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帷幔冷酷而威懾,恰若它的主人,小小的金色“秦”字懸在車簷之前,渾似那鎏金王袍之上的五爪龍紋,喧嚷的街市之間王輦緩緩而行,沉靜的好似一隻無名怪獸,然而在那看不見的車廂之內,卻有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劇烈的糾纏,粗重的喘息回響,嬴縱再一次將沈蘇姀壓在了身下,沈蘇姀渾身上下被製,唯一雙墨眸冷冷看著他,嬴縱被那目光刺得心頭一疼,定了定神,他忽然俯身埋頭在她頸窩之間,製著她的手放開,隻將她整個人深深攬在懷中,感覺到她又要推開自己,他的聲音頓時低啞,“抱一抱都不行了?”


    沈蘇姀的手落在他肩上一時無力,唇角扯起兩分苦笑,“你這是何必?”


    嬴縱落在她腰間的手下滑,順著身下的軟榻摸到了她的手,大掌包裹住她小手,一點點展開她的拳頭與她十指相扣,沈蘇姀見他如此眼底一痛,咬著牙閉上了眸子,嬴縱在她頸窩深嗅兩下,語聲一時有些啞,“從去昆侖山取了心頭血讓師尊行了那血祭之時我便告訴自己,這一生,無論怎樣無論誰都不能再將你從我身邊奪走。”


    牙關咬的微微作響,定了定神嬴縱才繼續,“我殺回夕陽穀,救錯了人,趕回朝堂,無法為你證身後之名,你不知九巍山的雪都有多冷,十壇關山醉也暖不了,那五年,每每想到君臨,想到朝堂,想到天寰宮,我隻恨自己身上流著嬴氏血脈,拿下焉耆國都的時候,旌旗浩蕩不見你,領著赫赫軍功回君臨的時候,萬民相迎不見你,因你留在了西境,好,我的心魂一並也留下了,回君臨的隻是嬴氏七子的軀殼,是為了奪位而歸的傀儡。”


    “你忘了當年之事,沒關係,我會叫你重新愛上我,我在你心中比不上旁的,沒關係,我能看著你已是足夠,你要複仇,沒關係,我會助你會幫你,為你奪位為蘇閥翻案哪怕是要殺了那人,為了你,我做得!我愛你,不敢傷你不會騙你,可我知你心中之恨,哪怕半分讓你離開我的可能我也絕不會給你,如果有什麽法子能讓你多愛我一分,告訴我,我會去做,我早已料到終有一日你會知道,你恨我,沒關係,你不原諒,也沒關係,我說過,絕不叫你離開我,你可以憎我厭我棄我不信我,都沒關係,隻要你不離開我。”


    “大婚之期已定,從此刻起,我再不會叫你離開我的視線,你可以想法子逃,可是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你一定逃不開,你想殺誰,我便替你殺誰,你想要什麽我便給你什麽,別逃,別走,別算計,你若走,我就殺盡沈府之人,連滾回西楚的沈君心也不會放過!你知道的,我說出口的話通常都會說道做到,我知你素來無懼,可我對你,你可以試試!”


    低啞卻又異常凜冽的話語聲在車輦之中回響,沈蘇姀緊閉著的眸子一直不曾睜開,他話音落定,與她交纏的手十指相扣的更緊,頭一轉吻上她的頸子,一動不動,帶著輕微的顫抖,過了許久,沈蘇姀才苦笑的開了口,“若我已厭你憎你,你卻無論如何不放我走,這樣的兩人在一起,又能如何過活呢?”


    嬴縱唇瓣微動,仿佛一陣柔軟的親吻,他唇一轉落在她耳邊,語聲仍然低啞,卻又顯得分外鄭重而威懾,“我會日日討好你取悅你,讓你知道我當真愛你。”


    語氣分明萬分霸道,可那話的內容卻是在說……


    沈蘇姀嗤笑,“你曾說我不懂男女情致,可我卻知道愛不是一人之事,你口口聲聲愛我,明知我厭你憎你卻還是不放手,倘若你的討好取悅隻換來我的感動呢?”


