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蘇姀,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燈火闌珊的君子院正廳之中,嬴縱麵容平靜的對著上首的青衣男子道出此言,彼時沈蘇姀正將青溪送來的昆侖山好茶送到唇邊輕抿一口,聽到這話雖不至於太失態,卻還是沒忍住的咳了幾聲,坐在上首位的鬼穀先生遙遙朝她看了一眼,再看向嬴縱的眼神之時不由得略帶同情的淡笑道,“你一個天煞孤星沒人疼沒人愛的怎麽會有妻子,罷罷罷,總之是未過門的,一日未過門,百日未過門,永生永世也不得過門,且不知別個姑娘願不願意。”


    沈蘇姀聽著鬼穀先生這神叨叨的話放下了手中茶盞,十分明晰的感受到身邊之人驟然變冷的氣息,沈蘇姀唇角微搐,抬眸看了一眼,隻瞧見嬴縱鳳眸半狹唇角緊抿,看著那鬼穀先生的眼神十分不善,若是別個,必定要被嬴縱這眼神與氣勢嚇死,可鬼穀先生卻好似已經習慣,貌美的麵容之上更因此生出兩分笑意,眸光一轉看向沈蘇姀,笑問,“沈姑娘,你一路行來,這路上的景致可還覺得入得去眼罷?”


    沈蘇姀不自覺直了直背脊,想到那幾乎能以假亂真的幻術唇角微揚,“先生之術臻至化境,這一路上的景致甚美。”


    話一出鬼穀先生麵上便露出滿意的笑意來,看著沈蘇姀的眸色萬分和藹,卻是搖了搖頭,語聲悠然道,“你並非我座下的弟子,雖則被他按上個未過門的名頭,可你一日不給他個名分你就一日不必學他尊稱與我,我待人素來親切,沈姑娘你又生的貌美,比起我來也不差分毫,這穀中近十年未有外人來過,你若總喚我先生實在客套的緊,不如你就喚我的名字吧,唔,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叫青袂,青雲的青,衣袂的袂。”


    身邊人周身氣勢越冷,沈蘇姀額角堪堪溢出兩分冷汗來,這位鬼穀先生看著年紀並不大,可這樣的年紀便能成為嬴縱的師父又能布下這等幻術又如何能簡單,其人言語之間雖然和沈蘇姀想象不同,嬴縱對其人的態度好似也不十分尊崇,可對嬴縱這樣的人而言能被他拜為師父的就必定是得了他的認可的,再看他這氣度這樣貌再聽這名字,沈蘇姀總覺得這位青袂必定藏著什麽傳奇故事,如論怎麽說,沈蘇姀一個晚輩也不能直呼其名,沈蘇姀唇角微揚,“先生果然人去其名十分風雅高華,隻是沈蘇姀一個晚輩,到底不敢逾越。”


    鬼穀先生青袂眼底閃過兩分淡淡的失望,掃了嬴縱一眼又看向沈蘇姀,眼底忽然綻出興味的微光,“罷罷罷,說起來我三月之前才知道你的名姓,那時候這傻小子從忽然從南境日行百裏急至昆侖,我還以為是有要緊軍情要為師幫忙,卻不想他竟叫為師算一個人的生死凶吉,嗬,沈姑娘,說起來你這等命格我生平未見,且不知此番你打算在穀中留多少時日?”


    沈蘇姀不知怎地被青袂看得背脊一涼,聽到青袂喊嬴縱“傻小子”更覺得身上一陣雞皮疙瘩都要起來,這邊廂還未說話嬴縱已在一旁冷冷開了口,“至多七日。”


    微微一頓,又狹了眸子,“莫打她的注意。”


    青袂聞言眼風涼涼掃了嬴縱一眼,似乎不是很讚同嬴縱之語,複又唇角微揚的看向沈蘇姀,“沈姑娘,聽聞你師從天玄宗主重華,且不知你善哪幾樣呢?”


