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大、司、命……”


    笙娘蘇姀饒有興致的問一句,雲嵇麵上還未有什麽表情一邊的謝無咎三人一愣之後滿眸驚震的看向了沈蘇姀,幾乎是瞬間,容颯和香詞做出了防禦的姿態!


    沈蘇姀不管這三人是什麽姿態,隻繼續道,“在天下人眼中皆是對立,卻偏偏是同一人,司命大人,這樣混淆視聽的戲碼我不是第一次見,是以猜出你的身份並不難。”


    想當初,在大秦之時天下人皆知漠北璴意和嬴縱實力相當彼此不屑,可末了二人卻根本是同一人,沈蘇姀第一次去漠北之時因為此事震驚的久久不曾回神,然而經過那次以後,在想事情上她便比常人敢猜測了許多,當然,這也要怪雲嵇自己破綻太多。


    沈蘇姀話音落定,雲嵇的麵色已經變得更為難看,這邊廂謝無咎皺著眉頭目光古怪的打量起雲嵇來,“大司命?微生瑕?他就是微生瑕?這怎麽可能……”


    沈蘇姀看看謝無咎也不多解釋,隻又看向雲嵇,“怎麽樣?要喝這茶嗎?”


    歸墟還在她手中,這幾日沈蘇姀從未表現出對歸墟的興趣,為的便是今日,哪怕雲嵇在船上被扣下,可陰陽術陰詭之處頗多,她是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可歸墟在她手中便不一樣了,歸墟一毀,便連著他通身的陰陽術修為一起毀掉。


    香詞被抓,她是無論如何丟不下香詞的,她孤身一人,不能直接開打搶人又不能下毒,自然隻能攻心了,雲嵇此人雖然心有城府殺伐果決,卻在為人處世之上卻絕對不夠洞明,他生來便是微生家的主子,後來成為大司命,這期間所有人都是仰視著他的,他哪裏知道尋常朋友之間該如何,恐怕對外界真真假假的話也難以分辨。


    再加上沈蘇姀這幾日在心理上也算將他當做了朋友,不但救過他,還專挑他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的痛處下手,與他講外頭的風物引導他走出屋子,這些事看起來十分簡單,卻足以對雲嵇心底產生一定的震動,從而讓他對她降低警惕直至心軟,再加上雲嵇自恃甚高和沈蘇姀表現出來的安分守己臣服現狀,今日之局便成了。


    相比於這等攻心之法,沈蘇姀更喜歡直接出招打殺,畢竟,她在做那些事說那些話的時候是當真對雲嵇生出幾分同情和可惜的,這同樣也會叫她心軟,就譬如此刻,她若是能將歸墟利落毀掉,眼前這位大司命便將再無回天之力。


    見雲嵇眼底盛怒之色漫布,沈蘇姀心中提醒自己他是執掌西楚的微生瑕,她看了看軒窗之外,這才冷了聲音開口,“天要亮了,船還在江心,歸墟在我手中,你再無勝算,微……算了,我還是喚你雲嵇吧,看在你曾幫我極其舊事的份上今日我敬你的隻是這一盞茶而已,若你執意不喝,我是一定能毀了歸墟的……”


    沈蘇姀語聲低寒,比她平日裏的從容之態多了幾分鄭重,絲毫不叫人懷疑她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雲嵇看了沈蘇姀良久,眼底的濃綠終於淡了兩分,他唇角一彎,笑意有幾分邪氣的道,“早前是你,現在換做了我,倒也公平。”


    話音落下,他抬手端起那茶盞一飲而盡!


    謝無咎見他如此沒什麽反應,反倒是先看向了雲嵇帶著手套的手,皺了皺眉,“大司命當真是怪哉,這樣的天氣還帶著手套,難道你有潔癖?”


