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色的柳葉在地上鋪陳如翠綠的華毯。


    柳樹在陽光下即使無風也微微搖擺。


    那是之前韓冬撞在柳樹上的餘韻未消。


    商九歌站在柳樹下,手中劍依舊緊緊握著。


    不過此時看到方別,這個劍道少女,很難說自己如今的心情是怎麽樣的。


    上次方別救自己,好像還是在黃河十七盜的密室裏麵?


    這個少年打開了萬斤重的巨石機關,這也是自己和他的第一次見麵。


    而這一次,其實商九歌大概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了,畢竟打架是沒有辦法打架的,不能說這輩子沒法打架,至少現在是真的不能打架。


    而隨著寧夏的出現轉移了寧不喜的注意力,再到方別最終登場。


    話說,當看到黑無落下的時候,不知為何連商九歌都感覺黑無黑黑瘦瘦的樣子真是可愛。


    而寧不喜目光則同樣是先看向穿著平淡樸素的方別,然後再看向黑無的時候瞬間嚇得魂飛魄散。


    “黑無!”他忍不住大聲喊道,帶著極度的驚恐。


    他是悲苦老人的弟子,而悲苦老人則是羅教最重要的太上長老之一,黑無則是羅教的山門護法。


    有這層關係,寧不喜如何會認不得黑無。


    他連連後退,瑟瑟發抖,看著黑無開口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會和他們在一起。”


    黑無靜靜看著寧不喜,沒有開口說一個字,而寧不喜不傻啊,他轉身就跑,連滾帶爬,手足並用,跑得飛快。


    眼看他已經跑到道路的盡頭,眼前隻是一道圍牆,他縱身起躍,隻要翻過圍牆,就算逃出生天。


    而就在寧不喜起身到空中的那一瞬間。


    他的肩膀上突然被按了一隻手。


    寧不喜想都沒想,回身一拳向著身後打去。


    但是對方並沒有躲閃,這一拳直接打在了身後人的胸口。


    寧不喜感覺自己像打中了鐵板一般,而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從原本的向上跳躍,變成了徹底的向下墜落。


    最終被人按住肩膀狠狠地砸向地麵,直接砸碎了外麵堅硬的青石板,身體沒入石板下的泥土之中。


    黑無再將寧不喜從土地裏像拔蘿卜一樣拔了起來,抓著對方的肩胛骨,此時的寧不喜已經一動都不敢動,像一灘爛泥一樣被黑無拖在地上走著。


    自始至終,黑無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充分彰顯出來人狠話不多的風格。


    方別看著黑無將寧不喜重新拖到所有人的麵前,然後仔細打量著他的臉。


    他穿的衣服是那種很深沉的墨綠色,頭發亂糟糟的不知道多少天沒洗了,以至於單純看臉都看不出他到底有多大,是二十幾三十幾四十幾,感覺都有可能。


    此時更顯眼的是臉上紅彤彤地腫了起來,那是他連續自己掌嘴的結果。


    “你是誰?”方別看著寧不喜靜靜說道。


    “寧不喜,悲苦老人的弟子。”寧夏在方別身後靜靜說道。


    方別回頭笑了笑:“嗯,知道了,不過他開口更加重要。”


    寧夏點了點頭,而方別繼續看著寧不喜:“你是誰?”


    寧不喜一個照麵就被打掉了半條命,有時候碰到黑無這樣的敵人是真的絕望,那就是弱他一線那就是真的等死,就算比他強,也要提防黑無那突然爆發的強橫攻擊。


    此時他被黑無抓住肩膀高高舉起在空中,身體自然下垂,雙腳懸空,就好像一個被掛起來的臘肉,又好像是自己上吊之後在空中左右搖晃的屍體。


    他睜開雙眼,仔細打量著這個月白色短衫的平靜少年,口中嘟囔道:“你又是誰?”


    “在下方別。”方別靜靜說道:“你是誰?你來到這裏要做什麽?”


    寧不喜很明顯沒有聽說過方別的名字,在場的人,他最看重的當然是黑無,其次是寧夏,再然後是韓冬,最後是商九歌。


    至於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方別,寧不喜本來是不會正眼瞧他的。


    不過戰敗被擒之後,居然是這個方別來審訊他的,寧不喜心中瞬間升起來了巨大的不安。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開口道:“寧不喜,悲苦老人座下弟子,前來處罰寧夏。”


    “處罰寧夏?”方別慢悠悠地說道:“她犯了什麽錯?為什麽要處罰?”


    “她終止了和師尊的聯絡,並且沒有成功擊殺害死師兄的那個叫做啥苟雜中的乞丐,任務失敗,並且主動失聯,這形同叛教,因此師尊傳訊於我,讓我來給她施加懲戒。”


    寧不喜從不硬氣。


    他感覺到了危險,那麽說話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成為悲苦老人座下的一條狗。


    一條咬人,但是未必忠心的狗。


    方別回頭看了寧夏一眼,這個西域的女子麵容如常。


    寧夏當然知道背叛師門的後果,但是即使知道,她還是背叛了。


    方別歎了口氣:“那麽你又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方別問道。


    寧不喜沉默片刻,然後老老實實說道:“蜂巢給我的消息。”


    “原來如此。”方別搖頭笑道:“你想活下去嗎?”


    “想想想!”寧不喜連連點頭說道,如同小雞磕米。


    不過此時他整個人懸在空中,看起來有些滑稽。


    “你有什麽活下去的理由?”方別繼續說道:“你做過什麽好事?”


    “或者說家裏有七八十歲的老母,三歲的小孩,以及一個辛勤勞作的妻子?”


    “或者說還有什麽值得你活下去的事情?”


    寧不喜愣住了。


    他被懸在空中,絞盡腦汁,回憶自己的過去,腦海中都是一片殘忍虐殺的景象。


    從來沒有人瞧得起他,但是他就是悲苦老人座下那條咬人最凶的狗。


    讓他咬誰他咬誰,這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義。


    所以此時,當方別說這句說出你應該活下去的理由的時候。


    寧不喜甚至什麽都想不起來。


    方別搖頭看向寧夏:“他真的沒有做過一件好事?”


    寧夏看著方別,側頭笑了笑:“一個人如果做了一輩子壞事,隻做了一件好事,那麽肯定會記很久的。”


    方別點了點頭,看向寧不喜:“那就實在抱歉了。”


    寧不喜癱在原地,然後突然想了起來,他看向寧夏,大聲喊道:“是我救了你啊!你不要忘了,是我救了你啊!”


    他的聲音,如同破鑼一般,在空曠灼熱的街道上,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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