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又給哀家送辛夷花來了?”


    陸氏定定看著沈蘇姀,忽然笑意溫潤的道出這樣一句,隻一瞬,在場眾人都愣了住,沈蘇姀麵上淺笑一僵,看著陸氏帶著幾分寵溺的眸子隻覺一顆心都被揪住,陸氏仍是抓著她的手不放,又朝她身後掃了掃,“華庭呢?她知道你回來,專門去城門外接你呢!”


    沈蘇姀喉頭一哽,語聲一時有些艱澀,“太後娘娘,您……”


    陸氏見她如此卻沒別的表情,反倒是將目光落在了嬴華陽幾人的身上,眸光一晃看著了嬴縱,唇角頓時高高揚起,“小七怎地也回來了?”


    嬴縱眉頭一皺,點頭應了一聲,“回來給皇祖母請安。”


    陸氏笑意一盛,見其他幾人都目光奇怪的盯著自己不由又仔細的看了看另外幾個,使勁的看了半天迷茫的眸色才清明了幾分,恍然道,“哀家就說怎麽這麽多人都在這裏站著,原是你們幾個,你們都杵在這裏做什麽,阿琛和阿策呢,咦,你是哪個?”


    她這麽一說,卻是看向了站在嬴珞身邊的傅凝,傅凝見狀麵上露出幾分失措,嬴珞安撫的看了她一眼朝著陸氏道,“皇祖母,您忘了,這是凝兒,是孫兒的側妃。”


    陸氏聞言眉頭便皺了起來,眸色一時更為迷茫,怔怔的道,“你何時納妃了?”


    嬴珞麵色一變,那邊廂嬴湛已經看不下去,從一旁竄出來瞅著陸氏到,“皇祖母,您是不是還未睡醒?您頭痛嗎?還是哪裏不舒服,太醫就在這裏,您哪裏疼可要說啊。”


    陸氏搖了搖頭,忽的抬手落在了自己額上,摸了摸麵上一鄂,看著沈蘇姀問一句,“這是怎地受傷了?”微微一頓,又看向嬴湛,“你是……”


    嬴湛麵色一僵,“皇祖母,我是阿湛啊!”


    陸氏眯了眯眸子,似乎在使勁的想,可到底隻是一問,“阿湛?”


    嬴湛立時點頭,“對的對的,皇祖母我瞧著您有些不妥,您別忙著說話讓太醫為您看看。”


    陸氏麵上頓時更為困惑,似乎有些詫異嬴湛怎會說她記不清事,本想說什麽,額頭上卻還是有些疼,她便抿了抿唇不再言語,那邊廂嬴湛已經一把將那太醫揪著領子扯了過來,看著那太醫惡狠狠的道,“你過來,你不是說醒來就沒事了!這又是怎地?!”


    太醫在一旁看著早已冷汗淋漓,見狀趕忙湊上去把了把脈,然後仔細的觀察了一下陸氏的眸色,這才語聲發顫的轉過身來,還未開口嬴縱已經道,“出來說。”


    太醫連忙收聲,顫顫巍巍的跟在嬴縱身後朝外走去,沈蘇姀仍然留在床邊,其他人見狀也都徐徐的跟了過去,陸氏奇怪的看了這場麵一眼,反應了半晌才看著沈蘇姀歎氣,“小五,你剛回來哀家這就病了,身子乏得很,是跑不得馬了。”


    陸氏說著便輕咳了兩聲,沈蘇姀心底驚痛不已,見狀趕忙將手中的花瓶遞給了路嬤嬤,路嬤嬤見陸氏如此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紅著眼睛將那花瓶放過去又站在了床邊,沈蘇姀一邊注意著外頭嬴縱他們的動靜一邊看著陸氏深思,卻見陸氏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又躺下了,看樣子似是累極,沈蘇姀便笑了笑,“太後娘娘的身子素來就不甚好,小病也是正常的,娘娘是否覺得累得很?不若再睡一會子?華庭待會子就來了呢。”


    陸氏聞言點了點頭,當真力疲的閉上了眸子,沈蘇姀見她似要入睡便看向了路嬤嬤,示意她好好看著便走了出去,走出外殿正聽到嬴縱平靜無波的發問,“照你這樣說來,這個癔症是很難治好了?整個太醫院都沒有法子?”


    沈蘇姀走至嬴縱身邊,那太醫弓著身子誠惶誠恐的道,“回稟秦王殿下,這個病症並非是身體或是經脈上的問題,太後娘娘到了這個年紀本就比不得年輕時候,再加上近來久病纏身,稍一動氣便十分容易意識不明,眼下這病症多半是太後娘娘自己心中鬱結所製,最多可行針保證其血氣無阻,要想根治,實在是非……非施藥就可以化解的……”


    嬴縱聽著眸光便是一寒,那太醫見狀趕忙接著道,“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施藥讓太後娘娘凝氣固元,然後讓太後娘娘高高興興的,或許哪一日這癔症又好了也不一定。”


    癔症這個詞在場之人並不陌生,民間也有那得了癔症忽然就好了的,然而陸氏到了這一把年紀,這個奇跡出現的可能性便極低極低。


    見那太醫煞白著臉,嬴縱的眸子便是一狹,看了嬴珞一眼,後者的麵色也有些沉,嬴縱淺吸口氣,喚人將壽康宮侍衛長錢程叫了來,吩咐道,“去禦書房一趟,告訴父皇皇祖母醒了,另外……把太醫帶去,將皇祖母的病情先行稟明。”


    那太醫聞言渾身一顫,卻又知道眼下無論如何是躲不過的隻好點頭隨著錢程走了,嬴縱便轉身來看著沈蘇姀,“皇祖母如何了?”


