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七見沈榮華臉色有異,以為是氣惱他爽約,趕緊道歉,並一再保證今晚一定把人安排妥當。沈榮華以改變計劃為由拒絕了,祠堂裏已有一隻“鬼”,鬧騰兩晚了。她再找人去裝,萬一這兩隻“鬼”碰撞出火花,第一個被殃及的就是她。


    “實在抱歉,沈二姑娘,府裏來人給我家主子傳話,主子出門了,我不接待也說不過去。打亂了沈二姑娘的計劃,小的萬分慚愧,還請沈二姑娘體諒。”


    “不是你打亂了我的計劃,是你帶來的消息讓我改變了計劃,我應該好好謝謝你。鎮國公府來人找你家主子肯定有重要的事,你還是先接待好他們。”沈榮華神態恢複如常,同蟲七說話的語氣很誠懇、很和氣,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蟲七見沈榮華通情達理、懇切和藹,心裏很舒坦,又有點兒感動和激動,他摸了摸頭說:“其實大夫人和郡主老夫人派人來傳話是為了我家主子的親事,她們看中了馮參將的嫡長女。她們一個勁兒說馮家小姐如何如何好,都把她誇成一朵花了,還說跟三皇子有親。我看那馮家小姐脾氣樣貌都一般,跟皇子有親更麻煩。我家主子肯定特反感這件事,所以說這根本不算重要的事。”


    鎮國公世子夫人吳氏和端陽郡主都看中了馮參將的女兒馮白玥,這對兩家來說都是好事。馮參將是武將出身,雖無家勢根基,年近不惑就已官至正三品,升遷的空間還很大。馮白玥是馮參將發妻所出的嫡長女,父親雖說能幹,卻與繼母不和,這一次繼母的弟弟又因她而死,已結下了死仇,將來家裏對她的幫扶助力有限。估計吳氏就是看中的這一點,既顯示她為庶子打算,又有自己的小算計。


    馮白玥的生母向氏與三皇子的生母項貴妃是嫡親堂姐妹,都出身於平鄉侯向家。十多年前,寧皇後和大皇子先後辭世,今上傷痛震怒。嚴查之下,幕後真凶浮出水麵,竟然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向貴妃。今上不但賜死了向貴妃,還斬了平鄉侯和平鄉侯世子,削了項家的爵,把項家趕出了京城。馮白玥的生母項氏聽說這個消息,當即就病了,纏綿病榻半年,就拋下年幼的馮白玥去了。


    因為項貴妃,這些年,今上對三皇子很冷淡,直到去年才恩準他開府,封為平王。馮參將手握一方兵權,即使馮白玥與三皇子有親,也不便於來往走動。若馮白玥真嫁入鎮國公府,三皇子為避嫌,就更不敢認馮白玥這個表妹了。


    估計這也是吳氏的算計,為庶子,尤其是能幹的庶子選妻,能不費一番心思嗎?論心機籌謀,此吳氏要甩出四太太吳氏八條街了,倒跟大太太杜氏有一拚。


    沈榮華沒想到蟲七會跟她說這些,一時也想不出該怎麽接話好了,她要回饋蟲七的誠意,忙笑了笑說:“你家主子救過馮家小姐,還把她送回府了,這……”


    連成駿搶了蕭衝的功勞,救下馮白玥並送回了府,大夫人吳氏和端陽郡主也看中了馮白玥,馮白玥嫁給連成駿是順理成章的事。可連成駿也救過沈榮華,還是從冰水裏把她抱出來送回籬園的,這要是比較來說就容易讓人多想了。


    蟲七也想到了這一點,怕沈榮華尷尬,趕緊岔開話題,說:“沈二姑娘送給小人的點心不錯,不知是哪位姐姐做的,若有時間還想請姐姐們幫小人解解饞。”


    “是周嬤嬤做的,你明天若在攬月庵,我再讓人給你送一些過去。”


    “多謝沈二姑娘,小人明天在攬月庵。”蟲七趕緊給沈榮華施禮道謝,又說道:“沈二姑娘若能用到小人盡管開口,小人還要去津州城,先告退了。”


    目送蟲七消失在牆角,沈榮華和初霜才互看一眼,不由都皺起了眉頭。


    “姑娘,祠堂裏……”


    沈榮華衝初霜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問:“你怕嗎?”


