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卿一怔, 她本是想回去的, 但是五叔卻說父親近期要來京城, 那等父親回去時她要不一同回去?


    想起父親, 蘇文卿心口便是一緊, 低頭道, “還不知,不過許久沒有回去,也該回去了。”


    徐老太太點點頭卻是也沒有說什麽, 好一陣子歎了口氣道, “你說的是,回去也好。”


    她是舍不得蘇文卿的,更何況當初是想把蘇文卿說給徐子玉。現在徐子玉與蘇文卿並不是非常親近, 倒是與徐子越關係日漸親密。李嬤嬤勸她說順其自然,就算是徐子越看上蘇文卿又無妨, 正好能讓徐子越與徐家親近些。


    道理她何嚐不懂,但是她到底是不願意。


    蘇文卿隻當是外祖母終於想清楚不再把自己許給徐子玉了,心道這倒是極好,又同徐老太太說了一會兒便出了清風堂。李嬤嬤等蘇文卿走後走上來,不由歎口氣,老太太就算現在對大少爺沒有以前的偏見,但到底親近不起來。


    而且還有一事,李嬤嬤低聲道,“太太,表姑娘與郡主交好, 王家那邊…”


    徐老太太麵色一冷,齊家韓家王家的一些事情,隻有他們老一輩的人才知道,就連王氏也不曾知曉。隻是一旦想起來,徐老太太仍是止不住的心寒。


    “郡主如今姓齊不姓韓,是大長公主的幹女兒,這件事休要再提。”


    “是。”李嬤嬤低聲應了,也不再提。


    蘇文卿從清風堂回到青黛院,今兒一大早便出門,一直到這會兒才回來,她身子虛著實有些累。等進去發現桌上放了一三寸長的匣子,打開一看,是一支孔雀銀步搖。


    因為樣式實在是精致,一看就是特意照著圖紙做的,心中剛剛猜到一點端倪,綠袖已經從裏間出來。看蘇文卿正在打量這簪子,笑著解釋道,“姑娘出去一整天可真是不巧,大少爺今兒過來尋姑娘說話,結果姑娘出去了。這個是大少爺送給您的,說是早與姑娘說好的,還說今兒才送來,讓姑娘莫要怪罪。”


    蘇文卿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她知道徐子俊是個實誠人,但沒想到竟然真的如此實誠,真是與他那母親差了太多。上次徐子越幾人去秋闈前夕,徐子俊說等他考中後再送蘇文卿一件首飾,蘇文卿那時心道哪兒有讓徐子俊送禮的道理,當時還答應,等徐子俊中了一定送禮恭賀徐子俊。


    等桂榜出來後,徐子俊考了第十九名,蘇文卿還有些詫異,沒想到徐子俊竟也如此優秀。想著到底是文人,於是讓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寶過去。至於徐子俊說還要送她首飾的話,蘇文卿隻當客氣話沒放在心上,誰知徐子俊居然真的送來了。


    蘇文卿將這步搖拿在手裏細細看了看,步搖宛若孔雀開屏,七股雀尾上又銜了一串流蘇,銀光閃閃十分精巧。不由感歎徐子俊真是個雅致人,花樣實在精致的很,等下次見麵定要道聲謝。


    剛剛抱回來的小波斯貓這會兒正在床榻上使勁兒爬,時不時發出一聲聲細細的叫喚聲。蘇文卿瞧著可愛,過去逗它玩了會兒,小東西個頭不大倒是纏人,一會兒已經蹭著蘇文卿的裙子窩成一團。


    蘇文卿不由一笑,招呼綠袖過來。


    她本想自己送過去,順道看看徐心梅最近如何,但到底不想去牡丹院,若是去了不請安,王氏又要說她不懂禮。讓綠袖用小輩子將這小東西裹起來,又細細交代了如何喂養,這次讓綠袖出門。