    沈蘇姀眸光微暗,“眼下已睡了,我瞧著太後娘娘有些不能認人。”


    話音剛落嬴湛已經急急道,“你剛才手裏捧著一瓶辛夷花,皇祖母將你當成蘇閥那個少將軍了,這真是不分男女了,皇祖母剛才還認不出我和三嫂,卻又認得出你們旁的人,我卻有些不解了,這又是個什麽緣故?!”


    眾人都默然不語,嬴珞想了想卻忽然開了口,“我猜皇祖母大抵是隻記得從前的事情將近幾年的事情都忘記了,如若不然,又怎會將蘇姀認作了蘇閥的少將軍,那時候我還未納妃,你的年紀也小,皇祖母記得的恐怕是幼時的你,自然認不出你。”


    這話一落,似乎當真是解釋了這情狀,幾人便立刻默然下來,嬴縱看了看大家,語聲低寒道,“隻要人無事便好,等父皇來吧,倘若真的這般也沒有別的辦法。”


    幾人默然一瞬又進了內室,便瞧見陸氏又睡了過去,路嬤嬤站在一邊抹著眼淚,看到一群人進來趕忙將眼淚擦了,口中道,“娘娘眼下是記不清事了,還以為是八年前呢,適才還問奴婢,說是少將軍何時走,讓少將軍去完蘇皇後那裏便來她這裏呢。”


    這一說,眼眶又紅了,眾人聞言隻得看著陸氏的睡顏默然,唯有沈蘇姀垂眸望著自己的腳尖,白衣白裙木木的站在這殿中,仿佛連靈魂都要被抽回到七八年前去,嬴縱眸光一暗,與她袍袖交疊,不著痕跡的將她的手握了住。


    一眾人默默地等著昭武帝的到來,而昭武帝亦是來的出乎人意料的快,明黃的儀仗剛在中庭站定昭武帝便帶著全福進了屋子,明黃龍袍刺目,昭武帝眉宇之間卻隱隱含著股子冷冽,沈蘇姀等人齊齊行禮,昭武帝大手一揮走至床邊看躺著的陸氏,看著陸氏煞白的麵色他眉頭一簇,眼底微光幾閃轉身看著嬴珞問,“當真如太醫所言太後眼下患了癔症?”


    嬴珞麵色沉暗的點了點頭,“是,皇祖母連凝兒和嬴湛都認不出了。”


    稍稍一頓,嬴珞看了路嬤嬤一眼道,“皇祖母似乎以為現在是八年前,錯將洛陽候當成了蘇閥少將軍,且以為蘇皇後還在世。”


    昭武帝聞言眸色便沉了下來,而後又轉身看向身後跟著的太醫,問,“不是說人已經醒了?怎地又睡了?這會子還要多久才能醒來?”


    太醫朝那床榻之上看了一眼,“太後能醒來表明其玉體無礙,微臣估摸著這一次當時第一次的一半時間,到晚間差不多太後就會再醒來。”


    一聽到晚間才會醒來昭武帝不由露出兩分為難之色,看了看屋子裏的幾人道,“無論如何,太後人平安無事便好,朕還有朝事,下午再過來等著,你們先照看著。”


    眾人齊齊應是,昭武帝又看了看陸氏,大踏步的轉身走了出去,沈蘇姀看著昭武帝的背影眯了眯眸子,忽然想到嬴華庭既然去找皇帝了,眼下卻為何不曾和昭武帝一起出現,心中湧起兩分不安,沈蘇姀當即走到了外殿去,卻見壽康宮的侍衛長錢程站在外頭,沈蘇姀走至他跟前問,“早前說二公主見皇上了,怎麽這會兒不見她和皇上一起來?”


    沈蘇姀這一問,錢程麵上頓時露出兩分難色,左右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急道,“侯爺,二公主適才已經被皇上關入內懲院了!”


    麵色一白,沈蘇姀幾乎站立不住,內懲院這個名字她已經有多久不曾聽過了,此院專為懲處內廷命婦和公主、皇子,但凡是有無法昭告天下的罪責,罪人都會被送到那地方去,傳聞裏頭的太監隻尊帝王,專司大秦曆代酷刑,哪怕是太子進去也得不到一點好,嬴華庭又怎麽會被關到那裏去,沈蘇姀深吸口氣,“公主無罪無過,為何被關?”


