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當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夜,站在主殿之外的容冽和宋薪聽著屋子裏的碎瓷聲響嚇得連魂兒都丟了一半,委實不明白沈蘇姀都已經傷成那樣這屋子裏的頭的兩人還會發生什麽爭執不成,寒風嗖嗖,一老一少麵麵相覷的站在殿門之外,兩顆心都是懸著的。


    “這位洛陽候小老兒在軍中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才知王爺對其用心程度。”宋薪說著話往裏頭瞟了一眼,“洛陽候的傷可經不起折騰,王爺手下每個輕重恐怕要出事。”


    容冽看宋薪一眼,語聲沉冷,“宋先生放心,我們王爺最看不得侯爺受傷。”


    宋薪一笑點頭,“小老兒還是頭一回見王爺如此失了方寸,可這位洛陽候瞧著也不是個簡單的,今日她被那化功散製了內力,身上的傷都是拚著命留下的,流了那麽多血,竟然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此等心性委實難得,便是在軍中都少見。”


    容冽聞言雙眸有一瞬的失神,而後才道,“王爺看上的人,必定是不同的。”


    宋薪點了點頭,“隻是這兩人的性子都剛硬,卻也不算是什麽好事。”


    容冽眉頭微蹙,不知想到了什麽再不說話,恰在此時屋子裏頭又沒了動靜,兩人相視一眼,一顆心稍稍的落定,宋薪歎一口氣,捋了自己的白胡子一把,“王爺既然如此看重這一位主子,何不求皇上賜婚呢,這麽多年,王爺身邊也當有個人了。”


    容冽聽著宋薪的話抿了抿唇,“宋先生無需操心,王爺自有打算。”


    宋薪咧嘴一笑,“小老兒隨便說說,這等事自當是王爺做主的。”


    說著跺了跺腳,麵上生出一副苦相,“王爺的意思怕是這一晚上都得守著,明日裏還要請三次脈,小老兒一把年紀委實不易,等此番洛陽候痊愈,小老兒還是滾回軍中算了。”


    宋薪年紀雖長,話卻多,容冽好似早就知道他的性子,聽他一個人嘀嘀咕咕也不言語,又站了一會兒,屋子裏忽然傳來腳步聲,兩人麵色當即一肅,宋薪的嘀咕也頓時停了下來,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嬴縱麵色平靜的看向了容冽,“藥灑了,重新熬來。”


    容冽當即應聲而去,嬴縱本要轉身進殿,卻又看了宋薪一眼,口中道,“去歇著吧。”


    宋薪麵上一怔,一雙眸子當即綻出亮光,雙手一拱道,“多謝王爺恩典!”


    嬴縱狹眸,“是洛陽候的恩典。”


    說完這話掩上門轉身而去,宋薪站在原地咧嘴一笑,“到底是洛陽候,有人性多了。”


    嬴縱走到內室,當即看到了一地的狼藉,眸光一掃,榻上的人安安靜靜的躺著,不由叫他眼底泛起幾分柔色,嬴縱想了想,又轉身走了出去。


    沈蘇姀虛閉著眸子養神,隻聽到室內嘻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她轉頭一看,卻見嬴縱正拿著個掃帚在收拾地上的藥汁碎瓷,那副模樣怎麽看怎麽讓她覺得好笑,抿了抿唇又好生躺了回去,片刻之後便有一道黑影落在了眼前,沈蘇姀睜眸,果然看到嬴縱正坐在床邊瞅著她,兩人經了適才那一遭,眼下心境都有些不同,適才狂風暴雨,眼下四目對望,各自眼底都好似籠著春雨綿綿,潤物細無聲,無聲勝有聲,望了一會兒,沈蘇姀不自覺抓了嬴縱的手,正要說什麽,外頭又響起一道腳步聲,仍是容冽,“主子,藥來了。”


    嬴縱看著沈蘇姀應了一聲,“進來。”


    容冽進得門來,眸光一掃便看出了幾分蛛絲馬跡,隻恭敬的將藥碗遞給嬴縱,而後便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嬴縱試了試那藥的溫度,拿起了一旁的勺子。


    “不用你喜歡的法子嗎?”


