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確實很難。


    以及方別自己也知道,殷夜這個時候選擇和自己說這麽多,也是她的善意。


    殷夜的生死,確實在方別的一念之間,但是殷夜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工具人罷了,她中立的一塌糊塗,就算說一直在方別這邊當秦的眼睛,那也是公開的眼睛,這次來刺殺汪直,殷夜也願意過來當蜂翅,沒有推辭。


    殷夜也知道今天隻要秦一旦發動,她自己就成了大號的人質,但是她還是這樣做了。


    然後現在就成了人質,被方別帶在了身邊。


    最終殷夜選擇對方別說了這麽多不該說的話,然後該怎麽辦,由方別自己決定。


    其實怎麽說呢?


    聽殷夜的選擇歸順秦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除了有點膈應之外。


    或者說,現在選擇向秦投降才是最好的選擇。


    遇事不決慫為上。


    而這個時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丈夫能屈能伸。


    韓信尚且受胯下之辱,我方別承認栽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方別始終沒有說這句話。


    這讓殷夜也有些意外。


    “你走吧。”最終方別說出來了這意興闌珊的三個字。


    殺殷夜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但是沒有意義。


    殷夜不想死,但是她也沒有太怕死。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方別不會殺她。


    因為,她沒有做值得死的事情。


    方別殺人也是很有原則的,首先想殺方別的,方別自己從來不手軟。


    該死的,方別也不手軟。


    而殷夜既不想殺方別,也不該死。


    方別並沒有殺她的理由。


    殷夜聽到方別的這三個字,不由捂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給我發好人卡的人已經很多了,也不缺你一個。”方別淡淡說道:“你快點走吧,省的我改變主意。”


    “你的主意定下了就不會變了。”殷夜看著方別說道:“所以暫時,我還可以陪你多聊聊。”


    “我相信你還是有自己的辦法的,所以,我也想和你多聊聊,一邊接下來看你怎麽接招。”


    “一方麵。”殷夜看著方別眨了眨眼睛:“和你單獨相處的機會還是挺珍貴的,我珍惜一點比較好。”


    方別歎了口氣:“我洗完了。”


    “你明明隻是泡了一會而已,哪裏洗了。”殷夜說道。


    “那我泡完了。”方別平靜說道。


    然後從木桶中站起身來。


    水聲瀝瀝。


    殷夜看著方別:“身材很好。”


    “果然在不要臉的領域你僅次於我。”方別歎了口氣,從木桶中爬了出來。


    殷夜很失望。


    “圍著白毛巾泡澡不是傳統嗎,你失望個毛線。”方別一邊穿衣一邊說道:“你走不走,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殷夜歎了口氣:“好的。”


    “祝你好運。”


    方別點頭:“我運氣一向很好。”


    ……


    ……


    於是殷夜就真的走了。


    方別也穿好了衣服。


    並不是不能殺掉殷夜,而是沒有任何的用處。


    殷夜沒有那麽好殺,秦隻會在意活著的殷夜,而不會在意一個死掉的。


    再讓殷夜跟在方別的身邊,那麽很多事情就沒有辦法做了。


    此時這個小屋空蕩蕩地隻剩下方別一個人。


    他彎腰拾起那個沾血的包裹,來到窗前:“等等。”


    方別喊道。


    “幹嘛?”殷夜的聲音在夜空中回響,有些靈動空靈。


    “汪直的腦袋要不要?”方別問道。


    “你不留著嗎?”殷夜問道。


    “會臭的。”方別認真說道。


    “買不起。”殷夜繼續說道。


    “原價就可以了。”方別說道。


    “好的。”殷夜點頭。


    於是方別就將那個腦袋扔了出去。


    沒有落地的聲音,殷夜在空中將那個包裹,接住,打開,確認了那個帶血的人頭。


    即使是殷夜,也稍微有點意外。


    “這不像你。”殷夜說道。


    “帶在身邊不方便,也像你說的,沒有合適的買家。”方別淡淡說道:“我先走了。”


    然後黑暗中再無聲音。


    殷夜歎了口氣。


    其實她確實想跟在方別身邊再走一段時間的。


    但是那個少年有自己的想法,殷夜也不能強求。


    回想在水桶中露出上半身的少年,身體的肌肉線條確實很優秀。


    “真可惜不是個男人啊。”殷夜看著黑下去的窗口說道。


    她提著腦袋繼續在黑暗中行走,走了差不多一刻鍾的時間,然後伸手點燃一束煙火。


    煙火升天,綠色。


    很快,就有人來到她的麵前。


    “參見殷夜大人。”


    “不知道方別在哪裏?”


