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所居之處名為紫垣殿,如沈君心所言,眼下雖然他不住在此,可裏頭一應物事皆是新,連八個侍婢都是安排妥當的,沈蘇姀從來不在乎這些虛禮,看著這殿內富麗堂皇的布置一時有些無奈,那邊廂沈君心看著她不外露的表情有些忐忑,“阿姐若是不喜歡,明日我讓人照你喜歡的樣子來布置可好?眼下時辰已晚,阿姐早些歇下吧。”


    沈蘇姀既然不在乎這些,那奢華或者簡陋她都能接受,她不準備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卻是道,“沐蕭眼下在何處?”


    沈君心知道她掛心,當下便道,“沐蕭眼下恐怕也快要入宮了,隻是畢竟瑣碎的事情很多,恐怕還很有一會兒才能來見阿姐,我瞧著阿姐麵色不好,還是先歇著吧,等明日阿姐醒來再見他不遲,這樣他也能早點歇著不是!”


    沈蘇姀聞言也覺得有禮,何況眼下她身子的確有礙,當下便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也好。”


    沈君心麵上笑意一盛,“阿姐放心,外頭有百人護衛,你可安心歇著。”


    沈蘇姀聞言眉頭一挑,看了這幾個侍婢卻是不喜,“我近身伺候並用不了這些人,待會子香詞回來尋我,你撤下去幾個吧,留兩人傳話便可。”


    幾個侍婢聞言麵上一陣緊張,沈君心想了想便點頭,“也好。”


    話音落定,點了兩人留下,其餘人都退了出去,沈蘇姀見狀便要去內室,卻見沈君心看著她不願走,不由蹙眉,“怎麽了?”


    沈君心摸了摸鼻子,忽然弱弱的問,“阿姐,你不會半夜走了吧?”


    沈蘇姀蹙眉,被他問的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幹脆不答話的轉身朝內室去,沈君心看著沈蘇姀的背影消失在內室入口處眉頭微皺,出了一會子神才轉身看沐沉,“阿姐已經答應留在西楚,你說阿姐還會不會走?”


    沐沉一鄂,並不知沈蘇姀已經打算留下了,想了想才道,“主子說一不二。”


    沈君心雙眸一亮,唇角當即高高的上揚了起來,朝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興致極高的朝門口處走去,好生交代了一番侍衛長方才離開,沐沉走在他身後一步三回頭的朝紫垣殿中看,沈君心忽而一笑,“先生,你想對阿姐說什麽?”


    此刻風雪雖然變小,卻還未停,二人走下台階,抬眸一望隻看到連綿宮閣之間一片皚皚的白,沐沉聽見沈君心這問題不知為何沒有回答,沈君心也不以為意,直朝著紫宸殿的方向走去,“先生不答也無礙,正好我有話對先生說,不過先去見見父王吧。”


    沐沉眉頭微蹙,不知為何適才見了商王眼下又要去見。


    待二人入了紫宸殿門,沈君心走在前直直往商王所住的偏殿而去,偏殿之中依舊亮著燈火,好似知道沈君心會回來似得,沐沉跟在沈君心身後入了院門,而後一路朝著廳門而去,沐沉識趣的站在廳門口並未入內,卻不想沈君心卻幽幽道,“外麵冷,先生進來等著吧。”


    沐沉遲疑一瞬,進了屋子站定,沈君心再不管沐沉如何,直接朝內室而去。


    甫一走入內室,便看見商王已褪了王袍隻著了玉白中衣靠在床上,而詹氏站在床邊正在喂商王吃藥,見到沈君心來兩人也不意外,隻是詹氏放下藥碗便走到沈君心身邊來,將他的袖子往上一拉,這一拉,早前他受的那些傷便也是瞞不住了……


    詹氏眼眶微紅,歎了口氣走到了床邊,商王靠在床頭也將沈君心手臂上的傷痕看了個清楚,眸光頓時一暗,儒雅至極的人麵色也生出幾分冷意,沈君心似乎想到了免不了這一遭,見這二人色變隻好無奈一笑,隻是麵上笑意卻是一片明朗,他上前兩步掀袍跪在商王床邊,磕一個頭道,“多謝父王和母親成全,如今阿姐留下,君兒再無他願。”


    見他跪地,詹氏和商王對視一眼眸色都是一片深凝,商王看了他半晌才一歎,“君兒,洛陽候已和秦王大婚,你和她隻能是姐弟之情。”


    沈君心笑容一盛,“那有什麽關係,反正阿姐現在在我身邊,我不在乎到底是哪種情分!”


    商王淺吸口氣,“君兒,洛陽候已成了你的弱點,她會讓你陣腳大亂。”


    沈君心笑意稍淡,麵色肅整起來,“君兒知道此番發兵十萬是有些冒險,然而劉成武野心勃勃,非父王不能控製,若是不再此時鏟除更待何時,此番十萬大軍出城,偏就留下了紫羅營,他亦會覺得這個機會絕好,哪怕他此番不反叛,我也會想法子讓他反叛!”