    至此時,雲嵇才看了謝無咎一眼,整個屋子裏容颯和香詞不言不語顯然是下屬,唯有謝無咎不僅聒噪多言還一點兒不害怕他,這樣的人看起來大而化之不著調,其實卻是粗中有細大巧若拙的人物,雲嵇與謝無咎四目相對,見謝無咎坦然的眸色肯定了心底對他的評價。


    見雲嵇喝了茶沈蘇姀也滿意,將歸墟收入自己袖中,這才吩咐容颯,“開船吧,在天大亮之前上岸,別忘了準備不能透光的馬車。”


    容颯點頭要走,沈蘇姀忽的想起一事問道,“對了,君臨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容颯聞言皺了皺眉,“不曾有,這幾日我們隱藏身份並未與外界聯係,不過四日之前我們已將消息送去了浮屠小王爺處,隻說主子遇到了點小麻煩歸期稍晚幾日。”


    沈蘇姀點點頭,著容颯退下。


    容颯雖然因為雲嵇的緣故並沒有說的十二分明白,可沈蘇姀還是聽懂了,當日她一封手書送下山容颯幾人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渡過了岷江朝著浮屠去了,卻不會看不出那手書上的問題,沈蘇姀是早早就定下和嬴縱相見的一月之期的,又怎麽會忽然要在江左留下兩月,即便是要留,也不會讓容颯也離開,因容颯掌管著和嬴縱的簾絡,若容颯這麽走掉她從何處得知嬴縱的消息呢?沈蘇姀不需多說便已叫容颯發現了不妥,然而既然她下了這樣的命令,必定就是遇上了麻煩,所以才有了那假裝離開的一幕。


    果不其然,容颯等人剛從廣陵鎮出發便發現了身後的尾巴,直到過了岷江才發現那尾巴跟的鬆了些,容颯便命幾個人真的朝浮屠的方向去,自己則和謝無咎等人折回尋找機會救沈蘇姀,在此之前,他送了一封信給沈君心之後便隱藏了身份不說也切斷了和外界的聯係,這才順利的在這沈蘇姀必定會經過的渡江口隱匿了下來,直到今日等到了沈蘇姀。


    沈蘇姀能想到嬴縱此番回去君臨必定不那麽簡單,是以此刻心底有些著急起來,隻想快點上岸之後快些趕路,讓容颯早點打聽到君臨的消息,她麵上不由自主露出急色,並不曾注意對麵的雲嵇眼底閃出幾分邪惡的微光,那微光一閃而逝,沈蘇姀再看過去的時候他已一片平靜,沈蘇姀道,“香詞身上的‘反骨’咒術如何解?”


    雲嵇淡淡掃了香詞一眼,“七日不發自解。”


    沈蘇姀將信將疑,可歸墟在她手中她倒是不怕的,便道,“這軟骨散克製內力,若是強行用武的話會造成反噬,帶上幕笠下去準備上岸吧。”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船也行的快了很多,雲嵇聞言順從的戴上幕笠和沈蘇姀下樓,剛走上甲板便已能隱隱的看到對麵的江岸,謝無咎不知去何處換上了他騷包無比的大紅色袍子,一邊揮著折扇一邊對沈蘇姀道,“他怎地這麽奇怪?又不是不能見人?”


    雲嵇的打扮當然奇怪,沈蘇姀想了想還是當著容颯的麵吩咐道,“司命大人閉關之時出了岔子,眼下身體有恙不宜見強光,這一路上大家稍微注意點,當然,倘若司命大人不願與我們同路或者生出了別的心思,隻管掀了司命大人麵色的幕笠叫他見見太陽便可。”


    這等說法也不算奇怪,畢竟陰陽術有許多邪門之處。


    容颯聞言點點頭,又問沈蘇姀,“王妃,船艙底下的人怎麽辦?”


    沈蘇姀不必多想便吩咐,“將墨檀和鍾子期帶上,結實綁了再下分量重些的軟骨散,其餘人敲暈了放在船艙等他們醒了隨便他們如何吧。”


    聽到沈蘇姀不帶感情的話,雲嵇在旁的周身氣場似乎冷了幾分。


    沒多時船便靠了岸,因為沈蘇姀抓了西楚大司命,便決定還是準備幾輛馬車掩人耳目,又想了想,不準備走最近的那條路而選擇了走官道,憑雲嵇的安排路上少不得有接應,一旦發現雲嵇沒有按時出現必定會發現不妥追上來,官道之上人多,路又是四通八達的,哪怕是沒辦法掩藏身份了也可以臨時換近路走。