    沈蘇姀輕咳一聲,天玄宗乃是百年前的帝師之宗,宗門弟子出將入相不在少數,近百年來大陸之上不再若往常那般亂戰頻繁,因而天玄宗一門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甚少活動,雖則如此天玄宗卻是餘威猶在,天玄宗宗門事務皆是隱秘,即便大陸之上好奇的人很多卻都不敢輕易打探,而被如此直接坦白相問的這位鬼穀先生乃是第一個,沈蘇姀被一個傳說之中的高人長輩這般相問當即有些緊張,默了默才謹慎的道,“不敢說擅長,隻修習過兵道奇甲與武學之道,其餘的稍有涉獵……”


    青袂聞言眼底閃出兩分微光,一時又來了興致,這邊廂唇角一動話還未出口,嬴縱卻已冷聲搶先道,“這兩道上你與天玄宗主不相上下,因我從前便與她比過,你既看了信便知我們為何而來,別的心思莫要再想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們要歇下了。”


    沈蘇姀聽著這送客之話唇角微搐,青袂眼底當即閃過兩分掃興來,再度涼涼的看了嬴縱兩眼,又看了沈蘇姀兩眼,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散去的微光又浮現了出來,唇角一彎看著沈蘇姀道,“沈姑娘,這院子裏隻得一間臥房,且叫你青溪帶你去早先為你備好的……”


    “不必,她就歇在此處。”


    青袂話還未說完嬴縱就將他話語打斷了,青袂眉頭微蹙看了嬴縱一眼,似乎是懶得與他計較,又看了看沈蘇姀,見她一副平靜的模樣眼底閃過兩分有些意外的詫異,好似已經對她這個人產生了某種懷疑,微微思忖一瞬,又仔細的看了看沈蘇姀的麵容,青袂忽然出聲笑問道,“沈姑娘,你與這傻小子相好了多少時間?”


    相好了多少時間……


    沈蘇姀額角汗意涔涔,隻覺得這話無論如何不該是眼前這個作為師父之人應當問的,分明是一句十分羞人的話,可他問出來卻好似隻是在問今日的天氣好不好,幸而沈蘇姀這一世常常研習那偽裝定神之術,因而此刻才能保持麵上的平靜未曾鬧個大紅臉。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


    沈蘇姀梗著脖子不知如何作答,嬴縱已冷冷掃了青袂一眼,青袂看著嬴縱意味深長的嗤笑一聲,施施然站起了身來,一邊的青溪見此也跟在了青袂之後,二人相攜而出,隻聽青袂一邊走一邊感歎道,“沈姑娘既還是完身,傻小子你果真隻有一輩子未過門的份兒了!”


    完……完身……


    沈蘇姀愣了一愣,先是覺得青袂那“未過門”的話倒像是在說嬴縱才是那“未過門”的一個,隨即麵上才“噌”一聲起了大火,那二人離去,廳中便隻剩下他們兩個,沈蘇姀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一時不知道那青袂是怎麽看出來的,那青袂言辭之間似乎並沒有外間那許多規矩的掣肘,十分羞惱的話於他而言也不算什麽,沈蘇姀深吸口氣,默了默定下神思來,轉頭一看,便看到嬴縱的麵色此刻竟是分外凝重——


    心中一動,沈蘇姀心道他莫不是將剛才青袂那話聽到了心裏去?!


    嬴縱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時墨藍色的眼底浮著一層誘人的深幽,稍稍一默便起身拉著她往內室去,沈蘇姀見他還算正常便微微鬆了口氣,嬴縱走在前已緩聲道,“師尊常年避世,並不守外間的規矩,因而言辭之間十分隨性。”


    聽他這解釋之語沈蘇姀的心徹底的安了下來,微微頷首,“先生十分有趣。”


    嬴縱腳步微頓的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眸光萬分深邃,隱含兩分擔憂,看得沈蘇姀背脊上涼意陣陣,這兩句話間二人已經進了內室,內室自然比不得秦王府那般大,卻也十分規整寬敞,一應物事皆是被人剛剛收拾過的,看著十分舒心,嬴縱瞧了她麵上淡淡的疲憊之色直直拉著她去了浴房,浴房也沒有秦王府之中的大,確也是十分精致的一處所在,這屋子裏沒有她的衣裳,嬴縱隨意從一旁的櫃子裏取出他的袍子來放在一邊,“你先洗。”


