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秦王府主殿之中一片寂靜,嬴縱墨袍已除,眼下隻著了件墨色的單衣躺在榻上,長臂硬如鐵箍,正將沈蘇姀緊緊地摟在懷中,沈蘇姀衣飾尚且完好,隻是領子稍顯淩亂,看著壓在肩頭的麵容,沈蘇姀無奈至極,“嬴縱,你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嬴縱麵色略白,雙眸迷離,墨藍色的眼底點點光華明滅,三分慵懶五分魅惑兩分沉醉,尋常時候的冷冽霸道消散全無,看的沈蘇姀心神搖曳,他自送走嬴策之後便開始不對,好說歹說才將他哄到了正殿,為他洗臉為他喂下醒酒湯之時他都十分安靜順從,可唯一就是不許她離開她半步,本以為他許能睡去,然而上榻這樣久,他根本沒有一星半點的睡意,沈蘇姀無奈的撫著他的麵頰,瞧見他微彎的唇角一歎,“快睡吧,你若不睡,我隻當你是裝的……”


    嬴縱聞言低笑一身,豁然放開摟在她腰間的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鼻尖頂著她的鼻尖,雙眸之中沁著滿滿柔情,“阿姀……”


    沈蘇姀被他這目光瞧著的心頭大動,見他這模樣唇角一彎,“怎麽了?”


    嬴縱撐著身子懸在她上方,聞言隻拿鼻尖蹭著她,沈蘇姀被他弄得發癢,再抬手去摸他的臉,嬴縱一把將她的手捉住,放在唇邊細細的吻起來,沈蘇姀麵色一紅,笑著道,“平日裏不見你你起頑性,這會子果真不得消停了?”


    嬴縱聽到了她的話,張嘴便將她指尖咬在了口中,嬴縱又將鼻尖湊在了她的鼻尖上,咫尺之地,呼吸相聞,嬴縱眼底迷離的笑意好似天上的星子一般惑人,“阿姀……”


    沈蘇姀身子發緊,聽著他這黯啞的語聲心跳更是咚咚咚有若擂鼓,沈蘇姀本想將自己的手退回來,可見他如此她卻是不忍,抬起另一隻手落在他麵頰上,脖子一仰去吻他的唇。


    嬴縱受她撩撥,手下的動作不由得加重,某一刻,他卻忽然想到什麽似得將沈蘇姀的兩隻手都定了住,緩緩地將她的手拉出來定在頭頂,語聲朦朧黯啞道,“不能,等洞房花燭。”


    沈蘇姀緊緊地盯了他一瞬,手腕忽然一折將他的手擺脫,一個翻身便將他壓在了身下,抬手便開始解衣裳,嬴縱雙眸虛睜著呼吸不穩,見她如此麵上隻露出淺淡的笑意,見她已經除掉了外袍,他便又語聲溫柔的道一句,“阿姀,不能。”


    沈蘇姀手一頓,眼底閃過兩分堅定,抬手便又將自己的中衣除了,最後隻剩下了裏頭薄紗般的裏衣,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嬴縱的醉顏,抬手去描摹他麵容之上的每一處棱角每一處肌骨,自額頭開始,至飛揚如鬢的俊眉,再到那一雙深邃充滿愛意的鳳眸,而後是那高挺的鼻翼和微微彎著的薄唇。


    沈蘇姀雙眸沉凝又裝著快要溢出來的情意,忽的深吸一口氣傾身擭住了他的唇,貝齒丁香並用,狠狠的將他的唇肆虐到微微泛紅才大喘著氣直起身子來,看著他那雙疑惑不解的眸子狠狠道,“今夜便是洞房花燭!”


    話音落下便去扯他的中衣衣領,待那寬厚硬實的胸膛露出,她眼底才有了兩分不知從何下手的慌亂感,一抬頭,卻又對上了嬴縱惑人的雙眸,嬴縱眼底有下意識生出的欲念,可更多的卻是朦朧的疑惑,似乎不知道她為何說今夜便是洞房花燭,更不解她怎地忽然如此,可又因為那深深的信任未曾阻攔她。


    沈蘇姀見他這模樣眼底狠色一現,猛地傾身而下去吻他,一路往上至左肩頭,隻惹得嬴縱呼吸加重!


