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號,箭影重重!


    高大挺直的白樺林裏忽然亮起了刺目的火把!


    四麵八方被堵,一人一馬從雪原上輕蹄而出!


    玄醺相間的廣袖喜服著身,火光將那張刀削斧刻的臉映的分明,蒼穹深海一般的眸子裏盡是化不開的深情,薄唇輕抿,他一步步至她身前朝她伸出手來——


    “阿姀,我來接你。”


    溫柔的語聲響雷一般轟然入耳,沈蘇姀身子一顫醒了過來!


    雙眸暈著兩分水汽大睜著,沈蘇姀心頭好似被一把鈍刀割磨似得發疼,外頭早已經天光大亮,沈蘇姀渾身僵直的怔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淺淺的呼出口氣,又將眸子緊緊地閉了上,不知過了多久,床帳之外忽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沈蘇姀眉頭微蹙,再睜眸之時眼底已是一片平靜,定了定神才出聲問,“是香詞?”


    “主子,正是奴婢。”


    說話間香詞已經知道沈蘇姀醒了,當即便走到了床邊將床帳掀了開,沈蘇姀麵色平靜的坐直了身子,忍不住的輕咳了幾聲,除卻麵色有些難看之外,她沉靜的麵容之上分毫看不出旁的情緒,下地更衣,沈蘇姀隨口問她,“何時到的?”


    香詞麵色一恭,“奴婢來時主子剛睡著。”


    沈蘇姀點了點頭,香詞又道,“主子,沐蕭在外頭等著,要見您。”


    沈蘇姀眸色一凝,當即加快了洗漱的速度,一邊又語聲平靜道,“我已打算暫時留在西楚,此處是你我往後的居所,稍後他們幾個都會入宮來。”


    這算是一句告知,香詞一怔之下便點了頭。


    沈蘇姀更衣洗漱之後便到了外室,果不其然看到沐蕭麵色有幾分疲累的站在外頭,昨夜被沈君心留下的那兩個侍婢正在一旁候著,十分安靜乖順的樣子,見沈蘇姀出來趕忙行禮,卻又因為不知道沈蘇姀的身份不知如何稱呼,沈蘇姀眉心微蹙,揮了揮手令二人退下,而後看了沐蕭一眼朝一旁的暖閣走去,“過來說話。”


    雖然此處乃是世子殿,可布局卻是和伽南館之中的布局分外相似,這殿後亦有一汪幽湖,這殿中亦配著臨水的水榭,隻是眼下乃是冬日,湖麵早已被一片皚皚素雪覆蓋,沈蘇姀自然將這些細節看在了眼底,直直帶著沐蕭入了暖閣,窗外風雪已停,隻剩下了一片連綿起伏的飛梁鬥拱,沈蘇姀安身落座,香詞這才命人傳早膳!


    “早間世子來過一次,隻是主子還未醒他便又回了紫宸殿,這些早膳亦是世子吩咐照著主子從前的口味做的,主子應當會喜歡。”


    香詞語聲平靜的說著,沈蘇姀掃了一眼案上的膳食麵上的冷凝少了兩分,看了一旁一直未曾說話的沐蕭一眼道,“一起用吧。”


    沐蕭連忙擺手,“屬下早先已經用過了,主子無需管屬下。”


    沐蕭來的早,且又是這幅疲憊模樣,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一夜未眠,沈蘇姀點了點頭不再多說,當即速度極快的用膳,似乎胃口不佳,沈蘇姀隻用了些粥品便命香詞將早膳撤了下去,待香詞沏上新茶才示意自己對麵,“先坐下吧。”


    沐蕭聞言猶疑一瞬,坐到了沈蘇姀對麵,沈蘇姀沉吟一瞬道,“我決定暫時留在西楚,你和沐沉二人可效力在商王麾下,你們年紀尚輕,往後還可以幹出一番事業來,沐氏隻有你二人,我亦不想讓你們斷了傳承,在大秦處處受製,在西楚卻不會,這話我既然說出來,你們就無需考慮蘇氏,隻管安心留下。”