    錢程聞言麵色微白,“小人去的時候公主已經被帶走了,據說是公主一大早的便去了天寰宮見皇上,也不知說了什麽不當的話皇上便下了這道令,說是公主禁足沒什麽用,唯有讓她入內懲院思過,天寰宮上下口風極緊,這話還是小人從那邊一個侍衛兄弟出打探來的,侯爺聽著便是,可萬萬不能去皇上麵前求情,皇上眼下正生氣呢。”


    沈蘇姀粉拳緊攥,難怪適才昭武帝來時麵色不對,卻原來是……


    沈蘇姀對錢程點了點頭,她自然是知道眼下不能求情的,可嬴華庭為何忽然去了天寰宮呢,而昭武帝既然要將她嫁入北魏,又為何要將她關起來,一入內懲院,名聲上總有些不好聽,再嫁去北魏豈非丟了大秦的臉麵……沈蘇姀眸光微亮,莫非是嬴華庭知道了自己要被嫁去北魏所以今晨去陳情又惹怒了皇帝?可嬴華庭昨夜一直在壽康宮未離開過,她又怎知這件自己偷聽來的事,沈蘇姀往內室走的步子一停,忽然想起了昨夜在側廊之下遇見的人……


    唇角一沉,沈蘇姀眼底閃過兩分深思來。


    沈蘇姀走進內室之時嬴華陽和嬴華景正站在陸氏的窗邊,其他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語,麵上亦都有幾分沉凝,嬴湛看著這都不吭聲的場麵打了個哈欠,而後便搖了搖頭,“皇祖母晚上才會醒,那我先去睡會兒,或許一覺醒來皇祖母又好了呢?”


    嬴湛說著便走了出去,嬴縱見狀便朝沈蘇姀走了過去一把將她的腕子拉了住,也不避人就這般將她帶了出來,出了內室腳下方向一換朝西殿而去。


    沈蘇姀見之不由苦笑,“我不累。”


    嬴縱轉頭看她一眼,“我累。”


    沈蘇姀微歎,想到眼下陸氏也不會醒來便也隨了他,嬴縱熟門熟路的入了西殿的院子,這院落早被路嬤嬤吩咐人布置過,自然是十分幹淨整潔的,嬴縱拉她進了內室,直直朝床榻走去,沈蘇姀麵上一紅,“這是在壽康宮……”


    嬴縱拉她至床邊,轉身便解她的衣裳,沈蘇姀大窘,一把按住他的手,嬴縱瞧著她眼底便是一柔,摸了摸她的臉,“你的臉色不好,當好好歇一歇。”


    沈蘇姀唇角囁喏兩下,垂眸自己褪下外袍,而後隻著中衣上了床,嬴縱瞅了瞅她也褪了衣裳躺在了她身側,看了她兩眼忽然問道,“又藏了什麽心事?”


    沈蘇姀眼睫一顫,這才看著他道,“華庭被皇上關入內懲院了。”


    嬴縱挑眉,“這又是何時的事?”


    沈蘇姀眯了眯眸子,“便是今晨的事,華庭今日一早離了壽康宮去了天寰宮,適才皇上離開的時候我特意去問了錢程,錢程說的,我猜,華庭大抵是知道了皇上要將她嫁去北魏心有不滿,早間過去言語不慎又衝撞了皇上。”


    嬴縱狹眸一瞬,唇角卻是一彎,“入了內懲院,與她而言卻也是一樁好事,北魏求娶父皇不得不送她出嫁,眼下將她關了卻表明父皇不會嫁她過去了,雖然是聯姻,可這聯姻人選也十分關鍵,華庭那般烈性,隻怕聖旨一下她便會鬧出什麽來,父皇必定是看明白了這點改了主意,而對華庭恐有意給她個教訓,你放心,我會想個法子不叫她在裏頭受苦。”


    沈蘇姀心底本也這樣想,可還是止不住的擔心,眼下經他一說倒是無端定了她的心,見她麵色稍微鬆透些嬴縱卻蹙了眉,一把捏住她的下頜道,“一定要我問你你才告訴我?若是我不問,你又打算瞞我到何時?彧兒,我叫你如此不可信?”


    沈蘇姀被他這話撩的一瞬心悸,幾乎就要將壓在心頭的話脫口而出,可偏偏她又不知從何說起,且說出來便要麵對,說出來他和她便要抉擇,說出來他們之間就會橫著一道永遠也無法抹去的血色,沈蘇姀淺吸口氣倚進了他懷中,語氣有些示弱,“你便是不問我亦不會瞞你,隻是那時候我心裏還沒想清楚,隻想著想清楚了才告訴你……”


    嬴縱無奈一歎,“卻不知為夫可以替你想。”


    沈蘇姀聽到這“為夫”二字麵上一燙,心想著大白日的兩人同留一室恐會引人遐想,可到底未曾將這顧慮道出口,卻是在品他這句話,若非事關昭武帝,他自可以替她想,可偏偏就是和昭武帝有關,見沈蘇姀不言,嬴縱忽然寒聲道,“華庭若早就知道此事也不會忍到現在,可見是昨夜才知,然她昨夜一直留在壽康宮之內,亦沒有旁的機會,如此說來,華庭今晨之行倒是大公主之故,原來不是人人都不想遠嫁的。”


