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問,沈榮華就知道事態相當嚴重了,否則白瀧瑪也不會暴露真身來給她報信。杜氏這麽心機深沉的人都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不是幾個下人能抵擋的。


    “沈二姑娘還是快回去看看,晚了就怕……”李嬤嬤皺眉歎氣,她在籬園隻是幫沈榮華主事,不是沈家委派的管事,不便於和沈家主子正麵衝突。籬園這些天大事小事不斷,總沒個消停,她硬著頭皮幫忙主事,也早已煩不勝煩了。


    “我馬上回去,李管事也隻能改日再見了。”沈榮華轉向白瀧瑪,說:“拜托你先回去幫忙照應,驢小七、王小八,你們跑得快,也跟著過去。要是實在攔不住,人就讓她們帶走,不要跟她們硬碰,免得動起手來吃虧。”


    “小八,走,奶奶個熊,欺人太甚了。”驢小七拉起王小八就往籬園的方向跑,一群孩子也跟著他們去看熱鬧,他們跑得很快,把白瀧瑪都遠遠甩到後麵了。


    “姑娘,奴婢腿快,也跟他們去吧!”鸝語掃了白瀧瑪幾眼,小臉緋紅。


    白瀧瑪身材頎長,相比練武之人精壯健美的身材,他更多了幾分飄逸。他身穿竹青色棉質長衫,是初霜剛給他做的,衣服質地普通,恰到好處地掩蓋了他浮誇騷包的性情,平添了幾分淡雅清新,看上去很象一個俊逸儒雅的書生。他容貌俊美,神情淡漠,微挑的鳳眼不時流露幾分風情,很容易吸引老少女子的眼睛。


    “初霜姐姐有這麽俊的表哥,我怎麽沒聽說?”燕語和燕聲低聲議論,又以眼神向鸝語詢問,她們早已忘記茗芷苑已大敵當前,真真美色誤人呢。


    “你們同我一起回去。”沈榮華去三個丫頭揮了揮手,又轉向李嬤嬤和宮嬤嬤,說:“我們先走,兩位嬤嬤莫急,我還要仰仗兩位嬤嬤做後盾呢。”


    “姑娘去吧!凡事莫怕。”李嬤嬤衝沈榮華點點頭,拋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沈榮華主仆穿過籬園和蘆園之間的果木林,隻遠遠看到白瀧瑪的背影,驢小七和王小八等人已淡出她們的視線了。沈榮華擔心留守在茗芷苑的下人,走得很快,三個丫頭一溜小跑跟著她,卻對走在前麵的白瀧瑪指手劃腳、擠眉弄眼。


    鸝語走到與沈榮華平行的位置,陪笑說:“姑娘,奴婢前些天見過初霜姐姐和她表哥,奴婢看得很清楚,不是前麵那個人,初霜姐姐有兩個表哥嗎?”


    前些日子確實有男子自稱是初霜的表哥來找她,並不是白瀧瑪。初霜回來情緒很不穩定,她沒說是誰,沈榮華也沒問,這件事就揭過去了。


    沈榮華皺眉看了鸝語一眼,說:“初霜雖說是簽了死契的丫頭,家裏還有家人和親戚,有幾個表哥算什麽稀奇事?前麵那人是初霜那個做獵戶的表哥,打獵受了傷投靠來的,傷好後就沒了人影,初霜還托冬生到處找他了呢。”


    “這就是初霜姐姐那個受了傷的獵戶表哥?奴婢看他象讀書人,不象……”


    “長得斯文就不能做獵戶了?鍾馗相貌醜陋,還中過進士呢。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倒是記一些有用的東西。”沈榮華輕哼一聲,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除非我讓你去打聽的事,否則不能問東問西的,沒有規矩。”


    “多謝姑娘教誨,奴婢記住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鸝語吐了吐舌頭,又說:“奴婢腿快,奴婢先回茗芷苑打探消息,讓燕語和燕聲伺候姑娘。”


    沈榮華點頭說:“你先回去也好,看看二老爺和三老爺回來沒有,若是沒回來,就派穩妥的人去靈源寺報個信,就說有大案子,最好把盧同知也請來。”