    沐蕭眼底有幾分淺淡的錯愕,卻又好似已經想到了她會留下似得,沈蘇姀說完了這些麵上才帶上了柔和的笑意,“浮屠的處境並不好,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你們借此可做出一番事業來,隻是為人臣子諸多規矩你們也是知道的,利弊你們定然能自己權衡,我隻覺得眼下這條路與你們而言再好不過了,若你們實在不願我亦支持你們離開。”


    沐蕭的麵色有幾分猶疑,正要再說什麽,外頭卻傳來人聲。


    沒多時香詞進來道,“主子,沐沉先生來了。”


    沈蘇姀眸光一亮,“快請。”


    香詞點頭轉身而出,沈蘇姀不由感歎,“你們兄弟二人倒是心有靈犀。”


    沐沉應聲而入,看到沐蕭在此也不意外,顯然早知他來了,隻對著沈蘇姀恭敬一禮,沈蘇姀笑著揮手,“坐吧,我正和沐蕭說讓你們二人留在商王麾下效命的事。”


    沐沉雖然知道沈蘇姀留在西楚的決定,卻還未和她細說過,聞言便皺眉看著沈蘇姀道,“主子為何忽然決定留在西楚了?”


    沈蘇姀聞聲一歎,“當初決定回嶺南也是因為嶺南還算有我們的基業在,雖然如此我也不曾打算一直留在嶺南,隻要不是大秦,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稍稍一頓又道,“世子和我的關係你們是知道的,我和他雖然並無血緣,可眼下也算得上是我的一個親人,我相信他對我並無惡意,他想要我留下,我亦對他眼下的處境有些不放心,雖然他比我想象之中厲害的多,再加上留在西楚對於你們而言也都是利大於弊,我便做了這個決定,此番我們同行之人,淩霄和四姐我自有安排,華庭是一定會回去大秦的,孟先生和小謝也都是自由來去之人,最讓我放不下心的便是你們兩個。”


    沐沉和沐蕭相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幾分沉凝,末了還是沐沉問道,“主子打算以何種身份留在西楚?沐氏可以重建,蘇閥亦可以,雖然世子待主子十分之好,可……”


    沈蘇姀雙眸微眯,表情有些冷凝的搖了搖頭,“蘇閥已滅,哪怕再建亦非從前的蘇閥了,況且我即便會幫世子,卻並不打算在西楚過多的涉足政治權利,我已讓詩詩回嶺南,稍後嶺南蘇氏的生意便會向西楚擴展,或許——我能做一個好商人。”


    沈蘇姀說著麵上便帶起了淡泊的笑意,那笑容有些飄渺,讓沈蘇姀冷凝的麵容之上生出幾分看透世事的蒼涼之感,沐沉和沐蕭看的心頭一酸,沉沉不能言,同樣都是年少英傑戰場狂殺出來的,他們二人心底抱負未滅,沈蘇姀是他們的主子,她的心底又怎麽會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隻是因為早前的經曆和被那仇恨壓製的太久這才生了遠離是非之心罷了,沐蕭和沐沉對沈蘇姀的心境有幾分明白,卻更知道還有一個人壓在沈蘇姀的心頭,此番她雷霆手段離了大秦離了那人,恐怕已經是哀默大於心死了……


    沈蘇姀看他二人麵色難看不由失笑,“你們不必露出這幅表情,這幾日我身子不適,可不想再操太多的心,你們就聽我的留在商王此處吧。”


    微微一頓,沈蘇姀又語聲沉沉道,“至於從前的事,都忘了吧!”


