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將她們帶來?”


    清瑤清芷這兩個丫頭長相太出挑,作為蘇文卿的陪嫁嫁過來,其中的用意顯而易見。徐子越想起清瑤說當初蘇老太太將她們二人送到蘇文卿麵前,蘇文卿根本沒有拒絕。


    為什麽沒有拒絕?蘇文卿看似好脾氣,實際卻是個倔性子,若是她不同意蘇老太太也不會強求,但是她根本就沒有拒絕。


    這次是借她的手懲治清瑤,那下次呢,會不會真的將人送到他的身邊?


    “是不在意?”徐子越沉聲道,“我收不收她們你根本不在意?”


    “當然不是”,蘇文卿心裏難受,她手腕很痛,因為徐子越的話已是紅了眼睛。她怎麽可能不在意若是不在意,也不會攔著清瑤,更不會因此而整日胡思亂想。


    徐子越看到她這個模樣其實已經心軟,他根本舍不得讓她難受,不願意看到她傷心。他抬起蘇文卿的下顎,緊緊地鎖住她的目光不讓她躲閃,“還是不相信我?”


    蘇文卿心中酸澀難當,不是因為徐子越的話而傷心,而是徐子越此時脆弱的模樣讓她難受。她怎麽可能不在意,怎麽可能不相信他,她隻是怕,怕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這個深愛的自己的男人傷心。怕有一天自己會突然死掉,怕這麽優秀的他卻沒有一個優秀的孩子。


    但當看到徐子越受傷的模樣,她隻知道自己錯了。


    徐子越根本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隻有一個她。


    她撲上前去雙手緊緊攬著徐子越的腰,“表哥我錯了。”


    徐子越苦笑一聲,他是有多喜歡這個人,才會因為她軟軟的一句話就消了怒氣,“以後若是我真的收了妾室,難道你心中會好受?”


    蘇文卿搖頭,“不會,夫君我錯了”,她軟軟的貼上徐子越的唇,“我以後再也不會糊塗了。”


    蘇文卿與徐子越最根本的矛盾,直到今日才浮出了水麵。


    他們之間的矛盾不在於感情是否深厚,而是在於一種不對等。這種矛盾,感情越深厚,愛的越深,才會更加傷人。


    隻要蘇文卿的身體沒有和常人一樣,隻要她還有心疾,即使今日她說自己錯了以後也不會再胡思亂想,但徐子越卻明白,根本不會那麽容易。


    他也隻是氣急了說些氣話,蘇文卿怎麽可能不在意,怎麽可能不相信。隻是她始終因為自己的心疾對他心存愧疚,徐子越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納了妾或是其他,蘇文卿甚至不會生氣。


    就像在婚前同意蘇老太太讓她帶著陪嫁丫頭一樣,蘇文卿也許早就想過了千萬種結果。答應嫁給他,是因為她喜歡他,但讓他這樣動怒,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喜歡他。


    所以徐子越才會更加憤怒,但憤怒中還有止不住的心疼與無可奈何。


    第二日蘇文卿醒來後徐子越已經早早去了衙門,綠袖進來伺候時擔心的問她少爺是不是生氣了。蘇文卿默然半晌後點了點頭,綠袖擰著眉頭說道,“您也真是的,少爺對您這麽好,偏偏要讓清瑤過去傷少爺的心…”


    蘇文卿麵無表情的任憑綠袖給自己梳妝,徐子越確實生氣了,但是生氣的內容和綠袖說的並不一樣。


    這是蘇文卿藏在心裏最不願意說出來的東西,但是一旦全部說出來,蘇文卿卻覺得心口放鬆不少。


    徐子越對她根本說不出重話,就算是氣急了最後還是心軟。


    蘇文卿想起徐子越無奈哄她的模樣,精致的五官因為笑容越發漂亮。她突然間很想念娘親,因為娘親好自己一樣有著不康健的身體,身邊卻也有一個願意包容的人。


    徐子越昨天打發走清瑤的動靜並不小,徐老太太第二天就知道越林苑的丫頭被打賣了出去。不是趕出府,而是直接交給牙婆。一眾丫頭們皆是心頭發麻,尤其越林苑一眾丫頭,想起平日裏清瑤與她們炫耀自己是少夫人娘家送來的陪房,結果落了個什麽下場。


    徐老太太聞言隻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哪個院子裏總是有幾個不長眼又犯蠢的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有幾分姿色就動了歪腦子。唯一與其他人想法不同的便是徐子玉了,徐子玉見過清瑤,徐府這麽多丫鬟,自是沒有比清瑤出色的。至於幾個小姐,除了蘇文卿與徐心梅,清瑤也是不比心蓮心蘭差。


    大哥也太不憐香惜玉,這麽一個美人居然直接賣掉了。


    這話也隻能和身邊丫鬟說說,徐子玉怎麽也不敢在徐子越麵前多說幾個字。結果沒有管住嘴,在徐心蓮麵前提起,徐心蓮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馬上又是秋闈了,你再考不中爹爹非得打死你!”