    沈蘇姀心知自己找對了路子,一轉頭又貼上了他的唇。


    沈蘇姀以為嬴縱被他引得意動,卻不想嬴縱卻隻是將她的手一定,唇滑至她耳側道,“倘若今夜是洞房花燭,那四日之後的那夜又是什麽呢,阿姀,不許你騙我……”


    話音帶笑,又帶著深深的黯啞,說完便吻起她的側臉,沈蘇姀身子一僵,嬴縱卻深吸一口氣將她死死扣在了懷中,語聲之中透著幾分朦朧感,“我知你不在乎這些,可我在乎,我想叫你和旁的女子一樣,不願見你受苦,阿赫,乖一些。”


    沈蘇姀聞言一愣,又掙了掙,“我都……”


    她都做到這一步了,他怎麽就……


    沈蘇姀心底又鬱又惱,正欲再言,嬴縱卻身子一轉將她從自己身上放了下來,隻側著身子將她抱在了懷中,四目相對,他唇角一彎,語聲溫柔無害,“今夜將洞房花燭之時的事做了,那洞房花燭那夜又做什麽呢?阿姀,你是愛我的……”


    這話沒頭沒腦,又因那語氣分外溫潤綿長隻叫人覺得他是醉的深了,沈蘇姀聞言鼻頭一酸,忽然傾身去吻著他的唇角道,語聲發悶,“嬴縱,我對不住你……”


    嬴縱聽著此話嗤笑一聲,“對不住我什麽?你是愛我的,你能做什麽對不住我的事呢?”


    沈蘇姀聞言身子一僵,隻捧著他的臉深切的吻他,嬴縱緩緩地回應,將她整個人都扣進懷中,良久,等沈蘇姀氣喘籲籲的推開,便見嬴縱微喘幾瞬閉著眸子道,“隻要你不離開我,旁的,都不算什麽,阿姀,你不能離開我……”


    沈蘇姀呼吸一窒,尚未接話他已又吻了過來,無關情欲的一個吻,隻有安撫和貪戀。


    沈蘇姀眼角微濕,任由他親近,不多時嬴縱緩緩放開她,費力的睜開眸子淡淡一笑,“不知怎地,總覺得你下一刻就會消失,大抵是……是因為我失去過你一次罷……”


    嬴縱的語聲已經有些無力,似乎下一刻便會睡去,他這話說完便將沈蘇姀摟在了懷中,側臉貼在她肩窩處再未言語,不多時,呼吸終於綿長起來,雖則如此,那放在她腰間的手卻是半分都未放鬆,沈蘇姀怔怔的讓嬴縱抱著不敢動,隻仰著脖子去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刀削斧刻的麵龐刺客盡是溫柔,看得她眼角一陣發酸。


    外頭夜色已深,室內隻有嬴縱輕微而規律的呼吸聲。


    某一刻,嬴縱忽然低喃一句,“阿姀,你別走……”


    沈蘇姀大睜著眸子直到天明,嬴縱醒來之時便看到她不慎好看的麵色,而他因為飲得是百花釀這醉後倒也沒有特別難受,他似乎已忘記了昨夜之事,隻滿眸擔憂的讓人去請殷蓁蓁過來,殷蓁蓁一陣問脈換藥,這才讓嬴縱的心安定了幾分,而後更是寸步不離的陪在沈蘇姀身邊,又過了兩日,沈蘇姀的麵色終於紅潤了些,沈蘇慕來看她的時候便笑道,“這一下終於有點新娘子的樣子了!”


    沈蘇姀笑的一派恬然自在,沈蘇慕看著放心了不少,又道,“沈府之中一切事物我都安排妥當了,明日你回府之後什麽都不必操心,隻管試好嫁衣便可。”


    沈蘇姀點頭,“多謝大哥。”


    沈蘇慕聞言一歎,看著沈蘇姀的目光萬分憐愛,“你我兄妹之間怎麽說起這些客氣話,我這做大哥的很是對你不住,而今能為你做這些事情你不知我心底多開心,更要緊的是看著你和秦王眼下如此和美我終究是能放心了。”


    嬴縱就坐在一旁,聞言麵上也浮起兩分笑意,沈蘇慕便道,“等你們大婚之後我和郡主便會回琅琊,之後鳳王便會遞折子入君臨,立儲之事不可拖了。”