    “姑娘放心,奴婢明白。”鸝語一溜煙就追著白瀧瑪去了。


    鸝語使出渾身的力氣,跑得特別快,就是想追上白瀧瑪。可她失算了,白瀧瑪跑得更快,一見後麵有人追他,就使出了輕功步伐,三晃兩躥就沒了人影。


    杜氏帶人圍攻茗芷苑,要提審那幾個放火燒祠堂的婆子,也是情急之下的報複之策。佟嬤嬤、周嬤嬤等人雖說是忠於沈榮華的下人,但她們畢竟是沈家的下人。若杜氏親自出麵要人,沒沈榮華在場,她們不敢采用強硬的手段還擊,肯定會吃虧。驢小七和王小八帶著一群孩子先去籬園,沈榮華也能稍稍放心了。別看驢小七和王小八都十歲左右的孩子,他們可是在謹親王府混大的,又有蕭衝那樣的主子,自是天不怕、地不怕,遇上他們,吃虧的人就杜氏了。


    沈榮華主仆三人來到籬園的角門外麵,停住腳步,扶著院牆平複氣息。進到茗芷苑,就要麵對一個混亂的局麵,沈榮華必須以穩重堅定的姿態出現,她不能急慌慌進去。她們歇了有一盞茶的時間,狀態平靜下來,剛要往裏麵走,就看到李嬤嬤和宮嬤嬤帶著一群婆子媳婦往籬園走來。沈榮華暗笑幾聲,交待了兩個丫頭一番,她就帶燕語進了籬園,留下燕聲去迎接李嬤嬤等人。


    茗芷苑殘破的大門內外擠滿了人,眾人議論紛紛看熱鬧,看到沈榮華主仆回來才趕緊讓出一條路。杜氏就坐在垂花門裏麵一張臨時搬來的軟椅上,臉陰沉得如寒冰一樣,五官都扭曲了。沈榮瑾恭敬侍立一旁,低聲和杜氏說話。杜氏身後站著兩個丫頭、四個婆子,另外還有六個粗壯的婆子和茗芷苑的下人對峙。隻不過茗芷苑的下人跪著,個個雙臉紅腫,而那個六個粗壯的婆子威風八麵站著。


    驢小七和王小八帶幾個孩子在院子裏亂串,不時比劃幾下、罵上幾句,不允許那些婆子踏進院子。別看他們年紀都不大,有皇家奴才這張王牌,杜氏不敢輕易命令婆子對他們動手。蟲七帶兩個手下守在東廂房門口,那裏是最後一條防線。


    看到佟嬤嬤、周嬤嬤、初霜、雁鳴和竹節還有幾個婆子都跪在院子裏,每個人都挨了打,那六個婆子仍用木棍壓在她們肩膀上,沈榮華怒火中燒。這六個婆子不是籬園的下人,估計也是杜氏莊子上的人,杜氏臨時叫來用的。此時沈榮華無人可用,不會跟她們硬碰,等她的人來了,也不會便宜了她們。


    沈榮瑾看到沈榮華進來,撇嘴說:“二姑娘還真敢回來,我還以為……”


    “閉上你那張賤人的臭嘴,你要找不自在,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沈榮華惡狠狠瞪了沈榮瑾一眼,又以挑釁的目光看向杜氏,冷笑說:“你們長房遭了天譴,被祖宗怪罪了,個個折胳膊斷腿,重傷臥床不起,大夫也不在乎多診治你一個。今天既然拉開了架式,不見血是收不了場了,就看誰走黴運吧!”


    “母親,你聽她……”沈榮瑾被杜氏冷冷瞪了一眼,趕緊閉上了嘴。


    杜氏惡狠狠盯著沈榮華,說:“我倒想知道二姑娘打算怎麽收場。”


    沈榮華明豔一笑,說:“大太太登門挑釁,還問我打算怎麽收場,這似乎不太適合吧?要是我說話能算數,我希望大太太平平安安回去,就是最好的收場。”


    “讓她們平平安安回去,那也太便宜她們了,依我看,不打她們個鼻青臉腫就不算完。”驢小七一臉不服氣,衝他身後一個十來歲的小子擠眉弄眼。


    這個十來歲的小子叫李鎖,是蘆園管事李文平的兒子,也是個機靈人。看到驢小七給他使眼色,又摸了摸腰間,他點點頭,咧開嘴笑了。


    王小八衝杜氏等人呲了呲牙,說:“確實太便宜她們,不能這麽收場。”


    沈榮華點點頭,很慚愧地說:“我希望大家都安安分分,別沒事找事,以至於別人打上門來,打了我的下人,我還希望人家能平平安安回去,確實是我太軟弱了。這次就是我說話算數,也不能服眾,看來還要大太太重新開條件了。”


