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船艙之內。


    燭火飄搖。


    何萍與蜂後住同一個船艙,蜂後在床上,何萍在椅子上。


    “其實我沒有必要一定去東瀛。”蜂後看著何萍說道。


    “這也是方別所安排的?”


    “是的。”何萍點頭說道。


    “那小子。”蜂後歎了口氣:“他真是把一切的後路都算死了。”


    “畢竟有備無患。”何萍看著蜂後說道。


    “您繼續留在神州過於危險了。”


    “除非我們真的在深山老林中住下去,但是這樣住下去,不僅生活不便,更於事無補。”


    “如今在神州已經很難翻盤,想要絕地反擊,唯一的勝算就在東瀛。”


    蜂後點了點頭:“其實道理我都懂。”


    “但是一想到要背井離鄉走那麽遠,始終還是有些不安。”


    這樣說著,蜂後看著何萍:“你離開我,是打算去找秦嗎?”


    如果何萍能夠繼續跟在蜂後的身邊,那麽肯定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是何萍並不打算這樣做。


    “我需要去找方別回來。”何萍說道。


    “那就在這裏等著就可以了。”蜂後道。


    “這是方別給我留的後路,而不是給他的。”何萍歎息說道:“我不去找他的話,他不會過來的。”


    蜂後沉默。


    片刻之後,蜂後看著何萍,繼續開口道:“秦那裏,我還是不太認為他能夠好好收場。”


    “我對秦有些了解。”何萍歎了口氣說道:“他所選擇做的事情,都是一定有所把握的。”


    “你打算什麽時候走?”蜂後問道。


    “明早。”何萍回答說道。


    蜂後點了點頭,回身躺在床上,然後扭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何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一個人的話,會更輕鬆一點?”


    畢竟蜂巢中人對於蜂後的忠誠並不是無限的,既然秦可以肆無忌憚地撕開這份忠誠,那麽何萍最大的劣勢就是,依舊固守著當初的承諾。


    “方別曾經說過,做人不能太輕鬆了。”何萍淡淡說道:“我感覺他說的很對。”


    蜂後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身下是大海的顛簸起伏。


    ……


    ……


    謝恩同樣來到了長江上。


    孤身一人。


    自北向南的話,再快的馬也比不上一葉快舟。


    雖然快舟並沒有飛鳥更快,但是也足夠謝恩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這裏。


    此時距離他從燕京的皇城走出已經過了五天。


    在一路上,謝恩也聽到了很多消息。


    這些消息有好有壞,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好的居多。


    尤其是叛軍以最快速度攻占並且撤離了應天府城這一點,是許多人沒有想到的。


    可是那些消息的來源又魚龍混雜,讓人很難分辨出其中的真假。


    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叛軍可能真的離開了應天府城。


    畢竟這種事情很難作假的。


    這樣想著,謝恩抬起手:“就到了這裏吧。”


    身後的船家有些不解地看著謝恩,謝恩抬手扔過去了一塊碎銀,對方瞬間趴在船上將碎銀撿了起來,用牙咬過之後,隨即到船邊撐起了槳。


    但是謝恩卻皺了皺眉頭:“船家!”


    他的聲音帶了微微的怒氣。


    船家如同耳聾一般,依舊是向著江心劃去。


    謝恩歎了口氣,移步向著船家走去,船家見勢不妙,直接撲通一聲翻下了下船。


    謝恩仿佛什麽都沒有看到,自己走到船槳處,坐下,然後向著江邊劃去。


    在他的身後,有一朵鮮紅的花朵在江水中開出,隨後,那個船家的屍身浮了上來,隻見他眉心已經被銳物洞穿,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江水中,那粒帶血的碎銀悠悠地沉入江底。


    而在謝恩這邊,他重新將船隻靠岸,從袖中取出他出宮是帶出來的煙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希望這東西有用。”


    這樣說過之後,謝恩將煙火點燃,扔上了天空。


    隨即下一瞬間,天空中迸射出金色的耀眼光芒。


    謝恩站在原地,靜靜閉目養神。


    直到一隻白色的信鴿撲騰飛到了他的麵前。


    ……


    ……


    謝恩最終被帶到了那座大船之上,見到了他應該見到的人。


    秦看著眼前普通人打扮的謝恩,笑了笑:“這還是我第一次麵對麵見宮裏來的人。”


    謝恩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帶到了這裏,但是如果這一切都是萬壽帝君的安排,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我是為了汪直的頭而來的。”謝恩看著秦,開宗明義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個簡單。”秦笑了笑:“給他吧。”


    秦的話音未落,他身後的黑衣女子依然上前,捧出來一個紅木的盒子,送到了謝恩的麵前。


    謝恩看著眼前的盒子:“我能夠打開嗎?”