    昨夜被嬴華陽撞見他二人,瞧她那一副尷尬的樣子沈蘇姀二人便不曾懷疑她聽到了不該聽的,可眼下想來,卻除了嬴華陽之外再無第二種可能了,沈蘇姀早前已想明白這個緣故,此刻便隻揚了揚唇,“再溫良的人入了帝宮也會知道權利為何物,更何況是嬴華陽這般自小就在宮中長大的,她的母妃早年間不受寵,眼下又已病逝,她雖然是長公主卻半分比不得華庭受重視受尊崇,若是留在君臨,她的身份不過隻能嫁入普通公侯郡王之家做個賢妻主母,倘若去了北魏,再怎樣也是要母儀天下的,人卑微久了,又知道權利的好處,心底自然有了貪欲,既然她有此意,我們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稍稍一頓,語氣又有些歎然,“卻不知賢妻主母安順和樂才是她的福氣,去了北魏位份再高也還是入了另一個囚籠,何況她乃是異國之人,處境又當如何艱難,隻望她莫悔。”


    嬴縱聞言眉頭一簇,垂眸看了她一瞬才問,“那你願安順和樂還是母儀天下?”


    沈蘇姀適才全是因為嬴華陽而生的無心之言,卻不想被嬴縱聽得入了心,見他這般問沈蘇姀也是一愣,隨即失笑,“我既知道安順和樂的樂亦知道母儀天下的好,叫我一定選一個我實在決定不出,不過我隻知道與你在一處才心安便是了,心安處,自是我的歸處。”


    心頭仿佛被暖陽拂過,嬴縱緊了緊手臂一時說不出話來。


    ·


    “本想著你要在皇後那裏久待,倒還知道孝敬哀家。”


    陸氏靠在榻上,看著沈蘇姀笑意和潤,沈蘇姀唇角帶著兩分澀然,順著這話頭道,“自然是要來看太後娘娘的,太後眼下有病在身,不若我留在宮中陪太後幾日?”


    陸氏一笑,“那倒是好的很,你軍中軍務可重?”


    沈蘇姀鼻頭一酸,笑著搖頭,“不重不重。”


    陸氏便有些感歎,“那便好,你常年留在西邊實在是辛苦,對了,小七是怎麽和你回來了?你們兩個啊,也就在哀家麵前才能和氣幾分。”


    陸氏說話的語速有些緩慢,說了這幾句便有些喘,沈蘇姀坐在床邊,嬴縱站在床尾,陸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笑的滿意,沈蘇姀見狀便忘了嬴縱一眼,從前她和嬴縱明爭暗鬥舉世皆知,也隻有在這壽康宮之時方才能壓著不表露,從前不知他心意,眼下聽陸氏這樣說她心底自然五味陳雜,嬴縱見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麽,安撫的揚了揚唇。


    那邊廂的嬴湛見陸氏如此情狀卻是苦惱的抓著腦袋,“這可怎麽辦,皇祖母這是半分沒好,難不成以後都是這樣了?!怎地偏偏就混了這幾年的事……”


    不僅是他,便是嬴華陽姐妹和嬴珞夫妻都皺著眉,陸氏雖然認識他們,對他們的記憶卻有些模糊似得,次次都要盯著他們看許久才認得出來,這會子天色已晚,陸氏已經醒了小半個時辰了,這說話行事透著兩分遲緩不說,記憶當真是回到了七八年前,一口一個皇後一口一個小五,雖然記不清事,倒也不會深究什麽,別人說什麽她便信什麽,許多不相符的也被他們糊弄了過去,否則她便要追問許久,眾人麵露愁苦,眸帶歎然。


    那邊廂陸氏又拉著沈蘇姀的手道,“要哀家說西邊有你父親看著,你大可在君臨多留一段,你母親早前進宮之時也說對你放心不下,你幾個姐姐也掛心與你,她們……”


    “皇祖母,您麵色不好,先喝藥吧。”


    見沈蘇姀麵色越來越白,嬴縱終於出聲打斷了陸氏的話,那邊廂路嬤嬤趕忙端來早前涼著的湯藥,遞到沈蘇姀麵前,沈蘇姀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陸氏被打算也隻是一笑,口中卻不願停下,隻道,“你四個姐姐眼下都陸陸續續到了指婚的年紀,哀家瞧著她們一個個的都和皇後有幾分像呢,你放心,哀家必定為她們指個好人家……”


    沈蘇姀端著藥碗的手有些抖,一勺一勺的將藥喂給陸氏,陸氏喝一口便歇一下,口中所言皆是再為剛剛回到君臨的少將軍介紹蘇閥情狀,嬴縱在旁聽得不忍,想要上前接過藥碗,卻被沈蘇姀製止了,那邊廂嬴湛等人隻聽這陸氏斷斷續續說著話,並不知嬴縱和沈蘇姀之間有什麽暗湧,仍是唉聲歎氣的,陸氏卻無所覺的道,“你三姐姐可是個學問好的,華庭那日裏竟說要拜她為女夫子,當真是……可別禍害你三姐了,你們平日裏驕縱了她,華庭這性子啊,不像你四姐,都是活潑討喜古靈精怪的,偏生你四姐那般貼心知禮從不惹亂子……”