    沈蘇姀眸光一肅看向嬴縱,便見嬴縱也皺了皺眉,沈蘇姀想了想便道,“能如此當然好,琅琊城就拜托大哥和郡主了,到時候有什麽不妥的和秦王府聯絡便是。”


    沈蘇慕頷首,又看了一旁的嬴縱一眼,沈蘇姀見兩人似乎有話要說,不由一笑,“你們有話說大可去書房,我躺著便好你們無需管我……”


    沈蘇慕見狀搖了搖頭,看著嬴縱的目光一時有些深邃,“也沒什麽,隻是秦王將來必定是要繼承大位的,到時候姀兒……”


    沈蘇姀眉頭一揚有些明白過來,正要說什麽那邊廂嬴縱已淡聲道,“慕公子放心,我此生隻會有阿姀一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委屈她。”


    嬴縱這話說的斬釘截鐵,連沈蘇姀都有些動容。


    沈蘇慕要說的正是這個問題,聽到嬴縱之語他揚了揚眉有些意外,畢竟帝王後宮三千自古有之,眼下話說的輕鬆,等到了那個位子或許就不同了,況且感情這回事誰又能說得準,沈蘇慕一心向著沈蘇姀,心底並不一百分相信嬴縱,可這麽多日子和嬴縱打交道對他也有幾分明白嬴縱處事並不按常理,便點頭道,“既然如此,將姀兒交給秦王我自然放心。”


    嬴縱對沈蘇慕並不十分在意,然而沈蘇慕對沈蘇姀的好他看在眼中,倒沒有從前那樣的冷漠了,聞言便看了沈蘇姀一眼,卻見沈蘇姀垂著眸,麵上雖有笑意,卻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緒,他麵上笑意不減,周身的氣勢卻有些冷了下來。


    不多時沈蘇慕便告辭,隻和沈蘇姀約好後日在沈府見麵,待送走沈蘇慕,嬴縱看著沈蘇姀的目光便有些沉凝,沈蘇姀這幾日已不是整日在榻上躺著,此刻正站在窗前看外頭的下人們布置王府,宮燈盡數換成了大紅色,上麵寫滿了鴛盟誓言和美好祝福,大紅的綢緞正被府中家丁一點點的掛上門楣廊簷,那樣燦紅奪目的顏色讓整個秦王府都鮮活起來,冷清之氣一掃而空,和從前的秦王府簡直天差地別,沈蘇姀怔怔的看著,一時間隻讓她覺得有兩分虛幻。


    “在想什麽?”


    嬴縱走到沈蘇姀身後將她攬入懷中,沈蘇姀回過神來一笑,“沒什麽,隻是覺得這顏色讓王府亮堂了許多,從前府中太冷清了。”


    嬴縱伏在她頸間深吸口氣,“這都是因為你。”


    沈蘇姀雙手握住他交疊在她腰間的手,口中忽然道,“哪怕是一人,也要待自己好些。”


    嬴縱聞言眉頭一抬,還未說什麽便聽沈蘇姀語聲定定道,“你是要繼承大統的,將來還要做這大秦的皇帝,保全自己便是保全這個國家。”


    嬴縱聽得眸色微沉,“阿姀……”


    沈蘇姀轉過身來,麵帶笑意,眸若點漆,“我愛的男人,當然要做大秦的王,若是旁人我不甘不服,在我心中,隻有你才能坐那個位置。”


    嬴縱聽著這話微怔,看了沈蘇姀一瞬欲言又止,“阿姀……”


    沈蘇姀眼底波光一轉,未答此話,隻踮起腳尖將他吻了住,嬴縱氣息一重,帶著她後退兩步便將她抵在了窗欞之上,一陣深切磨人的勾纏,二人心頭都是一陣意動,嬴縱將她稍稍放開些,語聲不穩的道,“當真要明日回去?”