    嬴縱並不覺不妥,隻道,“感動?如果感動讓你留下又有什麽不好。”


    沈蘇姀苦笑,“如果連感動都沒有,我不僅憎你厭你還恨你呢?”


    她用的是“如果”,可嬴縱心頭還是被重重劃了一刀似得疼,他深吸口氣,語氣更顯淩厲,“你恨我也好厭我也罷,真有那一日,那你便恨我厭我至死吧,因我死也不會放!”


    沈蘇姀緊閉著的眼睫輕顫,語聲一時亦有些艱澀,“嬴縱,你是大秦的九章親王,你是天狼軍的統帥,你是要坐上崇政殿皇位的人,你的血性你的驕傲哪裏去了?”


    嬴縱聞言苦笑一聲,“我知你要說我不配為王不配為帥不配為帝了,是,我就是不配,我在你這裏,本就什麽都不是!”說著這話,嬴縱一把抓起與她十指相扣的手落在了自己心口,語聲一沉,重重道,“這裏什麽最重,天下萬民可以不知文武百官可以不知可你卻不能不知,我為王為帥為帝,這裏永不會變,你最好牢牢記住!”


    沈蘇姀指節被他握的生疼,聽著他這話卻忍不住苦笑,“你是最尊貴的九章親王,你是十萬大軍的統帥,你掌著他們的生死,你將來要登位,要握大秦的命脈……你是要洞明四海護佑蒼生的人,卻為了一女子如此……怎可……如此胡來!”


    嬴縱聞言冷笑一聲,“若四海是我的,蒼生亦要聽我的,我又為何不可胡來?!”


    沈蘇姀聽著這無賴之語簡直不知該笑還是該罵,“嬴縱?你還是嬴縱嗎?”


    嬴縱從她頸窩退開,撐著身子看她的臉,“是我,當然是我……”


    他的目光沉凝的落在她麵上,沈蘇姀深吸口氣緩緩睜眸,頓時對上他天穹一般的雙眸,滿眸深情,看得她鼻頭一酸,她眼底的冷色早已褪去,隻看著他唇角緊抿,四目相對,心底瞬間湧起千百句想說的話,末了卻隻歎一句,“嬴縱,你太過強求。”


    嬴縱聞言隻得苦笑,身子一沉緩緩欺近她,近在咫尺的看了她片刻才沉聲道,“你說的對,我愛強求,我想要的,再難我也要求,你可以責我自私偏執,可我若像你說的那般知道放手,我又如何等的到你,五年,在我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你再也不會回來的五年,若非這份強求,我又怎能等到你,我便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就是對你有執念,我就是喜歡強求,你去到哪裏,我就攆到哪裏,你逃不掉躲不開,除了跟著我再無別的法子!”


    嬴縱強硬說完這話,一個忍不住低頭欲將吻落在她唇邊,然而就在他要吻上她的時候,沈蘇姀卻忽的轉過了頭去,嬴縱唇邊是她的側臉,他眼底一暗,苦笑著在她麵上親了親,而後便退開些不再親近與她,沈蘇姀牙關緊咬的感受著他周身的悲傷,生生忍著未動聲色,她心底其實早已被他這番話攪得情潮湧動,然而此時此刻,終不是兩人可以心無旁騖纏綿的時候,沈蘇姀側著臉抿唇不語,不知想到了什麽眉頭緊皺,見她如此,嬴縱淺吸了口氣忽然將她攔腰抱了起來,沈蘇姀回神,這才發現王輦不知何時起已經停下了……


    沈蘇姀被抱下王輦便看到秦王府的大門,嬴縱將她大步抱進府中,徑直朝著主殿而去,到了主殿直接入書房,然後將她直直放在了臨窗的榻上,扯過一把敞椅坐在了她身前,握住她的手一雙眸子緊緊看著她,沈蘇姀還未開口他已經搶先了一步。


