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莫語所想, 李政然並沒有那麽簡單就讓呂家人輕易拿回嫁妝, 解除婚約。


    李、呂兩家之間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但為了小妹欣樂的名譽,也隻能委屈他們呂家吃點虧了。


    李政然的做法是:找來當初的立約證人和媒人, 當眾將彩禮還回去,事先聲明了呂家停妻先娶, 然後當著眾人麵再索要回之前借於他們的兩千銀兩,順帶讓家裏的丫鬟、婆子在圍觀人中說幾句閑言碎語。


    呂家是書香門第, 規矩重是眾所周知的, 想不到今天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如此奚落,可謂顏麵盡失——他們呂家不但悔約在先,還借了人家的銀子不還!什麽書香門第哦。


    麵對故意擺得滿街的彩禮, 呂家大公子對李政然道:“大公子, 你莫不是打算不讓我呂家回鄉了吧?這做得也太絕了!”


    李政然將禮單遞給他,“為舍妹的閨譽著想, 不得不委屈貴府的名譽了, 海涵。這是彩禮清單,你仔細核對一下,順帶——”拿出那張借據,“貴府遠在京城,來回一趟不容易, 還請呂公子此刻與我兌了,也免得再費周章,我們兩家也可以就此再無瓜葛。”


    “可——我一時沒帶這麽多銀子啊!要不等我回到京城湊齊了再讓人送來?”呂家老大沒伸手接借據, 實在是因為這數目不小,他身上是帶了一些不錯,可那是賣掉家宅的錢,要帶去京城給家中子弟買官的,暫時不能給他們。


    李政然將借據放到呂家老大的手裏,“聽聞貴府的宅邸剛賣出去,想必這點錢不是問題,不是我們不近人情逼得太緊,實在是匪亂之後,家中缺錢少糧,還請呂公子見諒,早些將這點救命錢還了。”


    呂家老大被堵得無話可說,心道人家這都全打聽好了,可見早有準備啊,“大公子,先請裏麵談。”示意李政然進客棧去。


    李政然沒動,他身後的李政昔冷哼一聲,遂大聲道:“咱們兩家就此再無瓜葛,怎麽?呂家還打算賴賬不成?滿六和街哪個不知貴府剛賣掉了祖宅,這都不打算回來了,還不還錢是什麽道理?”


    “是啊,這呂家做得太不厚道了。”有人竊竊私語。


    “聽說在京城那邊攀上了一家有錢的大商賈,全家都在那兒定居了,這李家小姐也真是夠倒黴的,找了這麽一戶人家。”


    “商賈?他們書香門第的,居然跟商家作親呐——”


    “還不是為了錢,當初那麽重的規矩,連府裏的下人都自命清高,如今還不是為了錢有辱斯文。”


    ……


    呂家老大實在再也聽不下去,這裏畢竟是他們呂家的祖居之處,以後總也有回鄉祭祖的時候,弄臭了名聲,不好回來呀,也罷也罷,轉身交待身後的小廝幾句,小廝匆匆進客棧,沒多會兒拿了銀據出來。


    兩千兩,銀貨兩訖!


    本以為李家不會悔婚,畢竟這對李欣樂的名聲不好,生一會兒氣,照樣還是會把女兒嫁過去,誰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這李政然也真是夠損的,婚毀了,還把他們呂家的名聲弄得一塌糊塗!


    呂家老大讓人收拾彩禮,自己灰溜溜地回了客棧——丟不起這個人。


    李家三兄弟則返身回府。


    不管發生什麽事,日子還得照常過不是?


    回到府裏,在聽完了李政昔的敘述之後,全家人都喊好,那呂家不守約定,連錢都不想還!活該如此下場!


    欣樂的婚約一事也就此了結,吳氏在悲傷之餘,趕緊振作了精神四處給女兒打聽夫家。


    祭灶之後就進了新年,今年因為經曆過一場戰禍,四下缺衣少糧,往年熱鬧的街市,今年也有些空蕩,商家無貨可賣,民眾自然也要過個貧年了。


    “米、麵、肉又漲價了,還到處買不到。”環兒剛采購回來,對莫語報道。


    “如今這市口,怎能不漲價?能買到就不錯了。”給莫語打下手的劉嫂回道,“大少夫人,咱這肉團子可還煎啊?”