    沈蘇姀點點頭,看了外頭紅彤彤的一大片道,“再不走實在說不過去了。”


    嬴縱在她麵上吻了吻,“那便依你。”


    夜色漸深,沈蘇姀和嬴縱擁被而眠,嬴縱若往常那般攬著沈蘇姀,沈蘇姀亦縮著身子緊緊依偎在他懷中,嬴縱閉著眸子呼吸平複似乎已經深睡,沈蘇姀卻仍然睜著眸子,側臉貼在他胸口,感受著嬴縱心髒處傳來的跳動,整整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嬴縱醒來之時隻看到沈蘇姀已收拾妥帖站在床邊,他抬了抬眉頭,沈蘇姀笑著走過來拉他起床,嬴縱眼底更為奇怪,沈蘇姀不由笑起來,“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沈蘇姀一邊說一邊遞上龍紋靴給他穿上,又轉身拿來一旁的內衫外衫王袍,嬴縱眉目之間含著兩分探究的站起身來排開手,沈蘇姀便一件件的為他更衣,將外衫穿好,又拿來一旁的紫綬緄帶為他係好,再然後彎下身子將褲腳都掖進龍靴裏頭,嬴縱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腰身半彎的模樣,眼底一時深沉莫測,沈蘇姀又直起身來,轉身拿來王袍給他穿上,前後左右的看了看,將前襟最後一絲皺褶撫平,沈蘇姀這才滿意的笑笑,嬴縱一把抓住她落在他胸前的手將她攬到懷中來,眸色揶揄,“這不是大婚第二日早上才做的事嗎?”


    沈蘇姀聞言失笑,卻又被他看得赫然,輕咳一聲猶豫問道,“做的還好嗎?”


    嬴縱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事本就無需你做。”


    沈蘇姀“嘖”一聲拉他去洗漱,“外頭尋常百姓家的妻子都是如此吧。”


    嬴縱挑了挑眉未語,洗漱之後兩人便去用膳,到了偏廳,卻見今日的早膳並非他早前吩咐的那些,且賣相也並不十分好,眉頭微蹙看向沈蘇姀,果不其然沈蘇姀輕咳一聲道,“這些……都是我做的……旁的難些的我也做不來,你就暫且將就一下吧……”


    嬴縱眸色一深,轉而看向一旁侍候的香詞和容冽,兩人被嬴縱的目光一掃,當即麵色微白的垂了眸,沈蘇姀見狀又咳一聲,“你不必怪他們,我要做什麽他們怎麽能攔得住?”


    嬴縱歎了口氣,揮揮手讓兩人退了出去,沈蘇姀麵上十分少見的露出了兩分赫然,嬴縱狹眸看了她片刻,這才拉著她落座,目光往桌上一掃,三樣小點心,四樣精致小菜,還有一份滋補的粥品,眼底閃過兩分沉凝,嬴縱看著沈蘇姀道,“怎麽忽然想到洗手作羹湯?”


    沈蘇姀悻悻一笑,“這不是做妻子的應該做的事嗎?”


    嬴縱抬了抬眉,正要抬手去盛粥沈蘇姀已站起身來搶先一步,“我來我來。”


    嬴縱看了沈蘇姀一瞬,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沈蘇姀卻未發現不妥,隻獻殷勤似得為他布菜拿點心,見嬴縱開始用了便一臉期待的看著嬴縱,嬴縱默然一瞬,不做聲的將她做的幾乎吃了個幹淨,沈蘇姀咂舌的看著嬴縱,末了還有些懷疑,“當真這麽好嗎?為何他們都很是擔心的樣子,而且我自己吃起來也很一般……”


    嬴縱淡淡掃了沈蘇姀一眼,點頭,“你是對的。”


    沈蘇姀一鄂,這才反應了過來,笑了笑攀住嬴縱的胳膊,略有些不自然的道,“你當知道的,從前是沒機會做這些,到了沈家又沒心思做這些,眼下自然是手生的很……”


    話未說完,嬴縱已將她一把攬在了懷中,沈蘇姀一鄂,嬴縱已在她耳邊道,“阿姀,你能為我做這些我心底很是感動,這些膳食與我而言更勝世上任何珍饈,可是我不願你若尋常人家的妻子的那樣為我忙前忙後,我要的隻是你陪在我身邊就好,其他的,都交給我。”


    沈蘇姀聽著這話心底一動,想了想悶聲點頭,“我明白。”


    嬴縱聞言才放開她,看了看她的眸色一歎,“但願你是真的明白……”


    沈蘇姀眉心一跳,而後便轉頭去看外頭的天色,這才轉過頭來道,“時辰不早了。”


    嬴縱點點頭,“我知道,我叫人備馬車。”


    嬴縱絲毫不拖泥帶水,出門便吩咐了下人,嬴縱進內室拿來沈蘇姀的鬥篷一路將她送到了秦王府門口,“回去之後莫要勞神勞身,初六一早我便去接你。”


    沈蘇姀笑意分明,正要轉身而走容冽忽然麵色沉凝的走到了嬴縱身邊,沈蘇姀見狀眉頭一挑,嬴縱更是不避諱她的道,“何事?”


