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拍攝長途汽車中李愛詩與溫陽兩個人最初相識的那一幕,藍凱源囑咐他們說道:“待會兒那兩場戲最好一氣嗬成,不然咱們就總要耽擱在始發站和山間這段路上來回開著取景了。”


    “ok!”眾人一齊應諾,士氣高昂.


    蔣陌然最先上了車,坐在長途汽車最末尾的座位上。她在嘴裏反反複複的默念了幾遍台詞,又將待會兒要拍的場景在腦海中反反複複的想了幾遍。


    “action!”


    一號攝影機開始對準了蔣陌然,此刻她已經將臉上過多的表情斂去。


    李愛詩臉色蒼白的拿出自己的錢包,抽出夾層中的那兩張照片來看。


    第一張照片,年輕的李愛詩與麵容稚嫩的郭誌卿相擁而立,麵對鏡頭笑的如此甜蜜幸福,好似不知人間疾苦。而第二張照片,麵容沉穩的郭誌卿抱著小公主一樣的女兒,他美麗的妻子站在他的身邊,臉上寫著“滿足”二字。


    李愛詩的手慢慢收緊,幾乎想要將照片上男人的臉戳出一個洞來。


    曾經有多麽愛他,現在就有多麽恨他。


    如果郭誌卿還有心,他就不會眼看著自己在監獄中為他受苦,而他卻毫無愧疚的娶了另一個女人。如果郭誌卿還有心,他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為了他犯的罪過奔波勞碌積勞成疾卻視而無睹。如果郭誌卿還有心,他就不會在她父親入院的彌留之際還要帶著自己的妻兒出門旅行。


    突然,閃光燈和快門聲一閃而過。


    李愛詩抬起頭就看到了滿臉陽光燦爛的溫陽,他的笑容幹淨又爽朗,幾乎讓她這樣習慣黑暗的人覺得自慚形穢。


    “抱歉,看到美的事物我就忍不住……”溫陽的笑意更濃,好似無賴一般,他無視李愛詩緊皺的眉頭和滿臉嫌惡的表情,好似他們相熟一般坐在她身邊不停的收拾著他自己的東西,時不時的朝她笑一笑。李愛詩朝著窗邊挪動一下,默默的與他拉開一定的距離。


    溫陽好像察覺到了李愛詩的動作,他突然轉過頭來對她燦爛一笑,友好的伸出手說:“我叫溫陽,溫暖的溫,太陽的陽。你呢?”


    李愛詩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


    兩台攝影機不斷的運行著,一路上藍凱源都沒有喊過“cut”。車子中途停在了一個旅行社常駐的供給加油站,藍凱源招呼著大家下車補充水分吃點東西。


    車外,陳安之背著單反相機熟絡的與其他人交談著走遠了,那張完全模糊了年齡的臉是如此的神采飛揚,令人著迷。


    蔣陌然收回了視線,活動了下已經僵硬的四肢,跟著其他人一樣下了車。密閉的車廂和夾雜著汽油味道的空調冷氣讓她覺得胸腔裏湧動著一股焦躁和惡心的感覺,她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依舊無法緩解不適的感覺。


    宋差若遞給她一瓶薄荷油和一瓶清水,關切的問她:“怎麽了?”


    蔣陌然擦了點薄荷油,卻輕輕搖著頭將宋差若遞來的水瓶推開。


    “怎麽以前沒有發現你有暈車的毛病?”宋差若有些擔心說:“這裏沒有藥房,我往哪裏去給你弄暈車藥來?你的身體,你不清楚嗎?”


    “我歇歇就夠了……”


    “剛才為什麽不和藍導說一聲?哪怕中途停一下車換換空氣,你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宋差若拿回薄荷油,倒在手上一些,幫她擦了擦太陽穴和耳後,另一隻手也沒閑著的給蔣陌然扇扇子。


    她抬眼無聲苦笑道:“別人都沒有這個狀況,我怎麽就不能克服一下?總不能讓我一個人拖累了拍戲的進度吧?”