    “奴婢不怕,隻是覺得事情詭異突兀,要真是老太爺就太好了。”


    “若真是祖父顯靈,那就是蒼天有眼了,可惜。”沈榮華絕不相信是沈閣老顯靈,因為不知道那一隻是誰,她才覺得怪異,但不管是誰,都是在幫她。


    沈榮華主仆走到角門外的空場地,遠遠就看到祠堂黑漆木門大開,距離祠堂門口兩三丈的地方聚滿了下人,正指指點點議論。沈惟已被抬回了房,但他昨晚裸身夜宿的地方仍有很深的印跡,還有一大片尿溺,濕漉漉、騷乎乎的。


    “二姑娘,你、你過來了?”宋嫂子小心翼翼迎上來行禮。


    眾下人給沈榮華行禮,見她往祠堂走,都自動分開一條路,並緊跟在她身後。


    “你帶的人什麽時候巡邏?”沈榮華凝視祠堂,猛一回頭,嚇了宋嫂子一跳。


    “回、回二姑娘,奴婢帶的那一組從子時開始到醜正,共一個半時辰。”


    沈榮華點了點頭,問:“你們巡邏的時候可發現什麽異樣?”


    “沒、沒有。”宋嫂子躲閃的目光掃過她那一組人,見她們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才說:“昨夜奴婢帶的人一聚齊,奴婢就跟她們說巡邏的地方主要是祠堂,誰也不能大意。奴婢還教她們說:阿彌陀佛,老太爺安息,老太爺放心,府裏都挺好。我們就一直念叨,這一個半時辰就沒停,祠堂裏安安靜靜,什麽事也沒有。”


    江嬤嬤說宋嫂子年輕,就讓她帶的人子時到醜時正刻這段時間巡邏。子時是一天的開始,夜最深最沉的時候,神鬼盜匪都喜歡在這個時辰出沒。宋嫂子百般不樂意,又沒辦法,隻好在巡邏裏偷偷怠工。她們根本就沒在祠堂附近巡邏,離得最近的一次都距離十丈遠。她們確實一個勁兒念佛,但不是讓老太爺安息,而是為自己求平安。祠堂裏有沒有動靜,她們離得太遠,不可能聽得到。


    宋嫂子還沒練到說瞎話不眨眼的地步,沈榮華一看就知道她在說謊。但沈榮華不會去揭穿她,利用她的謊話,跟她兜圈子不是更有意思嗎?


    “你確定四老爺不是在你們巡邏的這段時間裏出的事?”沈榮華沉下臉,清亮的目光盯著宋嫂子的眼睛,心裏卻暗笑,希望宋嫂子早點上鉤。


    “奴、奴婢確定。”宋嫂子躲開沈榮華的目光,喘了口氣說:“要是四老爺真在奴婢這一組巡邏時出了事,就算我們不說,江嬤嬤那一組接的時候也能看到。”


    “你說得很有道理,初霜,給宋嫂子這一組記一功,等府裏來人報上去,賞多少銀子先不必說,這是主子的心意,也是她們的臉麵。”


    “多謝二姑娘。”宋嫂子見沈榮華不計前嫌,不借故挑她的刺兒,還給她這一組記功請賞,她很高興,暗抹了一把汗,連忙帶她這一組的人給沈榮華行禮。


    “趕緊免禮,這是你們該得的。”沈榮華跟宋嫂子等人客氣了幾句,又轉向祠堂,看著祠堂的大門沉思了一會兒,“宋嫂子,依你之見,這該是怎麽回事?”


