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策麵上淡漠驟散,思忖一瞬豁然轉身看向周勇,“你做了什麽?!”


    周勇看著那陣勢生出幾分冷笑來,“王爺放心,即便是破了陣秦王也無活命之機……”


    嬴策心頭猛地一跳,連忙將目光再度落在了那陣法上,狂風呼號聲正在減小,那飛沙走石卷起的沙塵似乎也在變淡,天穹的陰霾一點點散開,眼見得這天煞七絕陣便要被破開,嬴策是研究過這陣法的,任他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出怎麽樣至嬴縱與死地!


    仿佛看出了嬴策的疑惑,周勇忽然轉身拿過了身後戰士手中的令旗,而後對著城下某一處使勁的搖了幾搖,周勇似乎是在傳遞什麽暗號,可嬴策卻是看不懂,他眸光一掃,從他居高臨下的方向看下去恰好能看到整個忠勇軍方陣的最後方正有一小隊士兵沿著城牆角落向北走了幾步,而後便在城牆之下停了腳步,嬴策隻遠遠看到火光一閃!


    “周將軍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嬴策周身氣勢一冷,語聲亦變得沉厲而可怖,因是前麵忠勇軍方陣的遮擋,後麵這一小隊人馬在做什麽天狼軍那方根本看不清,嬴策更是弄不懂那一小隊人馬再做什麽威脅嬴縱的事情,周勇見他如此高深莫測的一笑,“王爺可看好了吧,馬上,天狼軍就要大亂了!”


    嬴策聽著周勇這篤定的聲音當即便相信他必定準備了殺招,嬴策不知怎的了,竟然一瞬間又想到了嬴縱適才入陣之前的那一眼,他手下意識的攥緊,腦海之中一片空白,胸口窒悶的讓他有些站不住……嬴縱是知道的……嬴縱知道入陣的根本不是他!


    嬴策呼吸一輕,再問一句,“你到底做了什麽?”


    他幽幽的聲音含著某種攝人心魄的陰鷙之意,便是周勇這等人都心弦一顫,定了定神,周勇傲然的揚了揚下頜,“王爺可知,世上有種厲害的東西名叫雷石的?”


    雷石……雷石……


    當世玄學大家研製出來的極其厲害的神物,能裂地能破天,便是身手再好的人在此物麵前也隻有灰飛煙滅死無全屍一道,這等隻有在極其難尋的玄學寶冊之上才能看到的神物竟然被周勇拿到了,不僅拿到了,且還用在了此時此刻?!


    嬴策眸色一沉,豁然轉身看向了那天煞七絕陣處,而在他身邊,周勇略帶著自得之色的話還未斷,“本來想著若是老鬼能將秦王殺了此物便不用了,此物乃是寶貝,留著下次或有大勇,可若是老鬼不頂用,那正好現在派上用場!這雷石雖則千金難求,可用它來換秦王的性命卻是萬分值當,秦王一死,我們今夜便直取天狼軍大營!”


    周勇說什麽話嬴策已經聽不清楚了,他隻看到周勇話音一落又將手中令旗揮了揮,嬴策猛地低頭,果然,那一小隊隱藏在城牆根下的士兵又開始燃起了火光!


    這一次卻不止火光,火光一閃即逝,緊接著出現一抹四濺的火星,在那黑漆漆的城牆根下,那火星如同綻開在夜空的五彩焰火,分明裏的極遠,可嬴策還是覺得太過耀眼似得眯了眯眸子,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立後前戲的夜晚,君臨帝宮太液池上的焰火似乎也是如此,那焰火先是被點燃,而後璀璨升空,“砰”的一聲炸開來,若流星萬千,五彩繽紛美輪美奐,可就是那美到讓人窒息的火花開啟了他再也不能回頭的噩夢……