    容颯的動作迅速,沒多時就安排好了三輛馬車,第一輛沈蘇姀和香詞,第二輛雲嵇一人,第三輛卻是那被弄暈的鍾子期和墨檀,謝無咎覺得騎馬風塵太重也要坐馬車,本想和沈蘇姀同車卻被沈蘇姀無情的拒絕,而第二輛馬車黑洞洞的他又不放心雲嵇,末了隻能被塞進了第三輛馬車裏頭,那麵對兩個昏睡大男人的滋味隻有他自己能體會。


    一行人幾乎未在港口停留,直接便上了管道一路朝東邊去,盡量在天黑前趕到下一個城池,可沈蘇姀卻不知道,就在她們剛剛離開港口半日之後,嬴縱打頭,一行風塵仆仆的墨衣人晝夜不分的趕路之後終於到了岷江邊上。


    沈蘇姀坐在馬車裏頭有些不安,喊來容颯吩咐道,“盡快聯係到君臨的暗線,我有些擔心他的處境,眼看著一月之期已到了。”


    容颯點點頭,“這幾日為了掩藏身份並未主動聯係王爺,早前送的信也都是保平安不曾多言的,不過王妃放心,隻要我這邊送出消息去三日之內必有回應!”


    西楚和大秦畢竟是兩個國家,若非是嬴縱手下精心培養出來的情報網傳消息必定是難上加難,哪怕是有十分精良的情報人員,這三日之期也算十分短的了,沈蘇姀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可心裏頭不知怎地就是突突的跳個不停,總覺的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了似得。


    這邊廂,嬴縱正禦馬立在岷江邊上,雖然衣飾尋常風塵仆仆,可他通身的氣勢往那裏一立還是引人矚目的存在,雖然引人矚目,周遭的船客卻又迫於他逼人的威懾之氣不敢多看,嬴縱可沒心思注意這些旁枝末節,他的目光落在漭漭江河的對岸,心中想著一天一夜能不能趕到廣陵鎮去,隨即總覺得那“兩月之期”有些奇怪。


    不多時,容冽走上前來,“主子,安排好了,半刻鍾後便登船。”


    嬴縱點點頭,轉頭問,“還是沒有容颯的消息?”


    容冽也皺眉點頭,“還是沒有。”


    嬴縱瞬時眯了眸子,“必定是出了事。”


    容冽聞言想出聲安撫,可末了到底是閉了口,組織裏規矩分明,他送出去的消息又是等級最高的,可過了四日依舊沒有收到回複,可想而知了。


    沈蘇姀何曾想到嬴縱已經到了江左,她心急如焚,下令隊伍走的快些,到了夜間終於到了西楚的兆城,一行人尋了一處客棧入住,剛進了客棧便聽到那客棧一樓的大廳裏頭人聲鼎沸熱鬧至極,沈蘇姀這一路上顛簸的十分疲憊,本不願打算聽這些,可剛走了兩步卻被那些熱熱鬧鬧的雜話兒裏的“浮屠”二字給吸引住了,她當即停了腳步。


    “要我說那小商王是個深藏不露的!要不然怎麽四個王爺發兵過去都沒有辦法呢?聽說那小王爺得了幾元猛將很是厲害,還有個姐姐,就是那個上陽郡主,那位也是不簡單!”


    “那可不一定,眼下四王雖然暫時退兵,可保不齊有更大一輪猛攻!”


    “沒錯,浮屠早前站了厲王的邕城就耗費了很多人力物力了!”


    “哎,也不知那寶藏的說法是不是真的……”


    “誰知道呢?!倘若是真的,浮屠用那些錢足以和朝廷抗衡了!”


    “朝廷?這次朝堂眼看著四王打過去也沒管,這不明擺著要收拾浮屠嗎?!”


    “難料啊難料,依我看除了望京哪裏都不好住了!”


    一句借一句話的議論入耳,沈蘇姀隻關注和浮屠有關的,聽了幾句總算確定浮屠眼下並無大礙,心中一鬆這才上了樓,待安置下來又命香詞下樓打聽消息,自然更確定了浮屠守城成功,因是容颯切斷了幾日消息網,因此這第一日送出消息去回複必定快不起來,還不如直接問這些來往商賈,然而兆城距離浮屠還有些距離,沈蘇姀覺得明日到了下一個城池必定能探聽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或者能聽到和大秦有關的也不無可能!