    話音落定,深深看了她兩眼便轉身走了出去,沈蘇姀對他的表現十分滿意,當即解了衣裳入了湯池,想到他在外頭等著,沈蘇姀也沒打算多泡,去了身上的塵埃和疲憊便套著他的袍子從池中起了來,他的袍子寬大可想而知,套在她身上一個不注意肩頸便要滑出,沈蘇姀一手揪著領口一手走出去的時候隻看到嬴縱也已換了一身中衣,見她出來便走過來將她拉至了臨窗的榻前,此刻那榻上放著一碗濃湯,也不知是什麽,嬴縱便道,“將它喝了,補氣養元的,待會子睡一覺,明日起來身上必定不會酸疼。”


    沈蘇姀心中微暖,點頭應好,這邊廂嬴縱便也朝浴房而去。


    沈蘇姀默默將那濃湯喝了,一股子中藥的甘甜之味她一時也不知那是什麽,待喝完了這湯便坐在榻上打量這屋子,這一番至漠北倒也是值了,他這些生活過的地方都帶她來瞧了,雖則每一處都差不多,可每一處也都有些不一樣,他也還是他,可在她心中卻又變得不同,這不同是哪般沈蘇姀一時也說不出,卻覺得心底有什麽東西要滿溢出來。


    “阿姀,你進來……”


    正發著怔,忽然聽到浴房之中嬴縱的輕喚,沈蘇姀站起身便往浴房之中去,可走到浴房門口之時他的腳步卻又猛地頓了住,唇角微抿一瞬略有緊張,默了默才垂著眸子走了進去,甫一進門便瞧見嬴縱正光著上身背對著她倚靠在那湯池邊上。


    沈蘇姀鬆了口氣,站在門口問他,“怎麽了?”


    “傷口裂了,那左邊櫃子第一閣有傷藥,白色的那一瓶。”


    聽得此話沈蘇姀哪裏還敢耽誤,當即便朝那高櫃走去,按他所言的找到那瓶傷藥,快步走向池邊,她站在他身後,本是想探身看看他左肩上的傷口,可這一探身卻不僅看到了傷口,這湯池並不深,他半倚著也不過是沒到了胸前,池水清幽,他下身亦是光著的,因是隨意坐著,因而那水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沈蘇姀“嘶”一聲,探出的身子又極快的收了回來,撇過頭去朝他伸手,“給,給你……”


    嬴縱轉頭看了她一眼,俊臉之上覆著一層水汽,白日裏略顯慘白的麵色也起了兩分微紅,見她肩頸一片雪白,麵上卻通紅一片當即便明白了,他狹了狹眸子,接過她手中的傷藥,便見她鬆了口氣便起身要往外走,唇角微動,嬴縱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的背影,語聲悶悶道,“你逃得這麽快,這是要我自己包紮嗎?”


    沈蘇姀往外走的步子便頓了住,想到他早前途中遇刺,這麽幾日也未曾說什麽,眼下這傷口裂了,她怎能不照顧他呢,這麽一想便麵色通紅的轉過了身子,嬴縱唇角微揚,麵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神色,隻那目光看了看遠處的高櫃,“那裏頭有棉布。”


    沈蘇姀一邊在心中安慰自己定神一邊朝那高櫃走去,打開那櫃閣,裏頭果然放著早已製備的棉紗藥品,沈蘇姀正在拿,身後忽然便響起了一陣水聲,沈蘇姀不以為意,可待她拿著那棉紗轉過身來之時整個人卻驀地愣在了當地,“砰”一聲輕響,連手中棉紗都落了地。


    這浴房之內水汽並不重,因此當嬴縱裸著身子從那浴池之中走出之時他身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見的落在了她眼中,沈蘇姀呆愣一瞬,不知怎地看著他那掛著晶瑩水滴的修長硬實的長腿和那精瘦腰身時頓覺一陣口幹舌燥,眸光往那最不該看得地方一掃,幸而她還存了兩分清明,豁然轉身,語聲結巴道,“你,你怎地出來了……”


    身後之人不答話,卻朝她走來,沈蘇姀聽著那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來,粉拳在袖子裏攥的緊緊地,咬了咬牙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來人走至她身後停下,強大的屬於他的氣息從身後將她整個包裹住,沈蘇姀堪堪顫了顫,然而他卻沒碰她,似乎是彎身將地上的棉紗撿了起來,而後才直起身子,將那棉紗塞到她手裏,一把將她轉過了身來,對上她緋紅一片的麵容,嬴縱勾了勾唇,“我不出來,你怎麽替我包紮傷口?”