    “奴婢、奴婢不敢說。”宋嫂子很想說,又怕說得不對沈榮華的心而被怪罪。


    “你盡管說,我隻是想聽聽你們對這件事的看法,說錯說對都不怪你。”


    宋嫂子聽到沈榮華這句話,放下了心,低聲說:“低奴婢看,這、這就是老太爺在那邊不安心了。不瞞姑娘,奴婢聽劉婆子說大老爺和四老爺來的那晚祠堂裏就有動靜了。劉婆子怕挨罵,不敢說,自個兒天天傍晚到後山燒紙求神。”


    初霜差點兒笑出聲,見沈榮華看她,趕緊捂住嘴,衝沈榮華眨了眨眼。沈慷和沈惟來的那天正是連成駿收劍的那天,那天確實發生了很多事。


    “誰是劉婆子?她在哪當差?”沈榮華擺出一副很認真的模樣。


    “回二姑娘,劉婆子負責打理空場地上的花木,祠堂外麵還有這幾排房子的灑掃也歸她管。她這幾天老是害怕,昨個兒病了,就告假回家了。”


    沈榮華想了想,說:“宋嫂子,不是我不信你的話,非要找劉婆子問。祖父生前總教我不要信怪力亂神之說,凡事都要眼見為實,耳聞為虛。你說是祖父在那邊不安心,我半信半疑,府裏上下都很好,賢妃娘娘和皇子公主們也好,他怎麽就不安心了?你們都是府裏的老人了,你們都說說,遇到這種事該怎麽辦。”


    宋嫂子見沈榮華對她的話雖不全信,語氣卻也誠懇客氣,心裏很舒坦。聽沈榮華問遇到這種事怎麽辦,她趕緊從人群裏拉出幾個老婆子,讓她們說,還一直給她們使眼色。她說是老太爺不安心,這幾個婆子可千萬不能說出不一樣的來。


    “姑娘,老奴倒有個辦法。”一個看上去六七十歲的老婆子站出來行禮。


    “什麽辦法?你快說。”沈榮華趕緊催促那老婆子,擰緊的眉頭也舒緩了。


    宋嫂子扶住那老婆子,使勁眨了幾下眼,說:“二姑娘,這是劉婆子的幹姐姐許婆子,劉婆子有什麽事都跟她說。你有什麽辦法,快說,主子少不了賞你。”


    許婆子聽說有賞可拿,很高興,趕緊說:“是不是老太爺不安心,姑娘可求個指教。這指教要是求來了,不管多麽難都要照辦,要不一家子有災。”


    “怎麽求指教?”


    “二姑娘,奴婢聽明白,奴婢家裏的老人也這麽說,不過一時忘了。”宋嫂子把許婆子推到一旁,又湊到沈榮華身邊,說:“姑娘把要求的事說明了,就找件事賭一把。說白了,就是跟老天要個暗示,就知道是不是老太爺不安心了。”


    “知道了,我現在就求指教,你們……”


    沒等沈榮華把話說完,宋嫂子帶頭,這群下人就全跪下了,地上黑壓壓地跪了一片。沈榮華點了點頭,給初霜使了眼色,邁開大步朝祠堂走去。在距離祠堂一丈遠的地方,她和初霜也跪下了,衝祠堂裏麵三叩九拜。


    “祖父,若您真在九泉之下不安心,您就給孫女一個指教。”沈榮華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到祠堂敞開的大門上,又回頭看了看跪在她身後的眾仆婦,說:“祖父,若真是您回來了,您就把祠堂的大門關上,這就是孫女所求的指教。”


    沈榮華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祠堂的大門,屏住呼吸等待驗證指教的結果。沈榮華說完,又衝祠堂的大門拜了三拜,就在她磕完最後一個頭的時候,祠堂大敞大開的大門就“咣啷”一聲緊緊得關上了。不知是誰一聲尖叫,嚇得眾仆婦都慌亂嚎叫起來,有的甚至連滾帶爬就要跑,把周圍的人也帶倒了一片。


    “別慌別吵,二姑娘在呢,別驚了主子。”宋嫂子雖然很害怕,但見她自己說的話得到驗證,她膽兒大了些,趕緊爬起來斥責那些慌亂的下人。


    “宋嫂子,這、這是祖父給的指教嗎?”沈榮華緊緊抓住宋嫂子,雙手一直在哆嗦,顯得很害怕,又用手帕捂住臉痛哭起來。


    “是,祠堂裏沒人,姑娘這麽一說,這敞開的大門突然關上,就、就是老太爺給的指教。二姑娘先別哭,還是先想想怎麽讓老太爺在那邊安心。”