    “賤人,你在耍我母親嗎?我母親是沈家的掌家太太,不是你一句話就能隨便譴走的。”一向乖巧柔順的沈榮瑾此時橫眉立眼,怒視沈榮華,好像換了一個人,也可以說是她暴露了本來麵目。她希望杜氏能狠狠收拾沈榮華,也希望沈榮華能反擊杜氏,總之,她希望她們鬥得越激烈越好,最好能兩敗俱傷。


    “主子姑娘,她罵你。”李鎖很不憤,衝他的夥伴們抓耳撓腮瞎比劃。


    “有人罵你們主子,你不該傳話,應該替主子出氣。”驢小七拍了拍李鎖的腦袋,又跟幾個小子低聲交待了幾句,聽得他們吃吃直笑。


    聽到這群小子中有人稱沈榮華為主子,沈榮瑾這才相信籬園傳的聖勇大長公主賜給沈榮華莊子的事是真的,恨得她暗暗咬牙。沈閣老未去世之前,在沈家諸多姑娘中,沈榮華最為受寵尊貴,而她沈榮瑾則是最低微的那一個。沈榮瑾的生母是外麵納來的妾,很得沈慷的心,卻不得沈老太太待見,連帶她也不得沈老太太喜歡。同是庶出,比起二房有沈老太太撐腰的四姑娘和七姑娘,她又差了很多。


    沈閣老去世之後,沈榮華跌落深淵,由最尊貴的嫡女被貶為庶女不說,還記到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外室名下。沈榮瑾揚眉吐氣,終於有人比她的身份更卑微了,還是以前最風光的那個。她本以為可以把沈榮華踩在腳下,沒想到沈閣老這麽快就翻了身,還有了大長公主這個後盾,仍比沈家的姑娘們都尊貴。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可她也知道鬥不過沈榮華,心裏恨得連表麵的柔順乖巧都不想維持了。


    沈榮華知道驢小七等人要懲治杜氏和沈榮瑾等人,她不阻攔,反而衝他們投去鼓勵的眼神。現在,她不想跟杜氏談條件,沒必要,而且她也不會答應杜氏任何條件。再說,杜氏大張旗鼓找上門,也不是答應幾個條件就能打發走的。


    杜氏帶人圍住茗芷苑,理由是要提審那幾個放火燒祠堂的婆子。可看杜氏的樣子,她似乎並不著急要那幾個婆子,想必她是有後招的。杜氏陰險狠毒,鬼點子也多,這次沈榮華也挑釁了她的底限,她不想盡辦法反擊就不是她的本性了。


    “我不會跟你開條件,要想換她們活命,條件該你提才是。”杜氏衝佟嬤嬤和周嬤嬤等人抬了抬下巴,惡狠狠地說:“你是她們的主子,她們忠心於你,替你做了不少事,可她們的賣身契沒有一份在你手裏。實話告訴你,我已經讓人去找人伢子了,人伢子一來,我就把她們打一頓,全部賣到漠北寒鐵礦為奴。”


    沈榮華不禁渾身一顫,她知道杜氏陰毒,可杜氏此時要做的事仍令她震驚不已。漠北苦寒,象周嬤嬤這樣已年過半百的人能不能走到漠北都是未知,漠北的寒鐵礦更是苦寒之最。能到漠北,若在寒鐵礦為奴,很少有人能活過一年。杜氏心狠手辣,說到做到,而今她已性命相逼,連沈榮華都震驚了,由不得周嬤嬤等人不害怕。害怕了就會動搖,這是人本能的反應,跟忠心關係不大。


    重生之後,沈榮華時時都在謀劃如何翻盤、如何報仇,也在培養得心應手又忠心能幹的下人。可這些下人的賣身契確實沒有一份在她手裏,她前世沒有管人的經驗,今生也忽略了這個問題。下人的忠心除了用銀子、用真心維持,也需要那份賣身契,畢竟人心會變,而白紙黑字的賣身契比銀子更具有實際價值。


    周嬤嬤是林氏的陪嫁下人,雁鳴鸝語買進沈家就是她的丫頭。她們的賣身契原來在林氏手裏,林氏母子離開沈家,豐厚的陪嫁都被沈老太太據為己有了,下人的賣身契落到誰手裏,她就不得而知了。象佟嬤嬤、初霜還有那些小丫頭和婆子原來就是沈家的下人,她們的賣身契肯定在杜氏這當家主母手裏。就算這次她能破解了杜氏的陰謀並有力反擊杜氏,但實實在在的嚴峻問題已擺在她的麵前。


    杜氏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圍堵茗芷苑,就因為她已摸準了沈榮華的氣脈,也捏住了下人的軟肋,由不得她們不就範。所以,杜氏不會跟沈榮華提條件,這場對決,沈榮華明顯是個失敗者,而杜氏隻會逼沈榮華提出妥協的條件。


    沈榮華尋思片刻,冷笑說:“大太太棄自己賢惠的名聲於不顧,原來是認為自己勝券在握了,我倒想聽聽大太太為什麽要發賣她們,得有個罪名吧?”