    徐子玉頓時蔫了,嘟囔一句親妹妹太不貼心,留下越發生氣的徐心蓮轉身回去看書。


    三年已過,徐子越已經是五品的大理石少卿,徐子玉甚至還未考中舉人。


    徐心蓮心中異常焦躁,尤其是前幾日蘇文卿去了三皇子府上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後來太子妃送來帖子請她去賞花宴,徐心蓮這才好些。隻是在得知蘇文卿也要同去時,又沒了半點好心情。


    當初好不容易回了蘇州結果又回來,現在更成了自己的嫂子。徐心蓮與京城的貴女們一同相聚時,時常有人向她問起蘇文卿,說她有福氣嫁了徐子越,更說她相貌出眾堪比三皇妃。


    徐心蓮煩不勝煩,當初蘇文卿搶了祖母的寵愛,因為她的緣故使得她與王倩不和,後來還害的母親在京城丟了臉,那段時間就連她都不好意思出現在各個宴會上。


    現在在外邊她是京城人人羨慕的徐夫人,在徐家她是自己的大嫂,處處都比不過她。徐心蓮咬著牙狠狠瞪了越林苑方向一眼,等過幾天…


    等賞花宴見過太子之後宮裏就會賜婚,待她成了太子側妃,就再也不用這般隱忍了。


    太子妃的賞花宴,能收到請柬去東宮的皆是京城數得上的貴夫人小姐們。徐家蘇文卿與徐心蓮收到了請柬,隻有徐老太太知道蘇文卿已經早早見過太子妃,這趟去的也放心。


    上車前因為又徐老太太在身邊,兩人皆還有些親密,等分別上了馬車就分道揚鑣,就連進宮時也是錯開的。


    蘇文卿本就不喜王氏徐心蓮,如今得知徐子越的真實身份,更是見也不願意見。徐心蓮記恨的蘇文卿三年也是不願,更何況就算她不願意承認,事實也是無論是誰和蘇文卿站在一起,總是有些黯淡。


    今兒的賞花宴畢竟是入東宮要進皇宮,兩人的裝扮皆是華盛的宮裝。


    徐心蓮今日大抵是這宴會的主角,今日的裝扮就格外費心思。她不是蘇文卿徐心梅這類一眼就能奪目的模樣,她長相秀氣不算很很出眾,但氣質極佳。


    發飾以白玉為主,雕鏤精致的白玉步搖,一身月白色長裙,外邊是一件淡紫色罩衫,越發襯的她,,,。太子妃將目光從徐心蓮身上移開,心道倒是個聰明人。


    蘇文卿在宮門口遇到了安慶,不如說是安慶的車子在宮門口等了她一陣子,隻是好巧不巧的一同來的還有江澄。


    江澄的車子還要快一些。


    江澄當年能做安慶及笄禮的讚者,確實說明兩人關係甚好。如今江澄從馬車上下來,瞧見安慶的車子便以為是等自己,笑盈盈的走過去與她並排,“王妃來的好早。”


    安慶莞爾一笑道聲好久不見,江澄轉身準備與她一同進去,安慶淺淺笑道,“你若是著急便先進去吧,我再等等。”


    她總是擔心蘇文卿,問了宮門口的侍衛說徐夫人還未到,結果沒想到遇到江澄。


    “無妨”,江澄微微納悶,安慶確實在等人,但是等的不是她,難道是三皇子?但是今日宴會上並為邀請男子啊。


    安慶還想說什麽,正巧駛來一輛馬車,蘇文卿熟悉的身影從馬車裏出來,瞧見安慶時蘇文卿臉上一喜,待看到江澄又是微微一怔。


    安慶也有些無奈,怎的就這般巧,此時無法隻能笑盈盈的一同進去。


    江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三王妃等了許久,難道就是為了等蘇文卿?


    蘇文卿出嫁時三皇妃特意來送禮,這事兒江澄也聽過。自己一同的好友與自己最不喜歡的人走的這般近,江澄自是不高興。但安慶身份卓然,她不高興也是無法,但是怎麽也未曾想到這兩人居然這般親昵?


    江澄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蘇文卿何時與安慶相熟,安慶卻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也不是不知道江澄一直喜歡子越,江澄是她好友,徐子越是她弟弟,這兩人若是在一起安慶也是樂意見到的。但是子越死心塌地喜歡了蘇文卿,感情這事情勉強不來。


    後來江澄又做了些蠢事,惹得子越不悅,安慶也是有些失望。


    如今蘇文卿成了她的弟妹,又是知道他們秘密的家人,安慶自是要護著她。更何況與蘇文卿相識以來,兩人皆有些相識恨晚的遺憾。


    人總是會變的,江澄慢慢與她越走越遠,蘇文卿卻是越來越近。安慶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蘇文卿收回目光淺淺對江澄一笑,“站著做什麽,可別讓太子妃久等。”


    她看得出安慶有些為難,索性就先開了口。


    安慶反應極快我,聞言伸手拉過一語不發的江澄。江澄微怔的將視線蘇文卿移開,看著安慶有些擔憂的目光,最後沉默的伸手抓住安慶的手。


    恍惚間江澄想起第一次見到蘇文卿時的模樣,那時她們兩人一起相談甚歡。


    其實從始至終,蘇文卿從未對她有過一絲惡意,她們之間,隻有她單方麵的記恨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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