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


    那天桂平一聽見李紅英病了就急忙收拾了東西往家趕,馬小紅攔也攔不住,這才想起自己說漏了嘴。慌慌忙忙趕到家裏,李紅英已經漸漸恢複過來了。


    “你咋跑回來了?”桂香從井裏吊了一桶水上來,望見他也是臉的驚訝。


    “我能不回來嗎?姐,娘生病了,你咋也不去我學校裏通知一聲?”


    “通知你回來幹啥?小娘的問題不算嚴重,隻要多休息就好。馬上就要第二次月考了,單桂平,你準備得咋樣了?”


    “啥叫不算嚴重?”桂平心裏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姐,她不是你的娘,但她是我娘啊!”


    桂香把那鐵桶往井邊一丟:“單桂平!你說這話是啥意思?”雖然李紅英是她的晚娘,她也沒差別對待過她呀!


    李紅英那時也特意關照過桂香不去叫桂平回來,聽見動靜趕緊出來:“桂平啊,和你姐吵啥呢?不怨你姐,你這孩子白白浪費了一天時間回來……”


    “娘……你咋樣了啊?”桂平走近一把抱了她的手問。


    桂平沒注意,但李紅英還是敏感地察覺到桂香眼圈紅了:“好小子,你長本事了!一回來就凶你姐,你姐這些日子可沒少受委屈,快和你姐好好說話去。”


    單桂平死要麵子慣了,見桂香去做飯,連忙跟了進去。灶膛裏的還沒有點火,桂香也沒舍得開燈,擦了擦眼淚在那做事。


    “姐,我……剛剛說話衝著你了!”桂平推了門進去說道。


    桂香背對著他洗鍋,手裏的動作甚是麻利:“不是你說的嗎?咱兩不是一個娘生的。”


    他急的直撓頭:“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剛剛是太心急了,姐你罵我吧……”


    桂平說完這些話,桂香也沒回頭,隻有鍋鏟在那鍋裏鏟了一下又一下的聲音,過了好久桂香才開口:“吃飯了嗎?”


    “沒落著呢!”桂平見他姐終於開口說話連忙問道:“姐……你不氣我了啊?”


    “氣!咋不氣啊?等你吃完了再收拾你!現在去給我燒鍋!”


    “哎!好叻!”桂平笑著找了把絨柴禾點了火。


    桂香敲了兩顆蛋,炒了碗蛋炒飯丟了兩個字給他:“吃吧。”


    “姐……”桂平吃了扒了幾口飯,倏地落了幾滴眼淚來,他姐每次被他氣得哭還是不忘了給他做吃的,他真不是個東西:“姐……是我不好,瞎說話,我說的都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


    桂香臉色總算緩了緩:“吃飯說啥話呢?”


    “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桂香歎了口氣道:“小娘怕以後你上學沒什麽活錢,一直舍不得叫爹回來做活,硬是要自己一個人扛著才累成這般的,你本就該好好學習。桂平,家裏人可都指望著你能出人頭地呢。”


    第二天桂平就去了玉水中學,這次他不僅加入了廁所大軍,還是廁所大軍裏起的最早的。


    趙光和趙亮兩兄弟那天跟著包工頭去了住的地方——簡易的金屬搭建的窩棚。一進門趙光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這窩棚裏是沒有床的,那些工友都是撿的工地裏剩下的木頭板子拚成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地,再窩著身子歪進去。


    這屋子一眼望去至少睡了頭十個人,屋頂上的花電線上綁著個橘黃的燈泡,但也不是很亮。


    屋子裏氣味也難聞的很,最明顯的是汗味。有的不將衛生的直接將擤出的鼻涕擦在那金屬牆上,甚至有的老遠咳了個痰像子彈一樣落在地上。趙亮倒是習慣了這副場景,拉著一臉吃驚的弟弟出去找了一些木頭。


    “哥,這屋可真夠髒的,你瞅見那工頭住的那屋了麽,跟龍宮似的。”出了門趙光就和他哥說了句。


    趙亮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忍忍吧,進去就別再說這樣的話了,記住,這活咱可是好不容易接到的。”


    再回來兩人搭建了兩個簡易的床,像那些歇了工的人一樣窩了上去。


    趙光心裏一陣又一陣的起伏,他哥往年農閑的時候都會出來行些錢,每每自己問起來,他都說雇主家怎麽怎麽的好,從沒生過一句抱怨的話。這次他能來也是央求了他哥好多次的……


    等著眾人都睡熟了,趙光跑去外麵轉了一圈,這工地真是大的出奇,聽說這裏要建二十層的高樓,那些個磚塊白日裏被太陽曬的溫熱,此刻卻是冰冷的一片。那邊地上放了攪拌了一半的砂漿,這裏就是明天他們要工作的現場了。


    那一大堆沙子推在那裏就像墓地裏的一座座墳。忽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睡覺,這裏明天有的看呢!”