    沈蘇姀話已至此,無非是不想讓沐蕭和沐沉自己主動答應顯得他們好似背叛了蘇閥一般,這最後一句,卻是在說大秦諸事都已做了了斷……


    兄弟二人相視一眼,齊齊起身對著沈蘇姀撩袍便跪,沐蕭看了沐沉一眼,沐沉便沉著眸色道,“主子為屬下二人著想屬下感激不盡,屬下二人雖投西楚,卻隻會認君不認主。”


    沐沉二人哪怕會留在西楚建立功業,可對沈君心隻是君臣之誼,對沈蘇姀卻仍然是主仆,就好比從前在大秦一般,享大秦的俸祿受大秦的官位護衛大秦的國土百姓,可心底最為敬服的卻是蘇閥,沈蘇姀看著兄弟二人篤定的眸色唇角一彎,“不論如何,留下來便好,去找世子吧,世子或許會看在我的麵子上厚待與你們,可你們也不得丟了我的臉麵!”


    這話略有激將,沐沉和沐蕭聞言眸色當即一亮,周身意氣一出,好似回到了八年前一般,“請主子放心,屬下二人定然不會叫主子失望!”


    沈蘇姀滿意的點點頭,沐沉二人便起了身,本是轉身出去,卻不想沐蕭走了幾步卻又腳步一頓,沈蘇姀見狀皺眉,“還有什麽事?”


    沐蕭俊朗的麵容上眉頭輕皺,道,“主子,有一件事有些奇怪,此番我奉命去調軍,可還未走到邊境便發現了大軍回程的跡象,我問了那錢將軍,那人說是幾日不曾接到世子手書覺得有些奇怪所以才回來,可十萬大軍無王令自歸怎麽想怎麽都有些不妥。”


    此番調軍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卻原來是沐蕭走到一半便碰到了原就打算回浮屠的十萬大軍,沐蕭話語落定,沐沉的眸色已經有些沉暗,麵上閃過幾分猶豫,似乎有什麽話要說,然而他還未開口沈蘇姀已經輕笑出聲。


    沈蘇姀麵上毫無異色,一雙眸子隻帶著幾分歎然的看向了窗外的雪景,“你們的這位世子爺可不是你們想象之中的那般簡單,當初我看到信之時隻覺得是他小孩兒心性鬧出了這一場事端,可那日我發現紫羅營的異狀之時已經將他設下的這個局看了個明白,他發兵十萬可不光是為了威脅我來君臨,他要對付的本就是有反叛之心的劉成武,這一次調兵出君臨本就是為了給劉成武一個機會罷了,至於威脅我,不過是他計劃之中的一部分。”


    沈蘇姀語聲平靜的說出這話,沐沉早就知情不覺意外,沐蕭眼底卻染上了怒意,“這……世子竟然原本就……那他後來豈非都是為了讓您心軟,主子,您既然知道……”


    既然知道,怎麽還答應留下來呢?


    沈蘇姀看著那雪景的目光有些深幽,默了默才道,“劍走偏鋒以己為餌,他的確對我用了計策不假,可還算在我的忍受範圍之內,他該受些教訓,不過這教訓他也受過了,反倒是叫我知道他是真心想讓我留在西楚,留在西楚諸般便利,我總不能得了好處還賣乖,夜氏族人天賦異稟,倘若我所料不差,他往後會是一位好君主,與你們而言是好事。因我拿他當自己的親人,所以可縱容一二,往後再犯,定不輕饒。”


    微微一頓,沈蘇姀語氣淡淡,“沐沉,你將他教的很好。”


    這話並無苛責之意,可沐沉還是麵色微白的恭了身子,唇角幾動,那般木訥之人此刻的語氣竟然有些委屈,“屬下可不敢教世子對主子用計策,離開西楚之時世子並未言明發兵之事,隻說近來會有一件大事可能惹主子生氣,到時候把信給主子就是了。”


    沈蘇姀失笑,結果那信讓她氣上加氣……


    沈蘇姀搖頭看了沐沉一眼,“我並未怪你,你無需自責,為人臣子的道理不必我說,你們與我而言亦是親人,若有朝一日你們君臣離析,我可隻看孰對孰錯。”


    為臣之道無外乎忠義二字,沐沉和沐蕭當然明白,沈蘇姀不再多說,揮了揮手叫他們退下,待兩人退出去,沈蘇姀心中才稍稍一鬆,想著今日一早孟南柯等人會被接進宮便想讓香詞出去探問探問被安排在何處,可她還未出聲,卻有一人來訪。


