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太多, 葉雲亭睡得不算好,早早便醒了。身側的人還在熟睡,葉雲亭放輕動作坐起身, 正準備下榻,目光掃過李鳳歧的麵孔時,動作便頓了頓。


    他的睡容很平和, 總透著股冷冽之意的眼睛此時闔著,根根分明的眼睫向下垂, 偶爾隨著眼珠轉動輕輕顫動,嘴角含著微彎的弧度,也不知是做了什麽好夢。整個人氣息都很柔和。


    與上一世、以及這一世初見的印象都大相徑庭。


    不是雪山之巔不近人情的永安王,也不是上一世虛無縹緲無緣得見的暴戾君王。是切切實實與他相處、有血有肉的李鳳歧。


    又想起這人昨日對他坦露心意的誠摯,說毫無觸動是假的, 隻是他前麵短短二十年裏, 從未想過會與何人廝守, 他的規劃裏,也沒有另一人的位置。


    李鳳歧的話,打亂了他所有關於未來的計劃。


    葉雲亭心亂如麻, 盯著他一時愣了神。卻不防熟睡之人忽然睜開了眼,一片清明的眼底點綴著微微笑意:“大公子看得可還滿意?”


    “!!!”


    沒料想他竟然是醒著的, 葉雲亭先是一驚, 隨後臉便紅了。


    他惱道:“你裝睡?!”


    “本來是睡著的, 但我出身行伍,對目光極敏銳,大公子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可不就得被看醒了。”李鳳歧撐著手臂緩緩起身,胸口衣襟隨著動作敞開些許, 幾縷發絲掃過半露的胸膛,添了幾分不羈隨性。


    他修長的手指撥開胸前發絲,不緊不慢地整了整衣襟。目光卻深深看著葉雲亭。刻意放慢的動作似帶著某種曖昧引誘的意味:“我怕大公子沒看夠,也不敢貿然睜眼。”


    倒打一耙用得極其嫻熟。


    葉雲亭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最後氣惱瞪了他一眼,自床尾落荒而逃。


    身後傳來李鳳歧低沉愉悅的笑聲。


    ……


    更衣洗漱完畢,葉雲亭還記著方才被捉弄的仇,沒理會李鳳歧,自己帶著季廉先去了前廳。


    老王妃正在前廳與朱烈核對酒宴流程,瞧見他過來,便招了招手:“我正與朱烈說著,酒宴那日你要與含章一同去應付那些賓客,雖說是補辦的酒宴,但到底還是要穿得喜慶一些,還得給你們趕製兩身喜慶些的衣裳。”


    她將葉雲亭打量一遍,搖頭道:“太素了,衣裳瞧著也不是十分合身。成衣鋪子買得還是不行,我叫裁縫下午過來給你們量身。”


    葉雲亭如今穿得衣裳都是李鳳歧當初叫五更去置辦的那些,都是些風雅素淡的顏色,最濃重也不過是藍紫二色。


    他低頭打量自己,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合身的。但既然老王妃提出來了,他也沒有駁老人家的好意,點頭應承下來。


    又想起越長鉤說要來赴宴,便道:“昨日我去見了恩師與師兄,邀請了他們二人來赴宴……”


    先生與越師兄都不喜拘束,更不喜歡與官場之人打交道。他提出來本是想將他們單獨安排在一邊,多些清淨。但他才剛提出來,就聽老王妃道:“既是你的恩師與師兄,便安排在主桌上吧。”


    葉雲亭微愣,隨即便有些動容。


    永安王府的酒宴,能安排到主桌的必定都是些身份貴重之人。雖然先生與越師兄在他心中分量極重,但他也沒想過貿然將他們安排在主桌上,叫老王妃與李鳳歧為難。


    老王妃如此做,是重他之所重。並未因身份地位懸殊便輕鄙他所看重之人。


    “多謝母親。”


    “我說過,你不必與我如此客氣。”老王妃笑了笑:“你既入了王府,便也是我的兒子。與含章沒什麽兩樣。”


    她的目光極慈和,看向被五更推進來的李鳳歧,意味深長道:“況且含章想護著你,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不會逆著他的心意。”


    剛進門的李鳳歧點頭附和:“母親說得沒錯。”


    葉雲亭聞聲回頭,正與他的視線對上,


    李鳳歧挑眉,帶著微微不滿道:“今日你怎麽不等我,便自己先來跟母親請安了?”