    “哥!你要嚇死我啊。”


    趙亮笑:“你小子膽子是老鼠膽做的嗎?”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地裏的麥子也漸漸黃了。這次的農忙從割麥到收麥花的時間不過是往年的一半,誰家心裏都惦記著自己家裏的那塊疙瘩地呢!這早一日收上來,地裏就能早一日種上莊稼。


    馬富源連著跟著地委書記跑了鄰省的十幾個鎮,將一路上各個鎮的現狀都記在了本子上。


    在整個玉水縣而言,水力鎮的狀況好的多,但也隻能還能勉強吃飽飯,鄰省的率先作為國家的實驗點,而且很成功,那地裏黃澄澄的麥穗,看得直叫人羨慕,這糧食一看就知道吃的夠了,還有不少可賣的。


    地委書記黃與山背著手走了一路:“富源啊,你多瞅瞅,對你們水力的實驗定然是有幫助的,特別是那些和咱一樣的實驗鎮。”


    馬富源從小就擅長學習,這幾個鎮一轉,他就瞅見了不同的地方,這幾個鎮的鎮長都在年前規定了每一戶年底要交的糧食數,多出來的顆粒不取。不僅保證了年底的產量,也刺激著無數人往地裏深紮去。


    這幾個鎮還有個特別不一樣的地方,每個鎮都有一個比較好的工廠,老百姓有了賺活錢的地方,不像他們水力鎮,家家戶戶買個化肥都是從褲腰帶裏擠出的錢……


    水力鎮要想農業發展,工業也不能弱。隻是這水力鎮既沒有煤,又沒有鐵的,靠啥呢?


    或許水產養殖倒是不錯,隻是這到了夏季,這魚要是翻糖可就完蛋了,而且和地裏種的莊稼關係也不大。


    得尋思個既能掙錢又能吸收農產品的行當才行!棉花,棉花是個好東西,去年水塘村的棉花就賣了不少錢的!或許水力鎮可以弄個紡織廠來……


    今天忙完了他跟著地委的車回了玉水的家,丁雲已經睡了,小紅還伏在桌上看書,見他回來,連忙起身喊了聲:“爸爸。”


    馬富源知這丫頭又在等他:“這都過了十一點了,咋還不睡?”


    小紅急忙放下書,吐了吐舌頭道:“爸,我這不是看書看得入迷了嗎?”


    “這幾天感冒好點沒?”馬富源將他那套工作服脫了才走到亮處來。


    “都好了。”小紅起身幫他捏了捏肩膀:“馬鎮長,您咋出去一趟到這時候才回來?”


    “皮丫頭,就知道打趣你爸。哎,不出去不知道這外麵變化多大哦,往左邊一點,對對對就是這裏酸得很。”馬小紅笑她爸總是要把工作帶回家呢。


    “嗯。您說的不錯,所以我想去北京上大學!瞧一瞧北方和咱這有啥不一樣的地方。”


    馬富源笑:“你倒是會算呢!”


    桂香給春生寫了兩封信卻一直沒見著回信,以為他是出任務去了,也沒多計較,軍人的生活哪裏隻能有家庭呢?


    她在第三封信裏寫了等著他五季回來,順便和他談了些未來的事,還有她很想念他。桂香還不知道這幾封信根本沒有到達春生手裏,早有別有居心的人藏了那信,甚至是偷看了那信。


    二連的人出了任務回來就被叫到團委辦公室去等上頭的指示了。尋常他們完成了任務回來都會給個喘氣的機會的,章勤一陣哭叫。


    侯春生提著軍帽就出去了,這許師長真是夠了!軍區大院裏的迎春花開了一路,但一行人一點興致也沒。


    那一辦公室早就站滿了人,那許蘭也正巧在列,忙伸了手給他:“侯連長,辛苦了。”


    春生轉頭和章勤說了幾句話故意不接受這人的示好,卻禮貌地朝那許師長點了點頭:“許師。”章勤明顯感覺到自己連長身上輻射出來的強大電波,他家老大大概是要發飆了。


    春生抬了眼道:“許師長,我和您也不是說頭一遍了。我尊重您是我的領導,但也請您公私分明。這麽興師動眾的叫我們二連的戰士來回折騰倒是是個啥意思?”章勤可不淡定了,這許師長他們可惹不起啊,這人陰毒的很。


    “怎麽?侯連長對我意見挺大的啊。”許師長定定地望住他道。


    “沒錯,我是對您有些意見,不過我還是堅信您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天知道春生說這句話的時候,章勤心裏驚起了多大的浪啊,啊!他們連長好牛逼,他們連長是個老爺們。


    許師長也沒說什麽,笑著敲了敲桌子:“好小子,出了趟任務回來就忘記軍人講究的是服從。”


    “我承認我想法有問題,自願去打掃豬圈一個月。”春生推了門出去,那許師長臉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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