    “我發賣幾個不聽話的下人還需要罪名嗎?”杜氏冷眼怒視沈榮華,目光極盡凶狠且輕蔑,“想給她們罪名也簡單,衝撞主子就是最好的罪名,而她們的主子隻是我這個拿著賣身契的人,不是你,你,還有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原來如此。”沈榮華的心咯噔一下,但她表麵上仍笑靨如花,輕笑說:“大太太精明狠毒,人盡皆知,恐怕這次要讓你失望了。下人的賣身契對她們來說確實很重要,但我不知道跟官府的大印比,區區一張紙又能值幾何呀?”


    杜氏聽沈榮華這麽說,心裏也有幾分猶疑,但她臉上也不會表露出一絲一毫,她冷哼一聲,說:“你若有官府的大印,拿出來讓我看看,興許我會怕。”


    沈榮瑾指著沈榮華冷哼說:“賤人,我看你這次還有什麽猖狂的資格?你就是個攪家精,有你在,沈家不會安定,早該把你賣到漠北的寒鐵礦為奴。”


    “她又罵主子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給我打她。”李鎖衝他的小夥伴揮了揮手,率先從腰間拿出彈弓,以紅棗大的薑石為子彈,向沈榮瑾打去。


    有李鎖帶頭,他那些小夥伴都不甘落後,紛紛拿出彈弓和薑石打沈榮瑾,杜氏等人也“沾了光”。驢小七和王小八沒有彈弓,卻起到鼓勵和指揮的作用。一時間,薑石亂飛,多數落到沈榮瑾身上,疼得她抱著頭直往丫頭身後鑽。


    薑石打擊的目標主要是沈榮瑾,有時候打偏了,也會飛向杜氏。杜氏的丫頭婆子一邊責罵李鎖等人,一邊替杜氏擋住薑石,還不忘把沈榮瑾及她的丫頭推出去。沈榮瑾臉上受傷,疼得連聲尖叫,杜氏卻不動聲色。那六個粗壯的婆子手拿木棍壓在周嬤嬤等人的肩膀上,個個都陰沉著臉。彈弓射出的薑石從她們身邊飛過,沒有杜氏的命令,她們隻是嗬罵比劃,卻沒人對李鎖等人動手。


    沈榮華趁這邊一片混亂,衝守在東廂房門口的蟲七和他的兩個手下點頭以示感謝。蟲七衝她點頭,讓她放心,又衝她搖頭,對她的處境表示關切和無奈。


    燕語拉了拉沈榮華的衣袖,低聲說:“姑娘,燕聲和李嬤嬤她們來了。”


    “知道了。”沈榮華看向門口,見李嬤嬤衝她點頭,她的心才安定了一些。


    李嬤嬤不是沈家的下人,不會被杜氏輕易拿捏,還可以為她所用。可她的下人呢?賣身契的問題若不能妥善解決,她對身邊人的信任會打折扣,以後做事就會束手束腳。一個新的難題擺在了沈榮華麵前,她的心又一次陷入掙紮和徘徊。


    “住手,快住手,你們這群猴崽子,又跑這裏湊熱鬧來了。”李嬤嬤高聲嗬住李鎖和他的夥伴,又給王小八和驢小七使了眼色,“還不快走。”


    “走嘍!”王小八衝李鎖等人揮了揮手,那群小子都撒花般跟著向大門跑去。


    “太太,三姑娘的臉流血了。”沈榮瑾的大丫頭山菊慌得臉都變色了。


    杜氏掃了沈榮瑾一眼,輕哼一聲,說:“趕緊送三姑娘回去,好好侍候,攬月庵的師傅連日辛苦,就不用麻煩她們給三姑娘醫治了,直接用她們給大姑娘配的藥就好。玉柳,你陪三姑娘回去,一定按時給三姑娘塗藥,千萬不能耽誤了。”