    蘇文卿從未養過這些,徐子越同她說的時候她還嚇了一跳,居然這麽嬌貴。


    綠袖笑盈盈的去了,也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回來了,臉上喜滋滋的,“四姑娘看見就喜歡的緊,剛剛送過去就舍不得鬆手,還十分感謝小姐你呢。”


    蘇文卿會心一笑,“謝不謝的就免了,她開心便好,免得她無聊又瞎想。”


    再無其他事,綠袖伺候蘇文卿歇息了,第二日一大早才用完早膳,徐心梅就來了青黛院。


    上次見徐心梅時,她的頭發堪堪隻過耳朵,今兒見了也不由感歎柳姨娘手巧。續了些假發,雖然少點比不上真頭發好看,但卻不會讓人一眼看出來是斷了頭發的。


    徐心梅臉上掛著笑容,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蹦蹦跳跳,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徐心梅才慢慢道,“那事兒發生後,徐心蘭求我將楊公子讓給她,姨娘也說事已至此,不如讓給心蘭算了。那時我就想,我也是姨娘親生的,為何卻沒有人替我想一想,但姨娘與心蘭一直哭著求我。”


    蘇文卿倒是不知道這一茬,不曾想到柳姨娘居然如此偏心。


    “我對楊公子死了心,想著畢竟姐妹一場就算成全了又怎樣,卻不想聽見楊夫人說要娶了我還要把徐心蘭納了,老太太和太太居然也同意了…”


    蘇文卿一時驚駭不已,她之前也想過,但又覺得楊家應該不會如此不要臉,結果居然是真的,“還說是什麽書香門第,真是丟了讀書人的臉!”


    徐心梅輕輕的笑了,眼睛中有盈盈淚光,“親姨娘親姐姐如此對我,蘇姐姐你卻自始至終對我這般好…”


    蘇文卿急忙打斷她,這樣的徐心梅實在太讓人喘不過氣,但到底已經在心口劃了一刀,又怎麽會完好如初。


    最後還是安慰幾句,“不用顧忌太多,自己舒心才是最重要。”


    徐心梅點點頭,人人姐讓她不快,自己再讓自己不快,那還有什麽意思,兩人又說了些別的,徐心梅倒也記得清楚,“姐姐你生辰快到了吧。”


    蘇文卿的生辰在一月以後,徐老太太想著借著機會讓府中的姑娘們好好玩一玩,但徐心蘭已經送到了徐莊,徐心梅又整日在牡丹院不出門。與蘇文卿說了,蘇文卿一點不想和徐心蓮徐子玉一起過生辰,這便拒絕了。


    徐老太太想起也許再過一個月,蘇文卿就要隨蘇長宇回蘇家,一時也沒有心情,蘇文卿願意怎麽樣那便怎麽樣吧。


    隻是兩日後慶國公府送來了貼子,一張給徐心蓮,一封給蘇文卿。徐二太太高興的拉著徐心蓮道,“這可是郡主的及笄禮,請的皆是權貴,等那日你便同你倩表姐一同去。”


    徐心蓮點點頭,安慶郡主身份斐然,能接到請帖的皆是數得上的權貴女眷。徐家除了姐姐,也隻有她能去,而王家的帖子自是不會少。


    徐心蓮點點頭,這些日子因為徐子越和徐子俊雙雙中了舉人,徐子玉在府中就格外低迷。全家上下皆是對徐子越恭敬有加,她與母親哥哥頓時尷尬了許多。


    但是如今看來,就算徐子越徐子俊考中了舉人,徐心悅仍然是去不成。


    母女兩心情都不錯,正商量那日送什麽禮,一會兒雪芮從外邊回來,臉色十分不好看。徐二太太因著心情好有些不悅,“愁眉苦臉的,這是做什麽。”


    雪芮咬咬嘴唇,為難的開口,“太太,慶國公府送來的帖子有兩張,一張是給心蓮小姐的,一張…”


    二太太和徐心蓮皆是一驚,難不成徐心悅也收到了?