    整一日的趕路眾人都累極,夜間都早早歇了下,這一日沈蘇姀十分照顧雲嵇,並沒有讓雲嵇被太陽灼傷,到了夜裏,雲嵇也安分的沒出任何岔子,雖則如此沈蘇姀還是吩咐了護衛夜間盯緊雲嵇,因在她心中,雲嵇或可一時大意,卻絕不是那甘於被她帶回浮屠的。


    第二日早起,一行人又上了路,沈蘇姀特意去雲嵇車中看了看,並未發現任何不妥,雲嵇見她如此倒是不置可否,亦是那一副淡然從容的態度,沈蘇姀心底開始想如何利用他的身份行事,並未與其多言,又是一整日趕路,至半途,謝無咎要死要活的爬上了沈蘇姀的馬車,沈蘇姀想到那一日他為她擋了一劍這才勉強準了。


    謝無咎心願得成,桃花眼笑的眯成一條縫兒,揮著他的描金扇子道,“蘇蘇,後麵那位你要如何處置啊?這麽帶回浮屠去,若是消息走漏,朝廷或許會追責也不一定,到時候浮屠要如何應對呢?依我看,還不如先把他的修為毀了的好。”


    謝無咎說著便去看沈蘇姀的廣袖,沈蘇姀睨他一眼,“你似乎很是看不慣他?”


    謝無咎笑開,冷哼一聲道,“這個人可是想害你呢,我當然仇視他!”


    沈蘇姀便沉思起來,對於微生瑕,她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可惜微生瑕的性子卻不是那麽好轄製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利用微生瑕的病達成交換條件讓微生瑕和浮屠合作,沈蘇姀相信,若是微生瑕能支持浮屠,沈君心繼承皇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可若是眼下就毀了微生瑕的修為,便隻能靠打的了!


    見沈蘇姀沉思,謝無咎不由皺眉道,“蘇蘇,難道你覺得那位會支持沈君心嗎?”


    謝無咎看著大而化之,其實眼光很厲,沈蘇姀與他對視,“你覺得不可能?”


    謝無咎想了想,搖頭,“我不確定,即便可能,也不會容易。”


    這話有幾分道理,可說了也和沒說一樣,謝無咎又問,“你要讓沈君心做皇帝?”


    沈蘇姀一歎,“從前不強求,可眼下卻覺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若不走到那一步,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何況他有那個野心!”


    謝無咎忽的眯眼,笑容諂媚的道,“說起來你那個命格還真是準啊!”


    沈蘇姀心知他說的是那“從龍”的命格,搖搖頭並不多言,卻目光一滑看向謝無咎腰間,通體碧綠的半月形玉佩靜靜垂掛,絲絛齊整,看得出主人還算愛惜它,沈蘇姀便道,“你的傷也好了,這玉佩是不是可以還我了……”


    沈蘇姀自當不是那舍不得飾物之人,隻是這玉佩乃是重華所贈,她無論如何也不會隨便送人,可她剛一開口謝無咎已捂著那腰間呻吟起來,“別啊別啊,我傷口現在還疼呢,再者說這還在半路,我怎麽知道還會不會出岔子呢,還是再讓我戴幾日如何?”


    謝無咎聲情並茂,沈蘇姀略嫌棄的看了他一瞬,默許了。


    謝無咎頓時笑開,拿著那玉佩仔細的瞅了瞅,眼底精光一閃不知在想什麽東西,得謝無咎插科打諢,這半日過的倒是極快,暮色初臨之時一行人剛到了鯉城,鯉城比兆城要靠近東邊,亦要更為繁榮一些,甫一入城熙熙攘攘的人潮就讓沈蘇姀一行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待找到一家客棧落腳,沈蘇姀下馬車第一件事便是讓香詞去打探消息,然而香詞還未來得及走,沈蘇姀就聽到了一個敏感的詞,客棧內臨門口的桌子上坐著四五個商賈打扮的人,沈蘇姀清清楚楚的從那幾人口中聽到了“秦王”二字!