    沈蘇姀語聲仍有嘶啞,一雙眸子柔柔的看著嬴縱,嬴縱拿著那勺子的手當即頓了住,眸光掃過她恢複了幾分血色的唇,微微眯了眯眸子,沈蘇姀勾唇,身子朝床邊移了移,脖子微微仰著,似乎是為了方便他動作似得,嬴縱哪裏受得住她這般,抬手撫了撫她的麵頰仰頭喝了一口藥汁低頭吻住了她,沈蘇姀順從的接過他口中的苦藥,好似不舍浪費一般的在他唇間輕輕地舔弄了一下,嬴縱被她這動作逗得眸色一暗,趕忙幾下將一碗湯藥喂給她,至那最後一口喂完,抱著她纏纏綿綿的擁吻起來,沈蘇姀憑著剩下的力氣回應,好半晌兩人才分開來,嬴縱癡癡的磨挲著她的唇角,口中之語又歎又憐,“真是越發拿你沒有法子了。”


    沈蘇姀喘了幾口,“怎會沒有法子,你砸一回東西就要嚇死我了。”


    嬴縱淺吸口氣,恨恨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沈蘇姀低呼一聲,“還不止砸東西呢,先吼一通狠的再服個軟,將人拿捏的恰到好處,這禦人的本事委實高明的很。”


    所謂秋後算賬,這似嗔非嗔的話當真讓嬴縱聽得苦笑,又舍不得再將她咬一下,隻得在她頰邊蹭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我這裏卻是唯少將軍獨尊,我被你捏的死死的,你卻還說這樣的話,你既然說我禦人的本事高,那你眼下可是對我死心塌地了?”


    沈蘇姀聽著他這討好的話一陣莞爾,卻是動了動身子,嬴縱見此趕忙將她按了住,蹙眉,“你傷在腰上,怎是能亂動的,若是又見了血,你當真算是罰我了!”


    沈蘇姀聽著他的話有些失笑,卻是看著她道,“適才出了汗,身上難受。”


    嬴縱聞言眼底微光一亮,“你等著。”


    一把將她按定,站起身便走了,沈蘇姀也不知他去哪裏,不多時卻見他端著一盆熱水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個錦帕,上前來便要解她的衣裳,沈蘇姀心知他要做什麽,麵上一紅默許了,小衣襯褲被他除去,沈蘇姀光著身子任他所為,見她如此乖覺,嬴縱心底不知多暖,眸光掃過她的身子,哪怕再怎麽忍不住也是要忍的,何況他本就忍功一流!


    卻說沈蘇姀這一遭可不比從前大戰之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做為沈家五姑娘的她早前做事也未親自動手,因而身上一片潔白無瑕的,可今次,光看著這身上大大小小的七八處傷口就夠他心疼的了,心疼自是心疼,可看著她這受了傷的身子,卻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豔糜之感,特別是那傷最重的一處恰在她不堪一握的細腰之處,此時腰間一道雪白的棉布纏裹,愈發顯得腰身纖細嫵媚,看的嬴縱忍不住喉頭一滾,心思一定,心底暗罵了自己一聲,她都已經這般,他竟然還有心情想這些,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擦拭過她身上各處,趕忙將衣裳重新為她穿了上,總歸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光著的模樣,他到底克製了住。


    卻說擦身一事也並非煎熬他一個人,擦過身上敏感之地的時候沈蘇姀也忍不住連耳根都紅透了,然而在她心中兩人眼下已經有了夫妻之實,這些事也不算出格,好不容易等到衣服被穿了上,她這才敢掙開眸子,卻見嬴縱忍了半晌的麵色格外詭異,一時惹笑了她。


    嬴縱見她麵上揶揄的笑意眯了眯眸子,傾身在她唇上懲罰性質的吻了兩下,陰測測的道,“等你傷好了再好好地罰你!”


    沈蘇姀淡笑不語,嬴縱便問,“疼的厲害嗎?剛喝了藥,快睡了罷。”


    沈蘇姀一把握住他落在她頰上的手,“你不睡嗎?晚上要做別的事嗎?”


