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苒走後,蔣陌然小心翼翼的蹭到徐微晞身邊,撥開她臉上和汗水黏濕在一起的頭發:“微晞,你是不是……”她的眼睛看向徐微晞的小腹,隱隱有些擔心。


    “嗯。”徐微晞疲憊的悶哼一聲,間接承認了蔣陌然的猜想。


    蔣陌然擰緊了眉頭,這樣潮濕寒冷的環境對徐微晞來說太過艱苦了,就算是她受得了,以後可能還會給身體落下病根的,到時候分娩……


    “陌然,一定不能讓徐微苒知道。”徐微晞的眼睛裏盛滿了堅定和隱忍:“不然她手裏的籌碼就多的可怕了。”


    “好……”


    蔣陌然勉強脫下自己的外套,整個人也湊到徐微晞的身邊,用自己的衣服墊在徐微晞的身下,生怕她受涼。


    徐微晞似乎很累很累,她隻是靜靜的看著蔣陌然做著這一切:“我終於知道為什麽安森那麽喜歡你了。”


    “嗯?”蔣陌然彎了彎嘴角,她並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麽焦慮。


    “沒什麽。”徐微晞笑了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蔣陌然不知道這個關押她們的小屋究竟在哪裏,可她不想坐以待斃:“微晞,我們的車子撞到山崖的時候我的手機還是保持通話狀態的。所以陳安之一定會找到咱們的,一定會。”


    “嗯,他們一定會找到咱們的。”徐微晞疲憊的勾勾嘴角,眼睛已經緩緩閉上了。


    蔣陌然讓自己靠徐微晞更近一點,近到她的手臂和腰肢都那麽酸痛,隻要徐微晞感到溫暖就好。


    期間有人扔給她們兩瓶礦泉水和一個麵包,蔣陌然把水塞進自己的衣服裏捂熱了,就著掰開的麵包小口小口的喂給徐微晞吃。


    “蔣陌然,徐微苒不會要了咱們的命……”徐微晞氣若遊絲,似乎已經沒有了力氣,“她沒有這個膽量。”


    “微晞,別說話了,咱們還要留著力氣出去呢。蔣陌然笑了笑問她:“溫暢知道了嗎?”


    “還沒有。”徐微晞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溫暖的色澤,“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徐微苒就先給了咱們一個驚喜。”


    蔣陌然將徐微晞抱的更緊,可她沒有告訴徐微晞其實自己很怕,因為那個猶如夢魘般的前世,她就是死在徐微苒的手裏。其實徐天明和曾經的自己所經曆過的遭遇就已經完全可以用來反駁徐微晞的這句話了,徐微苒不僅敢動她們,也許還敢殺了她們。


    看著手腕上的表,蔣陌然知道她們兩個已經被徐微苒綁架超過三天了。這三天裏麵她們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等,等陳安之和溫暢兩個人來救她們。


    但是顧家的遺囑真的對徐微苒那麽重要麽?如果她和徐微晞互換角色的話,也許徐微苒連這一點分紅都不會給她。她已經有了一個體麵的身份,還有不需要勞作就可以獲得的大筆財富,為什麽她還要繼續執著不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們兩個就越來越焦慮。徐微苒雇傭來的三個男人起先還很淡然的守在門外等著徐微苒隨時來向徐微晞逼供,但是過了幾天,也許是因為徐微苒給他們的錢已經用光了,三個男人再也不願意守著這個陳腐的破地方還有兩個死氣沉沉的女人,好在他們一直帶著墨鏡並沒有在兩個被綁架的倒黴蛋麵前露過臉,因此他們走的也很放心。


    又過了一天,沒有食物和水,蔣陌然覺得自己的嘴唇幹裂的生疼,徐微晞開始不停的咳嗽,氣息也越來越渾濁。


    蔣陌然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的額頭很燙,像是發燒了。


    “徐微晞?徐微晞?”蔣陌然試圖讓她清醒一點,眼見著徐微晞依舊昏昏沉沉的,蔣陌然強忍著疼痛和陣陣襲來昏厥感,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點的解開了綁著徐微晞手腕的繩索。


    陳安之,你一定會來救我。


    就如同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找我一樣。


    蔣陌然覺得那麽累,終於歪著頭倒在牆邊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扇好久不曾打開的門重新打開了一條縫隙,一股新鮮的空氣衝淡了滿屋的沉悶渾濁。


    她睜開眼睛,看見徐微苒死死的掐著徐微晞的脖子,恨不得親手將她勒死。


    “你幹什麽?!”蔣陌然一瞬間清醒過來,蹣跚著爬起來,用盡全身力氣的撞向徐微苒。不知道她這些日子在哪裏,做了些什麽,徐微苒的手腳也沒有多大的力氣,輕而易舉的讓她撞到在地上。


    “蔣陌然,都是你!都是你!”