    “你呀,拍戲能比身體重要嗎?”宋差若白她一眼。


    蔣陌然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來給她看,其實她自己心裏很清楚,她隻是不想讓那個人瞧扁了自己,所以無論多麽累多麽苦,她也絕對不會服輸。


    同期在另一輛車上拍戲的孫燕飛突然蹦蹦跳跳的跑過來,獻寶似的遞過來一盒東西說:“陌然姐,藥!”


    “嗯?什麽藥?”


    “暈車藥,給你的!”孫燕飛笑嘻嘻的幫她擰開了水瓶蓋,等蔣陌然將藥片放進嘴裏順手遞給她。


    “你也暈車?”蔣陌然狐疑的看著她精力充沛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她有暈車的跡象。


    孫燕飛支支吾吾的說了句“嗯!”轉身就跑。


    “這丫頭,跑什麽……”蔣陌然動手拆了幾片暈車藥放進口袋裏,重新將藥盒封好,抬起步子朝孫燕飛走過。


    “蔣陌然!!”


    “陌然姐!”


    蔣陌然還沒有弄清大家為何突然出聲叫她,一股大力已經將她撲倒。緊接著,輪胎摩擦地麵的巨大刹車聲從她背後響起,卡車司機驚魂未定,跳下車子來查看他們兩個的狀況。


    蔣陌然被陳安之抱在懷裏,這才剛剛感覺到害怕。如果剛才自己沒有被人推開,那她不管有幾條命都不夠人家撞死的。


    “你沒有腦子麽?明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不看路就往外衝?”陳安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臉色不善的對蔣陌然說道:“你出了事不要緊,往返醫院需要多久你知道嗎?耽擱了劇組進度你賠得起嗎?”


    蔣陌然聽到他這句話,頓時氣得火冒三丈:“陳影帝,我就是命再賤,也比你所謂的時間金貴!不想見到蠢女人的話就抱著你的小芹妹妹躲在家裏別出來,她最聰明最懂事了!”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宋差若趕緊上前將蔣陌然拉開:“你這是怎麽了?怎麽說安森也救了你,就算你不謝謝人家,又何必吵架呢?”


    “救我?我求他救我了嗎?我死我自己的,和他有什麽關係?”蔣陌然冷冷一笑,轉身就走。


    宋差若深深的看了陳安之一眼,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音量說道:“安森,兩個人分開了就一定要這樣麽?”她淡淡的勾勾嘴角,大踏步的追上了已經重新鑽進車子裏的蔣陌然。


    陳安之無言以對,他將緊緊握住的雙手藏在背後,以免旁人看出他的身體仍被剛才的一幕嚇得微微顫抖。


    他怕蔣陌然就這麽離開。


    那股驚魂未定的感覺,仍然讓他心口發冷。


    孫燕飛滿臉的不高興,她跑過來生氣與他吵鬧:“安森,剛剛你讓我偷偷給陌然姐送暈車藥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很關心她,沒想到你關心的隻是自己的時間罷了!我……我看錯你了!”


    陳安之低下頭看著眼前的小家夥,她的臉氣的紅撲撲的,完全不聽他再說些什麽,轉身就跑。


    看樣子,他好像被很多人討厭了吧?


    “安森,沒事吧?”場務走過來查看陳安之的身上有沒有傷,畢竟剛剛摔的最重的人不是蔣陌然,而是他。


    “沒事,連點皮都沒擦破。”陳安之朝著對方微微一笑,有些抱歉的說道:“說不準相機可能報廢了,劇組有備用相機嗎?”


    “先看看能不能開機吧。”場務接過他遞來的相機擺弄了一下:“嗯,開機正常,就是鏡頭蓋摔裂了……算了,還是換個新的吧,到了城裏換了配件再用這台。”


    “好吧,麻煩你了。”


    “等我幾分鍾。”


    陳安之跟著場務去取備用相機,藍凱源正在和道具組的人說話,看到陳安之走過來,他頓了頓,這才對陳安之說:“安森,我知道你想讓蔣陌然快點成長起來,可你也沒必要對她那麽苛刻。待會兒和人家道個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讓女人覺得你小氣不講理呢?你說對吧?”