    雪芮頓了頓,才道,“…另一張,是給表小姐的。”


    “嘭”的一聲,徐二太太手中的茶杯打翻在桌麵,茶水沿著桌子蜿蜒流下,徐心蓮的臉色十分難看,雪芮也是不能理解,“奴婢還以為是錯了,特意問了兩便,說就是給表小姐的。”


    徐心蓮已經委屈的繡眉緊緊蹙起,貝齒咬著嘴唇不可思議怒道,“她是什麽身份,怎麽可以和我一同去?怎麽可能收到郡主的帖子?”


    王氏也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想過有可能是徐心悅,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蘇文卿。


    驀地又想起上次齊老太君來徐府,最後送給蘇文卿的那塊玉佩,難不成齊老太君真的有什麽想法?


    牡丹院裏王氏也徐心蓮大驚失色,清風堂裏徐老太太和蘇文卿也是大吃一驚。


    雖然上次安慶郡主和蘇文卿說了要請她去府上玩,但隻當是普通去玩耍罷了,絕沒有想到郡主的及笄禮居然也請了蘇文卿。


    及笄禮的觀禮者,這種在眾權貴跟前露麵的機會,實在太難得。


    不過乘了一次車,就能換來一張郡主及笄禮的請帖,就連徐老太太也感歎這位郡主實在是知恩。


    蘇文卿首先想到的卻是要送什麽禮,她是最不會送禮的,更不說這種正式的場合,若是出了差錯丟的就是蘇家和徐家的臉。也不敢自己做主,認真的請教徐老太太要送什麽才不失禮。


    徐老太太稍作思索後道,“齊家尊貴,這京城除了幾位皇子又有誰比的過齊家,宮裏賜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就算是我們送的再貴重,也難入齊家的眼。更何況那日貴人多,你又如何保證能比別人的貴重,況且送的太出挑倒是不好。”


    蘇文卿點點頭,蘇家人不缺銀子,但是銀子再多,在這種場合卻顯得低俗了,“但是若是太樸素了也是不妥。”


    “這是自然”,徐老太太摸摸蘇文卿的頭笑道,“所以,給齊家送禮,不講求貴重,心意到了就行。”


    這話在理,蘇文卿謝過徐老太太,正說著話外邊丫鬟來報,說徐子越來了。


    徐子越從外邊進來,他今兒穿了一身紋雲玄色衣袍,不是文士一般穿的廣袖,倒有些勁裝的模樣,也不知道去了何處。隻是玄色衣袍襯著精致的五官越發讓人移不開眼,蘇文卿眯著眼睛瞧他,直到徐子越走近了,這才驚覺徐子越似乎比剛剛見麵高了許多。


    徐老太太就算是不喜徐子越,也是承認徐子越的氣質一日比一日好,年紀小小卻已難掩貴氣。隻是明明才進來,徐子越看到蘇文卿在這裏也是絲毫不驚訝,徐老太太甚至懷疑徐子越就是奔著蘇文卿來的。


    蘇文卿一看到徐子越眼睛頓時一亮,剛才外祖母說了那麽多,她雖然大抵知道方向了但是還是不知道送什麽,這會兒看見徐子越進來頓時覺得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不知何時,蘇文卿竟覺得,無論什麽事情,到了徐子越這裏都會迎刃而解。


    笑眯眯的直言其意,“表哥你來的正好,安慶郡主送了帖子請我去他的及笄禮做觀禮者,你覺得我該送什麽禮?”


    徐老太太實在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適才才和蘇文卿說了那麽多,徐子越一進來她說的便全部作廢了。她知道徐子越有本事,蘇文卿下意識問他無可厚非,但到底覺得文卿對徐子越似乎太依賴了些。


    徐子越微微詫異,接過帖子,上邊蒼勁的字體,他自是認得這是齊光的字。


    安慶的及笄禮。


    徐子越色澤微淺的眼睛就像一壇靜靜的水,看不出任何波瀾卻靜的讓人沉悶。蘇文卿敏感的發現了徐子越一瞬間的出神,輕輕喚了聲表哥。


    徐老太太示意他坐下說話,徐子越坐了將帖子還給蘇文卿道,“你如何打算?”