    “如果方別在這裏的話,我就不會讓你們來這裏送死了。”殷夜淡淡說道:“秦大人在哪裏,我要立刻去見他。”


    “秦大人還在城外的船上。”


    “蜂後與何萍呢?”殷夜問道。


    當提及到蜂後,即使是眼前的人也有些微微的畏懼。


    畢竟積威猶在。


    “蜂後殿下不知所蹤,已經被何萍劫持,秦大人來不及解救。”


    “有意思。”殷夜笑了笑。


    “方別你不用跟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能夠跟住他的人,或者說還沒有能夠活著跟住他的人。”


    “你跟我去見秦大人吧。”


    這樣說著,殷夜單手拎著那個染血的包裹,在黑暗中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


    ……


    而秦則注視著眼前這個尚未瞑目的腦袋。


    因為新死還沒多久,所以表情上是驚懼與釋然疊加的表情。


    “方別的劍很快?”秦問道。


    “很快。”殷夜半跪在秦的麵前回答道。


    “有多快?”秦問道。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殷夜靜靜說道:“像是流星那樣快。”


    “他的很多劍,都隻像是一劍。”


    “所有的劍譜上都沒有這一劍。”


    秦點了點頭:“那你認為我有機會接下來嗎?”


    “如果是秦大人的話,沒有問題。”殷夜說道。


    “但是為什麽汪直死了?”秦問道。


    “因為汪直還不夠強。”殷夜毫不猶豫地回答。


    秦笑了起來:“其實汪直真的已經很強了。”


    “雖然說和寧歡比起來要差了一些,但是在其他方麵,或許要比寧歡還強。”


    這樣說著,秦看著殷夜:“方別砍了汪直多少劍?”


    “一百七十二劍。”殷夜說道。


    “既然砍了那麽多劍,為什麽汪直還會死?”秦說道。


    所謂一招鮮,吃遍天。


    就算方別的劍再快再強,汪直已經看了一百七十二次,那麽黔驢技窮的應該是方別才對。


    但是為什麽最後死的是汪直?


    並且,方別的傷勢看起來很有限的樣子。


    “因為汪直從第一劍開始,就沒有防住。”殷夜說道:“方別出劍,汪直格擋。”


    “方別出劍,汪直格擋。”


    “自始至終都在重複這個過程,直到汪直氣力衰竭,方別始終能夠維持同樣水準的一劍。”


    “這不對。”秦搖頭說道。


    “汪直所修煉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至少有九成都是真的,他的真氣雄渾程度,天下間幾乎可以排得上前三。”


    “為什麽方別能夠比汪直還要耐久?”


    殷夜看著秦,搖頭:“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秦點了點頭:“然後方別就把你放回來了?”


    “是的。”殷夜說道。


    “他為什麽不殺你?”秦繼續問道。


    “殺我對大人構不成直接的威脅。”殷夜說道。


    “但是至少能夠斬斷我的一條手臂。”秦淡淡道。


    “這並不會讓大人變得憤怒。”殷夜看著秦:“大人也知道,讓我跟在方別身邊,生死本身就在一念之間,如果我死了,大人不會太意外,但是如果我還活著,大人反而會有些驚喜。”


    秦點了點頭。


    “但是如果不是你的話,其他人已經死了。”秦說道。


    殷夜同樣點頭:“這個我不否認。”


    “你承他一份情。”秦繼續說道。


    “他一向擅長做順水人情。”殷夜說道。


    “你還是想讓他做我的玉蜂?”秦問道。


    “這個世間,沒有比他更合適的玉蜂人選。”殷夜說道。


    秦笑了笑:“那麽你呢?”