    容冽蹙眉道,“宮裏剛送出來的消息,皇上令何衝在棲鳳宮周圍加強了暗衛的守衛,所有的禦林軍亦在昨夜換了布防,交接班時間和往日不同,看樣子是怕有人去劫瑾妃。”


    嬴縱皺了皺眉,點頭應了一聲“知道”便又麵不改色的替沈蘇姀緊了緊鬥篷,口中道,“這兩日瞧著天色晴朗,後日大抵也是晴天,倒是正好,沈府那邊既有沈蘇慕,也無需你費心,還有那藥方我已交給香詞了,你可莫要怕苦。”


    沈蘇姀笑著應下,嬴縱撫了撫她麵頰眼底盡是不舍,沈蘇姀仔細看了他兩眼忽的傾身將他抱了一抱,而後便轉身走了出去,嬴縱站在府門之內看著沈蘇姀披著狐裘鬥篷的身影從台階之上一步步走下,在簾絡之前一晃便入了馬車,明生揮鞭,馬車立刻距離秦王府越來越遠,走出一段,車窗忽然被一隻纖手掀起,沈蘇姀探出身子朝他看了看,距離太遠,嬴縱一時之間分辨不出她麵上的表情是否是不舍……


    “主子,就這樣不管了嗎?”


    容冽在旁一問,嬴縱深吸口氣回頭看了看府中大片大片的豔紅,他忽的啟唇,“讓她做完自己想做的,或許……或許就不會走了吧……”


    馬車之中沈蘇姀並不知嬴縱的感歎,隻是麵上的淡笑散去,一時之間變得沉凝頹喪無比,香詞在旁看著,眼底心底皆是疑惑,然而沈蘇姀不說她並不好多問,當下隻得將這疑惑忍著,早前下的雪還積著,一片雪白的大街之上行人並不十分多,馬車行的並不快,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到沈府,沈蘇姀下的馬車,和明生說了幾句話才看著他離去。


    轉身入府,迎接她的乃是沐蕭,沈府眾人站在沐蕭之後,因為後日便是沈蘇姀和嬴縱的大婚之禮諸人麵上都帶著十分明快的笑意,沈蘇姀進門的腳步一頓,看著這滿府的大紅喜色稍稍一怔,愣了愣神才開口著大家起身,而後便轉身朝伽南館去。


    沐蕭跟著沈蘇姀走了一段路,見左右無外人便要說話,卻不想沈蘇姀已搶先一步的快速道,“計劃有變,馬上送信到學堂去,今天晚上我要見他!”


    沐蕭聞言眸光一變,趕忙應聲,這邊廂又道,“主子,那位我安排在伽南館後院左廂。”


    沈蘇姀眯了眯眸子,點點頭算是知道,沐蕭身形一轉已經又返身朝府門出而去,香詞見狀眉頭微蹙,心中已然確定沈蘇姀有什麽計劃還未告訴她,沈蘇姀腳步極快的朝伽南館而去,雖然沒有回頭卻好似能看明白香詞的表情,她抿了抿唇道,“是否很是疑惑?”


    香詞在後默然一瞬,“屬下確有些不解。”


    沈蘇姀深吸口氣,“我要救一個人。”


    香詞眉頭一揚,“主子要救誰?”


    沈蘇姀的步伐忽的加快,入了伽南館便迎來了香書,香書多日不見沈蘇姀此刻十分激動,張口便要請沈蘇姀去看她安排的婚儀諸事,沈蘇姀卻是搖了搖頭,腳步一轉朝後院而去,香書見此有些疑惑,被香詞安撫的看了一眼才轉身去準備茶點。


    一路至後院,剛入了院門沈蘇姀便察覺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眸光一抬,沈蘇姀赫然在左廂的廊簷之下看到了一個身形挺拔的俊朗男子,男子眉眼如畫輪廓極深,有一股子和秦人不同的典型的異域風情,又因為麵孔極為精致而給人雌雄莫辯之感,卻又不顯得勢弱,反倒是這一股子莫測得詭譎冷冽叫人覺得危險。


