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公要開宗祠, 認兒子的事很快就在上京的世家貴族裏傳遍了。所有人都在議論著葉知禮這個兒子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皇帝一道聖旨,稱齊國公二子葉泊如護駕有功, 拔擢為吏部侍郎。葉泊如從身世不明的外室子,一躍成為年紀最輕的四品大員,填的還是吏部的肥缺。叫無數人豔羨不已。


    原本最令人非議的出身問題, 也借由皇帝這一封聖旨,名正言順地擺在了台麵上。


    一直未曾就此問題解釋的葉知禮這才出麵解釋, 說這二兒子原本是府上的一個良妾所生。


    這事還要追溯到十幾年前說起,當時他續娶殷氏,因著殷家擔心女兒年幼,入府後壓不住妾室,受妾室欺負, 便提了一個要求, 便是要他將原先的妾室都遣散了。他感念殷氏對他的一片真心, 加之殷氏卻是又比他小了許多,他存著一片珍重嗬護之意,將府中原本的兩三個妾室都打發了。但沒想到的是其中一個妾室馮氏被遣散出府時已經有孕, 三月有餘顯了懷才發現。但當時他與殷氏才將將成婚,為了不惹殷氏傷心, 索性就將馮氏養在了外頭, 這些年一直未曾接回來。


    葉知禮話說三分留兩分, 搖頭無奈道:“如今將人接回來,也是不得已,我那幼子在雲容也不知是何情形……雖是對不住夫人,但這偌大國公府,總要留個後……”


    他說得情真意切, 聽的人也唏噓不已。


    如今齊國公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加之大理寺那邊還審著案,不少官員都想同葉知禮打好關係,萬一有個意外,也能有人在聖前說幾句情。聞言便紛紛附和道:“齊國公待夫人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是啊,殷家起兵叛亂,已是亂臣賊子,若是尋常人家,恐怕早就休妻撇清幹係了……”


    還有人道:“況且二公子一表人才,小小年紀就坐到了四品侍郎的位置,還是在吏部,日後前程無量啊。”


    葉知禮聽得心中熨帖,麵上卻還是搖頭道:“諸位謬讚了,泊如年紀還輕,還有得學呢。”又道:“十八那日,諸位可要記得來吃酒。”


    一眾官員立刻答道:“一定,一定。”


    與同僚們分開,葉知禮方才收起笑容,坐轎回了國公府。


    進了府,他的臉色便陰下來,問管事道:“夫人今日如何?”


    管事為難道:“夫人還發著脾氣呢。”


    在決定讓葉泊如認祖歸宗之時,葉知禮就想到過會有這一日。不過他並不多擔憂,如今殷家已經被打成了亂黨,殷氏就是再鬧騰,也翻不出這一畝三分地。若是她看得清形勢,他或許還會顧念些舊情,若是繼續鬧下去……


    葉知禮眼中劃過一絲厲色,抬步往正院行去:“我去看看。”


    到了正院門口,卻見院子裏一片狼藉,花花草草被連根拔起,扔得到處都是,地麵上還有摔碎的瓷片,花色各異,也不知道到底碎了多少東西。


    葉知禮眉頭一皺,叱了一聲“胡鬧”。


    之後還未邁步進去,卻見殷紅葉已然大步走了出來,她瞧見葉知禮,卻是冷笑一聲:“國公爺今日倒是有膽量到這正院來見我了?”


    “我有何不敢見夫人?”


    葉知禮臉上已然沒了裝出來的虛偽溫情,對於殷紅葉,這些年他早已經忍夠了。如今殷家已倒,他自然再再無顧忌。


    “我這幾日不來,隻是想叫你清清火氣,好好想清楚。”他加重了語氣:“如今……你可想明白了?”


    看著他這副陌生至極的嘴臉,殷紅葉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這些日子的流言她自然也聽說了,可她此時卻沒有功夫去拈酸吃醋,她咬咬牙,昂著下巴道:“我想清楚了,你愛接哪個賤人進府就接哪個賤人進府,愛認哪個野種當兒子就去認。我不管你,你讓我去雲容找妄兒。”


    自從聽聞殷家起兵叛亂之後,殷紅葉的一顆心就日日如同油煎火烹。她一麵擔心葉妄的安危,一麵又唯恐殷家軍兵敗,親人出事。


    她一連給雲容去了許多信件,想聯係父親,求他暗中將葉妄送回來,但這些信件卻通通被葉知禮攔了下來。不許她與雲容聯絡。


    算一算,葉妄去雲容已經一月有餘,這一個月裏葉妄音訊全無,她不敢想葉妄如今到底是什麽情形,隻能日日祈禱,父親和祖父能念著她的麵子,好好待葉妄。


    卻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殷家起事後,葉知禮仿佛變了一個人。從前的葉知禮溫文爾雅,在她麵前總是體貼備至,便是她發脾氣無理取鬧,也隻有哄著,極少同她擺臉色置氣。


    可如今他將她關在院子裏,不許她往雲容送信,也不肯派人去打探葉妄的消息。到了現在,甚至還憑空多出了一個妾室與一個兒子。


    那野種都快十九歲了,也就比葉雲亭小一些罷了!