    沈榮華重重點頭,擦幹眼淚,又拜了拜,才說:“祖父,不管您因為什麽事不安心,有什麽遺願,您都告訴孫女,給孫女托夢也行。孫女定竭盡所能,哪怕再動刀劍砍上十個八個,也不會讓您辛勞了一世,到那邊還不能瞑目安息。”


    “快,快跪下,都跟老太爺保證我們永遠忠心主子。”宋嫂子衝人群揮了揮手,又帶頭以最虔誠的姿勢爬在地叩拜,眾人也趕緊跟著跪拜保證。


    “都起來吧!祖父不安心也不是因為你們。”沈榮華長籲一口氣,又說:“我要到祠堂陪祖父,祖父一日不安息,我就一日水米不進。宋嫂子,剛才的事你也看明白了,你趕緊讓人知會江嬤嬤,再找人往府裏送信,把你看到的都說出去。”


    “是,二姑娘。”宋嫂子猶豫片刻,又說:“姑娘還是別去祠堂了,等府裏……”


    “不,我必須到祠堂陪祖父,祖父在那邊不安心,我也有罪。”沈榮華看了初霜一眼,沒等宋嫂子再說什麽,就大步向祠堂走去。


    “別愣著了,快去傳話。”初霜衝宋嫂子擺了擺手,就快步跟上了沈榮華。


    沈榮華推開祠堂大門的那一刻,眾人又驚叫慌亂起來。看到沈榮華和初霜走了進去,大門並沒有關上,沈榮華主仆也沒突然發生意外,眾人才平靜下來。宋嫂子讓眾仆婦各自回去當差幹活,眾人不敢不聽。她們哪兒有心情幹活,跟沒看到的人繪聲繪色講述,看到的人也想到議論評說,一時間,這件事成了籬園唯一的話題。很快,這事兒就傳到了莊子上,又以最快的速度往府裏傳播。


    “姑娘,你看這件事……”初霜跟著沈榮華進了祠堂,欲言又止。


    祠堂裏比昨天更紛雜零亂了,香燭供果紙錢擺件等等弄得到處都是,地上和供桌上都亂七八糟一片,好像被掃蕩過一樣,想收拾都一時找不到頭緒。


    “你害怕嗎?”沈榮華笑問初霜,眼神別有意味。


    “奴婢不怕。”


    “不怕就好。”沈榮華跪在地上,衝沈閣老和沈家虛祖的靈位三叩九拜。不管她有多虔誠,她也不相信剛才的指教是沈閣老給的,她的舉動和言辭不過是糊弄那些下人,讓她們使勁添油加醋往外傳。祠堂的大門突然關上,沈榮華也不害怕,既然那一隻這麽賣力地配合表演,她絕不吝嗇給那一隻一個更大的舞台。


    初霜緊皺眉頭四下看了看,問:“姑娘,我們要怎麽做?”


    “我們現在什麽都不做,你讓人去叫江嬤嬤,讓她叫幾個婆子來收拾,再讓人給周嬤嬤傳話,供果點心都換新的。”沈榮華跪著向前幾步,擺正靈位,長歎一聲,說:“你去傳話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地陪祖父說說話。”


    “是,姑娘。”初霜猶豫了一下,就出去了。


    沈榮華看著沈閣老的靈位,前世的記憶、今生的遭遇湧進她的腦海,她忍不住淚流滿麵。她要跟沈閣老訴說她所遭受的不公,但她的嘴和心是兩條線。她用心說給沈閣老聽,用嘴說給那一隻聽,這樣的口不對心很有難度。


    初霜帶著江嬤嬤、佟嬤嬤、周嬤嬤和雁鳴還有兩個小丫頭進來,看到沈榮華正靠在供桌一旁哭訴,她們也抽泣哽咽起來。周嬤嬤反應最為激烈,她上前抱住沈榮華,一口一個老太爺,邊哭邊數落沈榮華這段時間受的罪。