    “憑什麽他們都喜歡你?顧少白,陳安之,展少鈞……為什麽連顧承孝都說我不如你?我才是他的妻子,名正言順的顧太太!”


    “既然你們要逼我去死,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什麽森陌工作室,什麽金鬆獎影後,哈哈哈哈!”


    徐微苒拖著蔣陌然被綁住的手,死命的拉著她往外走。蔣陌然幾乎是被她拖著,一點也生不出反抗的力氣來。


    外麵的風很大,像是刀子一樣刮在她的臉上。


    蔣陌然在看清門外的景象,隻覺得有一聲雷在她腦子裏炸開那樣——


    高架橋,寒冷的風,幾乎無法映出人影的寬廣河麵……


    那就是她前世曾經死亡的場景,如今曆曆在目。


    “徐微苒!你瘋了!”


    “沒錯,我瘋了。”徐微苒哈哈大笑:“我原本以為滿足了徐天明所有的要求我就是他唯一的繼承人,我以為我隻要對男人們好他們就會給我同等的回報,我以為我真的是靠著真本事拿到影後寶座的!可你們告訴我這叫癡心妄想?哈哈哈……蔣陌然,有你這個幸運兒陪我去死,多麽有趣。”


    高架橋下,溫暢帶著無數警察守在下麵,陳安之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蔣陌然的心好似被冰塊凍住了一樣。


    都要結束了麽?


    她這輩子的幸福就到這裏結束了麽?


    她還是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死在徐微苒的手裏?


    徐微苒拉著蔣陌然邁出了一步,而一個影子迅速的躥了出來抱住蔣陌然的身子。他們三個一起跌落五米高的鐵橋頂端,墜落的壓力讓蔣陌然一瞬間暈了過去。


    她隻覺得有一個力量托舉著她的身體,有個聲音在她耳邊不停的說:“陌陌,沒事的,咱們沒事的。”


    是陳安之嗎?


    她的嘴角帶上一抹笑,終於安然的閉上了眼睛。


    5月10日的這一天,震驚華北地區的特大綁架案落下帷幕,一人重傷,一人失蹤,還有一人至今昏迷不醒。


    徐微晞和宋差若兩個人交替著照顧蔣陌然,五天後她便醒了過來,她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在問:“陳安之呢?他去哪裏了?”


    徐微晞和宋差若兩個人原本麵上已經顯露出來的喜色,也在她的這一問題中慢慢的淡了下來。


    於是蔣陌然就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陳安之,也許不在了。


    從那天開始的五天裏,蔣陌然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吃過一點東西。宋差若每天守著她,從來不敢離開她半步。


    林浩推遲了和高希晴兩個人的婚禮,因為這樣的時刻,他們真的沒有心情。


    第六天,病房裏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訪客,他佝僂著身子,頭發變成了雪白的銀絲,好像一夜之間他就真的成了耄耋老人,再也不複以往的意氣風發。


    蔣陌然坐在輪椅上靜靜的看著夕陽,而那位老者就坐在她的身邊,瞪著眼睛緊張的看著周圍的所有人,直到太陽落山,他眼睛裏的眼淚才肯落下。一顆一顆,順著他臉上的皺紋鋪滿了他的臉。他的外孫,真的不會回來了,哪怕是他盯著這個女人……


    已經六天沒有說話的蔣陌然僵硬的低下頭,用極度沙啞的聲音說:“外公,陳安之會回來的。”


    安老終於忍耐不住心中的痛苦,毫無形象的大哭起來。


    這一刻他不是什麽令上位者都如此尊重的老師,不是什麽業界的權威,不是一個嚴酷無理的家長,而隻是一個痛失親人的老者。


    很快,宋差若為蔣陌然辦理好了出院手續,安老也將所有的行囊搬到了她的家。他們兩個就像毫無芥蒂的平凡祖孫兩個,沉默卻相濡以沫的活著。


    又過了一個月,《終極使命2》的開機儀式就要開始了。蔣陌然收拾好了她和安老的行裝,準備付法國參與拍攝。


    她走的那一天是徐微晞送他們兩個去機場的,徐微晞說:“陌然,如果不是你的話,可能那天我就死了。”