    好容易喂完了一碗藥,沈蘇姀唇角的笑僵硬著亦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話,嬴縱在旁看的一歎,正欲開口說點什麽,外頭卻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和禮拜聲,屋子裏的眾人全都站起身來,下一刻便看到昭武帝帶著全福走了進來,沈蘇姀起身站在嬴縱身邊,眾人齊刷刷行禮,昭武帝大手一揮坐到了沈蘇姀適才坐著的地方,切聲問,“母後,您如何了?”


    見昭武帝出現陸氏倒是唇角微揚,搖了搖頭溫聲道,“一點小傷不算什麽,哀家到底上了年紀,手腳也沒往常靈便了,無礙,無礙。”


    說著便將目光落在沈蘇姀和嬴縱的身上,口中道,“皇帝,這一次讓蘇家小五和小七多留些日子如何?反正西邊還有蘇儀,沒什麽好擔心的。”


    昭武帝麵色一變,看著陸氏的眸子便有些沉凝,陸氏卻無所覺,見他不應聲便蹙眉,“怎地不答,難道西邊有什麽岔子嗎?哀家已經讓小五留在宮中陪哀家幾日了,你可不許說不行,對了,今日不見華庭,華庭莫非又鬧出什麽不妥被禁足了?”


    昭武帝的眸色越來越沉,隻看得陸氏眉頭越皺越緊,見他久久不答,索性一揮手,“你不許也不成,前朝之事我不幹預你,難道祖母要和孫兒團聚你也不準?!就這麽決定!”


    這話頗有幾分意氣,乃是陸氏年輕時的精氣神兒,然而又因為力氣不足,聽起來便有幾分色厲內荏,昭武帝看得眼底一痛,這才定了定神的點頭,“兒臣怎敢不遵母後之意,就這般決定,您愛讓他們留多久便留多久罷。”


    這話一出,陸氏便笑了,昭武帝看了看滿屋子的人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


    眾人應聲而出,隻聽到裏頭母子二人又說起了什麽,待完全走出來卻又什麽都聽不見了,沈蘇姀沉默的垂著眸子,嬴縱站在她身側,一轉頭便能看到她額角晶瑩的一層冷汗,眼底閃過兩分心疼,他一把將沈蘇姀的手牽了住,握了握又放開,沈蘇姀這才呼出口氣來。


    沒多時,昭武帝從裏頭走了出來,看了眾人一圈語聲低沉道,“太後身患此病一時難治,你們一切照她之意不得逆拂,這兩日都多來陪陪她,對病情或許有所進益。”


    微微一頓,昭武帝又道,“華庭的性子易衝動行事,這兩日朕命她在內懲院思過,在太後這裏隻用說她去皇寺為太後祈福便是,原說讓沈卿留在宮中陪著太後,眼下太後神思不清,你留下倒有所不便,華陽和華庭多多看顧些罷……”


    話音落定,眾人皆點頭應是,昭武帝再不多言的離去。


    沈蘇姀低垂著的眸子裏閃出兩分寒光,待周圍人都重新走入內室之後她才抬起了頭來,昭武帝不讓她留在宮中的原因分明,自然是因為陸氏眼下將她錯認,留著她難免的陸氏口邊掛著蘇閥不停,如此一來影響必定不好,嬴縱站在她身側陪著她,見她還要去內室便一把將她拉了住,“我們出宮去,明日再來。”


    沈蘇姀定了定神,笑道,“便是要走也要和太後說一聲。”


    嬴縱眸色暗沉,沈蘇姀卻拉著他往內室去,說道別便也隻是道別,陸氏本打算留“小五”的,可想到他歸來不久還有家人要聚便應了她,嬴縱便領著沈蘇姀出宮去,在壽康宮之外坐上馬車,沈蘇姀靠在嬴縱懷中一句話也未說,似乎沉浸在了陸氏適才的話中,嬴縱見她如此便隻攬著她不放,不知過了多久沈蘇姀才忽然開口。


    “從前大姐姐身為長女深得母親教誨,有些威嚴又十分細膩,處處都對我們照顧回護有加,二姐姐出生時早產了幾日,自小身子便不好,看著溫婉柔順弱柳扶風的,性子卻十分堅韌,在府中從來說一不二,三姐姐表麵上看起來有些冷漠,可她每年都會親自張羅姐姐們的生辰,五人中就數她學問最好,父親次次的經綸謀算都考不倒她,四姐姐,因是最小的那一個,等於是被眾人捧在手心中長大,饒是如此,母親卻將她教的十分之好,雖然有些大族小姐的嬌貴,卻活潑可愛又知禮貼心,很是討人喜歡……”


    王輦已出了宮,街市之上的燈光時而落盡王輦之中,沈蘇姀麵色平靜,語調平靜,隻有一雙眸子有些悠遠,好似透過這闌珊的暈光看到了很久之前,嬴縱聽得萬分不忍,卻又不能將她打斷,好容易聽她說完了才將她緊緊的攬了住,沈蘇姀愣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忽然埋頭在他胸前發問,“嬴縱,若是我要你為我奪位為蘇閥昭雪,那你準備怎樣安置皇上呢?”