    “當年聖旨發至西境,雖說的是密旨,可你我相見之時早已彼此知曉,那時你我已覺出不對,大秦雖然大勝,可不至於讓天狼軍和步天騎都撤走,雖然心中有疑問,可來人全無破綻,你我更不能違抗聖旨,便隻好都先領旨撤走,然而我和你相約,每日傳信互通消息,以防焉耆和朝中生變,可這消息隻傳了兩日便斷了,我覺得不妥折身去尋你,這才發現出事了,後來一路至夕陽穀,卻是救錯了人,在那路上,我心中已經有了懷疑,至後來朝中下旨令天狼軍圍殺步天騎,我便已經十之有九能肯定此事……此事之主謀。”


    即便嬴縱這等心性,這下定決心要說出的事到了最後還是有些難言,他緊緊盯著沈蘇姀,並不放過她麵上一分一毫的表情,然而沈蘇姀並非今日才知此事,自然也不曾露出過多的情緒,嬴縱萬分緊張,見她一言不發更是不安,深吸口氣又道,“此事,此事一年之前初回君臨與你說起舊事之時我本欲告知與你,可彼時你我不曾表明身份,你不願聽我多講,我隻怕你知道此事更加不願麵對我,便將此事瞞了下來,後來你一路查探,幾家權閥都無礙,隻是在牽扯到天寰宮之時我總是十分擔心,在你去見竇準之前,我曾去見過他一麵。”


    沈蘇姀聽的眉頭一簇,一瞬之間嬴縱的呼吸都輕了幾分,他眸色一痛緊緊攥住她的手,“當年之事得天寰宮授意的乃是竇準,旁人都不知曉,竇準瞞著你,你便查不到天寰宮去,這……這是我的私心,彧兒,事到如今,我絕不敢瞞你,或許並不能減輕你心底對我的失望,可我隻能向你保證,從今往後絕不再瞞你半分,你,你原諒也好不原諒也罷,我的意思已經和你說的十分清楚,我知你要殺光仇敵之心,如果你……我絕不攔你。”


    他話語落定,沈蘇姀不由又是苦笑,“你瞞著我的,就隻有此事嗎?”


    嬴縱眉頭一簇,看著她的目光深瞳一轉便有幾分明白過來,眼底閃過兩分意外,而後極快的平靜下來化作苦澀,握著她的手更為收緊,口中艱難道,“母妃之事,我最開始不讓你知曉隻是為了不讓你擔心,後來你忽然道出冊妃之言,我隻是怕若我向你道明實情你必定氣我怒我不願再嫁我,唯此二事是我瞞你,除此之外再無旁的,你心中怪我是應當。”


    他毫無保留與她講明白,沈蘇姀這麽多日心底的猶豫糾葛盡數被解開,一時之間,竟然讓她生出一種無所適從的惶然感,麵上苦笑不減,她忽的眯眸,“那日裏……寧郡主以不讓我查案以免連累你之名讓我看了一道奏折,那奏折之上所寫便是你去見竇準之時所言,我那時便知你很早就知道當年之事的始作俑者了,這一年的時間,你曾幾次暗示過我這件事並不簡單,是我……從未往天寰宮想,至於貴妃娘娘,那日我在書房見過一封從昆侖山送來的信,得知貴妃娘娘無礙,這自然是一件好事,我明白你的心意,不會怪你。”


    嬴縱緊張盯著她的眸子因此話一鬆,沈蘇姀稍稍一頓,看著他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澀然淒清,“我早前心中生怒,本想與你挑明,可……挑明了又能如何,若是不說,你我之間或可裝作無事,眼下說了,那橫在你我之間的豈非成了明的,我負血海深仇,你有血脈人倫,你知我複仇之心,我知你於此事無辜,你口口聲聲不許我離開你,可往後你我之間又當如何過活?嬴縱,你在我心中不是你想的那般無足輕重,即便貴妃娘娘不出事,我亦心甘情願嫁給你,你要奪位,我可以為你攻城略地使盡陰詭,你要成為那九五之尊,我亦不怕那宮中淒冷風霜刀劍,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可那是蘇閥全族那是二十萬步天騎冤魂……”


    沈蘇姀一邊說一邊搖頭,眸光一垂手就從他掌中掙出,起身便走到了一旁窗邊,口中定定道,“我不能忘記不能放下,再愛你,我心中永遠都會被這仇恨壓著,永生永世不能了斷,若是要怪隻怪我姓蘇你姓嬴,這樣滔天的仇怨橫著,我們本就不該在一起,我們……”


    沈蘇姀這麽多日心中的委屈糾葛都沁在這一字一句之間,說至最後語聲越發苦澀,嬴縱聽她口中決絕之語麵色一沉,想也未想便走到了她身後,將她一把拉的轉過身來,死死盯住她沁著淒傷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胡話!”