    沈蘇姀當即將呼吸屏了住,一雙眸子左搖右晃不知道放在哪裏好,嬴縱卻眸光一掃落在了她肩上,淡淡的抬手將那微敞的袍子往她頸子上拉了拉,語聲莫測道,“你從前最善在軍中療傷,眼下不願替我做了麽?”


    沈蘇姀聞言神色強自一定,狠狠瞪他一眼眸光隻敢落在他胸口,一把奪過他手中藥瓶倒出藥粉在他那微裂見血的傷口上,動作雖然迅速,卻也十分穩妥小心,大抵是看到了血色,一時動作更慢了兩分,即便沈蘇姀再如何的鎮定自若,可眼下這境況也實在叫她冷靜不下來,他渾身上下都不穿衣裳,她給他療傷之時還得微微墊了腳尖,如此就免不得要與他有些身體接觸,而這接觸一不小心就得接觸到不該接觸到的地方!


    沈蘇姀隻覺兩世為人沒有比眼下更為叫她煎熬的,早前那被她壓下去的口幹舌燥又再度出現了,她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她眼下正十分專注的為他療傷,那克製又害羞又糾結的麵色全然落在了嬴縱眼中,見她那咽口水的小動作出現,又見她一副懸懸踮腳生怕碰到他下身的模樣,嬴縱不由狹了狹眸子,唇角微揚輕聲道,“你摸都摸過了,還怕什麽?”


    沈蘇姀手一抖,嬴縱當即蹙眉“嘶”的一聲!


    沈蘇姀惱怒抬眸狠狠瞪他一眼,瞧著嬴縱那自作自受的樣子卻又解了兩分氣,將那棉布一展十分利落的在他肩頭一纏,而後繞至他身後再纏兩圈,十指快動打個結,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嬴縱饒有興味的盯著她那極快的腳步眼底幽光微閃,而後老老實實的走過去撩起件袍子罩在了自己身上,步伐悠悠的走了出去……


    沈蘇姀喝了那不知名的湯,隻覺得腦袋有兩分昏沉,可躺在床上的她想到適才嬴縱那模樣便覺得羞怒交加,想來想去終於得出了個結論,他那模樣,是否是在調戲她!


    想到此沈蘇姀心底一定,不由來了兩分氣,這邊廂床幃之外響起了嬴縱的腳步聲,沈蘇姀抿了抿唇轉身朝裏睡去,嬴縱掀開床幃滑進被子裏,剛躺下便覺得裏頭睡著的人又往裏去了兩分,嬴縱唇角一勾,不容置疑的一把將她撈進了懷裏。


    埋頭在她頸側深吸口氣,嬴縱語聲滿足道,“好聞……”


    沈蘇姀挑了挑眉,還未來得及想什麽,嬴縱已將手落在了她身前,揉了一揉語聲微啞道,“好似……變大了些……”


    沈蘇姀身子一顫一把將他的手拉了下去,嬴縱唇角微勾道,“你可聽過一個說法?”


    沈蘇姀懶得和他說話,更覺得他眼下這模樣有些不同尋常,可是哪裏不尋常又說不上來,隻覺得他好似有什麽不軌的圖謀,沈蘇姀還未想明白,身後嬴縱已經接話道,“據說坊間的女子在成婚之後都會變得大些,你可知為什麽?”


    沈蘇姀眉頭一簇,還未想明白身後之人已緊緊貼了上來,語聲鎮定,“便是要揉。”


    腦海之中電光火石閃過,沈蘇姀渾身上下都著了火,狠狠咬了咬牙抬手便在他手臂之上一掐,嬴縱淺吸一口涼氣,沈蘇姀已硬著聲氣道,“別以為到了你的地盤便敢圖謀不軌!”