    她心裏明鏡兒一樣,今日裏的事與他而言必定觸怒了他,這一個晚上他肯定要做別的,隻是卻有些擔心,生怕他為了她因小失大,抿了抿唇勸道,“貴妃娘娘立後在即,眼下不可妄動,封鎖消息是好的,這種事情查必定是查不到西岐身上的,或許還會讓皇上下令去了我的主審之銜,我知你心底不好受,可是來日方長。”


    嬴縱聽著她的話牽了牽唇,看了她一瞬忽然開始褪衣裳,沈蘇姀瞧著他這樣唇角一勾,沒多時他身上便隻剩下了一件墨色的裏衣,她睡在外頭,他索性就上床睡在了裏麵,掀開被子躺下,本是想摟著她,卻又生怕壓著了她,這手便不曾放在她身上去,卻不想沈蘇姀主動側了身子將他攬了住,嬴縱蹙眉,“當心扯著了傷口。”


    沈蘇姀在他胸前蹭了蹭,沒說話,嬴縱見此也隻好側著身子將她輕輕攬了住,一邊撫著她的背脊一邊誘哄似得道,“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我是死心塌地的。”


    本以為要快睡著的人竟然忽的開口說了話,嬴縱一怔,下一瞬沈蘇姀的吻已落在了他頸側,輕輕柔柔的,好似在安撫受傷的鳥雀兒似得,嬴縱一顆百煉成鋼的心頓時化成了一汪熱泉,咕嘟嘟的沸騰起來,再也忍不住,低頭在她額上落下留戀不舍的吻,沈蘇姀閉著眸子承受她的柔情,語聲啞啞的,“你還凶不凶了?”


    “不了,再也不了。”


    “你還砸不砸東西了?”


    “不砸,要砸也是你砸……”


    “你還給不給臉色我了?”


    “我從來都是看你臉色行事的不是嗎……”


    這話讓沈蘇姀忍不住生出些笑意,稍稍一停,她這才低聲的道,“還有華庭呢……”


    嬴縱在她額上的吻一頓,隻以為是她心中還在怪他,正抿著唇歎氣,沈蘇姀卻忽然道,“其實讓華庭知道也沒什麽,她是我信任的人,我亦不願在她麵前裝模作樣,也不願委屈了你,她今日能幫我們做到這般,往後,至少我們對著她的時候是可以不用掩飾的,好不好?”


    嬴縱聽聞此話有些發愣,默然一瞬才點頭,“好。”


    沈蘇姀彎了彎唇,“那好,今日之事就此揭過,我真的要睡了。”


    嬴縱長長鬆出口氣,撫著她的背脊也跟著她閉了眸子。


    ·


    翌日一早,當沈蘇姀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人,掀開被子一看,身上的傷口一早已經被人重新換了藥,幾處小傷基本沒了痛感,肋下的那一處也再沒昨夜那般疼了,沈蘇姀定了定神,掀開床幃一看這臥室之中也沒有人,她本打算躺著等嬴縱回來的,可耳邊卻忽然響起一聲不算清晰的“咣當”聲,好似什麽東西被砸了。


    沈蘇姀蹙眉,撐著身子下了地,隨手扯過一件袍子披上,從內室至嬴縱的書房有一道小門,沈蘇姀按著傷口朝那小門移動,剛走到小門之外便聽到裏頭傳來容颯沉痛的語聲,“主子要怎麽罰都可以,此番乃是容颯滿是不利才害了侯爺,主子拿容颯祭劍容颯也絕無二話!”


    聽到這祭劍二字,沈蘇姀當即心頭一跳,想也沒想就走了出去,大打眼一掃,嬴縱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案之後,麵上怒意氤氳,而容颯一身夜行衣加身站在桌案之前,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子血腥味,不用想昨天晚上必定是去做了些什麽,在他腳下一個硯台歪倒在地,墨汁潑了一地,連帶著容颯身上都是,自然,是被嬴縱砸的!


    嬴縱本在訓人,眸光一掃卻瞧見沈蘇姀走了進來,當即也顧不得容颯,趕忙起身走過去將沈蘇姀扶了住,“怎麽下地了?傷口才止了血,眼下又要裂了!”


    沈蘇姀借著嬴縱之力站定,這邊廂容颯轉身看了她一眼,十分自責的低下了頭去,沈蘇姀看了容颯一眼,不動聲色的道,“我和王爺有話說,容颯你先退下吧。”


    容颯一聽頓時抬起了頭,這話為他解圍的意思分明,他自然是聽得懂的,可是嬴縱的怒氣未消,他不敢走出去,沈蘇姀見此便疑問的看向嬴縱,嬴縱瞧著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看著她,哪裏還能說個不字,當即抿了抿唇,“洛陽候讓你退下,你自然先退下。”


    容颯朝沈蘇姀感激的一看,恭敬的一拜出了門去。


    嬴縱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沈蘇姀打橫抱起帶回了內室床上,沈蘇姀半倚著將錦被落在腰間,疑惑的問他,“容颯一身是血,昨天晚上去做什麽?我今日出事,你為何要怪他?”