    “是,太太。”玉柳給兩個婆子使了眼色,兩婆子用力扶著沈榮瑾離開了。


    沈榮瑾在沈臻靜的藥裏做了手腳,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還想嫁禍給沈榮華。沒想到早被杜氏看出了端倪,正好趁這機會,把她做過手腳的藥用到她的臉上。那藥塗在傷口上,不但不能使傷口消腫愈合,還會適得其反,留下傷疤。


    抓住這個機會,用小手段算計了沈榮瑾,杜氏的心微微暢快了一些。可看到沈榮華仍鎮定自如、不慌不忙,她的心裏就象壓了一塊巨石,堵得她幾乎窒息。


    懲治了沈榮瑾,沈榮華心裏很痛快,又砸彎了長房一顆釘子,而且還借了杜氏的力。可看到周嬤嬤等人仍被杜氏的下人威逼,在等待人伢子到來,她的心一陣陣發緊。周嬤嬤等人都不出聲,臉色如心情一樣沉重,她們也為自己無法占卜的前途擔憂。此時,等待是一種致命的煎熬,不能得以緩解就會遺禍無窮。


    沈榮華衝杜氏笑了笑,說:“我可以放了縱火燒祠堂的婆子,大太太也放了我的下人,這筆交易對於大太太來說很合算,大太太是贏家。”


    “我不會跟你交易,也不當這個贏家。”杜氏見沈榮華示弱,心裏痛快,但卻不敢有絲毫放鬆,能被她當作對手的人,她必須時刻打起全部精神應對。


    “那大太太想怎麽樣?”


    “縱火燒祠堂的人由我提走審問,這幾個下人我照常賣到漠北為奴。”


    沈榮華揚起一張笑臉,很平靜地問杜氏,“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要看你有沒有不答應的資本。”杜氏騰得一下站起來,以冷傲尖銳的姿態俯視沈榮華,衝那六個健壯的婆子揮手說:“先把她們幾個帶走。”


    婆子們剛要動手,就有一個媳婦跑過來喊杜氏,又擺手示意婆子們先別綁人。


    “大、大太太,二公子醒了,攬月庵的師傅喊你快回去,要不就……”來傳話的媳婦喘了口氣,又說:“攬月庵的師傅還說大太太應少造冤孽,否則……”


    沈謙昱此次傷得很嚴重,醫尼以七天為期,能醒則醒,若醒不過來,那就永遠不會醒了。今天剛三四天,杜氏聽說沈謙昱醒了,又是欣喜又是激動。她瞪了來傳話的媳婦一眼,沒讓那六個婆子停手或是繼續,轉身快步離開。


    來傳話的媳婦是剛到籬園當差的夏嫂子,杜氏不認識,沈榮華卻知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又看到鸝語在人堆裏衝她打手勢,沈榮華暗暗一笑。


    沈榮華走近那六個婆子,冷聲說:“放了她們。”


    那六個婆子連看都沒看沈榮華一眼,依舊用木棍押著周嬤嬤等人,一動不動。


    李嬤嬤身旁站著一個手拿皮鞭的媳婦,此人正是蘆園管事李文平的妻子,李鎖的娘,人稱平嫂子。大長公主將蘆園賜給了沈榮華,沈榮華就是李文平一家的主子了。主子的話沒威力,下人也不光彩,所以平嫂子很生氣。


    “好奴才。”沈榮華看了平嫂子一眼,笑意吟吟說:“應該把她們打出去才是。”


    說完,沈榮華率先動手,拿出碧泉劍,就向為首的婆子砍去。她不懂武功及劍法,天下聞名的碧泉劍拿在她手裏就當菜刀用,隻是這把“菜刀”太鋒利。別看那婆子粗壯,躲得倒快,沈榮華隻砍斷了木棍,並在她胳膊上劃出深深的血痕。


    平嫂子一看沈榮華出手了,趕緊帶著她的人向那六個婆子發起了攻擊。她帶來的婆子媳婦有十幾個人,所用的武器都是皮鞭和木棍,攻擊性要比那六個婆子猛烈得多。不出十個回合,那六個婆子就被打出的茗芷苑,在大門口被踩到地下。


    燕語燕聲趕緊把周嬤嬤和佟嬤嬤扶起來,初霜等人也站起來,都到沈榮華身邊問安。佟嬤嬤看到那六個婆子被打倒了,活動著四肢給另外幾個婆子使了眼色。


    “主子姑娘,怎麽處置她們?”平嫂子興衝衝地問。


    沈榮華慢騰騰地擦著碧泉劍上的血跡,說:“她們不是籬園的人,擅入籬園非奸即盜,先每人打三十大板,綁到後麵的大樹上,等官府來處理。”