    “請便。”秦淡淡說道。


    謝恩便打開盒子,隻見盒子一打開就響起撲鼻,謝恩原本還害怕是什麽毒氣,連忙瞬間後退數步,定睛一看,卻發現盒子裏麵放滿了各式防腐除臭的香料,而在香料的環繞之下,正是一個男人的頭顱放在那裏。


    謝恩並不認得這個男人。


    “他就是汪直?”謝恩問道。


    秦側了側頭,那個黑衣的女子便又送上了一卷畫像:“這是官府發布的汪直畫像,你可以對照一下。”


    謝恩打開畫像,又和這個頭顱細細對照了一下,發現大概隻有五成的相像。


    “不太像啊。”謝恩說道。


    “那是畫像不太像的緣故。”殷夜淡淡說道。


    謝恩歎了口氣:“蜂後殿下呢?”


    “蜂後殿下暫時不在。”殷夜代替秦開口說道。


    “什麽意思?”謝恩抬起頭,有些危險地看了秦一眼:“蜂後殿下出了什麽變故?”


    “她被人帶走了。”秦淡淡說道。


    “那麽為什麽你還坐在這裏?”謝恩看著秦冷冷說道:“蜂後殿下有了什麽三長兩短,你們這裏的所有人都要陪葬!”


    “所有人?”秦饒有興趣地問道。


    謝恩點頭:“當然。”


    “不要以為你們真的是什麽天下第一的刺客組織?”


    謝恩啪一聲關閉了這個盒子。


    他站在甲板之上,冷冷望著秦:“你們和我一樣,都不過是被養著的狗罷了。”


    “唯一的區別就是。”


    “我是被養在家裏的。”


    “你們是被養在外麵的野狗。”


    “就算是野狗,也永遠別想著咬自己的主人。”


    謝恩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秦笑了起來:“做狗還做出來感情來了。”


    謝恩看著秦:“你就是秦?”


    “正是。”秦看著謝恩:“蜂後現在不在蜂巢,我也正在抓緊去找,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幫我一起去找,如果不願意的話,那就帶著汪直的腦袋回燕京去見那個人。”


    “就說。”秦笑了笑:“從今天起,蜂巢是我說了算了。”


    “就你?”謝恩靜靜打量著秦。


    秦歎了口氣。


    伸手。


    下壓。


    謝恩瞬間雙膝跪地。


    甲板被謝恩的雙膝壓得粉碎。


    “就這。”秦看著在自己麵前跪下的謝恩,靜靜說道。


    “我知道你有幾分本事,那位帝君不會把純粹的飯桶派過來的。”


    “但是同樣,你的這幾分顏色,到我這裏開不了染坊。”


    謝恩跪在地上,感覺全身都籠罩著無窮的大力。


    明明他距離秦還有整整一丈之遠,但是卻感覺周身都籠罩在秦的真氣之下。


    這是無法想象的可怕雄渾真氣,就如同把自己浸在深海中一樣,甚至有一種窒息的錯覺。


    “你會不得好死的。”謝恩咬牙說出這句話來。


    “但是你做不到。”秦淡淡說道。


    他收回了自己的真氣,謝恩瞬間倒在了甲板之上,隨後才有些無力地掙紮站了起來。


    不過在這番下馬威之後,謝恩看向秦的目光中不由充滿了更多的畏懼。


    秦笑了起來:“我喜歡這個眼神。”


    “我也喜歡你用這個眼神來看我。”


    “我的意思很簡單,這個世界有人喜歡做狗,有人不喜歡做。”


    “我恰恰屬於那種不喜歡做狗的人。”


    “你可以回去,告訴那位萬壽帝君,蜂巢今後還會是他的蜂巢。”


    “但一樣,也是我的蜂巢。”


    “暫時蜂巢還沒有反叛,還願意執行他的意誌。”


    “但是如果他依然將蜂巢視作他的玩物,翻手雲雨,談笑生死的話,那麽抱歉,蜂巢將會不再奉陪。”


    “你現在依然有兩個選擇。”秦看著謝恩:“蜂後暫時不見了,我也在派人去找。”


    “你或者可以留在這裏幫我一起找。”


    “或者就帶著汪直的腦袋回去。”


    “幫我把這些話告訴那個人。”


    謝恩笑了起來。


    他的膝蓋在流血。


    但是他的笑聲卻在整個船上飛揚了起來。


    “蟲子。”他看著秦說道。


    “你以為你這樣的蟲子,也想和尊上平起平坐嗎?”