    嬴縱聞言皺了皺眉,端來一盞溫水給她,這才沉聲道,“此番下手的乃是西岐,容颯五日之前就發現了西岐那些殺手的異樣,卻是不曾上報,昨日明生找我便是為了此事,待我去賢妃娘娘那裏找你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後來……”


    嬴華說到此稍稍一頓,沈蘇姀當即問,“後來你怎麽找到我的?”


    她們那地方十分偏僻,甚至連禁衛軍都沒有驚動又是怎麽被他找到的,看著沈蘇姀疑惑的眸子,嬴縱彎唇一笑,“因為我們心有靈犀,我覺得你會出事,便叫人此處找你,後來果然被我及時趕到,容颯昨天晚上正是去料理那些殺手去了。”


    沈蘇姀聞言心中便算有了個底,不由看著他搖頭,“這又算什麽,誰又能知道那些殺手是要去對付我和華庭,他是你的人,怎地還要拿他祭劍,還有,你又砸了東西!”


    嬴縱聽著此話連番苦笑,默了默才撫著她的臉頰感歎,“他們遇上了一位好的女主子,是他們的福氣,我答應你不責難容颯,你也應我一件事可好?”


    沈蘇姀挑了挑眉,“我為了你的人好,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嬴縱靠過去在她唇上親了親,“我便是賣乖也隻是對你的,你不要嗎?”


    沈蘇姀被他幾番親近弄得雙頰微紅,不由失笑,“你……你且說說看。”


    嬴縱這才離了她,“這幾日在府中養傷,哪裏也不許去。”


    這話強硬專製的很,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沈蘇姀眼底閃過無奈,“我可以不答應嗎?”


    嬴縱搖頭,“不可以。”


    沈蘇姀便笑了,“那你還問我做什麽?”


    雖然這樣說,卻還是答應了,嬴縱眼底綻出幾分笑意,轉頭朝外喊了一句,“來人。”


    一陣腳步聲靠近,容冽的聲音響了起來,“主子?”


    嬴縱握了握沈蘇姀的手,“去準備早膳,擺在內室。”


    容冽應一聲“是”,卻並未立即就走,默了默道,“主子,今日的邸報送來了。”


    嬴縱本不打算現在看什麽邸報,可見容冽偏在這個空當提了一句便有些上心起來,朝外一看道,“拿進來。”


    容冽當即入內將手中的邸報遞了上去,嬴縱揮了揮手讓容冽退下,便將那邸報打了開,打眼一掃,眉頭皺了起來,沈蘇姀見之有些意外,“怎麽了?”


    嬴縱的眉頭一皺既展,將邸報遞給沈蘇姀,眸光仍有些沉暗,沈蘇姀接過邸報打開一看,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抬眼看著嬴縱道,“忠勇軍副帥可直統兩萬兵馬,八殿下無戰功在身,而今隻因為幾次練兵就被委以此任,這委實是……”


    嬴縱淡淡笑了笑,將邸報從她手中抽出,不動聲色的搖頭,“不打緊。”


    ·


    壽康宮裏,陸氏聽完路嬤嬤所言唇角溢出兩分笑意來,“這倒好了,策兒自小小是沒有這些做正經事的心思的,眼下給他一個副統領的位置,也由不得他不好好地做,不過哀家這幾日看著他進宮出宮的,倒很有幾分樣子,隻不知能堅持多長時間呢。”


    陸氏語氣和煦,打眼一掃卻見一旁的嬴華庭和雍王嬴麒麵上都沒有幾分笑意,她眉頭一挑看著二人,“哀家覺得此事是好事,怎麽看著你二人的麵色倒不這麽認為?”


    嬴華庭立刻回過神來,唇角一彎道,“哪裏啊,八哥眼下改了性兒,隻希望這次他能好好地堅持下去,別做個兩天就打起了退堂鼓,如此可就辜負了父皇的一番心意。”


    陸氏聽得點頭,又轉頭看向一旁的雍王,口中道,“小九,你覺得這事好還是不好?”