    莫語看看環兒籃子裏的肉,“別處再沒的賣了?”問環兒。


    環兒搖頭,“我跑遍了東城,好不容易才買到這些,聽說陽城大半的肉鋪、米店都沒有存貨,連城外的農家都買不到。”


    “也罷,劉嫂,你把早上買得豆腐拿兩塊過來。”莫語一邊吩咐,一邊接過環兒手裏的籃子,“環兒,你先把精肉和肥肉分開,肥得配豆腐作團子,精肉留一些做餃餡兒,其他燙熟了炒小菜用。”


    “好。”環兒是農家出身,手腳麻利的很,本來是該留在欣樂身邊伺候的,但府裏丫鬟婆子不夠用,也就把她調來了廚房幫忙,她到高興的很,因為這邊呆著鬆快,小姐老說些她不懂的話,她聽不懂小姐還愛笑——她私下很不喜歡小姐的笑,像是在取笑人一樣。


    “雞還沒拔毛,要燙好燉上,不然晚上趕不及祭天用,環兒,你去看看容嬉、錦童怎麽還沒過來,這邊都忙不過來了。”劉嫂道。


    “好,我這就去。”環兒把肉放下去找人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容嬉、錦童便進來了,兩人一見地上擺著的死雞,都衝向菜桌搶著擇菜,兩個丫頭一人拽好芹菜的一邊,暗中使力,互不相讓。


    “怎麽了?”莫語一轉身,就見兩個丫頭一頭一尾拽著芹菜,菜葉子掉了一地。


    “大少夫人,我見不得血,擇菜、切菜就我來吧。”錦童搶先道,她是錢府的一等大丫鬟,自小跟著小姐,從沒沾過這種粗活,怎奈來到李家不得不入鄉隨俗,但殺雞、殺魚的事她可不幹。


    “又不是什麽大小姐,你見不得血,別人就能見得了?”容嬉也不放手,小嘴還挺硬。


    莫語看一眼環兒手上的肉,不打算跟她們攏潰凹熱荒忝橇┒技壞醚鴕黃鷓o桑範愕然岫腥猓芽菇櫪錚趟橇┰趺賜始γ!


    一旁的劉嫂見狀,摸摸鼻子,擋住自己的笑。


    雖然出身差不多,但人家莫語畢竟是李家的大媳婦,將來還可能是李宅的當家主母,她的話總不好當麵違抗,兩個丫頭不情願地坐到木盆旁邊。


    環兒提起茶壺,滾燙的開水一股腦衝到那死雞的身上,一股子腥臭味乍然升起,衝的兩個丫頭捂鼻子皺眉。


    “褪毛先要用開水多燙一會兒,再用點冷水激激,才好拔,來,一人一隻,逆著毛拔看得清。”環兒講解地十分仔細。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容嬉和錦童兩個人偶偶啊啊的嘔吐聲,此起彼伏,兩人接連跑出去幹嘔去了——


    “大少夫人,要不我來吧?我看她們這個樣子,吃晌飯都未必能幹完。”環兒最是好說話,也愛替別人著想。


    “以後家裏的事少不得要她們幫忙,總得讓她們學著做一些,你一個人幹不完所有事,都摟在自己身上會耽誤工夫。”好說話也要有個限度,這環兒就是平時太好說話,把她們倆的活都攬在身上,才弄得她們倆到現在幹不動活,這丫頭屬於拿錢比人少,幹得卻最多的那種——好人不是這麽當的。


    環兒想想大少夫人的話在理,點點頭,繼續切她的肉去了。


    莫語伸頭看看外麵的日頭,女兒差不多該睡醒了,要回去看看,交代劉嫂幾句話,解了圍裙匆匆回去了。


    見莫語一走,劉嫂湊到環兒跟前,輕道:“環兒,大少奶奶這是疼你,你個傻丫頭,整天就知道給別人白幹活。”


    “可她們都是大家出來的丫鬟,沒幹過粗活呀。”看她們提半桶水就嘰嘰呀呀地哀呼連連,總覺得不幫忙有點不近人情。


    “什麽大家的丫頭,還不都是農人出身?哪個小時候沒受過苦,沒受過苦能賣給人家當丫頭嘛,一樣的賤命,沒有誰更高,以後別傻了吧唧地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


    “哦。”環兒點頭,手裏還不停地剁著肉,“大少夫人人真好,可她畢竟也是少夫人,幹嗎要來廚房幫忙?”