    語勢雖硬氣,卻有兩分故作鎮定的虛張聲勢,嬴縱聞言一笑,卻忽然緊緊地將她攬在了懷裏,身子微弓,每一處都貼在了她身上,沈蘇姀背脊一僵,還未說什麽狠話他已唇舌灼燙的卷住了她的耳珠,“昨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你我再做那雲雨之事。”


    昨晚,昨晚不就是說了個初夜……


    他在舔吻她,沈蘇姀櫻唇輕咬,落在身側的手早就緊緊地攥了起來,他說的如此露骨,她哪裏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她素來知道他是忍著的,也知道他作為一個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男人必定有些需求,咳,其實她眼下對他的親密舉動也並非是自持著性子不讓他亂動,可是,可是想到昨晚上那話題,她心中一時還未做好準備,坊間女子素來看重貞潔,她雖然實在不懂那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事,可外頭的女子皆是那般,她到底還是要矜持些!


    沈蘇姀雖然不懂初夜是怎地,卻是知道早前他叫她為他做過的那事,遲疑一瞬,沈蘇姀緩緩地朝後伸出手去,可還未伸到地方便被他一把抓了住,他唇上驟然將她放了開,隻規規矩矩的將她攬在懷中深吸口氣,語聲帶笑道,“說著玩的……”


    沈蘇姀眉頭一簇,麵上立刻又起一層熱意,狠狠的將手從他掌心之中抽出,再也懶得與他說話,隻借著那昏沉之意睡去,迷迷糊糊之間他又將她攬得緊了些,一室的安靜之中,嬴縱的聲音突兀的又響了起來,“阿姀,什麽時候我們把該做的事情做了罷?”


    沈蘇姀意識不明的咕噥,“什麽事情?”


    嬴縱聞言默了默,微微一歎,“算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沈蘇姀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聽懂了沒聽懂,聞言微微頷首便被他圈著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沈蘇姀晨時醒來的時候嬴縱剛從外頭回來,墨發雪衣的他俊朗清貴的緊,一時看得沈蘇姀有些失神,嬴縱見她睡眼迷蒙的睜著眸子瞧著他,唇角微揚朝她走了過來,側身坐在床邊摸了摸她的臉,“可睡好了?”


    沈蘇姀點了點頭,帶著一股子鼻音問道,“眼下時辰尚早,你去了何處?”


    嬴縱唇角微揚,剛動了動唇還未說話便聽到外頭老遠傳來一道略帶兩分清朗雅意的悠哉之聲,“這傻小子一大早就來鬧他師父我起床了,害得為師連個囫圇覺也未睡好,果然是越來越有孽徒模樣,也不知逐出師門還來不來得及!”


    那聲音一開始還離了很遠,可等話音落下的時候儼然便要進門了,耳邊聽著來人的氣息已經入了外室,沈蘇姀下意識便縮回了被子裏去,嬴縱眉頭一簇,抄起床邊放著的沈蘇姀的長生劍就扔了出去,隻聽“砰”的一聲響長生劍似乎被接了住,外頭的人影一頓,隨即便是一陣狐疑的悠然歎息,“咦,這把劍不錯,和傻小子那裂天倒是相配,可惜可惜,為師不愛劍術,你便是送與為師為師也懶得要,沈姑娘,你眼下可起來了罷?”


    青袂一轉身便欲進內室,剛走了兩步便瞧見嬴縱大刺刺站在門口,青袂隔著一道木牆朝裏忘了幾眼,一把將長生劍扔給嬴縱一邊落座在了廳中的首位之上,一手順了順自己透著墨藍色的長發一邊看著嬴縱歎道,“真是沒想到,為師有生之年還能見這牽機咒一回!你那信上隻是說有極難治愈的病症,為師昨夜看了沈姑娘一夜也沒看出她身上有什麽不妥,為師還懷疑了自己半夜,你卻一大早才說她身上中下的乃是巫咒之術!”


    青袂一邊略有抱怨,眼底卻閃動著繽紛的光彩,嬴縱看了看他那模樣唇角微抿,青袂這邊廂卻還繼續自言自語的悠哉道,“沈姑娘這樣的命格已經算是天下奇聞,眼下還中了這樣的咒術,嘖嘖,難怪先前我的卜測是那般,不尋常不尋常啊!也不知此番為師若是解了沈姑娘身上的咒術對那天命有無影響,若有好的影響便也罷了,若是不好的,嗬,傻小子你就不止是未過門那麽簡單了,當然,最多和為師一般孤獨終老……”