    雍王眉頭微蹙,素來清雅仙逸的麵容之上罩著兩分愁緒,抿了抿唇淡聲道,“這事倒也沒什麽不好,不過八殿下畢竟沒有在外駐兵或者上戰場的經驗,這個副帥的位子做不做得穩還不知,不過也沒什麽,隻當做是去曆練一番罷。”


    陸氏聞言便搖了搖頭,“這你就沒有哀家清楚了,淑妃可不隻是讓策兒曆練一番的,策兒沒有經驗也的確是的,大可將他派出去一年兩年就可以了,回來之後,憑著皇子的位份少不得要掌了忠勇軍的,到時候便能和小七並駕齊驅,嗯,極好極好。”


    陸氏這麽一說,嬴華庭當先皺了眉,可不知想到了什麽卻是不曾將口中的話說出來,倒是雍王搖了搖頭,皺眉肅容道,“這怎麽能比,秦王前前後後在戰場之上守了不下十年,前有焉耆後有犬戎,整個大秦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八殿下便是現在上戰場也是比不上的。”


    聽著雍王的話陸氏挑了挑眉,看著雍王道,“若是在他們兩人之間選一個立為太子,小九,憑你的想法,你覺得哪一個合適些?”


    此話一出,雍王和嬴華庭齊齊皺了眉,立太子一事何其敏感,誰也沒想到陸氏就這麽大大咧咧的問了出來,雍王聞言苦笑一瞬,“這樣大的事母後問我豈不是在難為我的,八殿下的性子是素來不看重這些的,秦王殿下我亦不十分了解,實在不敢妄斷。”


    陸氏搖頭一笑,“也是,這事不好問你的。”


    雍王笑了笑不再多說,陸氏看了嬴華庭一眼,拉著她的手道,“我瞧著你精神有些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還是昨日去了永濟寺累著了?”


    嬴華庭彎唇搖頭,“大抵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沒大礙的。”


    陸氏點頭,“那就好,蘇姀那丫頭身子最是弱,出門一趟也能病倒,這幾日你代哀家去瞧瞧她,需要什麽藥材隻管找懷珍要就是了。”


    見嬴華庭應是,陸氏又搖著頭一歎,“這麽多年,這件案子終於有了眉目,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件心事,蘇嫻當年是哀家最看好的人,後宮交到她手裏哀家也沒有不放心的,嬴錚那孩子是皇上的嫡長子,是哀家抱著長大的,最是乖巧的,最後落了這麽個結局,當真是……”


    這麽一說也勾起了嬴華庭心中的沉鬱,卻是不好對陸氏傾訴免得更叫她心裏鬱結,想了想握著她的手勸道,“既然冤案已結,也算是對蘇皇後和大殿下有了一個交代,皇祖母不必為此事鬱結在心了,眼下人已經有了位份入了皇陵,想必他們在天之靈也安息了。”


    陸氏眸光一抬,下意識的望了望殿門之外的天空,唇角扯出一分笑意來,“這又算什麽安息呢,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皇祖母……”


    嬴華庭聽到她那樣說不由得蹙眉,陸氏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哀家一把年紀還需要你安慰嗎?隻是年紀越大看的越明白罷了。”


    嬴華庭聞言便不好多說,恰在此時殿門口一道身影一閃而入,卻是一身銀甲的嬴策,一臉笑意的進的殿門直直朝主位上的陸氏大步走過來,眸光掃過一旁的雍王,眼底一絲暗色一閃而逝,而後又朝著陸氏笑道,“勞煩皇祖母叫人給孫兒弄點吃的罷,今早趕著從城外入宮上早朝,眼下可是一口都沒吃上呢!”


    陸氏見他來了眼底本就生出了笑意,聞言更是看著嬴華庭笑罵,“看到沒有,都已經是副帥的人了還是如此沒個正形,一來就要吃的!”


    嬴華庭麵上也生出幾分淡笑,陸氏已看著路嬤嬤道,“吩咐下去,撿八殿下愛吃的做幾樣送過來,他眼下在軍中正是受苦的,多些葷補的。”


    路嬤嬤笑著應是走了,陸氏便又看著嬴策戎裝在身的樣子搖頭,“既然是在宮中,怎地還是這一身戰甲,看著冷光森森的,去叫人給你褪下來你自己也輕鬆些!”