    猛地回神,嬴策眼底的火星並未能升空,那火星在移動,從那黑漆漆的城牆腳下悄無聲息的朝百步之外的天煞七絕陣靠近,所有人都在看那即將破開的陣勢,那一星細小的微光在這飛沙走石黃沙漫天的場中更是難以被人發現,嬴策呼吸一窒,目光死死的釘在那從他的方向才能看明顯的火星之上,看著那一點微光,他眼底的陰沉散去,竟然迸發出一點奇異的光彩來,仿佛那一點微光能照亮他黑沉沉的布滿陰霾的天空,仿佛那一點光亮能將他身上所有的陰暗罪惡都滌蕩幹淨,嬴策下意識的朝前走去,可剛走出一步,身子卻被身前齊腰高的城牆擋住了去路,他眉頭一皺,似乎在思索自己該怎麽辦……


    身後是壓抑且叫人絕望的黑……


    身前,是可永久脫離黑暗的萬丈明光……


    迷茫一閃而逝,嬴策眼底忽然閃出極其熱切的光芒來,他一掌拍在身前的牆墩之上,內息一提從這十多丈高的城頭一躍而下,飛蛾撲火一般的尋著那火星移動的方向徑直朝天煞七絕陣掠去,他一瞬間提起了全部的內息,墨發銀袍迎風翻飛,如同從雲頭跳下凡間的九霄神君一般颯然貴胄,“噌”的一聲拔出身側長劍,那飛沙走石的陣門被他一眼看出,劍光閃爍之間,他毫不猶豫的縱身而入,隻一晃便不見了蹤影……


    隻一刹那,砂石飛滾電閃雷鳴都仿佛沒了聲息,所有人都被他毫無預兆的縱身一躍驚了住,不過一瞬,城樓之上周勇和所有人都呆了住……


    “王爺!”


    周勇最快回神,厲喝一聲傾身想要抓住嬴策,可手還未沾到他的衣擺人就已經遠去!


    天狼軍這邊將這一幕看的格外清晰,清遠急急喊出來,“不好!煜王要殺王爺!怎麽辦!他們兩個人!王爺隻有一個人!世子,我們如何才能進去……”


    幾乎是瞬間清遠已縱馬而出,直直朝著那飛沙走石的陣圈衝了過去,可剛出兩步,那狂放的勁風已因為外力的侵擾而飛速的轉動起來,清遠坐下的馬兒滿是不安,自己就要往後退,清遠被那股子風勢逼得喉頭一甜,滿是無助的看向了寧天流!


    寧天流緊皺著眉頭還未說話,明生卻忽然指向了一個方向,“看,那是什麽!”


    眾人在驚震之中又看向明生手指的方向,眼神不好的什麽也沒看到,眼神好些的卻似乎看到了幾星光亮,那光亮在他們這麽遠看起來微弱非常,像打火石碰撞之時發出的光,然而在這樣緊要的時刻,沒有一個人將那光當做尋常。


    “什麽味道,你們聞……”


    狂風大作,極快的將一股子略有些刺鼻的氣味兒傳了開來,寧天流鼻息微動,眼底暗光明滅一瞬,忽然,眼神之中滿是震駭的看向了那天煞七絕陣,不假思索的縱馬上前,寧天流抬手拔出長劍來,卻是當先下令,“聽著,所有天狼軍往後退!”


    一聲令下,沒有人反應過來!


    寧天流豁然轉身,眸光淩厲的掃過去,“退!軍令也敢違抗嗎!”


    終於有人反映,雖然不知為何,卻是被寧天流略顯猙獰的語調震住,幾位副將極快的揮動令旗,浩浩蕩蕩的天狼軍方陣有序的往後撤腿,寧天流轉頭看向明生和清遠,“你們也退!”


    明生和清遠還要再說,寧天流卻已朝適才看到火星的那個方向而去,他的速度已經是奇快,可等他縱馬過去,卻早已不見了地上的明火,那刺鼻的味道縈繞在鼻端,可他看著那飛沙走石肆虐的漆黑平地卻是沒了法子,便是能掘地三尺,卻又如何來得及!