    沈蘇姀直直走到了淩霄之前,上下打量他兩眼,點了點頭,“還是這樣順眼些。”


    淩霄眼底卻帶著諷刺之意,“還以為侯爺流連秦王的溫柔鄉不願回府了。”


    沈蘇姀往屋子裏走的腳步一頓,唇角笑意趨冷,見她入了左廂,淩霄也半分不耽誤的跟了進去,香詞心底早有震動,麵上卻不動聲色,亦侍候在了沈蘇姀身後。


    沈蘇姀坐在臨窗敞椅之下,開口便問,“我給你的地圖你可記熟了?”


    淩霄眼下還不知沈蘇姀的身份,對她的安排將信將疑,聞言也不答話,隻是盯著她,沈蘇姀笑笑,“據傳樓蘭王室皆是天賦異稟之輩,相信那麽一封小小的圖紙應該難不倒你。”


    淩霄還是不語,沈蘇姀便又盯著他道,“我隻問你,你打算如何安頓她?”


    淩霄聞言眉頭一皺,“自然是回部落。”


    沈蘇姀笑,這幾日她雖然在秦王府,可是該知道的卻是一點沒落下,聽到淩霄回答的理所當然,她便語聲幽幽的一問,“哪個部落?”


    淩霄眼底生出兩分寒意,卻並未答話,沈蘇姀便又道,“樓蘭早前被大秦收服,眼下你所謂的部落不過是樓蘭舊部散居在祁連山一帶罷了,你們內部階級還是一片混亂,你將她帶回去又怎能護得住她?既然護不住,我看最好還是你自己回你的部落為好。”


    淩霄眼底寒芒一閃,“當然護得住!”


    沈蘇姀笑,“你倒是有自信,連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你如何護她?!”


    淩霄豁然皺眉,看著沈蘇姀的目光滿是不善,沈蘇姀又笑,“你也不必如此看我,你可以帶走她,前提有二,第一是她自己願意和你走,第二是你將你的地方收拾齊整抱她一聲無虞,否則我不會答應她和你走,此番等救她出宮,她要先跟在我身邊——”


    淩霄放在椅臂之上的拳頭一攥,眼底更是露出幾分煞氣。


    “你到底是什麽人!又有何資格帶她走?”


    樓蘭人速來勇猛善戰,他這幅危險模樣沈蘇姀也不以為意,想了一瞬才沉聲道,“我是她至親之人,比你更為親近就是了,樓蘭當年被大秦收服,樓蘭王被賜死,卻還是有大批宗室臣工和百姓逃了出去,這麽多年樓蘭百姓也沒少脫離大秦追隨你們,眼下你們內部人人都在爭樓蘭正統我說的可對?既然要爭,那你便要爭嬴,你不過是缺武器和錢財,這些我都可以給你,然後我給你半年時間平定內鬥,等你樓蘭少主的位子坐穩了再帶她走。”


    沈蘇姀所知的樓蘭境況不過一個大概,然而淩霄既然是樓蘭宗室中人少不得要參與內鬥,眼下的樓蘭並不能算一個體製龐大的王國,要平定一個部落並不難,哪怕是為了蘇瑾她也願意鼎力支持,看著淩霄驚詫震撼的目光,沈蘇姀知道他心中已經做了選擇!


    沈蘇姀站起身來,“此事就這樣定下,別的事今天晚上再商量。”


    淩霄蹙眉,沈蘇姀卻不給他多言語的機會,轉身就走了出去,看著沈蘇姀的背影消失在後院門口,淩霄的眼神忽然有些凝重起來。


    這邊廂香詞跟在沈蘇姀身後卻萬分詫異,“主子要救的到底是誰?這位樓蘭的少主又是什麽身份?主子在嶺南積累下來的錢財的確不少,隻是為何要助此人?”


    沈蘇姀腳步一頓,“這幾日我讓你查的都是為了救那人。”


    香詞眼底透出兩分深凝,忽的恍然道,“是瑾妃娘娘!”


    沈蘇姀點點頭,轉頭看著香詞,“瑾妃娘娘乃是蘇閥舊人。”


    香詞眸光一變,呼吸驟然加重,沈蘇姀看著她這模樣正要再說,香書卻又從外頭走了進來,口中道,“侯爺,輔國將軍夫人來了!”