    她的語氣還是萬分平靜,“安置”一詞更是聽不出任何情緒,嬴縱手臂一緊,口中語聲略有低寒的道,“移崇德宮,做他的閑散太上皇便是。”


    話音落定,嬴縱又低聲一問,“彧兒,你可是改注意了?”


    沈蘇姀深吸口氣眯了眯眸子,搖頭,“沒有。”


    嬴縱默然一瞬,又道,“好,我可以等你。”


    沈蘇姀低低“嗯”了一聲再說不出其他,便倚在嬴縱胸前想要趕快睡去,人在極致的矛盾與忍耐之中是否會意識恍惚?眼下沈蘇姀就是這般,下馬車的時候她似乎是將睡未睡,嬴縱索性將她打橫抱起一路入了王府,沈蘇姀迷迷糊糊的睜了睜眸子,鼻端飄來一陣陣的辛夷花香,香氣愈濃心底越痛,痛至極限人便好似暈厥。


    嬴縱隻以為她昨夜累極,隻將她小心的安放在榻,沒過多時便來陪她躺著,沈蘇姀知道他的一切動作,魂魄卻仿佛被攝住般無法動彈,清醒與恍惚之間的掙紮,千山暮雪和那漫天黃沙交替,某一刻,沈蘇姀終於覺得自己就要睡去,然而不過放鬆一瞬又清醒,感覺到嬴縱正在看著她,她便隻裝作成熟睡的樣子,過了許久,嬴縱才放下心來摟著她睡去,沈蘇姀緩緩睜眸,夜間涼意讓她忍不住的朝他懷裏縮,夜盡天明之時才撐不住睡了過去……


    第二日清晨用膳之時一切又都無狀,沈蘇姀平靜從容,嬴縱隻覺她麵色不甚好看,特意叫人做了補品來才作罷,兩人還未吃完容冽已至跟前稟報,道,“主子,侯爺,朝上已有人提請將嫁與北魏的人選該做大公主,皇上已和幾位閣老一起入禦書房商議。”


    嬴縱和沈蘇姀點了點頭,兩人用完早膳便一起進了宮,誰知這一日陸氏卻還未醒,卻是一大早便又太醫來為陸氏行針施藥,沈蘇姀和嬴縱便隻好又出了宮,嬴縱將沈蘇姀送回沈府,又陪了她半日方才離開,至夜幕初臨,宮中傳出旨意來,大公主嬴華陽柔善嘉儀為大秦閨秀之典範,將嫁與北魏太子為妃以結兩國之好,將來於北魏母儀天下。


    嬴華陽心願達成,嬴華庭雖然被關在內懲院卻並未受什麽苦楚僅是思過而已,沈蘇姀在府中繡嫁衣三日,第四日方才又進了宮,陸氏連著施藥幾日精神已經好了許多,隻是人仍然記不清事言語行動有些遲緩,沈蘇姀進的內室之時嬴華陽和嬴華景正坐在內室,沈蘇姀朝陸氏行了禮便對嬴華陽道,“聽聞迎親的隊伍早已經上路,恭喜大公主。”


    北魏向大秦求親已經有幾年的時間,眼下雖然求得的並非是二公主嬴華庭,卻到底不曾說什麽,隻是這嫁禮讓人覺得有些著急,然而昭武帝既然已經準了此事,便也不在乎這些,十日之後那迎親隊伍便會入君臨,嬴華陽在大秦自然沒多少日子可留。


    沈蘇姀這話落定,嬴華陽麵上仍是平日裏那副柔色,搖了搖頭道,“多謝侯爺了。”


    嬴華景見狀一歎,為了避著陸氏便壓低了聲音道,“這又什麽可恭喜的啊,嫁給拓跋昀那個怪人不說還去的這麽遠,隻怕這輩子也見不到幾回了,大姐姐的性子又是這樣溫吞,過去了還不知道要如何受欺負了,想想都覺得北魏不是個好去處,大姐姐也真是,沒看到二姐說不嫁就不嫁嘛,你幹什麽為了什麽家國大義嫁去北魏,真真是委屈自己……”


    嬴華景說的沉重,嬴華陽卻苦澀一笑,“我怎能比得上華庭。”


    嬴華景微揚唇一張,卻覺得嬴華庭說的又是事實,頓時說不出話來,沈蘇姀聽著卻是一笑,看著嬴華陽意味深長,亦將語聲放低了,“大公主此話不妥,華庭眼下在內懲院之中受苦,而大公主即將嫁去北魏為太子妃將來又要為皇後,母儀天下的榮耀可不是華庭能比的。”