    為什麽不等你,你自己心裏不清楚麽?


    葉雲亭腹誹,但礙於老王妃在場,隻能端著笑容道:“我以為王爺還想多休息一會兒。”


    “沒有雲亭在,我一人如何安寢?”李鳳歧卻半點不顧及長輩在場,沒臉沒皮道:“下回記得等我一起。”


    葉雲亭:“……”


    他心虛地看了一眼老王妃,卻見老王妃端著茶盞,八風不動,仿佛什麽也沒聽見。


    倒是一旁的朱烈瞪大了眼睛,抓耳撓腮,顯然對眼前的場景感到十分的迷惑。


    “……嗯。”葉雲亭笑容逐漸僵硬。


    好在這之後,李鳳歧終於沒再說什麽叫人遐想連篇的話,顯得正經了許多。


    等老王妃與朱烈核對完酒宴流程,幾人一道用了早膳,方才各自分開。


    葉雲亭與李鳳歧一同去偏院看狼王。


    狼王自被帶回王府之後,傷勢被妥善處置過,便一直待在偏院裏養傷,由下人專門看顧著,這幾日皮外傷已經養得差不多,加上一日三餐都喂著活雞,瘦骨嶙峋的身體也壯實起來,比一開始壯了一圈。


    兩人過去時,還未靠近,便聽見狼嘯聲。再走兩步,又聽見獵隼的長鳴,以及鐵籠被撞擊發出脆響。


    葉雲亭加快步伐進去,就看見狼王與獵隼,一個在籠裏,一個在籠外,打得滿地飛毛。


    獵隼性烈,拿翅膀不停地撲打獸籠,時不時用尖尖的喙探過鐵籠去啄狼王。狼王也不甘示弱,趁著它落在獸籠上時,高高躍起用爪子去攻擊它。


    “……”葉雲亭表情一言難盡,喚了兩聲才將獵隼喚過來,終止了這場打鬥。


    他問躲在遠處不敢靠近的下人:“這是怎麽回事?”


    狼王與獵隼明明分開養在兩個院子裏,怎麽還是打成了一團?


    下人見獵隼溫馴地落在了葉雲亭手臂上,方才鬆了一口氣出來解釋原委。原來是獵隼今日叼著兔子也不吃,就滿地趕著玩,結果那兔子胡亂逃竄時逃到了狼王的獸籠裏,被狼王抓住吃了。獵隼這才大怒,隔著獸籠與狼王打了一架。


    葉雲亭聽得嘴角抽搐,看了看獵隼,道:“等會補給你一隻兔子。”


    獵隼也不知聽沒聽懂,伸著腦袋朝狼王高亢地叫了一聲。


    狼王聞聲立刻吼了回來,將獸籠撞得直響。


    葉雲亭頭疼地將獵隼換到李鳳歧胳膊上,方才靠近仔細打量狼王。狼王養了這些日子,膘肥體壯,油光水滑,除了傷口處的皮毛還未長全乎,已經恢複了該有的威風霸氣。


    它看葉見雲亭靠近,踱了兩步,竟然沒再發出吼聲,而是將長長的狼吻探出籠子,黑色鼻子微微聳動,似在嗅聞。


    李鳳歧摸了摸獵隼的背羽,道:“野狼靈性,它還記得你。”


    葉雲亭不太相信,當初他也是見狼王掙紮求生,心生不忍才救了它,也沒想過這類野獸能如人一般記得恩人是誰。


    他觀察了一會兒狼王,見它傷勢已經無礙。便道:“不若尋個少人煙的山中,將它放生了吧。”既然本來就來自山野,那山野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李鳳歧見他並無馴養之意,也沒有再多言,道:“我叫五更去辦。”


    說完又想起與狼王一起帶回來的那塊虎皮,道:“那張白虎皮已經處理好了,如今天冷,細軟之處正好給你做條圍脖,餘下的,便做張墊子。”


    他笑吟吟看著葉雲亭,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待酒宴那天,李蹤必會來。你戴著,正好氣氣他。”


    葉雲亭本想拒絕,但想想李蹤生氣又不能發作的樣子,最後還是欣然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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