    商王看著沈君心的目光又憐又愛卻又有幾分擔憂,“你發兵大秦的初衷乃是為了洛陽候,洛陽候因你之威脅才來了西楚,甫一來西楚又見你落入困境,她有怒發不得,還要費力救你,見你傷勢慘重更對你生出憐惜,而後便會留在西楚,君兒,你對洛陽候用了計策,若被她知曉,她還會待你這般親厚?她有朝一日若是離開西楚,你又會為了她做出什麽驚世駭俗之事?君兒,為父亦希望有人能在我走後助你一臂之力,可你若當真拿洛陽候最為親近之人,便不可過貪過執,否則你會為你自己所困。”


    沈君心聞言隻得苦笑,“我若是不用點計策,阿姐的性子隻怕不會留在西楚,她若是知道大可怪我,反正她說話要算話,父王,你放心,我既然接了您的位子,便不會拿浮屠百姓玩笑,就好比此番我是有把握除了劉成武才會如此,阿姐重情重義心有溝壑,她能教我許多東西,這世上我亦隻信任她,父王放心,我知道如何待阿姐,無論如何,我絕不傷害她,而且我相信,她亦不會輕易離開我,更不會害我!”


    沈君心說的萬分篤定,商王和詹氏隻能歎著氣沉默,見商王不語,詹氏上前一步將他拉了起來,語氣平靜中又透著心疼,“傷勢如何了?聽到你被關進去的消息,我和你父王擔心壞了,往後萬萬不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那劉成武下手沒個輕重!”


    沈君心咧嘴一笑,“無礙無礙,阿姐用了最好的藥,現在已經沒事了!”


    詹氏聞言又是微微一歎,聽著他這一句一句的“阿姐”似乎是拿他沒辦法了,沈君心見兩人這般不由摸了摸鼻子苦笑,“父王和母親不必擔心,阿姐與我而言是親人是師父亦是我仰慕之人,我知道該如何做,父王身子不好,早就該歇下,都是君兒不孝。”


    商王搖搖頭,雙眸微眯又想到了適才見過的人,不由點頭道,“為父信你,亦信你相信之人,隻是……算了,時辰的確晚了,你早些歇著去吧。”


    沈君心悻悻一笑,拱手告退,“那君兒明日再來請安。”


    話語落定,沈君心便轉身走了出去,甫一走出內室便看到站在外室裏頭沐沉煞白的麵色,沈君心對他彎了彎唇,示意出去說話,沐沉打開外室之門,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一路上再無旁人,沈君心看了沐沉一眼笑道,“你做了幫凶!”


    沐沉唇角幾動,卻說不出話來,麵色一時糾結至極。


    沈君心又笑,“阿姐說你沉穩,可你也太沉穩了些,放心,我是開玩笑的,你對阿姐忠心耿耿我是知道的,此番我的確使了幾分手段,可也並未傷害阿姐一分一毫,阿姐已經答應留下了,沐先生是否也想好去留了?”


    沐沉皺著眉頭不語,沈君心也不在意,“先生可以再想想,我等先生的消息便是。”


    沐沉深吸了口氣,下意識轉頭朝紫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世子對主子是……”


    沈君心聞言麵上的笑意淡去,忽的眯了雙眸,“你說阿姐對我是什麽呢?”


    “姐弟之情。”


    沐沉答的斬釘截鐵。


    沈君心便也點頭,“阿姐對我是什麽我便對阿姐是什麽。”


    沐沉唇角幾動,不知該說什麽了,沈君心察覺到沐沉的沉默失笑,“先生可是覺得我這心思太過詭詐了?可是懷疑我會對阿姐不利了?”


    沐沉無法不答,便道,“此番撇開主子不談,世子以此計殺紫羅營倒是叫人大開眼界,想必世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隻是苦了不知情的人。”


    夜色已沉,整個上陽宮都陷入了寂靜,廊道之上空曠無比,隻有沐沉略帶寒涼的聲音落在風雪之間,沈君心扯了扯衣領,語聲也侵染了雪夜的寒意,“先生曾經教過我,說上位之人需得有膽魄有狠心,我亦這樣想。”


    沐沉聞言有片刻的怔愣,沈君心是無論學什麽都學的極快的那種人,武功心法經綸歌賦無須說,便是人心詭詐陰謀算計都能很快便融會貫通,全然沒有一般少年郎的膽怯和懦弱,沐沉凝眸片刻,忽然沉沉的開了口,“主子此番離開大秦雖是利落,可主子心裏最放不下便是秦王,這一路來鬱結於心日日咳血,主子一生波折坎坷非世子能想象,主子眼下在乎之人極少,可但凡在乎的便不會坐視不理,這一點世子想來是知道的,正因如此,還請世子莫要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主子的心軟,主子承擔太多,亦吃了太多苦。”


    沐沉越說語聲愈發悲切,竟讓沈君心心底驟然間湧出了巨大的愧疚來,他腳步一頓,定了定神方才道,“我隻會拿世上最好的給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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