    嬴華陽對上沈蘇姀洞明的目光眉頭一簇,笑意微僵頓時說不出話來,沈蘇姀再不多言轉身朝陸氏而去,嬴華陽站了一會兒,當即尋了個借口走了,嬴華景又和陸氏說了幾句也告辭,這內室之間除卻路嬤嬤和幾個小宮女之外便隻留下了沈蘇姀和陸氏兩人,陸氏拉著她笑盈盈的問,“怎麽剛才大公主叫你侯爺呢?你還沒承爵呢。”


    沈蘇姀一聽有些無奈不知該如何解釋,誰料陸氏眸光一轉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哀家知道,你是故意騙他們的,她們都叫你侯爺,隻有哀家叫你小五,隻有哀家知道你是小五。”


    一瞬之間,沈蘇姀幾乎就要以為陸氏其實是清醒的並且不知為何發現了她的身份,然而下一瞬她又拉著她笑起來,“你從前學過易容術呢,你耍的把戲哀家都知道!”


    沈蘇姀一怔,隨即也明白了為何眼下自己是女兒妝的樣子陸氏竟然也會將她當做前世的自己,從前她的確涉獵過易容之術,也曾在臉上動了幾分手腳便跑進了宮裏來,後來不了了之不曾深究罷了,陸氏一來本就有些不清醒,二來那日裏她抱著辛夷花,三來她身上或許還有幾分前世的氣韻,這才將她錯認了,沈蘇姀苦笑一下不做辯解,陸氏便又朝外頭看了看,“怎麽華庭還不回來?你來了,小七恐怕也快來了,幸好你們二人回來了。”


    沈蘇姀可不知道嬴縱什麽時候來,朝外頭掃了一眼笑道,“七殿下眼下或許在忙,或許下午或者晚上就會來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莫要著急,二公主過兩日便會回來了。”


    陸氏卻看著沈蘇姀搖頭,“華庭便不說了,不過哀家斷定小七待會子是一定會出現的。”


    沈蘇姀挑眉,饒有興致的問,“太後為何這樣肯定?”


    陸氏定了定神,笑意也有幾分促狹來,隻笑嗬嗬的道,“外頭都知道你和小七明爭暗鬥,可是小七卻常在哀家這裏誇讚你呢,他那個人可不輕易誇人的,且你次次前腳來了我這裏,他必定隨後就到的,哀家估摸著,他心底恐怕是極看重你的……”


    沈蘇姀心底一動,倘若陸氏說的是真的,怎麽從前她沒有感覺,陸氏見她怔怔的不答隻以為她是不信,不由又道,“你若不信,我們便來打個賭,哀家猜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他必定就會來,他那個人素來不愛說話,可卻喜歡盯著你看,哀家總說你生得好你次次不承認,待會兒你可瞧著吧,你們同在西邊,又是年紀相仿的,和氣些有什麽不好……”


    沈蘇姀心底一悸,唇角幾動卻不知說什麽才好,一股子溫熱的暖流在心底蔓延開來,將她這幾日的沉鬱都驅散了去,想了想正打算說點什麽,陸氏卻頓時眸光一亮看向了沈蘇姀身後,沈蘇姀心頭一跳轉過身去,卻竟然真的是嬴縱大踏步而來,沈蘇姀愣愣的看著嬴縱,心頭竟氤氳起幾分陳年老酒一般的暖醉之意……


    嬴縱不覺有他的朝陸氏行禮,而後便站在了一旁,陸氏一本正經的同沈蘇姀說著話,沈蘇姀漫不經心的應著,某一刻,陸氏忽然對沈蘇姀使眼色讓她轉過頭去看看,沈蘇姀下意識轉頭,果不其然對上了嬴縱正瞧著她的眸子,見她轉過頭來嬴縱彎了彎唇,那邊廂陸氏便滿意的笑了起來,“怎麽樣,哀家不曾哄你罷?”


    嬴縱眉頭一挑不知兩人在說什麽,沈蘇姀麵上卻也露出了笑意,難道他很久之前就是如此?那時候她素來以他為敵便從不曾留意,隻覺得他沉默寡言城府萬鈞,偶然對視一瞬也覺得他是帶著敵意的,卻不想竟是……若陸氏這般的局外人或許看得清,可從前自己是男兒身,兩人相爭不下,恐怕陸氏也隻當做是惺惺相惜之類吧。


    陸氏和沈蘇姀說著說著話便要給她示意一下,倒是弄得嬴縱有些摸不著頭腦,好不容易陸氏有些困了要歇下,嬴縱這才迫不及待的拉著沈蘇姀的手走了出來,頗有些沉鬱的問,“你適才和皇祖母都在說些什麽?”


    沈蘇姀淡笑不語往外走,嬴縱便更為沉鬱了,追上幾步定定瞧著她,“皇祖母眼下神識不是十分分明,某不是對你說了什麽不當說的?”


    沈蘇姀笑,“難道你那裏有什麽事是太後知道而你又不想讓我知道的?”


    嬴縱搖頭有些無奈,“我又有什麽不能叫你知道的呢?”