    “嬴縱!是陷阱!快破陣出來!”


    “嬴縱,破陣出來——”


    使足了內力的兩聲厲喝,可回答他的卻隻有驟然加大的電閃雷鳴,那詭異的天煞陣中仿佛在經曆什麽廝殺,竟催動著陣法愈發凶煞,寧天流瞬間暗紅了眸子,卻根本不知在這片刻之間能做什麽,而在那僅僅隔了幾十步的陣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殺的天翻地覆!


    天煞七絕陣,以鬼魅詭異而聞名,入陣者,所見多為厲鬼惡魂,所遇皆是暗器毒瘴,尋常人入陣既要被磨盡心魂而死,便是心理強大的沒有身手也要死在暗器毒瘴之下,即便兩者皆有卻不通奇門之術,在這陣中閉而不出至多兩個時辰也要因受不住毒瘴耗盡內力而死,稍有差池便是個“死”,足見布陣之人用心之凶險!


    嬴策撲身入陣之時隻看到無數的鬼魂都朝那身著銀甲的人撲去,那人和他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他熟了在了嬴縱的劍下,因此徒受惡靈啃噬,那張和他一樣的臉痛苦而糾葛,嬴策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了下地獄之後的自己,他神色漠漠,一轉身便看見了站在枯骨堆上的嬴縱,滿是幻術的陣中,他和他隔了不到十步遠,可嬴策看過去,卻覺得看了幾個輪回才看清楚嬴縱的眉目,看到他忽然出現,嬴縱眼底隻有石子落入湖心般的微波一蕩,而後便恢複了平靜,握著裂天的手腕一翻,一副隨時迎戰的模樣。


    如嬴策所料,嬴縱果然知道倒下的那人不是他!


    既然知道不是他,為何還要入陣?!


    嬴策心底暗暗問一句,手腕一折,舉劍便朝嬴縱刺了過去,嬴縱平靜的麵色沒有半分波瀾,仿佛早就知道他來是取他性命……嬴策唇角生出冷笑,眼底滿是陰鷙,仿佛看到了世仇一般的對著嬴縱使盡了他此生會的所有狠招,角度刁鑽招式淩厲,招招奪命步步殺伐!


    他全副內力完好,可嬴縱已在陣中一個時辰,對付了那老鬼,還要應對這陣中本身的危機,無論如何,嬴策占據了完全的優勢,嬴策知道他占了便宜,可當他手中的三尺青峰和裂天相擊的刹那,他還是清楚明白的發現了嬴縱的異常……


    稍有一怔,嬴縱卻麵色平靜至極,眉宇之間皆是淡漠,仿佛隻在和一個尋常的敵人打鬥,嬴策唇角緊抿成一跳鋒利的直線,手中之劍愈發朝嬴縱去的狠絕,那股子狠勁兒他在北境廝殺之時也不曾有,可嬴策悲哀的發現,他哪怕猙獰的如同猛獸,在嬴縱眼底也找不出一點兒仇恨與厭惡來,他對她,似乎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人說話,隻有無止無盡的廝殺,耳邊是陣中刺耳的惡鬼嚎哭,淩厲的風聲帶著石子從他們臉上刮過,那殺伐之氣便更重更血腥,如同厚厚的灰塵一般將過往都掩去,嬴策眼底顏色沉了又沉,手中之劍以一種自傷的架勢朝嬴縱砍去,當他拚盡了全力,嬴縱終於後退了兩步,嬴策唇角忽的彎起,當嬴縱再度反攻之時,他竟然忽的放下了手中之劍,裂天從頭頂劈來,他眼都不閉的看著嬴縱直挺挺的站在那處任嬴縱殺……