    劉嫂歎歎氣,這丫頭進府也有些日子,還是弄不懂規矩,“今天是祭祖的大日子,飯菜當然是長家媳婦來管。”


    環兒突然來了興致,“這麽說以後會是大少夫人管事了?”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劉嫂邊切豆腐,邊塞一塊入口,“不過這也說不準,老夫人疼三少夫人,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把掌家權交給她,大少夫人就可惜了那個出身,不得老夫人的心。”


    “可大公子很疼大少夫人呀。”這一點環兒倒是看得很明白。


    “這倒是,大少夫人這一點很聰明,拿不住婆婆,拿住自家男人也行,你是不知道,前幾年大公子沒回來時,大少夫人被壓得那個低呀,如今大公子回來了,這大少夫人的頭也一天天地抬高了呢。”再塞一塊豆腐入口,含糊不清道:“所以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一點也不錯,這男人要是拿不住,就是沒衣沒飯!”


    環兒似懂非懂,不過她到覺得大少夫人可以做個好主母,至少她幫自己了——人都是從自身觀點出發去評斷世事的,對與錯很難說清。


    ***


    去年祭祖時,他在大營裏,今年總算能一起跪拜祖先了——祭拜祖先是大事,除了成婚那會兒,這還是他們夫妻頭一次參與這麽正式的祭祀,在忙活了一整天後,莫語的腰差點直不起來,好不容易把祭祀的酒菜都準備妥當,累得坐在偏廳的椅子上不想動彈。


    “羊——”六個月的小喬喬最近在學話,“娘”叫“羊”,“爹”叫“蠍”。


    莫語衝偏廳門口的爺倆張開手臂,小丫頭早已激動地躍躍欲試,今年一整天都沒怎麽見到親娘,想得很哩。


    “讓娘歇會兒。”李政然沒把女兒交給妻子,而是抱著小丫頭坐到妻子的對過,看她那一臉的疲態,可見今天定是很累,“以後交給劉嫂她們辦就是了,不必這麽累。”


    莫語苦笑一下,“這種事娘不放心交給劉嫂。”


    “那就叫上她們一起。”這個“她們”自然是指二房、三房。


    “二弟妹剛染了風寒,三弟妹要帶梟梟。”李家的大孫子大名李梟,小名梟梟,“她們叫了容嬉和錦童過來。”侍婢也算是自己房裏的人,人家出人力了不是?


    李政然無言到隻好哼笑了。


    “大哥、大嫂。”據說染了風寒的趙絮嫣精神百倍地進到偏廳,一手拉著一個女兒,“唉吆,小喬喬今天真漂亮。”誇讚一聲李政然懷裏的小侄女後,隨機就湊到莫語身旁,低聲問:“今天老三家的去沒去廚房?”


    莫語淡淡地搖搖頭。


    “我就知道她又會這樣,去年說身子重,聞到油煙味就想吐,害咱們倆窮忙活了一天,今年又找借口不來!大嫂,你也真是的,你怎麽就不讓環兒去叫她,梟梟一整天都在婆婆那兒,她哪裏沾過手了!”推莫語一把,害她差點一個沒坐住歪倒——這力道,不像是染了風寒啊。


    莫語忍不住笑了下,因為趙絮嫣的話,這老二家的雖是嘴碎、愛占小便宜、愛攀比,但所有事都放在嘴上,而且撒謊、扯皮從來瞻前不顧後,有時還真是能把人逗樂,不禁想要逗逗她:“你的風寒可好些了?”


    因為莫語的話,趙絮嫣這才記起來自己早上稱病來著,遂想裝出點病態,可又顯得做作,扇扇手道:“睡了一天的覺,好多了。”


    “染了風寒是該多睡覺,好得快一點。”


    趙絮嫣見李政然抱著女兒去了前廳,趕緊推兩個女兒出去玩,順手抓來莫語低聲道:“大嫂,一會兒祭完祖,你、我、老三家的,咱們商量件事。”


    看她這麽神神秘秘的,看似很重要,“什麽事?”


    趙絮嫣瞅瞅門口沒人進來,湊到莫語耳邊耳語了幾句,隻見莫語先呆一下後,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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