    “我知道了。”陳安之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看起來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樣子。


    藍凱源嘖嘖稱奇:“怪了,你平時不是對那些小女生們最體貼不過了麽?怎麽對著人家蔣陌然就收不住你的臭脾氣?”


    陳安之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樣,反問一句:“因為八字不合?”


    “去你的!”藍凱源被他逗笑了:“待會兒到了景點拍下一場戲的時候不許給我出什麽幺蛾子,劇組成員的和睦很重要,知道嗎?”


    “沒問題。”陳安之應得相當迅速,跑的更是快的沒邊。再不走,他都快被千夫所指壓垮了。


    蔣陌然見了他仍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陳影帝不得不裝著剛才那副別人欠了自己很多錢的樣子,高傲的坐在另一邊,不然看到了她和孫燕飛兩個人冷颼颼的眼神自己挺別扭的。


    劇組一路上會到三個自然景點拍戲,按照劇本上所寫的劇情,溫陽在這三個的地方偷偷的拍了李愛詩很多照片。沉默寡言的李愛詩為了讓他刪掉自己的照片,對他諷刺挖苦,差點拳腳相加。


    經過剛剛的不愉快,蔣陌然將李愛詩又沉默又冷酷的樣子演了個十足的像。她的眼睛掃過來,不僅帶著冷颼颼的涼意,還有某種即將噴湧而出的怒氣。


    “把照片刪了!”李愛詩將溫陽逼的步步後退,溫陽退後幾步,後腦殼重重的磕到長途汽車上,疼得他“嗷”的一聲悶哼。


    李愛詩伸手將他的相機拿到手裏,手指動了幾下刪掉她自己的照片,這才揚起頭來冷眼斜睨他一眼酷酷的問道:“就這些?”


    “就……就這些。”溫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來。


    李愛詩瞪了他一眼,惡狠狠說道:“你給我聽好了,我一點都不想做你的朋友,一點也不想和你結交,也對你沒有半點興趣!你不許再跟著我!也不許再拍一張我的照片!不然我……”李愛詩在地上掃了兩眼,撿起一根枯樹枝,在溫陽麵親“哢”的一聲掰斷:“明白了嗎?!”


    “明白了……”溫陽睜著無神的眼睛看著李愛詩,一副真的怕了她的表情。


    李愛詩瞪了他一眼,雙手插著風衣口袋踱步離開,而她身後的溫陽則是緊張兮兮的檢查著相機剩下的照片,滿臉心疼。


    見李愛詩走的遠了,溫陽拿出自己的手機,如同欣賞名畫般認真的看著某幾張李愛詩抬頭看著楓葉出神的照片,笑得既溫暖又欣慰。


    這個時候,藍導喊了一句:“cut!”眾人立刻鬆弛了神經,尋找場務mm要水喝去了。


    陳安之躲在沒人的地方,將道具手機中的微型存儲卡插進自己的手機裏,複製了那幾張蔣陌然的照片放進了加密的文檔中,臉上露出了一個欣然的笑容來。


    他伸出手,反複撫摸著屏幕上蔣陌然若有所思的麵容,眼睛裏露出些許溫和的光。


    美指見他一個人躲在這邊也不去休息,好奇的問他:“安森,看什麽呢?”


    陳安之連忙舉起相機拿給她看:“你瞧,我也是很有攝影天賦的嘛。”


    “哈哈,是啊,沒想到你還是個全才。”美指拿著劇組的相機看了好一陣:“我去給他們看看。”


    陳安之沒有攔他,隻是默默的將手機貼身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遠處,蔣陌然與孫燕飛不知在說些什麽笑作一團,笑容明朗,惹人眼盲。


    陳安之躲在樹蔭下遠遠的看著她,突然想到了曾經看過的某句話——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的影子裏還有這樣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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