    嬴策正急慌慌的喝茶,聞言趕忙擺手,“待會子還要出城去呢,脫下來不好穿,就這樣吧,若是皇祖母看不進眼,大可不看孫兒就是了!”


    陸氏笑罵,“本以為入了軍營性子能收斂些,這倒是愈發油嘴滑舌了!”


    嬴策聽得一笑,陸氏又道,“怎麽待會子又要出去?忠勇軍還離不得你了?你這幾日來去匆匆都在前朝,不說陪哀家了,你母妃那裏你也不去看看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嬴策眼底暗色一閃而逝,又極快的掩飾過去一笑,“今日父皇才下旨升了位,軍中的弟兄們準備了一番儀式,我雖不在意這些形式,但是不好辜負了大家!等過了這兩日,必定是會好好的陪皇祖母和母妃的!”


    陸氏見嬴策幹勁十足的模樣失笑,“什麽兄弟不兄弟的,你是天家的人,那些大頭兵怎地成了你的兄弟,哀家瞧你這模樣,在軍中是不是十分如魚得水?”


    嬴策眸光一轉想了想,口中道,“從前倒是不知七哥怎地願日久年長的駐兵,眼下我倒體察出幾分在軍中不同與別處的趣味來,嬴氏天生喜歡征服和掠奪,這世上唯有軍中以刀槍劍戟運籌謀略說話,我雖比不得七哥,卻還是不能丟了這皇子的麵兒不是!”


    嬴策說的十分傲然肆意,因著他的身份在這裏擺著,便是再桀驁不馴的口氣由他說出來也不讓人覺得不舒服,陸氏和嬴華庭便被他這話逗笑了,嬴華庭更是道,“八哥可知這戰場之上也是最容易丟掉性命的地方,且不知你是要命還是要麵子呢?!”


    嬴策聞言好笑,看嬴華庭一眼卻是毫不猶豫道,“自是要麵子!”


    此言一出,連去而複返的路嬤嬤都笑出聲來,嬴策本就是個爽朗的性子,見大家被他逗笑他自己也笑意明快,口中道,“這當然也不止是我一人的麵子,是嬴氏的麵子呢,父皇早年間南征北戰英武非常,我身為他的血脈自然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嬴華庭遠沒有想到從前玩世不恭的嬴策如今能有這般的態度,不由的從心底感歎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八哥這段時日的改變當真叫人咂舌,你這番話若是叫父皇聽見,隻怕父皇心底高興的不得了,所為血脈相傳,父皇最大的願望莫過於看到幾個哥哥都有他當年的風範罷?眼下七哥已經不必說,三哥也不是個喜歡打仗的,眼下就看八哥你了!”


    嬴華庭提起了嬴縱,偏生又是提到了血脈相傳,照嬴策對嬴縱的崇敬程度,眼下少不得要順著嬴華庭的話誇讚嬴縱一番的,不過今日他卻隻是動了動唇便不曾言語,眼風掃了對麵垂眸靜坐的雍王嬴麒一眼,轉而看著嬴華庭道,“七哥這幾日不曾進宮嗎?”


    嬴華庭眉頭一跳,點頭道,“來的少,聽聞是前幾日天氣突變舊傷又犯了,眼下在靜養呢,你想去府中看他的話過幾日等他緩過來再看吧。”


    嬴策聞言眼底閃過兩分擔憂,眼風又掃了對麵的雍王一眼,見雍王聽著這話姿勢都沒變,一時間心底的沉鬱更重了些,這邊廂陸氏早就色變,連著問了好幾個問題,嬴華庭麵不改色的糊弄過去才在心底鬆了口氣,說了這一會子的話,為嬴策準備的吃食已經送了上來,嬴策隨意一看,指著一旁的一個案幾到,“就擺在那裏罷,還能和皇祖母說說話呢。”


    陸氏看著他搖頭失笑,宮人們便將七八個個精致的小菜並著甜點擺了上去,眼下都是自己人,嬴策也不顧及什麽禮數,直直走到了那案幾旁邊,也不知看到了什麽,眉頭一簇轉向路嬤嬤,苦著臉道,“路嬤嬤知道我最不愛羊煲了,撤下去賞給下人罷!”