    沈蘇姀眉頭一抬,麵上從容之色一現,緩緩地走了出去,香書見此便歎道,“夫人來的可真巧,侯爺剛回來夫人就來了。”


    沈蘇姀聞言一笑,剛走到正院便看見正廳之下站著個著鵝黃鬥篷的年輕女子,沈菀蘿嫁與申屠孤已近三月,模樣卻依舊清麗靈秀,半點沒有為人婦的成熟老成,沈蘇姀彎了彎唇迎上去,沈菀蘿一轉身也瞧見了她,趕忙一福身,“給侯爺請安。”


    沈蘇姀連忙上前將她扶起,笑著道,“自家姐妹無需多禮。”


    沈蘇姀握著沈菀蘿的手進門,仔細看了看她的眉眼隻覺若往常那般平靜溫順,隻是細看似乎又有兩分清愁,想了想便道,“許久不見了,前一陣子倒是見過輔國將軍一麵,而今你們成婚快三月,將軍待你可好?”


    話音落下,沈菀蘿溫婉一笑,垂眸道,“好。”


    沈蘇姀點點頭,轉眼卻見沈菀蘿身後的侍婢一臉愁緒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心頭一動有些懷疑,可看著沈菀蘿麵上的靜然之色到底沒有多問,轉而帶著沈菀蘿到了暖閣,二人分開落座,然後沈蘇姀便看了香書一眼,“早前讓你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香書聞言趕忙進了內室,不多時便拿了一個紫檀木盒子出來,沈菀蘿看著那盒子有些意外,沈蘇姀便道,“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今日來卻是有一件事要交托與你。”


    話音落下,將那紫檀木盒子推了過去。


    沈菀蘿有些疑惑的將那盒子接住打開,而後麵色便是一變,“侯爺這是……”


    沈蘇姀一笑,搖搖頭道,“實不相瞞,這麽些日子在秦王府都是在養病,我這身子有些狀況,往後能不能好還得而知,因而有些事才要勞煩你,沈家家大業大,總要有個人來挑擔子,我雖然承了這洛陽候的爵位,可是畢竟和你一般是要嫁人了……”


    沈菀蘿聽著這話意有些不對,下意識道,“不是還有君心?”


    沈蘇姀聞言眸色一深,腦海之中猛地想起了那個白袍玉冠的少年郎來,愣了一愣,沈蘇姀看著沈菀蘿道,“不瞞妹妹,他……不會再回來了。”


    沈菀蘿聞言滿是驚訝,“他不是去遊學了?難道……難道他在外頭出了什麽岔子?!”


    沈蘇姀眯了眯眸,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隻好苦笑道。“他沒有出什麽岔子,隻是……隻是當年之事萬分複雜,他本不是這沈府中人,眼下,他已是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了。”


    沈菀蘿啟唇欲言,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從前在沈府存在感就低,和那個一出生就得萬千寵愛的弟弟並沒有什麽感情,眼見得沈蘇姀知曉一切的模樣她連問都不知從何問起,何況,她似乎也無過問這些秘事的立場。


    見沈菀蘿選擇了接受,沈蘇姀便看了一眼那紫檀木盒子道,“這裏是二房的賬目,你當知道,二房早前的賬目並不好看,此番我已經叫人為你添了一些。”


    話語落下,沈菀蘿當即就要推辭,沈蘇姀一笑按住她的手,“你不必推辭,這些不是給你的,我身子不好,嫁到秦王府之後或許就會不問世事的安心養身,到時候沈府恐怕無人照看,這些錢銀交到你的手上,你便是二房生意的主子,怎麽用都隨你,府中二爺和老太君尚在,總要人來照看,想來想去,你最是合適不過了。”


    沈蘇姀話語落定,沈菀蘿的眼底便滿滿都是擔憂,“侯爺的身子到底……”


    沈菀蘿顯然以為沈蘇姀得了什麽不治之症,沈蘇姀見她這表情也不解釋,隻是握住她的手道,“此事交托與你我可能放心?”