    沈蘇姀一把拉住香詞,使了個眼色。


    香詞自然也聽到了,心領神會的帶著沈蘇姀幾人坐到了和那桌子相鄰之地,沈蘇姀本是不打算在大堂用飯的,這會子卻是吩咐香詞要了飯菜,恰這會兒那一桌的幾人喝起了酒來,沈蘇姀本以為那幾人不再說了,可等小廝給他們這邊廂上菜之時那幾人又說道了起來!


    “誰能想到那秦王是個通敵賣國的啊!”


    其中一人因為喝了酒語聲頗大,便是這一句,沈蘇姀手中茶盞“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香詞和容颯也在瞬間驚震了住,謝無咎挑挑眉,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了沈蘇姀一眼,替她將茶盞撿了起來,整張桌子上,唯有雲嵇不動聲色,雖然戴著幕笠看不清他的臉,可沈蘇姀感覺得到他便是連氣息都沒有半點變化,好似他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一般!


    “誰說不是呢!聽說早前秦王私自調兵北上來著,後來此番回去君臨便被扣下了,這扣下就扣下了吧,誰成想這位沒待到三日直接從天牢裏頭跑出來逃走了!”


    “啊,這不是越獄嗎?!”


    “就是啊,還聽說是逃向西楚來了呢!”


    “難怪啊,聽說浮屠這次能保住就是因為那位秦王的天狼軍在旁邊護著呢!”


    “嘿,有意思了,這個秦王是大秦的皇子,怎麽幫起西楚來了?”


    “這可說不準,浮屠的那個上陽郡主聽說是那秦王的王妃!”


    “秦王妃?!難怪了,大秦國內似乎在秦王大婚之後就沒見過那秦王妃出現了……”


    “說到底咱們西楚的事還是不讓外人插手的好,那秦王是個不好相與的,此番哪怕國內都在說他通敵叛國了,可是他的兵還在北邊放著的,也沒人敢把他如何。”


    “那可不是,大秦國內誰能動秦王啊!”


    “這些內亂咱們也管不著,隻可惜最近北邊天狼軍和那蒼聖軍虎視眈眈的,我們這邊的商隊已經不敢隨便把生意做到大秦去了,再加上浮屠那邊打仗,眼看著天氣熱起來了也沒發成貨,今年勢必是要虧上一大筆了,從去年下半年就亂的很,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停!”


    “你快別說了,不發貨是好的,你沒看見北魏也有打仗的意思嘛!發了貨半路遇上當兵的你輕的丟了貨重的連性命也要沒了,咱們還是多觀望觀望的好!”


    “哎,這年頭,西楚亂,外頭也不太平,這生意沒法做了……”


    “嘿嘿,這也要看你做什麽生意了!”


    “咦,你有門道?”


    “嘖,還需要什麽門道,仗一打四處的路都不同老百姓沒吃沒喝的,咱們眼下隻需要把手上的貨囤一囤,等仗打大發了再高價賣出不就成了……”


    旁邊那桌說起了如何發戰爭財,沈蘇姀卻早已聽不清那邊在說什麽了,“通敵賣國”四字刀子一般紮進她心口,瞬時帶出一片血淋淋的疼,她麵色發白,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凜冽,一旁幾人都看著她,謝無咎的眼神裏更有同情和憐惜。


    沈蘇姀唇角一彎扯出點笑來,“你們先吃,容颯和我上來。”


    話音落定,沈蘇姀轉身朝樓上而去,香詞和容颯見狀都跟了上去,這桌子上頓時便隻剩下了謝無咎和雲嵇二人,二人一路目送沈蘇姀上得二樓,待看不到人影了才同時回過頭來,謝無咎看了雲嵇一眼,又看了這滿桌子的菜一歎,“浪費多不好,來,微生兄,咱們好好享用吧,秦王的事蘇蘇煩心就夠了,大秦亂一亂也是好的。”


    ——微生兄?!


    雲嵇透過幕笠淡淡看了謝無咎一眼,一言不發的起身走了!