    沈蘇姀腳下輕快的步子便是一滯,麵上的笑意也是一頓,嬴縱見她如此有些愕然,“怎麽?當真說了什麽給你?皇祖母便是說了你也莫要信,我什麽都不會瞞你。”


    沈蘇姀麵上閃過一瞬間的失神,忽而抬眸定定的望著他,嬴縱被她異常的樣子弄得有些莫名,隻苦笑道,“你總要先告訴我皇祖母說了什麽我才能與你解釋不是?”


    沈蘇姀怔然的麵色便生出兩分淡笑來,搖了搖頭,“不是的。”


    嬴縱還是不知她什麽意思,“什麽不是的?”


    沈蘇姀便握了他的手瞧著他道,“我是在想你適才說的那句話,你什麽都不會瞞我……我想,我也應該什麽都不能瞞你,這樣才公平才不會對不住你。”


    嬴縱無奈一歎,撫了撫她的麵頰,“你這幾日情緒有些不好,我還以為是怎地了,你沒有什麽對不住我的,隻是什麽都不能瞞我一定是對的,不管發生什麽我總是和你一起,你若什麽事都放在自己心裏,那豈非是我的不對?”


    沈蘇姀點了點頭,淺呼出口氣去,眼底閃過一抹堅定,“好,我們回王府。”


    嬴縱笑著和她朝王輦走去,可剛走出沒幾步遠處便有個小黃門走了過來,朝他一拜道,“秦王殿下,皇上宣您去一趟樞密院呢,您快請罷。”


    那個小黃門嬴縱認得,便問一句,“所為何事?”


    小黃門殷勤的道,“是因為北魏聘禮之事,北魏劃了三座城池給大秦,樞密院的將軍們為了如何布兵爭個不休,皇上讓您過去瞧瞧。”


    嬴縱點了點頭,看著沈蘇姀有些無奈,沈蘇姀眼底卻盡是輕鬆,搖搖頭失笑,“好了,你快去吧,我在宮門口等你可好?”


    嬴縱一歎,“那群老臣最為糾纏不休,還不知要等多久,你先回府等著。”


    沈蘇姀便也點了點頭,嬴縱交代容冽幾句,而後看著沈蘇姀上了王輦,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待看著王輦消失他才隨那小黃門而去。


    沈蘇姀坐在王輦之中隻覺得這幾日以來的鬱悶都被一掃而空,有時候無止盡的糾結需要做的決定其實隻在那麽一瞬,她既然信任嬴縱便不該瞞著他,她是信任他們的感情的不是嗎,心底打定了主意,沈蘇姀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似乎所有的困難隻要和他站在一起就可以麵對,沈蘇姀想著那王府的滿院熾烈妖嬈想著自己身上的兩枚令牌,忽然“嗤”一聲笑了,自己這麽多日來的糾結,眼下看來真有些庸人自擾……


    馬車之中的沈蘇姀心思百轉,心境卻越來越開闊,眼看著還有不遠就要出宮門了,馬車之後卻忽然響起一陣輕喚聲,沈蘇姀陡然回神,外頭的容冽也聽到不對勁停了下來,沈蘇姀掀開車簾往後一看,卻竟然是一身官服的寧微傾正提起裙裾小跑而來,沈蘇姀眉頭一簇,麵上的笑意便淡了兩分,不多時寧微傾氣喘籲籲的跑到了王輦之前,沈蘇姀車簾不曾落下,口中淡淡道,“寧郡主若是找王爺,王爺眼下不在輦中。”


    寧微傾喘了喘平複了下來,麵色凝重的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沈蘇姀便有些訝然了,便道,“這麽說來郡主是來找我的,如果郡主還是來講大道理的那本候眼下委實沒工夫聽,郡主請回吧。”


    上一次寧微傾的話還有些許留在沈蘇姀耳邊,沈蘇姀當然不想再聽一遍,話音落定,寧微傾卻搖頭,一雙眸子亦是含著兩分端肅,卻是看了容冽一眼道,“你到那邊去。”


    這意思是讓容冽回避,沈蘇姀挑眉,容冽也愣了下,沈蘇姀心知寧微傾今日許是為了什麽大事而來,不由對著容冽點了點頭,容冽便放下了馬鞭退到了一旁,沈蘇姀好整以暇的看著寧微傾,“郡主有話眼下可以說了?”


    寧微傾定定看著沈蘇姀,開口便是一句,“二公主已經被皇上關到了內懲院,侯爺還是早點收手不要再查那蘇閥的案子了吧!”


    沈蘇姀蹙眉,說了半天這位還是來講這些大道理的,沈蘇姀沒耐心繼續聽,轉頭便要落簾,然而她的手還未動寧微傾已經上前一步將那簾子當先一步定了住,而後極快的從袖中拿出一本折子來,一邊遞給沈蘇姀一邊道,“難道侯爺想讓王爺也萬劫不複嗎?!”


    沈蘇姀一怔,看著那本折子背脊之上竟泛起了兩分涼意,她忽然想到,命運這東西,最喜歡在你最充滿希望的時候再讓你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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