    蘇文卿漂亮的眉眼蹙起,無力道,“祖母說齊家尊貴,所以不用送的太貴重,隻要心意到了便好。”


    “嗯”,徐子越點點頭,確實如此,隻是到底如何才能到了心意…徐子越不由輕輕一笑,就算說到這個地步,但是以蘇文卿送禮的本事,也絕對想不出好辦法。


    能合安慶心意的東西,他自是知道,也不瞞著蘇文卿,“安慶郡主喜歡樂理,你想想該送什麽?”


    樂理?


    安慶郡主那般的美人,配上古琴倒是和諧。


    隻是經徐子越一說,蘇文卿頓時想起了一些她差點忽略的細節。


    上次與安慶郡主同乘一輛馬車,郡主十分喜歡她抱著的那隻波斯貓,也伸手碰了碰。蘇文卿不小心碰到過安慶郡主的手,她記得上邊有繭子。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內宅小姐,手上有繭,除了彈琴再無其他可能。


    蘇文卿也學過古琴,但因為並不是非常喜歡所以學的並不久。當時父親請了一位女先生教她,那位琴師說左手最好不要包指甲,免得卡了弦,音色層次也會變差。但是等她學了兩月,終於要用到左手時,不過幾天左手手指就磨出了水泡疼痛難忍,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她記得那位琴師,右手白皙沒有一點點疤痕,左手手指卻有繭。


    之前並未注意到,現在才想明白,蘇文卿心道原來如此,但是又不由疑惑徐子越是如何得知。


    徐老太太也是疑惑,眉頭一挑道,“你是如何得知郡主喜歡樂理?”


    徐子越淡淡道,“齊世子偶爾說起過。”


    齊世子與郡主兄妹情深,蘇文卿一聽是齊光說的,有知道齊光也徐子越以後一朝為官,當即便信了。徐老太太卻是十分詫異,齊世子何時與徐子越如此相熟,就連郡主的喜好也透露一二。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安慶郡主是早早便訂了親的,定親的正是當今三皇子,齊光萬萬不可能有其他心思。


    先是江琦,現在又是齊光,徐老太太一時心情複雜,徐子玉若是能交到如此的友人…


    蘇文卿到底隻學了幾個月的古琴,隻懂些表麵的東西,不由轉頭去看徐子越。這個未來的權臣,其實也是精通琴藝的,隻不過現在年紀還不大,蘇文卿知道徐子越琴藝出色但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學了古琴。


    不由小聲道,“那…送一把琴?”


    徐老太太這回倒是笑了,“安慶郡主手中的那把琴換做焦尾,是曾於烈火中救出來的一段梧桐木所製。因為經火焚燒所以聲音異常,便用這段梧桐木製成了一張七弦琴,因琴尾尚留有焦痕,故取名焦尾,世間僅此一把,至今已經傳了上百年。當年長公主出嫁,這張琴便做了嫁妝送進了慶國公府,後來長公主看安慶郡主喜歡又傳給安慶郡主。除了綠綺,號鍾這等名琴,已無其他再比得上焦尾。”


    說罷轉頭對徐子越道,“那依你之見,可是想送琴譜?”


    徐子越淡淡點點頭,“我曾得遇樂琴居士,有幸得了一本《琴學初津》,待郡主及笄,文卿便以此為禮吧。”


    蘇文卿未曾聽說過,徐老太太卻是知曉,樂琴居士陳世驥寫出這本《琴學初津》,隻精抄多部分贈琴友,就連她也隻是聽說一二,徐子越卻正巧有一本。


    徐子越在南嶺的將近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又到底遇到了什麽。徐子越從未說過,所以,根本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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