    雲嵇不領情,謝無咎聳聳肩也不覺得有什麽,當真自顧自的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感歎,“這才哪到哪啊,蘇蘇啊蘇蘇,誰叫你偏偏不聽我當初的勸呢……”


    這低聲的嘀咕沒幾個人聽得清,剛出口就散在了大廳的喧鬧之間,謝無咎滿臉無奈的吃著,忽然之間覺得哪裏不對,背脊之上涼颼颼的,倒好像有人盯著他似得,謝無咎皺了皺眉,描金扇子一展狀似隨意的回身看了看,這大廳頗大,一眼望去盡是食客喝酒吃菜,卻是沒有誰是盯著他看的,謝無咎鬆了口氣放下扇子,心道,果然虧心事做不得麽?


    二樓廂房之內,容颯和香詞正麵色難看的看著靜坐未語的沈蘇姀,從樓下上來之後沈蘇姀並非立刻吩咐什麽,她坐在窗前的書案之後靜默不語,周身氣場深沉的嚇人!


    “王妃,主子早有打算,不會出事的。”


    容颯出聲安撫,沈蘇姀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天狼軍在漠北,蒼聖軍也在漠北,他是早就有準備的,我不擔心他出事,我隻是擔心他來江左尋我。”


    容颯一愕,“王妃覺得主子來江左了?”


    沈蘇姀點點頭,“適才那人說的話雖然不可盡信卻也是差不多的,君臨的人要對付他自然是他一回去就動手不會給他時間布置,他回去要用十多日,後來沒到三日便出了君臨,那時正是浮屠被圍困的時候,他必定會第一時間趕到浮屠,路上再用半月,算算時間這個時候他早已到了浮屠了,隻可惜我早前一直不曾告訴他此事,他到了浮屠沒看到我定然會來江左,眼下我們和他聯係不上,或許就會錯過。”


    容颯一聽這話也明白過來,當即便道,“不會的,屬下已送信給了小王爺,主子到了一聽咱們的歸期就在這幾日隻怕不會隨便出來,主子必定也怕與王妃錯過!”


    沈蘇姀眉頭緊皺,“問題就出在沈君心這裏。”


    容颯一愣,“王妃的意思是……”


    沈蘇姀苦笑起來,“我怕沈君心耍脾氣不肯據實相告。”


    容颯和香詞對視一眼,忽然都覺得有這個可能,而他們更不會想到沈君心沒讓他們失望的這般做了,更不會想到嬴縱此刻人已經到了江左。


    沉吟一瞬,沈蘇姀還是道,“從明日起你多送消息出去,也不怕暴露行蹤了,隻希望他路上有耽擱還未趕到這邊來,那樣我們可以在路上遇見,或者沈君心說了實話他在浮屠等我,無論如何,再沒得到他過來的消息之前還是全速趕回浮屠的好。”


    沈蘇姀一口氣說完,眉頭緊皺並不曾鬆開分毫,想了想忽然歎一聲,“他心軟了!”


    容颯和香詞一時有些不明白沈蘇姀這話何意,見沈蘇姀不願多言也不敢多問,沈蘇姀心底卻是覺得萬分痛惜,此番君臨必定生亂,眼下看來是嬴縱暫時落了下風,想也能想到在君臨當權的必定是嬴策,沈蘇姀臨走之前還交代過要嬴縱挑明嬴策的身份,眼下這般結果隻能說明嬴縱對嬴策心軟了,這才讓嬴策將“通敵叛國”的髒水潑到了他的身上!


    好一個通敵叛國?!


    沈蘇姀放在書案之上的拳頭攥的緊緊的,心底更盛滿了怒氣,她深吸口氣,忽然對香詞道,“我們的人許久未動了,眼下我吩咐你一件事你馬上去辦,明日你先快馬回嶺南去一趟琅琊,幫我送一封信到慕公子手中!”


    香詞一愣,欲言又止,“主子……”


    沈蘇姀抬手止了她的話頭,“你不用多說,我身邊有容颯你不必擔心,這件事交給其他人我放心不下,大哥他也識的你,事關重大,隻有你去他才會相信!”


    香詞被沈蘇姀的語氣嚇住,當即應“是”。


    沈蘇姀見狀便起身拿出了筆墨,稍一思忖便開始落筆,洋洋灑灑落下百字才停了,吹幹墨漬,小心疊好裝進信封之後才交給香詞,又道,“到了琅琊,一切吩咐聽大哥的,然後暫時不要回浮屠,稍後等我的消息再匯合!”