    天已過午,沈榮華信守承諾,從早起到現在水米未盡。聽下人傳報說沈慷帶著大夫快馬趕來,先去前院看沈惟了。四太太吳氏和六姑娘沈臻萃也來了,她們乘坐馬車要慢一些,落到了後麵,由沈家長房的大公子沈謙昊一路護送。


    江嬤嬤帶人將祠堂打掃幹淨之後,就留在祠堂內陪著沈榮華。茗芷苑除了留了兩個小丫頭看院子,其他人都來祠堂了。沈榮華和初霜從早起到現在都沒吃沒喝,其他人都吃過早飯了。但現在已過未時,主子連早飯都沒吃,她們就別想吃午飯了。眾人佩服沈榮華的誠心堅定,感慨她的遭遇,都唏噓不已。


    聽說沈慷來了,沈榮華就以向沈閣老贖罪為由等在祠堂,讓江嬤嬤去迎接並說明原由。聽說沈家的掌家人來了,跪在祠堂內外的下人一下子就增加了一半。


    初霜靠近沈榮華,低聲說:“姑娘,奴婢怕大老爺不信老太爺顯靈。”


    沈榮華會意,暗暗一笑,高聲說:“大伯父自幼得祖父教誨,最是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祖父最了解大伯父,定會暗示大伯父,給大伯父一個指教。”


    “老太爺要是能顯靈,讓大老爺一見最好,也了卻姑娘的思親之情。”初霜緊咬嘴唇,用手帕半遮臉麵衝沈榮華眨了眨眼,拋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


    周嬤嬤瞪了初霜一眼,斥責道:“不許胡說,現在可是青天白日。”


    沈榮華本想狠狠將那隻一軍,聽周嬤嬤一說,她吐舌一笑,沒再說什麽。她相信那隻最善解人意,不用她說明白,那隻就會做得讓她十分滿意。


    “父親、父親——兒子無能、兒子不孝,嗚嗚……”沈慷掩麵痛哭,跌跌撞撞朝祠堂奔來,後麵跟著他的嫡次子沈謙昱,大喊祖父,哭得比他爹聲音還大。


    沈慷父子身後還跟著十幾個下人,雖然他們平時沒少跑腿,可今天遠不如沈慷父子跑得快。這也沒什麽不對,畢竟親爹、親祖父跟主子是有很大區別的。


    沈家最高級別的主子來了,奴仆們開眼,跪著的黑壓壓的人群自動分出一條路,供沈慷父子通過。沈謙昱扶著沈慷穿過祠堂的大門,哭哭啼啼往祠堂正門跑來。就在他們邁進正門門檻的一霎那,祠堂內突然刮起一陣風,吹滅了供燭,吹飛了紙錢。祠堂發生異事本來就令人恐怖,這時候起風,燭火又滅了,屋裏陰沉昏暗,更令人不寒而栗。膽小的早已縮成一團,連聲驚叫,都嚇得哭出來了。


    沈慷父子剛一進門,感覺到祠堂內刮風,都害怕了,又被恐怖氣氛感染,腿一軟,就栽倒在地。沈謙昱本在沈慷後麵,栽倒時身不由己,正好壓在沈慷身上。


    “祖父——是、是祖父,父親,我看見祖父了,在、在、在房頂上。”沈謙昱滿臉驚恐看著房頂,早已忘記他的父親還被他壓在身下。


    眾人看向屋頂,沒看到沈閣老,隻看到一件衣服正飄飄落下,正是沈閣老生前穿的一件長袍。長袍沒有準確的落地方向,正在空中飄飛,帶來的寒氣比隆冬更森冷幾分。眾人都怕長袍落在自己身上,趕緊爬起來往外跑,人群一亂,誰也顧不上主子了。能在祠堂裏麵跪著的都是有些臉麵的下人,人數並不多,可祠堂空間不大。沈謙昱沒起來,被踩得渾身是腳印,沈慷無疑都成人肉墊子了。


