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78,才色雙絕


    次日午時,廬陵府城,來鴻酒樓。


    沈浪錦衣華服,腰纏玉帶,手持一柄檀木折扇,拇指上還戴著金鑲玉扳指,留著浮誇的八爪蟹劉海,不僅打扮得像個紈絝公子哥,臉色也是一副酒色過度的蒼白,還有著濃濃的黑眼圈、大眼袋,極具時間管理大師風範。


    很明顯,他動用了“眾生相”法咒,徹底改頭換麵,藏起了本來麵目。


    因為廬陵府城已經貼上了官府畫押,追緝“妖僧法海”的海捕文書。


    不僅幾座城門前的告示牌上都張貼著海捕文書,集市、酒樓、青樓、賭場等城中人流量大的場所,也都貼滿了懸賞通緝令。


    像沈浪麵前的這座來鴻酒樓,大門旁邊的告示板上,就掛著一張通緝令。


    通緝令上的畫像,自是“妖僧法海”模樣。


    別說,還真很像沈浪之前化妝成和尚時的模樣。


    除了畫像,還有詳細的文字說明。


    包括他的法號,大概年齡,身高、體型、武功、武器,甚至連小兔子的說明都有,還有張萌萌的兔子畫像。


    罪名就比較誇張了:


    強暴殺害杜芊芊,殺害杜百勝,殺害某某、某某某等四位府衙正職捕快,強暴殺害某某某、某某某……後麵一長串姓名,赫然足有數十人。


    這明顯是把其它無頭案子,都栽到了“妖僧法海”身上。


    甚至那幾十個受害者,有很大概率,根本就是蜘蛛七姐妹血祭魔神搞出來的受害者。


    當沈浪站在酒樓大門旁,津津有味地讀著懸賞告示時。


    也被沈浪加持了“眾生相”法咒,將眉眼五官、身高體型都調整了一番,變得與其本來模樣大相逕庭,還換上了一身保守的翠綠衫子,作丫環打扮的白詩詩,在旁邊小聲說道:


    “這麽明顯的栽贓嫁禍,你就一點也不生氣?”


    沈浪嗬地一笑,唰一聲展開折扇。就見折扇正麵寫著“空虛”,背麵寫著“寂寞”,還缺個“冷”字沒地方寫,幹脆就在扇骨上密密麻麻刻了一排“冷”字。


    沈浪輕搖折扇,舉步走向酒樓大門,淡然道:


    “被通緝的是‘妖僧法海’,被嫁禍的也是法海,跟我‘空虛公子’又有什麽關係?”


    瞧著他那浮誇模樣,白詩詩不禁一臉惡寒,縮著脖子,抬起雙手搓了搓胳膊:


    “你這名號有夠爛的。空虛公子,哈,瞧你現在這模樣,確實有夠虛的……”


    沈浪回頭瞪她一眼:


    “伱這妖女,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暗示我!”


    白詩詩瞪大雙眼,作驚詫狀:


    “竟能聽懂我的暗示?你不是不近女色,養鳥無用的老實和尚麽?”


    沈浪嘴角抽抽兩下,懶得與這妖女多說,給滿臉笑容迎過來的店小二拋去幾個銅子:


    “還有包廂麽?有的話,給本公子找間臨街的包廂。”


    “好咧,公子爺裏邊兒請……”


    隨店小二上了酒樓三層,在一間臨街靠窗的包廂坐下,點了一桌好酒好菜,待酒菜上齊,店小二退出包廂,沈浪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紅燒排骨,大口開嚼起來。


    白詩詩坐在他對麵,剛剛拿起筷子,還沒開動呢,沈浪就已風卷殘雲一般連吃幾大塊紅燒排骨,還抽空喝了杯酒……


    白詩詩不禁調侃道:


    “又在間接吃草,喝糧食發酵的汁水?”


    沈浪麵不改色:


    “我現在是空虛公子,想吃什麽都可以。”


    “你這假和尚,參的分明就是野狐禪,祭的也是五髒廟,還殺人不眨眼……真不知琉璃尊者為何那般看重你……”


    沈浪哈哈一笑:


    “自然是因為本公子有夠瀟灑。”


    白詩詩撇撇嘴角:


    “就你現在這模樣,跟瀟灑二字可是半點不沾邊。”


    說這幾句話的功夫,沈浪就已經快把一整盤紅燒排骨給吃完了,說話居然半點都不耽擱他吃東西的速度。


    白詩詩趕緊一伸筷子,趕在沈浪清盤之前,搶了塊紅燒排骨回來,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吃喝得差不多時,沈浪漸漸放緩速度,一邊慢慢喝著酒,一邊說道:


    “今天來府城的這一路上,你表現還不錯,包括進城之後,都一直沒有做手腳、留暗號。勉強能算是積極配合我查案,有立功表現。”


    聽他此言,白詩詩身軀微微一僵,舉酒杯淺飲一口,潤了潤幹澀的喉嚨,強自鎮定地說道:


    “你知道我曾經留下過暗號?”