    蔣陌然勾了勾嘴角,淡淡的笑了下:“不會的,那個還沒有見過世麵的小東西自然有老天爺庇佑。”


    徐微晞準備的所有的話似乎都哽在了她的喉嚨裏,蔣陌然已經這樣好久了,不哭不鬧,不喜不悲,好像一個娃娃那樣有條不紊的繼續著自己的生活。他們這些朋友看著蔣陌然,有些濃濃的心疼:“陌然,我們還沒有安森的消息。”


    “沒關係,他會回來的。”蔣陌然轉過頭來對安老笑了笑,十分堅定的說道:“我和外公等他回來。”


    徐微晞愣了愣,秀眉微蹙,終於還是淡淡的舒展開來。她將手裏的東西交給蔣陌然,說:“這個,你自己決定如何處理吧。安森最看不得你受委屈,他想要的不過是幫你出了這一口氣。”


    蔣陌然接過薄薄的檔案袋,拆開上麵的繩索朝裏麵瞟了一眼。


    顧氏的遺囑……


    那麽多人都想要的東西,如今就這麽簡單的落在了她的手裏。可裏麵的內容是什麽,她不想看,也沒興趣看了。


    “我們等你回來。”徐微晞說。


    蔣陌然笑了笑,俯身將安老的最後一件行李放在機場的手推車裏。


    徐微晞彎了彎嘴角,不想再做他人的牽掛,轉身便走了。


    蔣陌然拉起安老的手,另一隻手推著行李:“外公,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她好像是在安慰老人,又好像是在說服自己。


    安老說:“蔣陌然,我很後悔。”


    “嗯,您的確要後悔,不僅是為了陳安之,還因為陳安之的父母。”


    安老別扭的輕哼,有種老年人特有的倔強:“哼,真不懂得尊老愛幼,不會聊天。”


    蔣陌然才不理他,見他手中兩個人的護照和機票還在,也就放任他自己生悶氣去了。


    候機大廳裏,那個永遠英俊體麵的男人有些忐忑的看著她,似乎想要靠近,又不知道是否要靠近。


    陽光透過候機大廳頂層的玻璃照入這個封閉的空間裏,於顧少白的身上落下一層溫暖的顏色。那幾乎是在前世今生裏蔣陌然都沒有見過的,好似完全不屬於顧少白的顏色。


    “可以賞個臉喝杯咖啡嗎?不會耽擱你上飛機的。”顧少白似乎有些怯懦,好像是在擔心蔣陌然會拒絕。


    “好。”蔣陌然靜靜的說出這個字的時候,顧少白已經有些落寞的轉身走了。她朝著那個人的背影說道:“我說可以。”


    安老坐在離他們不遠的桌子上滿臉戒備的看著顧少白,好像生怕他將蔣陌然搶走一樣。


    顧少白有些局促:“聽說你要走了,我就來了。”


    “沒有其他的事?”蔣陌然淡淡的笑著看他,沒有了最初的躲避,沒有了後來的厭惡,也沒有了最後的劍拔弩張。他們就像兩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可以安心的說著些無關痛癢的話。


    顧少白好似自嘲般的握著杯子笑了笑,終於還是點點頭,說:“嗯,隻是單純的來送送你。”


    蔣陌然突然覺得心中對顧少白的執念早已煙消雲散,她拿起早先徐微晞交給自己的遺囑放在桌麵上推到顧少白麵前,然後飲完麵前的咖啡,帶著安老離開。


    顧少白靜靜的看著她離開,直到再也看不到蔣陌然的身影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將蔣陌然交給自己的檔案袋打開,卻在看到那份遺囑的時候愣在當場。


    他突然很渴望在看蔣陌然一眼。


    他多想告訴她今天來到這裏是因為他的一個好像癡心妄想的夢境。


    夢裏麵,蔣陌然是他的貼身助理,她永遠都守在自己的身邊。她的眼睛裏總是充滿了對他又絕望又癡迷的愛戀,那些東西他似乎視若無睹。然後他和徐微苒走到了一起,再然後她為了徐微苒而死。


    夢裏麵,他守在蔣陌然的墳墓旁抽了一下午的煙,留下了一枚戒指,那時他虧欠她的愛情,還有一個永遠都不肯施舍給她的承諾。


    夢醒了,他和夢裏的男人一樣,隻能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


    那個人失去了最愛他的人,而他自己卻永遠得不到心儀的女人。


    他們都一樣,都是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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