    沈謙昱被踩得鼻青臉腫,被下人扶起來的時候還瞪著眼睛喘氣,可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沈慷被跌倒的下人摞在最下麵,等隨從把他從人堆裏找出來的時候,他已昏過去了。這下可好,沈慷父子給沈惟帶來的大夫可以充分發揮作用了。


    沈慷父子被抬走了,管事不敢在祠堂裏訓斥仆從,隻狠狠瞪著眼睛,跺著腳出去了。眾仆從趕緊跟了出去,祠堂裏隻剩了沈榮華主仆幾人,又恢複了安靜。


    “姑、姑娘,那件袍子還在動。”鸝語緊緊靠著周嬤嬤,說話的聲音直發顫。


    袍子落到祠堂一角,堆到地上,好像被風吹一樣,一直在抖動。在昏黃的祠堂內,遠遠看去,袍子上似乎有紅色滾動,就象鮮血在流淌。


    “初霜,看看哪個管事在附近,讓他進來。”


    “是,姑娘。”初霜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帶進來一個姓杜的管事。這個姓杜的管事管著回事處和禮品處,是大太太杜氏的陪房,今天才跟沈慷父子過來。


    “二姑娘招呼小人有什麽事?”杜管事顯得很傲慢。


    沈榮華並不在乎他的態度,指了指袍子,說:“杜管事,過去將那件袍子揀起來。那件袍子是祖父生前的心愛之物,大伯不能親自揀,你替他盡盡孝心。”


    “你……”杜管事看到那件袍子就發抖,不願意去揀,恨沈榮華給他的差事。


    “什麽你呀我呀的?有這麽對主子說話的嗎?”周嬤嬤站起來,冷冷瞪了杜管事一眼,說:“寧遠伯府也是兩朝旺族,能隨主子姓的奴才都是有臉麵的。我家姑娘雖不是大房的主子,卻也不能讓你一個奴才指斥,沒的丟了大太太的臉。”


    “你、你……”杜管事抬手指著周嬤嬤,卻無話可說了。


    “去揀。”沈榮華眯起眼睛看著杜管事,“別再讓我說第二遍。”


    杜管事見沈榮華目光冷厲,知道自己若不去揀袍子,肯定會有更麻煩的事等著他。他極其無奈,猶猶豫豫走向袍子,拿起來時看到袍子上有血,又有東西掉落,發出脆響,嚇得他一下子跳起來,趕緊扔掉了袍子。初霜快步走上前,繞過杜管事,一把抓起袍子搭到他肩膀上,又揀起掉落的東西。


    “姑娘,是一塊玉石印章。”初霜把一個兩寸見方的玉石印章呈給沈榮華看。


    沈榮華接過印章,看了看,喃喃道:“修竹老人,這是誰?杜管事認識嗎?”


    “不、不認識。”杜管事不象剛才那麽害怕了,他看到袍子也有幾處印有修竹老人的字樣,那看上去象鮮血一樣的東西原來是印油,當下心中警醒,“二姑娘,袍子上也有修竹老人的字樣,小人覺得此事應該告知大老爺。”


    “好,那你去稟報大伯吧!”


    打發走杜管事,沈榮華又讓周嬤嬤帶鸝語去給沈慷父子問安,讓佟嬤嬤去看看沈惟。還有兩個小丫頭,天色不早,沈榮華也讓她們回房了。祠堂裏隻剩了沈榮華和初霜及雁鳴,沈榮華讓初霜和雁鳴守在門口,初霜輕笑,雁鳴則一臉茫然。


    “出來吧!那隻——鬼。”沈榮華衝屋頂低聲喊道。


    “你是鬼、你是鬼、你是鬼,你們全家都是鬼,你們全家都是死鬼。”那隻未出現,隻有屋頂上傳來呼呼風聲,伴著風響,碎碎的嘮叨聲經久不絕。


    ------題外話------


    現在不等到中午一點左右更新了,因為是存稿,時間提前了,求表揚。


    沒存稿了,就不敢保證早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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