    沈菀蘿乃是實打實的沈府人,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她的祖母,她自然沒話好說,當即點了點頭應下了此事,沈蘇姀見此一笑,又道,“好,府中我給你留下兩個人,一個是楊嬤嬤,她是府中的老人了,是個能管事的。”


    “再一個便是香書,香書跟在我身邊多年,這幾年長進很大,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厚待與她便是,稍後我亦會對府中人吩咐下去,往後她們自會聽你吩咐。”


    “侯爺——”


    沈蘇姀說這些話並沒有瞞著香書,香書聽到她養病的話之時麵色已經大變,再聽到此處當即就跪了下來,一路膝行到沈蘇姀腳邊,雙眸頓時通紅,“侯爺,您這是什麽意思?您這是要……這是要扔下香書了嗎!”


    沈蘇姀一歎,拂了拂香書的發頂看向沈菀蘿,“沈府我就交給你了。”


    沈菀蘿點點頭,見這場麵便知道沈蘇姀有話要對香書說,當即便起身告退,沈蘇姀點點頭,沈菀蘿便一步三回頭的抬步走了出去,這邊廂香書已然吧嗒吧嗒的掉起眼淚來,沈蘇姀看著她這模樣苦笑一瞬,“不是早就讓香詞帶信回來了?”


    香書點了點頭,又慌忙搖頭,“侯爺身子哪處不妥?若是替侯爺看著家香書願意,可若是侯爺想把香書撇下自己跑去養病香書就不願意,侯爺帶著香書吧,香書願意伺候侯爺,侯爺去哪裏香書就去哪裏,侯爺……”


    沈蘇姀今生已算涼薄,對無關緊要之人並不願意用太多的心思,交托沈府不過是她的心中的仁義底線作祟,對香書,卻是有幾分放不下的,這個小丫頭在她重生之初就陪著她,至今日,感情已非一般人可比,隻是香書到底是沈家人,且不若香詞那般知道她回到君臨的目的,若是對她講出實情,極有可能會將她嚇死,思來想去,還是留在沈府為上。


    “我的身子的確有些不好,可卻也不是什麽不治之症,你不必擔心,讓你留在沈府也是為了我考慮,我暫時不能管這邊,你在這裏我豈不放心?再者說,沈府無主,你在府中便是一等一的人物,難道不好嗎?說到底你還是我的人……”


    沈蘇姀這般一說,香書心底好似又好受了些,再者她本就是下人,從來隻有聽令的,此刻也不好多盤根問底,隻又不確定的道,“主子的身子當真無礙?”


    沈蘇姀一笑,十分確定的點頭,“當真。”


    香書見狀這才放下心來,沈蘇姀將她扶起來一歎,“看看,後日是我大婚,她今日倒是哭鼻子,叫別個看見了不知道要猜出什麽來,不是說此番婚儀一應都準備好了,還不把各項名目拿出來叫我瞧瞧?若是有什麽紕漏,我可為你是問!”


    沈蘇姀這般一說,香書這才不好意思起來,趕忙轉身去拿各項名冊來,沈蘇姀大婚對香書和沈府中人來說乃是重中之重,根本不容有失,再加上沈蘇慕在旁督促,自然保證了此番婚儀一切妥當,沈蘇姀大概翻看了一番,萬分肯定了香書這幾日的做為,這才讓香書開開心心去布置沈府了,沈蘇姀心底暗歎一聲,這才回了多日未歸的內室,甫一進屋便瞧見了那大紅色的雲霓錦嫁衣,霞衣如火,直刺得她眼瞳一縮,沈蘇姀一步步的走近,指尖一點點的撫摸過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紋樣,交頸鴛鴦,並蒂蓮花,榴綻百子……


    沈蘇姀就就這般看著那嫁衣入了神,冬天的白晝極端,不多時夜色便沉沉落了下來,室內眾人皆被遣退,一片安靜之中她的神思好似飄回到了八歲那年的辛夷花林,連孟南柯何時出現都不知,隻聽到他語聲漠漠問了一句,“你當真決定了?”


    ……


    ------題外話------


    拜謝小茉莉的鑽石,真是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啊,砸的太狠啦,這般霸道總裁一般的調調真是愛你一百遍一百遍都不夠啊!


    話說你們猜蘇蘇要幹啥……╮(╯▽╰)╭不許打我啊……所謂不破不立……我們的目標是讓蘇蘇和縱子二心無隙的在一起啊!你們家作者保證第三卷一開頭就是全然不同滴暖章啦!麽麽噠!被卡了三次,改的有點不順,大家將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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