    沈浪點頭:


    “昨天下山時,你一路上都在留暗號。我雖未曾回頭,卻知道地一清二楚。”


    白詩詩輕哼一聲:


    “既然知道,為何不當場揭破?”


    沈浪笑了笑:


    “既要釣魚,當然得打窩設餌。


    “本來是想將你姐妹們釣出來,趁她們救你時,將她們逐個擊破。


    “可沒有想到,我明明隻展現出須得利用偷襲、暗算等手段,才能擊敗、斬殺五品大成武者的實力,遠非四品武者對手,她們卻還是耐住性子,隻驅使炮灰前來攻我,還試圖設計借官府力量趕絕我……


    “白姑娘,你的姐妹們,似乎並不怎麽看重你。她們如此行事,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我若被逼得走投無路,很可能先殺你墊背。你的安危,在她們看來,好像並不重要。


    “還有杜百勝,身為杜芊芊之父,卻被當作炮灰利用,驅使他前來試探我的底細……白姑娘,你們蜘蛛七姐妹之間的情誼,貌似並不如何牢靠啊。”


    白詩詩輕輕抿了抿嘴唇,淡淡道:


    “吾主的理念,乃是萬物眾生,競逐大地,強者掠奪一切,弱者淪為血食。


    “我落在你手上,已是敗了一次,又間接害死五姐,可謂一敗再敗。連敗兩次的我,已經是個‘弱者’,姐妹們就算徹底放棄我,也符合吾主理念。


    “更何況她們並未完全放棄我,還是做出了救我的嚐試。昨晚你若不敢反抗衙門捕快,我就已經得救了。


    “至於五姐的父親……以吾主的理念,五姐的父親,與我等姐妹又有什麽關係?莫要說我其她幾位姐姐,便是五姐她自己,若有必要,她也會毫不猶豫,驅使她父親做炮灰、填溝渠。”


    沈浪歎息道:


    “如此理念,全無半點人性。連一些禽獸,都知道感激養育之恩,反哺父母。你們那位主,教你們棄絕人倫,連禽獸都不如,根本就不是什麽正神。”


    白詩詩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眉頭豎起,兩眼一瞪,嘴唇微張,本能就要辯經,維護她的信仰。


    可話到嘴邊,不知怎地,想到杜百勝臨死前的神情、話語,她心裏便是微微一突。


    這時,沈浪又幽幽說道:


    “白姑娘,你的姐妹們隻想著對付我,卻全然不顧你的安危,你對此真就沒有半點怨氣?


    “別說什麽昨晚的捕快就是救你的嚐試。那群捕快在我麵前不堪一擊,你的姐妹們對此難道心裏就沒點數?


    “以你那位‘才女’四姐的腦子,難道連‘未慮勝,先慮敗’的道理都不懂?她難道完全沒有設想過,我會有反抗的可能?”


    白詩詩勉強辯道:


    “但你若反抗,下場就是被懸賞通緝,寸步難行。如果不是遇到琉璃尊者,贈你加持法咒的信物,你連府城都進不來……”


    沈浪點點頭:


    “是啊,這本來就是她們的設計。所以,她們早就想到了我會反抗,如此正好順水推舟,借官府的力量趕絕我。


    “可這般設計,好像偏偏忽略了你。忽略了激怒我這個殺人破戒的邪僧、妖僧之後,很可能拿你撒氣,折磨你、淩辱你,甚至斬殺你。


    “你猜她們是沒有想到,還是刻意忽略了?


    “說起來,昨晚那般場麵,你的姐妹們,可是一個都沒有現身呢。把救你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群武功遠不如我的捕快身上,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吧?”


    白詩詩語氣虛弱地說道:


    “我,我並不怕死……我們七姐妹,都不怕死……”


    沈浪輕笑一聲,悠然道:


    “我當然知道白姑娘你並不怕死。你的姐妹們或許也正是因此,沒怎麽考慮你的生死?


    “可你得知道,你死之後,魂魄的歸宿,真未必是與神同在、侍神永生。一個崇尚弱肉強食,教你們拋棄人性、棄絕人倫的魔神,白姑娘你自己想想,祂真會有那般好心?”