    沈蘇姀搖頭淒笑,“這不是胡話,嬴縱,你我之間再不能像從前那般,我們的隔閡會越來越大,我們會兩看相厭相棄最後更會恨上彼此……”


    嬴縱握著她的手猛地收緊,沈蘇姀眉頭一簇話頭便是一頓,嬴縱看著她冷笑一聲,“你或許會,可是我不會!我知你心中放不下,那好,那些權門走狗我為你殺,大秦的江山我亦為你奪,到時候,你愛怎麽處置他便怎麽處置他,如此,你可能放下了?”


    沈蘇姀緊咬著牙關不語,嬴縱眉頭一皺,“你不信?好,我現在便去吩咐!”


    說著便放開她轉身朝外走去,沈蘇姀呼吸一滯連忙將他一把抓了住,嬴縱回過身來,似有疑問,沈蘇姀口中發苦,見他如此竟不知該說什麽,唇角幾動才道,“你可知你在做什麽,你為我奪了大秦江山,倘若我真的殺了他,你心底豈會半分感覺也無?蘇閥為嬴氏所害,我卻又要做大秦的皇後日日供奉祭拜嬴氏先祖?嬴縱,這個局無解,你說你不會,那是眼下尚未到那一日,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你又會如何呢?”


    嬴縱定定轉過身來,聽著她這話眼底生出幾分痛色,他緩緩的欺身上前來,攬她入懷,目光似他的指腹一般在她麵上掃過,半晌才啞聲道,“你不必管有沒有到那一日,我說不會便必定是不會,我隻問你,你是不是已經鐵了心的不願與我成婚不願做我的妻子了?”


    沈蘇姀看著他的眸光一閃,頓時口不能言,嬴縱眼底暗光消去幾分,唇角微微的揚了起來,“你並沒有生出離我而去的打算對不對?彧兒,別這般輕易便道我們的未來會厭棄仇恨,任何局都可以破,在我拚盡力氣也不願放手的時候隻求你別先鬆手,別讓我空歡喜一場,別讓我得到又失去,你現在放不下,好,我可以等,五年,十年,二十年,隻要你在我眼前,等待對我而言就是最輕鬆的事,無論如何,你休想離開,你休想……”


    被他深深攬入懷中,沈蘇姀的一顆心仿佛被一隻大手攥住,一股子噸疼蔓延開來,隻叫她眼角一濕,動了動唇,卻隻喚出“嬴縱”二字便沒了言語,嬴縱在她頸側吻了一下,一轉頭擭住了她的唇,口中低低道,“因果輪回報應不爽,我不阻你報仇,你亦無需為我著想,你若不願供奉嬴氏先祖,那我們就去找個山明水秀之地隱居,你隻是你,我隻是我,終有一日你會放下,為我裁衣烹茶,再不問世間繁華,彧兒,好不好……”


    ------題外話------


    大家元旦快樂新年快樂喲~縱子真真把這半輩子情話都說完啦~新年第一天,還是來點暖滴吧~


    題目沒在文中出現,是為了縱子而取,唯這份強求不可辜負,唯縱子不可辜負!


    新的一年對於步步來說,唯有筆下的故事和親愛的姑娘們不可辜負!大家15年順遂如意喲!


    還有今兒的搶樓,祝大家馬到功成~另外再說句,明兒我就要出門幾日了,更新量會比較少,但是力保不斷更,待我歸來,必定萬更走起,該加更加更該雙更雙更,相信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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