    詹氏身披一件雪白狐裘,裏頭依然是一身素色衣裙,麵上帶著和善的笑意,進門揮退了眾人便對沈蘇姀行禮,“給侯爺請安——”


    沈蘇姀抬手一扶,並未讓她蹲下身子,“夫人此禮沈蘇姀當不得,已無什麽洛陽候了。”


    詹氏聞言站起身來,看了沈蘇姀一眼方才隨她落坐在窗前榻上,二人坐定,沈蘇姀含笑為詹氏倒茶,詹氏見狀悠悠道,“不是洛陽候,那是否是秦王妃呢?”


    沈蘇姀倒茶的動作猛地一頓,堪堪灑出幾星茶水在案幾之上,麵上的冷凝之色一重,笑意當即淡了下去,一息之後,她繼續用萬分優雅的動作斟茶,詹氏見狀不由得一歎,“看來侯爺心中根本不曾放下,如此日久積鬱,必定會損傷心脈。”


    沈蘇姀為二人倒好了茶並未言語,隻將略顯深幽的眸色落在詹氏身上,詹氏見狀一時苦笑,“侯爺莫要誤會,妾身過來並無惡意,隻是想請侯爺安心留在西楚,侯爺心有溝壑,妾身更不敢期望侯爺能助君兒成就功業,隻是君兒心中十分看重侯爺,侯爺在,君兒便能安心,都說夜氏族人心智早成城府萬鈞,可他到底也隻有十二歲。”


    沈蘇姀麵不改色,當她想掩下自己的情緒,便就能讓旁人看不出什麽來,稍稍一頓,她隻語聲淡淡的開口,“我既然說了留下,便不會置他與不顧。”


    詹氏聽著此話卻是搖了搖頭,“侯爺可想過在西楚成家?”


    眼瞳微縮,幾乎是一瞬間沈蘇姀周身的氣勢便冷了幾分,她眸光如懸劍一般落在詹氏麵上,冷笑一聲,“夫人莫要忘了,我已是有夫之婦。”


    詹氏笑意愈苦,看著沈蘇姀的目光卻有些憐惜,“侯爺年紀尚輕,既然決定離開大秦,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了斷幹淨,瞧侯爺麵色方知侯爺這些日子過得極其辛苦,侯爺莫不是想就此下去直到油盡燈枯藥石枉靈?既然侯爺決定留在西楚,便有無限的可能,重新成家當然也可,當然,妾身的確存著私心,因女兒家成家之後方才能心性更為穩定些,妾身隻是想讓君兒往後能一直安心些,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侯爺見諒。”


    這話語還算誠懇,可詹氏觸到了沈蘇姀的逆鱗,她周身的冷意並未消退半分,詹氏見狀便知沈蘇姀心意已決,不由歎聲道,“既然侯爺之心已絕,便當妾身不曾說過適才之語。”


    見沈蘇姀眸光依舊冷凝,詹氏隻好苦笑著搖頭,“今日之語是妾身思前想後才決定來問一問,侯爺和秦王情意甚篤妾身早就知道,隻是侯爺此番走的決絕,再看侯爺至今尚是完身方才起了這份心思,妾身覺得侯爺心性非同常人,亦不願侯爺就此蹉跎……”


    詹氏麵帶歉意的說著話,卻不想沈蘇姀麵上冷凝忽然一散,繼而在眼底生出了疑竇之色,詹氏有些莫名,一時不知自己何處說的不妥,那完身之語雖然私密,可詹氏也是女兒家,亦並非有意隱瞞自己心中所想便直言直語了。


    卻見沈蘇姀眯著眸子問,“完身?”


    詹氏眉頭一皺,隻怕沈蘇姀以為她用了旁的法子得知此事,當即解釋道,“侯爺莫要誤會,妾身隻是會看骨相罷了,侯爺眉清目秀骨相清奇實乃處子之象……”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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