    香詞收好信,皺眉,“主子屆時人會不在浮屠?”


    沈蘇姀淺吸了口氣,“說不準,總之你等我的消息。”


    香詞點頭應下,那邊廂容颯正雙眸緊迫的盯著他主仆二人,沈蘇姀看了他一瞬道,“我有天狼令,我要寫一張調兵之令你想法子送去天狼軍大營之中可否?”


    容颯當然知道嬴縱將天狼令給了沈蘇姀,聞言立刻點頭,“王妃寫便是!”


    沈蘇姀點點頭,重新提筆,這次隻寫了二十多字便停了筆,而後又從貼身香囊之內拿出了那令牌,蓋上印信之後才交給容颯,“你可看看。”


    到底是軍令,沈蘇姀並不打算瞞著容颯,容颯聞言猶豫了一瞬還是拿出那信箋看了一眼,一看之下眉頭一皺,“王妃要讓天狼軍退兵?”


    沈蘇姀點點頭,“大秦兵馬豈有護衛西楚城池的道理?北魏在北邊虎視眈眈,天狼軍自然應當向北去!”說著冷笑一聲,“通敵叛國?!煜王好狠的心!”


    容颯頓時明白這是沈蘇姀不願讓嬴縱再因為天狼軍偏幫西楚而受人詬病,通敵叛國的名頭可不是好麽好背的,雖然眼下嬴縱重兵在手根本不怕,可聲明之損可大可小!


    容颯麵色一肅,“我這就讓暗衛傳令!”


    沈蘇姀點了點頭,容颯這才轉身離開,剛走出去幾步卻又腳下一頓,他轉過身來,一邊回想一邊道,“王妃,早前主子還在浮屠之時便查出鎮北軍中有些不妥。”


    容颯並未說白,可沈蘇姀一想就明白了,要知道嬴策當初便是在鎮北軍中流放,後來才回的君臨,沈蘇姀冷冷一笑,“那天狼軍就更應該去北麵了!”


    容颯頷首,轉身出去了。


    沈蘇姀皺眉站了許久才回過神落座,香詞見沈蘇姀歎口氣疲憊的坐入椅中的模樣有些擔心,“主子,你趕路累了一日剛才什麽都沒用,屬下去拿飯菜上來?”


    沈蘇姀揮了揮手,“不必管我,你去收拾行李然後用飯,明日一早就走,要快!”


    香詞定了定神,猶豫的問,“主子可否透個底,這次是要做什麽?”


    沈蘇姀聞言歎了口氣直了背脊,思忖一瞬語聲低寒道,“他既然心軟,那就讓我來做吧,這盆髒水,是一定要百倍還回去的……”


    不知想到了沈蘇姀的眉頭皺了皺,眼神亦有些悠遠。


    那語氣分明是冰冷的,卻又莫名叫人聽出哀傷來。


    夙夜難眠,第二日一大早香詞便當先走近道離去,謝無咎得知今日連連夜趕路之時一點都沒有意外,隻是不知為何從那客棧之中走出來的時候那背後涼颼颼的感覺又來了,他回頭看了看,因為天色尚早空蕩蕩的大廳裏頭除了個小廝之外連個鬼影兒也沒有,謝無咎縮了縮脖子,走到沈蘇姀的馬車之前徑直要往裏頭鑽,沈蘇姀一夜未曾睡好,此刻心情亦是沉鬱的,見謝無咎死皮賴臉的模樣也不多言讓他上了車,卻始終沉著臉再不多言半句!


    謝無咎本是想法子開導沈蘇姀的,可見她這般模樣隻得一歎,看著沈蘇姀道,“蘇蘇,你……可別是想回去大秦幫秦王報仇吧?”


    沈蘇姀沉眸不語,謝無咎便繼續道,“蘇蘇,聽我一語,寧願留在西楚也不要回去大秦了,大秦必亂,還有北魏虎視眈眈,秦王有兵又如何?也抵不過內憂外患!”


    沈蘇姀眉頭一皺,“怎麽,你又知道了什麽不成?”