    路嬤嬤聞言也是苦笑的看了陸氏一眼,口中道,“八殿下,這冬日裏就數羊肉最是溫補,底下人知道八殿下聞不得膻味專門用秘法去了味的,殿下嚐嚐看?不好吃再撤下去可好?”


    嬴策全然不顧的擺手,苦笑更甚,“撤下去撤下去,再用了秘法我也不吃,感覺其他的菜都一並沾上味兒了,這是成心不讓我好好吃一頓飯不是?”


    聽他說的如此嚴重,陸氏不由擺了擺手,“撤下去撤下去吧。”


    路嬤嬤便隻好上前來將那一盅羊煲端走,可手還未觸到那瓷盅,在旁一直不曾言語的雍王忽然道,“冬日裏吃些羊肉最是好的,八殿下可試試讓人沏一杯濃茶來……”


    雍王本是想勸,卻見嬴策似乎並不怎麽在意他的話,這邊廂陸氏已經擺手道,“你不必勸了,他就和你原來的習慣一樣,一點兒都不碰的,本以為今日裏他性子轉了胃口或許也會轉,誰想到還是一樣的固執,說不定等再過幾年,也和你一樣又能碰了。”


    陸氏這麽一說雍王便不再言語,一旁嬴華庭好奇道,“九皇叔原來也不愛這些的?”


    不怪嬴華庭好奇,實在是因為大秦王族祖上本就是遊牧部落,後來定國之後民風悍勇,最愛騎射,這吃食之上牛羊一道也是十分正常的菜色,少有聽到說秦人不碰牛羊肉的,嬴氏最為最堅持古秦人正統的皇室更是如此,便是女兒家都沒有這方麵的忌諱。


    雍王聽嬴華庭之語一笑默認了,那邊廂的嬴策坐在案幾一旁聽到這話心底卻閃出幾分詭異的排斥來,仿佛和嬴麒有一樣的習慣是對他的侮辱一般,皺了皺眉,也不管別個說什麽的用膳,這邊廂陸氏又笑道,“咱們嬴氏的兒女都不忌口的,偏生小九小時候不碰這些,哀家記得清楚,那時候他也和阿策一樣,任憑廚子再怎麽去膻味兒下功夫他都不碰!”


    雍王聞言仍是淡笑不語,嬴華庭也跟著點頭,促狹的道,“想不到八哥的這個習慣倒是從九皇叔這裏來的,怪哉怪哉,父皇每次出去打獵的時候就最愛全羊宴。”


    嬴華庭本是極其隨意的一句調侃,卻不想室中的氣氛卻忽然滯了一滯,連在不遠處用膳的嬴策都猛地僵了僵背脊,陸氏麵上閑適的笑意也是一滯,眸光一轉,她笑了一笑朝嬴華庭招手,“坐了許久委實有些累了,哀家去歇著,你們都散了吧,策兒多吃些,莫虧了身子。”


    嬴策起身應是,嬴華庭心中的詭異感覺被陸氏這般的隨意舉動抹了去,便也沒多想什麽,將陸氏送入內室睡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外殿隻有嬴策一人了,左右看了看,不由得挑眉問嬴策,“咦,九皇叔人呢?”


    嬴策正在用膳,聞言哼了一聲,“我怎麽知道。”


    他這態度不算好,嬴華庭眉頭頓時一皺,走到他身邊苦口婆心道,“八哥你莫非還在記著上次的事不成?上次錯也是在你,何況九皇叔在這一眾小輩之間最是喜歡你的,你怎地是這個態度?今日來了連個招呼也不打,你都忘了七哥的話了罷。”


    嬴策心底的沉鬱被嬴華庭挑了起來,深吸口氣道,“沒錯,上次的錯的確在我,可我還不是為了……”說到此便是一頓,到底不曾說出“七哥”二字,稍稍一頓又沒好氣的道,“你操心這麽多做什麽,又怎麽叫九皇叔最喜歡我,七哥說的那般好,他還是喜歡七哥去罷!”


    嬴華庭沒想到嬴策如此答話,一時有些生氣又不想和他計較太多,隻歎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想到適才幾人說話之時不停地提起的“七哥”“七哥”,心中一時之間更沉了些,直直從宮門走出去,等在外頭的貼身宮女當即迎了上來,嬴華庭本該朝著自己的漪蘭殿而去,可腳步卻是朝宮門的方向走,那宮女見之趕忙一問,“公主要出宮?”