    “不可以嗎?”秦平淡說道。


    在下一刻,謝恩向著秦衝了過來。


    赤手揮拳。


    秦看著他,伸出手指,輕輕一彈。


    謝恩瞬間被砸了回去。


    整個胸膛凹陷了下去。


    “報個信有那麽難嗎?”秦搖頭說道:“你的武功實在太低了,就不要試圖班門弄斧了好嗎?”


    謝恩跪倒在地上,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秦的這一擊,直接破碎了他的肺腑。


    他抬頭看了秦一眼,然後轉身向著大船的邊緣衝去。


    那裏就是長江。


    也就意味著生路。


    但是他隻衝出了一步。


    就停住了。


    他看向身前。


    胸口刺出一截明亮的劍尖。


    殷夜站在他身後,歎了口氣。


    拔劍。


    謝恩倒在了地上。


    從身體流出的血,緩慢將甲板染紅。


    殷夜回頭看向秦:“大人,這樣真的好嗎?”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靠讓步和退縮拿到。”秦淡淡說道。


    “他是第一個死的,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如果不讓那個人明白,想要重新掌控蜂巢付出的代價是他完全無法接受的。”


    “那麽,這場戰爭就不會停止。”


    “這個世界上隻有一種人不會認錯。”殷夜幽幽說道:“大人知道是哪種人嗎?”


    秦搖頭:“我不知道。”


    “我也不需要知道。”


    “是皇帝。”殷夜說道。


    “大人。”


    ……


    ……


    “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了?”盛君千看著眼前的方別。


    “如果我告訴你我也不太清楚。”方別攤手說道:“你相信嗎?”


    盛君千撇嘴:“我會信你?你壞得很。”


    “但是這是真的。”方別看著盛君千平靜說道。


    “現在什麽都亂了。”


    “亂的讓我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了。”


    盛君千看方別說的認真,不由好奇:“所以說,難道你沒有殺掉汪直?”


    “殺掉了。”方別簡單說道。


    “殺掉了那不就是萬事大吉?”盛君千就不理解了。


    “汪直不是萬惡之源,殺了汪直什麽都了結了?”


    “你說汪直是萬惡之源也或許不錯。”方別歎了口氣:“但是所有的亂子也可以說是因為汪直死了才鬧出來的。”


    “能有多亂?”盛君千好奇了。


    盛君千真的是完全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那一天決定執行任務之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


    盛君千自然也有自己的。


    不過盛君千和別人的任務不一樣。


    別人都是負責各種誘敵啊,阻擊啊,開路啊,撤退啊這樣複雜的任務。


    相對而言,盛公子的任務就很簡單。


    他就負責在深山野林裏麵找個山洞貓著,抓點野味生點火,專心致誌當野人。


    如果這個野人當夠一個月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個盛君千就可以出來了。


    否則,盛君千或許會有驚喜。


    但是方別是這樣說的。


    盛君千現在已經知道驚喜是什麽了。


    驚喜就是方別親自來了。


    “如果我告訴你,萍姐被人偷家了,夠不夠亂?”方別看著盛君千說道。


    “有人敢偷萍姐的家啊,反了?我們幹他們去啊!”盛君千義無反顧地說道。


    方別看著盛君千,笑了笑:“如果說偷家的人是秦呢?”


    盛君千愣了愣。


    盛君千是知道秦是誰的。


    “等於說是窩裏反了?”盛君千問道。


    “萍姐帶著蜂後逃走了。”方別說道:“現在掌控蜂巢的是秦。”


    “雖然不知道他能夠掌控多久。”


    “但是我想。”


    “這個時間不會太短。”


    “那完犢子了。”盛君千歎了口氣。


    “方哥。”


    “咱倆不會一直都呆在這裏吧。”


    這樣說著,盛君千從火堆上撕下一個兔腿。


    “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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