    謝無咎掩飾性的笑笑,揮著扇子道,“秦王不是愛你嗎,他怎麽就不能拋了那秦王的身份呢?他若是成了大秦的皇帝又如何,你會做她的皇後嗎?何況大秦氣數已不長。”


    沈蘇姀頓時狹眸,“什麽叫大秦氣數已不長?!”


    謝無咎揮扇子的手一頓,輕咳一聲道,“你別不愛聽,你看那內憂外患的就知道了。”


    沈蘇姀神色凝重,卻極快的接口,“不過一個北魏而已,奈何不得大秦!”


    見沈蘇姀這般執著的為大秦說話謝無咎眼底閃過一抹沉色,猛地將扇子一合頗為氣急敗壞的道,“北魏北魏!倘若不止一個北魏呢?!”


    沈蘇姀怔住,謝無咎一愣之後將扇子一展又狂躁的扇起風來,一邊扇一邊道,“大秦北麵有蠻族,那南邊還有犬戎呢,周圍這些呢,反正大秦強盛已久,所謂盛極必衰的道理你難道不知道?那昭武帝大動權閥已動搖了大秦國本了!你不懂?!”


    “謝無咎——”


    沈蘇姀沉默良久,忽然喊了一聲謝無咎的名字。


    謝無咎一怔,看向沈蘇姀,便見沈蘇姀目光深幽的看著他道,“你到底知道什麽?”


    謝無咎眉頭一挑,“你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沈蘇姀定定看著謝無咎良久,再開口之時麵上卻是帶著淡薄笑意,她語氣輕緩道,“此番回去浮屠之後你便離開吧,離開浮屠。”


    謝無咎一驚,“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蘇姀搖搖頭,“你不願說,我亦不願逼你,無論你抱得什麽心思留在浮屠,看在你為我擋劍的份上我放你走,不過我想哪怕你離開浮屠有朝一日我們還是能得見,隱藏再深的機謀隻要有目的便終究會暴露,我等著那一日。”


    謝無咎被沈蘇姀忽如其來的深沉弄得怔愣了住,“我……我沒有目的。”


    沈蘇姀笑笑,閉上眼睛養神再不語。


    這幅模樣便是心意已決再無商量的餘地了,謝無咎呆呆看了沈蘇姀一瞬,忽的一笑,“你這會子是不滿意我說大秦氣數將盡呢,好好好,我不煩你,等回了浮屠我才不走!”


    謝無咎自顧自說著,沈蘇姀仍然不為所動。


    謝無咎麵色微暗,委屈的歎道,“世間之大,難道還沒有我容身之處了嗎?”


    情真意切的一句話,叫人難辨真假,沈蘇姀巍然不動,謝無咎見狀隻要苦笑一下轉身下了馬車騎馬去了,馬車之內沈蘇姀閉眸小憩,整一日都不曾出來。


    沈蘇姀打定主意連夜趕路,因此天黑之時並未找地方落腳,西楚多丘陵,官道修的也十分的平整寬闊,可到了晚上路上還是少見行人的,因白日沈蘇姀的話謝無咎整個人被打蔫了似得垂頭喪氣,沒了他“嘻嘻哈哈”這一行人顯得格外沉悶。


    從兆城過來便是鯉城,從鯉城過來便又是忻城,沈蘇姀一行過忻城不入,直接途徑忻城以東的赤峰丘往粟城去,卻說赤峰丘這處山林蔥蘢清溪飛瀑,野花齊放原野如碧,若是白日裏必定是一處賞景佳處,可到了晚上卻是林影重重顯得有些嚇人,沈蘇姀起初並未注意外頭的動靜,可走了不到半刻鍾她忽的覺出不妥來——這山林,太安靜了!


    意念剛出沈蘇姀便欲叫停馬車,可話還未出口,山林之間忽然響起此起彼伏的簌簌聲,樹影無風自搖,沈蘇姀的眉頭一皺,濃重的肅殺之氣便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馬車外頭已經響起了馬兒受驚的嘶鳴聲,容颯大手一揮,整個車隊被迫停了下來。


    忽有馬蹄聲從山林之中馳出,沈蘇姀的手剛落在長生劍上便聽外頭一道略顯猥瑣的男人聲音響了起來,“我家主上有請,還請秦王妃隨在下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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