    嬴縱波瀾不生的眼瞳驟縮,手勢一頓,劍勢一轉,堪堪從他頭頂滑了過去,一縷墨發從嬴策頭頂翩然而斷,嬴策垂眸掃了一眼那斷發,眼底的陰沉散去,竟是怔愣一瞬之後方才如釋重負的笑了出來,嬴縱拿劍的手一頓,看著嬴策的眼神有幾分不解。


    站在他麵前的嬴策笑容如同三月暖陽,時光一瞬陡轉,竟然像是回到了三年前……


    嬴策彎著唇,身姿如萬千蒼竹中的一抹,在他周圍皆是惡靈怨鬼,在他腳下盡是荒草白骨,可他卻覺得此處仿佛世外桃源,隔絕了外頭的三軍兵馬,隔絕了鐵血廝殺的你死我活,在這旁人都進不來的地方,他不是大奸大佞,他不是禍亂朝綱的妖孽,他亦不是雍王和淑妃的私生子,他就是他,他是嬴策,隻是那個白衣翩然擁天家榮華慕山明水秀的八皇子。


    嬴策麵上的笑意愈發純粹,嬴縱眼底的沉重越發深幽,他不舉劍,他亦不朝他攻來,四目相對,時光仿佛倒流,嬴策終於笑得心滿意足,便在這太陽一般的耀目笑容之中,他再次舉了劍,這一次,他看準了這陣中的一處,豁然出手,內息提到極致,劍招用到極致,用那丹田處快要炸裂的代價將嬴縱逼得隻守不攻,“砰”的一聲悶響,兩劍相抵,嬴縱被嬴策逼得急退,他和他之間,終於隻隔了兩把劍的距離……


    嬴縱眸沉如淵,嬴策便從那墨藍的眼瞳之中看到了自己笑顏朗朗的影子,他看著嬴縱,眼看著要將嬴縱逼至陣勢邊緣,麵上終於忍不住露出兩分抱歉的笑容,嬴策次次用盡殺招,卻又並不真的傷他,嬴縱見他這笑容心底莫名一窒,正驚愕之間,嬴策驀地撤劍,閃電般的出手一掌落在了他的肩頭,巨疼襲來,他被他的掌力擊飛出去……


    “七哥,對不住……”


    嬴縱喉頭一甜,還未細想嬴策入陣以來這連番的變化到底是真是假卻聽到了他這低喃似得一語,下一瞬,周身景致一變,入目便是漆黑的天穹和燈火通明的黔城城樓!


    ——他出陣了?!


    嬴縱捂著肩頭連退數步方才定住身形,在他十步之外,飛沙走石一片看不清嬴策的身影,他心底某一處驟然一空,下意識的就要再度上前,可剛走出一步,一騎快馬風馳電掣一般的從他身後急掠而來,一把便將他扯上了馬背!


    嬴縱凝眸一看,寧天流暗紅著眸子狠狠道,“是陷阱!”


    頃刻間馬兒已疾馳出幾十步,嬴縱如遭雷擊一般的驚愣住,想要縱身下馬,寧天流卻死命的將他拽了住,“你想去送死嗎?!這是陷阱你聽不懂?!”


    “阿策還在陣……”


    “轟隆……”


    “中”字還未道出口,卻被一震震天裂地的巨大聲響打斷,那聲音震耳欲聾,頃刻間生出的強光刺得人眼眶發疼,一股子極強的熱流從身後湧來,馬兒因為這動靜雙腿一軟,直將嬴縱和寧天流齊齊摔了出去,嬴縱拚命回身,那巨大的白光似乎讓他失明了一瞬,眼前漆黑一片,時光仿佛被拉長,在他耳邊回響著的隻有嬴策適才那句帶著薄薄笑意的話……


    “七哥,對不住。”


    ------題外話------


    二更送到,終於寫到了這一段,寫的或許不太好,稍後平靜下再做潤色吧。


    寫文這麽幾年,寫了這麽多人物,第一次流這麽多眼淚,完結之後會寫阿策的番外,大家別拍我,我真的也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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