    “是,姑娘。”平嫂子打板子非常熟悉,馬上安排人動手。


    佟嬤嬤咳嗽了一聲,說:“姑娘,這位嫂子帶人把那幾個婆子打倒已經很辛苦了,還是請她們喝杯茶、歇一會兒,打板子的事就交給我們。”


    “好,就交給你們。”沈榮華衝平嫂子等人做了停止的手勢,又讓燕語燕聲準備茶點款待她們,又對佟嬤嬤幾人說:“悠著點,不能出人命。”


    “老奴明白。”佟嬤嬤想出這口氣,就說明她沒被杜氏打服嚇住。杜氏把她們的賣身契握在手裏,是想掌控她們的命運和生死,好在她們沒被懾服。


    鸝語拉著夏嫂子來到沈榮華麵前,沒等她們說話,沈榮華就讓初霜給她們記一功。之後,沈榮華就去跟李嬤嬤和平嫂子等人說話了。


    “讓嬤嬤見笑了。”沈榮華衝李嬤嬤難為情一笑,又說:“嬤嬤也知道我年紀小、見識淺,不知道象下人賣身契這一類問題該怎麽解決,還請嬤嬤指教。”


    “真是難為姑娘了。”李嬤嬤輕歎一聲,說:“朝廷對奴才買賣有嚴格的律法規定,一地官府也會幹涉。可象賣身契掌握在誰手裏這樣的問題屬於家務事,官府不會插手。按名門大族不成文的規矩,屬於哪一房的奴才賣身契應由本房主母掌管,不屬於哪一房的奴才賣身契由公中掌管。貴府大太太雖是一族宗婦,也不能掌控二姑娘的下人的賣身契,二姑娘還是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多謝嬤嬤指教。”沈榮華眯起眼睛,冷哼了一聲。


    ……


    借夏嫂子吉言,沈謙昱真的醒了,不過醒來的時間非常短暫。杜氏進到屋裏,他隻睜開眼看了杜氏一眼,就閉上眼睛,又昏睡過去了。杜氏喜極而泣,趕緊把兩位醫尼都請來詢問沈謙昱的情況,得知這是要蘇醒的正常反應,她才放心了。


    下人來報,說沈榮華讓蘆園的人打了那六個婆子每人三十大板,並綁到樹上示威,罪名是擅入籬園尋釁滋事,還說要等官府的人來了一並處置。杜氏氣得心肝肺腑四肢腦袋都疼,可她此時要守著沈謙昱,確實分身乏術。


    “先讓她猖狂吧!這幾筆帳我會慢慢跟她細算。”杜氏咬碎銀牙,一口惡氣出不來,隻能滲入五髒六腑,慢慢演變成毒瘤,以更毒的方式擴散出來。


    文嬤嬤輕手輕腳進來,低聲說:“太太,大姑娘她……”


    “別提她,不爭氣的東西。”杜氏厲聲打斷文嬤嬤的話,看著躺在床上的沈謙昱,長歎一聲。且不說養在閨閣時,她是受寵的寧遠府嫡女,就說嫁到沈家將近二十年,她感覺做什麽事都遊刃有餘,從來沒象這兩天這麽兒狼狽過。


    她苦心教養的女兒本是精明機敏之人,雖說此次與沈榮華正式交手敗得很慘。但杜氏並沒有責怪女兒,勝敗乃兵家常事,她希望沈臻靜能鳴金再戰。可沈臻靜竟然甘心情願鑽進沈榮華的圈套,都沒有半點想出來的意思了。一個杜昶就能讓沈臻靜神魂顛倒,沉浸於自我幻想的兒女情長中,已經忘記大敵當前了。


    一個婆子站在門外衝文嬤嬤招了招手,文嬤嬤出去了,過一會兒,又進來了。


    “什麽事?”杜氏緊緊握住雙手,讓自己保持鬥誌昂揚的情緒。


    “回太太,二老爺和三老爺回來了,盧同知也來了,下午劉知府會早早過來提前審籬園案子,說是怕耽誤了我們給大長公主騰宅子。”


    “審吧!早點結案早點輕鬆。”杜氏慢慢張開手,又突然一下握緊了。她和沈慷早已商量好了,不管案子怎麽審,情況怎麽變,她都有應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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