    聽得此言,白詩詩心中一顫,又想起了沈浪昨天說過的話:


    你的魂魄,不過是魔神食材……


    生前要做魔神的炮灰,被祂驅使利用,死後魂魄亦要為魔神耗材、養料,助祂長生……


    若是從前,沈浪這種說法,根本動搖不了她的信念,可是現在……


    她的信心,早就被沈浪三掌打崩。


    杜芊芊的死,更加劇了她信心的崩潰。


    以至於當時她明明恢複了四五成功力,就算不敵沈浪、兔子,也有逃走的可能,可她還是束手就擒,連逃走的嚐試都沒做,便乖乖服下了“化功散”。


    雖當時崩潰的,隻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但她的一身實力,皆來自於魔神恩賜。


    既已對魔神賜下的實力不再自信,那麽理所當然會牽連到她對魔神的信念。


    若她信念不曾動搖,那麽無論沈浪如何詆毀她的主,她也隻會不屑一顧,根本不該像昨天那般,言辭激烈的與他辯經,乃至舉出種種例證,差點就泄露了她姐妹們的真實身份。


    昨天離澤山上,那番激烈辯經的表現,其實就因為她信念已在動搖,必須用那種方式,鞏固信念。


    此時此刻,沈浪的話語,魔音般縈繞在她耳邊,不斷衝擊著她本就已經動搖的信念,令她眼神恍惚、滿臉茫然,張口欲辯,卻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姑娘,此間事了,我可以帶你去京城,求琉璃尊者,或是其他大真人,洗去你元神上的魔神烙印,斬斷你與魔神的牽連。雖然以你之罪,可能終究難逃一死,但至少,你死後的魂魄,不會變成魔神餌食。”


    白詩詩嘴角微微一抽,強笑道:


    “那我還真是要謝謝你了。”


    沈浪淡淡道:


    “不客氣。對了,我若想找一位受到很多文人、武士追捧的大才女兼大美女,該去哪裏比較合適?”


    白詩詩沉默一陣,緩緩道:


    “天香社。”


    ……


    天香社,原是一群士紳女眷發起的詩社。


    剛開始隻是一些鄉紳土豪、致仕官員家的女眷,聚在一起吟詩作賦,附庸風雅的非正式聚會,舉辦地點也並不固定。


    後來漸漸有了固定的聚會地點,甚至還有了“讚助商”。


    “廬陵商會”給天香社讚助了一座位於城郊“翠星湖”畔的園林式莊園,每月還會讚助一筆活動經費。


    從此天香社的活動,便基本都在那座莊園中舉辦。人們提起“天香社”時,也多是指那座湖畔莊園。


    又有廬陵府最大的茶商,茶葉行銷數府,連京城市場都能打進去的“香山茶莊”,常年為天香社免費供應各式茶點。


    還有廬陵府第一武林大派“鳴劍山莊”,常年派遣武功高強的精英弟子,為天香社免費提供安保服務。


    一些廬陵府知名的文人墨客,也常捐助些字畫,供天香社拍賣籌款。


    數年發展下來,天香社已經成了廬陵府數一數二的風雅之地。


    許多外地士子,乃至來自京師的文人墨客,途經廬陵之時,都會慕名拜訪天香社。


    如今的天香社,不僅舉辦文會、詩會,還時常舉辦畫展、棋賽等各種風雅活動。


    也先後捧出了好幾位才女,出名之後,都相繼嫁了如意郎君,又反過來幫助天香社發展,令天香社愈發興旺。


    如今天香社最知名的才女,名叫“越靈兒”。


    其祖、其父皆是廬陵府知名士人,雖不曾入仕為官,卻開辦書院,很是培養出了幾個好學生。其中最有出息的兩個學生,一個做到了一府府尊,一個在朝廷禮部做到了員外郎。


    因此越家即便沒有官身,在廬陵府亦是舉足輕重的清貴士紳。


    曆任府尊,每遇大事,召集鄉老議事時,都是要請越家父子到場,鄭重征求意見的。


    不過越靈兒能成為天香社當今最知名的才女,卻並非依靠其祖、父的名聲。


    她確實極有才華,不僅會寫詩作賦,還棋琴書畫無一不精,還懂得騎馬射箭,被文人讚為“文武雙全”的奇女子。


    她不僅有才,還有貌,被稱為廬陵府第一美人——雖然據說五年之前,她的容貌隻能算是清秀,但五年前她也隻有十四歲。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


    女孩子隨著年齡增長,臉龐、身段日益長開,越來越美麗動人,再正常不過。


    才色雙絕的越靈兒,不僅得文人雅士傾慕追捧,許多年輕的武林俊傑都傾心於她,經常打著交流詩詞的名頭,前來天香社拜訪。


    越靈兒名氣越大,前來天香社拜訪的人就越多,漸漸除了正經的文人雅士、武林俊傑,一些不三不四不正經的人,都試圖前來湊湊熱鬧,令天香社不勝其煩,幹脆訂下規矩:


    文人想進天香社莊園,得表演才藝。或指物賦詩,或現場作畫,或下棋對奕,水準說得過去才可進入。


    武士想進,也得當場表演一手絕活兒,得到“鳴劍山莊”弟子認可,方有資格進入。


    如此一來,倒是擋住了不少沒本事的閑雜人等,大大提升了天香社訪客的質量。


    不過這也給沈浪製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天星湖畔,翠柳樹下。


    沈浪看著不遠處,那門前停滿車馬的的湖畔莊園,頗有些為難地問白詩詩:


    “你說我是扮文人好,還是扮武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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