    “我依然做大人的臂膀。”殷夜淡淡道。


    “如果我讓你做蜂後呢?”秦平靜說道。


    “那不可能。”殷夜看著秦說道:“我可以做蜂後,但是做不好蜂後。”


    說到這裏,殷夜自己歎了口氣:“如果我真成了蜂後,那個時候對我不放心的反而成了大人您。”


    秦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而是看了看窗外:“你知道何萍去哪裏了嗎?”


    “這裏並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地方。”


    “但是大人沒有找到他們的下落?”殷夜問道。


    “是的。”秦點頭。


    “找不到他們的地方隻有沒有蜜蜂的地方。”殷夜繼續說道:“就好像當初商九歌所做的那樣,如果有何萍在蜂後殿下的身邊,她們至少可以在山林中生活半年。”


    “但是蜂後不會允許自己與世隔絕半年那麽久。”秦搖頭說道。


    “還有,何萍終究會回來找我的。”


    “這一點我也同樣不否認。”殷夜看著秦:“除了山林之中,他們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什麽地方?”秦問道。


    殷夜看了看船外的黑色水流。


    “海上。”她靜靜說道。


    ……


    ……


    此時何萍確實已經在了海上。


    這一切都是在方別的計劃之中。


    所有的計劃都要有保底的條款,而這一次,保底的條款派上了最好的用途。


    “你就是方別的師父?”燕九看著何萍說道。


    他沒有想到,自己沒有等來方別,反而等來了方別的師父。


    還有他師父身邊的這個女人。


    “請問你是?”燕九看著蜂後說道。


    他多了一個請字。


    因為何萍對她非常的恭敬。


    “顏玉。”蜂後簡單說出了兩個字的名字。


    “顏玉小姐為什麽會來到這裏?”燕九看著蜂後,她依舊蒙著白色的麵紗,一身白衣,聲音清脆空靈,但是單純從外麵上看的話,完全看不出她的實力。


    “還有,方別在哪裏,什麽時候會到?”


    “我來寄存她。”而在一旁,何萍開口說道。


    蜂後看了何萍一眼,但是沒有開口反駁。


    “寄存?”燕九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寄存。”何萍說道:“我要讓你帶她回東瀛,然後去見東瀛天皇。”


    “天皇不會見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燕九矢口否決。


    “如果我來曆明了呢?”而顏玉則開口平靜說道。


    “你是什麽來曆?”燕九問道。


    顏玉沒有回答。


    “這個暫時不能說。”在一旁的何萍開口說道。


    “那我拒絕。”燕九毫不猶豫說道。


    何萍歎了口氣:“你沒有拒絕的權力。”


    “為什麽?”燕九的話音未落,他就感覺到自己的下巴上貼住了冰冷的東西。


    那是何萍手中的劍鞘。


    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快的劍?


    “你的命,原本就是寄存在方別那裏的,而現在,到了需要償還的時刻了。”何萍看著燕九說道:“你幫我照顧她一年的時間,等到一年之後,我會親自到東瀛接她回來。”


    “一個人?”燕九問道。


    “是的,一個人。”何萍點頭。


    燕九歎了口氣:“東瀛並不是什麽世外桃源,我隻能答應把她帶到東瀛,但是能不能安然無恙,也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說到這裏,燕九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唇:“就連我回去,也未必可以一路順風。”


    “隻要帶回東瀛就可以了。”何萍點頭說道:“相信我,她會比你更容易活下去。”


    “既然這樣為什麽要來東瀛?”燕九問道:“她會東瀛語嗎?”


    “我會。”顏玉終於開口。


    用的就是東瀛語。


    燕九終於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顏玉靜靜說道:“我會的東西,比你想象中要多。”


    “如果說真的有什麽令人遺憾的,那麽大概就隻有我打架不是那麽厲害了。”


    “既然這樣的話。”燕九點了點頭:“可以。”


    “隻是我需要問一下。”


    “現在方別究竟在哪裏?”


    “我現在,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這裏回東瀛了?”


    顏玉回頭看向何萍。


    何萍歎了口氣。


    “現在還不可以。”


    “你還要在海上等那麽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燕九問道。


    “三天。”何萍平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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