    嬴華庭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的走錯了方向,她站在原地愣了愣,竟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去哪裏的好,想了想又問,“今日忠親王可有進宮?”


    那宮女搖頭,“應當不曾進宮,沒瞧見他來太後這裏請安呢。”


    此話一出,嬴華庭麵上還是一副猶豫之色,那宮女乃是一路從她封地跟回來的,自是她的心腹,見她如此便促狹的一問,“公主是不是想去忠親王府見那位先生?”


    嬴華庭眉頭一皺掃她一眼,本是打算轉身往漪蘭殿走,可走出幾步又轉身往天聖門的方向去,口中一本正經道,“本宮隻是去看看側妃!”


    嬴華庭前腳剛走沒一會兒嬴策便走了出來,幾個和他一樣著銀甲的侍衛等在宮門處,見他出來趕忙迎了上去,嬴策接過侍衛遞來的長劍,轉身便往天聖門的方向去,剛走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眉頭緊皺一副疑惑又猶豫的樣子。


    跟在他身後的一個侍衛便問,“殿下可是有什麽吩咐?”


    嬴策轉身看了看身後連綿起伏的宮閣,一把握緊了手中之劍,口中淡淡道,“好幾日沒去母妃那裏看看了,本殿去請個安,你們先去天聖門等著。”


    幾個侍衛齊齊應是,還是先前那個最為親信的侍衛道,“殿下莫要耽擱的太久,軍中的儀式已經快要開始了,因著咱們殿下的身份,這一次底下人很是用心呢。”


    嬴策聞言搖頭失笑,瞟了此人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本殿可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話音落下便朝如影宮的方向去,他獨身一人,因為趕著時間便挑最近的路走,眼看著要到如影宮的側門了,遠遠的卻見兩個身披青色鬥篷戴著風帽的女子一前一後從側門之中走了出來,本該有侍衛守著的側門眼下空無一人,又因為本就是僻靜之地更顯得那二人十分突兀,那鬥篷是十分普通的宮女才用的,可叫人疑惑的卻是那二人鬥篷之下穿著的鞋子卻都不普通!一個是蘇繡緞麵也就罷了,另一個卻是在鞋頭上鑲著細密的東珠,這樣的製式,是唯有妃嬪才能穿的!嬴策眼瞳微縮,定定的朝著那走在後的宮女望去,雖然帶著寬大的風帽瞧不清臉,可此刻看著那身段看著那步伐姿態,嬴策幾乎一瞬間便確定那宮女的身份!


    那根本不是什麽宮女,那是他的母妃!


    嬴策下意識在心底生出幾分不安來,身為高位妃嬪,在宮中本可以隨意走動,卻為何要穿成眼下這般模樣,唯一的解釋便是要掩人耳目,同樣的道理,身為四妃之一,她又有什麽事需要掩人耳目呢,唯一的解釋便是見不得人的事!


    自己的母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去做?!


    嬴策的一顆心忽然砰砰的急速跳動起來,好似在前麵走著的那個人不是淑妃而是他自己,近幾日他為何回宮的次數少,還不是因為淑妃總在他麵前一遍又一遍的強調些叫他心煩意亂的話,他去軍中是因為軍中熱血,可他的母妃卻是為了那至高的權利,逐漸的,連他都在今日裏昭武帝為他升了軍職之時生出雀躍激動來,若是原來的他,這根本是不會有的,然而無形之中他好似已經被他的母妃改變,權利的確可以沸騰他的熱血!


    這些心思本就已經足夠紛亂,再加上今日壽康宮之中羊肉波折,他心底本是亂極,本想著回宮來看看自己母妃便走,卻不想竟然遇上這麽一幕,自己的母妃到底要去做什麽呢,宮中的陰詭謀算他不是不知道,或許自己母妃眼下並不是要去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她必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身為兒子,更不應當插手自己母妃的事物,心中分明在告誡自己,可腳步卻好似不受控製一般,看著淑妃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宮閣之間,嬴策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題外話------


    多謝投票送鑽石送花花的姑娘~俺愛你們~你麽猜淑妃是去幹啥子?下一章又會發生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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