    嬴縱狹眸看著青袂,青袂卻好似喜歡他這將怒未怒的表情,他麵色越是難看他的笑意越是意味深長,兩人正在外頭相持不下,沈蘇姀略有些不自在的出來了,看了嬴縱一眼朝青袂一福,“實在是失禮,讓先生久等了。”


    青袂見沈蘇姀出來眸光一亮,還未起身嬴縱已經走過來一把拉了沈蘇姀,掃了青袂一眼拉著沈蘇姀走向一邊的廂房,“先用早膳……”


    青袂眉頭一挑,淡淡笑了一聲不與嬴縱計較,這邊廂青溪已經拿著一隻小小的紫檀木箱子走了進來,青袂見此便將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這邊廂嬴縱已經帶著沈蘇姀到了廂房,這廂房和那正廳隔著兩道幕牆一道回廊,暫且將青袂等人說話的語聲擋了住。


    廂房之中備著簡單的粥品,沈蘇姀適才將青袂的話聽了個大概,甫一落座便問嬴縱,“可是要讓先生為我治病了?”


    嬴縱微微頷首陪她坐下,“還不知他能不能治。”


    沈蘇姀看嬴縱麵色略有些凝重不由一笑,“不能治也沒什麽,總之我不會死。”


    聽到她說了個“死”字嬴縱眉頭一皺,二話不說為她盛了粥遞到她手邊,沈蘇姀雖然一副輕巧模樣,可心中委實也有些在意,卻是不想叫嬴縱擔心,因而一邊吃粥一邊問道,“先生看著年紀頗輕,卻怎地如此厲害?你會的都是他教的?”


    嬴縱看她一眼,“師尊已年過不惑,隻是修習了修顏之術才顯得年輕些,你看他那為老不尊的樣子豈是會親自教我的,我會的多半是我自己學的,他隻閑時指點一二罷了。”


    為老不尊,沈蘇姀聞言輕咳一聲,可想了想倒覺得十分貼切,然這笑意還未達眼底便有一陣帶著淡笑的溫雅語聲隔了老遠響徹寰宇,“背後汙蔑為師你倒是張口便來,隻有蠢貨才需要為師手把手地教,你比蠢貨強那麽一星半點,否則為師豈會收你為徒。”


    青袂的話語總是帶著兩分淡淡笑意不疾不徐的,總給人一種仙然悠哉,修養極好的感覺,雖則如此卻一點不影響他那話中的犀利之意,沈蘇姀眉頭一簇,忽然不再覺得嬴縱對他師父的態度不好了,憑他的性子,能忍受的了青袂這般言語,姑且應該受到表揚!


    見嬴縱眉頭緊蹙,沈蘇姀安撫且鼓勵的看了他兩眼算作表揚!


    兩人安靜的用完早膳,除卻那隔空而來的一句話青袂也未做打擾,嬴縱不慎著急,沈蘇姀卻不好讓青袂多等,當先拉著嬴縱吃完了早膳回了正廳,正廳之內青袂仍是那副青衫落拓笑意溫雅的樣子,看到沈蘇姀出現眸光微亮站起身來,“沈姑娘,請先喝了這碗藥。”


    青袂身邊的桌案上放著一小碗黑沉沉的湯藥,老遠便有一股子極苦的味道彌漫,沈蘇姀回頭看了嬴縱一眼,見他點了點頭她才上前一步將那藥仰頭喝了,青袂點了點頭,而後轉了轉頭示意內室,“眼下先進去躺著吧——”


    沈蘇姀又點了點頭,沒走兩步便又覺得一陣昏沉,嬴縱走在她身後,發現她的異樣眉頭一簇,上前幾步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朝內室而去,一邊的青袂眉頭一挑,跟在他身後的青溪也是微愣,嬴縱將沈蘇姀放在床上,沈蘇姀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當下便知道自己一定要睡過去了,心頭一時惴惴,不由將嬴縱的手一把抓了住,嬴縱看她兩眼,撫了撫她的臉頰安撫的道,“我就在這裏,你放心睡去。”


    沈蘇姀心中鬆口氣,這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青袂走至床邊落座,這邊廂青溪便將適才那小箱子打了開,箱子裏頭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東西皆有,青袂一眼掃過,將一隻寒冰玉盒打了開,蓋子一開,裏頭陡然閃出一陣紅光,卻是一隻血紅色的玉牌,青袂小心翼翼的將那玉牌拿了出來,那玉牌之上印著繁複且古樸的紋飾,有些像咒符,青袂黑沉的眸色略有沉凝,看了看嬴縱握著的沈蘇姀的手眉頭微蹙,嬴縱會意,當即將沈蘇姀的手亮了出來……