    殷紅葉忽然間覺得這些年來自己從未看清過枕邊人。她心裏憋著火,但更多卻是對兒子的擔憂,


    她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你不關心妄兒的死活,我自己去尋他。”


    葉知禮冷笑一聲,自袖子裏掏出幾封信件扔在她腳邊:“我看你是還未想清楚,你好好看看,這都是這些日子你父親與祖父給我傳來的信!你也別惦記老三了,他回不來了。”


    殷紅葉心口一跳,急忙彎腰將信件撿起來,一封封看過去。


    這信都是她父親殷承梧所寫,信中來意無非是希望葉知禮與他們合作,裏應外合攻破上京。一開始還言辭溫和,到了後頭,便漸漸犀利起來,還提到了葉妄,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怎會如此……”殷紅葉心口一絞,信件便脫手落在了地上,她跌坐在地,忽而爬起身去抓葉知禮的衣袖,哀求道:“你讓我給父親寫一封信,我去求求父親,他會放妄兒回來的。”


    “然後叫人參我一個勾結叛黨麽?”葉知禮不耐地甩開她,語帶警告:“待陛下修整之後,必會再次出兵剿滅叛黨。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好好當這國公府的當家主母。”


    說完吩咐旁邊惶惶侍立的婢女道:“將院子裏都拾掇好,十八那日要開祠堂,可別叫外人看了笑話。”他說完,深深看了殷氏一眼,道:“你好好想想吧,若是想清楚了,便將自己收拾收拾,拿出個當家主母的樣子來操持酒宴。”


    說罷一拂袖,毫不留戀的離開。


    殷紅葉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想到情形不明的兒子,眼神先是絕望,隨後又逐漸堅定起來,她抬手抹了一把臉,啞聲道:“去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


    十一月十八,齊國公府一早就開了祠堂,在葉家族老的見證之下,將葉泊如記入了族譜,


    葉泊如著一身暗紅團花織錦直綴,外頭披著件黑色狐皮披風,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相貌神韻與他身側的葉知禮像了六七分。原本心裏對葉泊如身世還有些打鼓的族老們也放下心來,一個個笑容滿麵地同葉泊如寒暄。


    葉泊如剛認回來,葉知禮領著他一個個認人。


    他神情溫和,態度謙卑恭敬並不倨傲,一言一行都十分熨帖,叫葉家族老又對他高看幾分。比起那個從來沉默寡言不出挑的老大,以及那個紈絝霸王的老三,這個老二倒是能堪大用。


    雖然隻是個庶子,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他有本事撐起國公府,帶著葉家再上一個台階。這庶子的身份也不是那麽打緊。


    見完族人,葉知禮又帶著他去去外麵迎賓,路上還囑咐道:“今日你跟著我,哪些賓客能親近,哪些得防備,我一一說與你聽。”


    葉泊如溫聲應是,又似好奇道:“今日大哥怎麽未來?”他有些遲疑地開口:“大哥……是不是對我心有芥蒂?”


    “他不來便不來吧。”


    提起葉雲亭,葉知禮多少有點不得勁,畢竟這個大兒子如今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又與葉妄似有幾分情誼,他還擔憂葉雲亭會給葉妄出頭,便隨口敷衍了一句:“你倒是與你弟弟一般,十分在意你大哥。”


    葉泊如眼眸一閃,依舊是溫聲細語的模樣:“從前父親教導我時,曾提過大哥幾次,我便一直好奇仰慕,如今終於能見到了,難免有些情不自禁。”他話鋒一轉,又道:“大哥與小弟的關係十分好麽?”


    葉知禮卻不記得自己同他提過葉雲亭了,但這也不是什麽緊要的事,便沒有多想,隨意道:“也就是你弟弟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


    他是不知道向來頑劣的老三為何忽然同葉雲亭親近,不過左右也礙不了事,也就沒有多說。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正門,此時時間不早,賓客陸陸續續到了。每來一個賓客,葉知禮便帶著葉泊如上前交談寒暄兩句,再將人迎進去。


    等客人到得差不多時,就聽下人唱道:“永安王、永安王妃到——”


    葉泊如驟然轉頭去看,就見一個身量高挑、相貌極出挑的青年推著輪椅,緩緩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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