    青袂抬手在沈蘇姀掌心一劃,當即便現出一道三寸長的血口,嬴縱眉頭皺了皺,青袂便將那玉牌放在了沈蘇姀掌心,那玉牌一時紅光大亮,竟然好似有吸力一般的將沈蘇姀掌心流出的血滴盡數吸進了玉牌之中,本就紅豔如血的玉牌一時血光大盛,青袂凝著眸子念了一句什麽,指尖一星白光在那玉牌之上一壓,而後那玉牌竟然變作一汪流動的血液一般緩緩地從沈蘇姀掌心的傷口融了進去,本是一室龍涎香的內室,竟不知不覺有濃重的血腥味彌漫!


    看著那玉牌緩緩地消失,嬴縱微蹙的眉頭便也隨之展了開,青袂額間浮著兩分涔涔汗意,抬眼看了看嬴縱的麵色不由的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仍是不疾不徐道,“為師這一聲傻小子倒也算叫的對,你明知沈姑娘身上的牽機咒不得解卻還要誆她來此,當日留下你的心頭之血本是為了以防萬一,如今卻被你用作了這一道,為師多年不動巫咒之術,卻是接到你的信便開始製備這靈犀咒,眼下咒術已成,你便等著受罪罷!”


    青袂句句話都叫人聽著驚心,嬴縱卻隻看著沈蘇姀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出神,青袂見之不由得一歎,終是有些鄭重的交代與他,“這牽機咒不僅無解,還有許多其他的症狀是為師也不知的,若是有朝一日沈姑娘命魂受損,你隻怕也少不得受一回難,沈姑娘命格有異,將來隻怕還有諸多變數,你的命格卻極難改變,將來一旦發生什麽變故,沈姑娘或許還能借屍還魂,而你,隻怕也隻剩下黃土白骨,可憐到時候沈姑娘換個模樣之後連你是誰也記不得,當真可憐可笑,這靈犀咒既然已下,便不得解,將來你莫要後悔。”


    嬴縱這才稍稍回神,看了青袂一眼垂了垂眸,“多謝師尊。”


    青袂說了這麽多也不見他眉頭動一下,分明說的是他將來悲慘的下場,他倒是知道道一句謝,青袂瞧著他這模樣也實在不知說什麽才好,頓了頓看著他語聲和緩道,“便是有了這靈犀咒也不能改了你和他的命數,沈姑娘心中有結難解,你若當真癡心與她,何不幹脆將她把舊事一並忘了,到時候你留她在身邊,豈不是一切都好。”


    嬴縱眉頭微蹙,又將目光落在了沈蘇姀的麵容上,默了默搖頭,“若是那樣,我又與害她的那些人有什麽區別,現在已是極好……極好……”


    青袂聞言長聲一歎,“罷罷罷,為師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與你了,你自己選的想來將來你也不會後悔,且顧惜著你這條小命,若是當年為師算到你竟是這麽個不知死活的癡情種子,為師收你之時必定要再想想,你這條性命將來若是交代在沈姑娘身上,為師哪還有心思去教第二人,我鬼穀派便要生生斷送在你手中!”


    青袂一邊說著一邊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又看了看嬴縱凝眸不語的樣子搖了搖頭,站起身來往外走道,“今日是第一日,連著七日方才能成事,你且想個法子哄著沈姑娘,哎,難為為師一把年紀還要行此番坑蒙拐騙之事,真是老臉丟盡。”


    青袂已經走出了內室,嬴縱所幸和衣躺在了沈蘇姀的身邊,青袂的語聲稍稍一頓又傳了來,道,“那牽機咒這幾日為師會再想想法子,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破不了的咒術呢……”


    嬴縱觸著沈蘇姀麵頰的手一頓,眼底星光一閃而逝,隨即又回歸一片沉凝幽深。


    他看著沈蘇姀睡熟的麵容勾了勾唇,語聲和緩又深重,“你說得對,解不了也沒有大礙,從今往後,我與你一同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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